摘要:在新安北堤上向南看,看藻苲淀芦苇荡之间的水道,看水道连通的浩大水面。禁不住会感慨,在平原上还能在别的什么地方看到类似这样的景致!只要离开城市三十公里就能抵达这样对华北平原来说完全是非典型性的存在,怎么说是都是值得的。
在新安北堤上向南看,看藻苲淀芦苇荡之间的水道,看水道连通的浩大水面。禁不住会感慨,在平原上还能在别的什么地方看到类似这样的景致!只要离开城市三十公里就能抵达这样对华北平原来说完全是非典型性的存在,怎么说是都是值得的。
从藻苲淀北面的新安北堤上看浩大的淀泊,芦苇荡对水面的分割和点缀让平展的水面上有了起伏,有了难得的变化,而更大的变化则是水域周围。水域周边一排排高大的杨树在高高的空中画出了那些深入水中的堤坝的走向,水域中的岛屿上的树木由低到高一层层地逐渐升高,树种不同树冠颜色绿的程度不同,形成了一种同样都是绿色却已经有了深浅之别的丘陵形状。而更遥远的南岸上,高高的树梢排列出来的树墙俯瞰着所有这一切,它们像是原始自然伟岸的存在,对一切后来经过人工改造的建设意义上的绿色,做着默默的容纳之色。
那是还没有经过人工改造的四门堤,是从明朝的时候就存在了的四门堤,不是新安北堤这样把过去的大树砍掉、路面硬化、横平竖直地种上小小的绿化树的新建筑。
说起来以前到新安北堤来也是望见过南岸蓊郁雄伟的树墙的,当时就有什么时候去那边看看的念头,可一旦离开也就把那个念头放下了。这一次在从新安北堤跨过大桥回来的时候终于拐了过来一看究竟。从白洋淀大道上一拐下来,一种久违的景象立刻呈现在眼前:麦田周边都是笔直高大的杨树林荫道,林荫道之间的麦田因为高大的杨树的护持而拥有比别处没有树的麦田更绿、更润泽的颜色,麦芒上挂着的棉絮状的杨花很好地将这整齐而广大的绿色衬托了出来。
最妙的是,离开向南去东向阳村的小公路,向北去四门堤的林荫道下居然还是没有硬化的泥土路面。泥土路面踩上去有弹性、有既往的车辙和脚印,还有与这一切成为标配的幽幽鸟鸣与飒飒风声。在有弹性的泥土路面上所有最近不怎么被踩踏的位置上,都生长着一棵棵、一丛丛的野花野草,它们沐浴着从高高的杨树树冠上筛下来的微弱阳光,在这个万物葱茏的季节里生长得一样蓬勃旺盛,只是比不在树荫里的同类更多了一种娴静的、不煎熬的品质。
林荫道下的土路在接近大堤的时候结束,变成了只容一人通过的小路,小路完全是人们踩出来的,是以前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的标准版本。小路上还有只剩下了框架的水泥桥,从只容一脚的水泥框上踩过去,水中嚯然一声,是什么鱼儿蛙儿受了惊吓快速入水的声响。被芦苇和树丛掩映着的水面上,有落叶和残枝,阻挡了那水中生物入水以后涟漪的无限扩大,很快这林下的池塘水域就恢复了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过是走过去了急匆匆地要奔上四门堤的人而已。
三步两步,蹚过堤岸土坡上正盛开着紫色的瓶状小花的小蓟丛,跨上四门堤,眼前豁然开朗,宽阔的水面和堤坝上丛立着的多排大杨树之外,是跨整个藻苲淀的白洋淀大桥上双向车辆滚滚不绝的繁忙景象。
藻苲淀上有小船,有下到水里的固定网的支架,风在广大的视野空间里轻松地吹拂,让芦苇的扁长的叶子们向着一个方向持续做着低头再抬头的动作。动与静之间更显得四门堤上大树树荫里的安静绵远恒久,砂石路面上偶尔有车辆驶过,胎噪巨大的声响甚至都有几分奇特的古意。实际上这里零星经过的车辆的目的,都不是从一地抵达另一地,因为大桥阻断了四门堤上的交通,来这里的车辆目的都是垂钓。垂钓于这么浩大的湖面之上,收获一两斤的大鱼的可能性是很大的。钓上来以后也不往水桶里放,只往岸坡草丛中那么一甩,大鱼张着嘴奋力挣扎着,挣扎着,逐渐就只剩下了大张着嘴的一点点喘息……人类为了自己的闲情逸致而剥夺其他生物的生命的时候往往无感。他们钓取、捕获的目的甚至都不是为了食用和他们最喜欢的赚钱,人类这种食物链顶端的动物的一大本能乐趣就是捕获本身。把捕获和剥夺其他生物的生命作为自己远离尘嚣与世无争的休闲乐趣,大家都觉着天经地义。
这样一瞥之间的所见,让人加快脚步赶紧离开。离开面对湖水的一个个垂钓者,去走四门堤上厚厚的林荫道。说是厚厚的林荫道是因为不论是堤坝临水的一侧还是外侧,树木都不是一排而是很多排,尤其堤坝外,一层层从堤顶向下绵延简直已经是森林性的存在。堤坝外侧有茂盛的森林和灌木还有从藻苲淀中洇过去的水坑沼泽,水坑沼泽之外是广袤的果园、菜地和麦田,其间道路笔直或者曲折、倾斜,迢递连接着村庄和堤坝,是为一种植被茂盛的水乡风景。在那种风景中的道路上骑车、行走的想象,让人非常享受设想的愉快,不过现在暂时要放下去实现的念头,先走走堤坝上这从未走过的路。
堤坝林荫路上最妙的景象是看向湖水的时候,需要透过粼粼的树干,树干上树枝很少,有也几乎不生叶子,光秃秃的似乎是专一为了让人的视野不受阻碍,可以让湖水的反光透过树干映照到喜悦的眼眸中来。这实际上是因为树木过于高大,树木也过于密集,互相遮挡阳光以后树冠之下这些难以长时间承接阳光的位置上光合作用不足,树叶便会稀疏起来。这样就形成了一种罕见的景象:树干林立,树木上部像是在夏天,下半部分则依旧是落叶以后的秋冬时候的样子。
这些密集的大树在不遮挡视线之外还形成了一种难得的舒朗感,对走在大堤上自然要看淀上风景的人来说极其友好。既有阴凉还视野开阔,这是“原始”堤坝上才会有的自然而然,断非花费巨资新修的新安北堤那样的地方所能比。人类对自然的改造,早有正反两方面的例证一再证明:越是处心积虑,搞得横平竖直,越是乏味;越是遵从自然,让大自然填补细节,就越是让人赏心悦目。让人工隐在自然的脉络中,不追求统一和整齐,甚至只做保护性的工作,不使有人为的破坏即可,那样放手让自然本身去丰富风景,才是最佳选择。
四门堤上这出人意料的风景正是在经历了人力有限的时代,被动达成的适度人工修建之后,被漫长的时间将自然融合进来以后的“原始”自然境界。行走其间,每一处看上去都不是出自刻意的人工的细节才正好足以抚慰人心。没有水泥,没有木栈道,没有间距行距绝对一致的小树,更没有禁止的牌子和不准通行的封挡,一切都是自然的、自由的,不必去使用这样的自然自由,只消走过这些自然自由的可能性,就已经很好。
自然生长出来的菖蒲丛在淀边的芦苇丛中开着黄色的花朵,成为遥望藻苲淀的时候仿佛什么最佳摄影图片的前景。堤上野生的桑树丛上小小的绿色桑葚刚刚长出稚嫩的雏形,桑树的叶子和桑葚都是季节性的标志物,是万物葱茏的五月里的象征。白色路碑界石上像是县道、省道一样的黑字公里标志饱经风霜以后依旧醒目,在安新县境内就长达68公里的四门堤所经过的很多村庄都是耳熟能详的:采蒲台、同口、端村、淀头、田庄、膳马庙……
堤顶路面上砂石长年累月被车辆行人碾压踢动,有的地方厚一些、有的地方薄一些,踏上去的每一步都存在令人愉快的偶然性。走着走着已经可见麦田与堤坝树丛之外的东向阳村,作为一系列依傍在白洋淀边的村庄之一的村庄,这里依旧保持着既往的安静。尤其在靠近四门堤的位置上,浩大的水域和高大的堤顶林荫这两种自然物象的广袤存在,为人居提供了珍贵的安详,连不断飘下来的杨絮都飘得那么缓慢、悠然,不急不躁,缤纷有致地做着自然节律之下的自我之事:随风而至的降落、必然又充满了随机的偶然的降落。
走在这里我已经在设想,设想未来从遥远的地方开始步行,没有目的地、没有每日行程规划,唯一要遵循的就是沿着四门堤走,一直走,一直享受这样一个在华北平原上已经万难寻觅的妙境。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四门堤都是这么好的状态了,甚至是大部分四门堤都已经没有这样的环境水平了。正像多次去徒步过的府河大堤、漕河大堤一样,所能做的也只是在堤坝上的树木林荫大道没有消失之前,多去走一走、看一看而已。
关于四门堤名称的由来,查了一下相关资料:四门堤古称南堤,始建于秦代,经历宋、明、清历代修筑,至清同治十二年(1873 年)基本成形。清雍正六年(1728 年),怡亲王主持治理白洋淀,在寨南、淀头、端村一带的堤防上修建太平庄闸、寨南龙头闸、淀头闸、端村闸,四闸形如四门,故而得名。
来源:天赐佛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