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想起开跑前她对我说的话，「姐姐，我一会儿跑第一，你要接住我哦。」

我妈为了遗产接回了我。

养女失血昏迷，她命医生抽了我五百毫升血浆，用来救急。

我却躺在病床上再没有醒过来。

眼睛一睁，回到了校运动会那天。

苏晓晓笑看着我，「姐姐，你等下一定要接住我哦。」

我眼尾一挑，「好啊。」

等一下，我会让你摔死。

1

意识回笼，我站在终点线，看着那道人影逐渐向我奔近。

「晓晓，你太棒了，加油！」

「快啊，冲！」

「第一，高三（1）班第一！」

助威声越来越大，我揉了揉耳朵，太聒噪了。

熟悉的场面，我终于确信自己没死，回到了校运动会那天。

欢呼声此起彼伏。

最后半圈，苏晓晓加了速，超过第二名朝我奔来。

我想起开跑前她对我说的话，「姐姐，我一会儿跑第一，你要接住我哦。」

我当时怎么回的？

「好啊。」

枪声终于响起。

我张开胳膊，苏晓晓衣角沾到我的那一刻，我听见自己心里的嗤笑——「我摔不死你。」

「啊！」

随着一声尖叫，我与苏晓晓同时倒地。

我的一只胳膊还垫在她身后，石子儿蹭破皮肤。

体委惊叫了一声连忙跑过来，撇开我，着急地察看她，「晓晓，有没有事儿，哪里受伤了吗？」

「我……疼。」

苏晓晓捂着头，眼泪都掉出来了。

体委急的脸色通红，对我嚷嚷，「苏漾你是不是故意的？连个人都接不好？！」

我抽出发麻的手臂，扯了扯唇，「不好意思啊，我也没想到她会扑歪。」

「姐姐？」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我。

我垂下眼睫，不远处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愣着干什么，送她去校医室。」

我心中一颤，那人就来到了我的跟前。

白衬衫、黑裤子。棱角分明，骨相优越，一如既往的带着几分禁欲气质。

我妈再婚，我被接回苏家后认识了这位邻居，比我们大三岁，医药世家，算是苏晓晓的青梅竹马。

自从我十岁回到苏家，他见了我，总是冷冷的，但一遇上苏晓晓的事情便会变得温柔而又耐心。

曾经，我羡慕苏晓晓。

十八岁暑假，苏晓晓母女联合杀死了我，他是帮凶。

2

顾祈在我面前停下，只停留一秒，转而又走向苏晓晓。

「有受伤的地方吗？」

「应该没有，但是阿祈哥哥，我好疼。」

苏晓晓早已被同学搀扶起，眼眶蓄满了水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扑空了。」

「汪楠担心我，说了姐姐一句，阿祈哥哥你千万不要生气。」

生气？

生谁的气？

我心里好笑，这么个心机婊，自己上辈子一定瞎了眼，才会觉得苏晓晓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

去他妹的！

「知道了。」

顾祈表情依旧很淡，「你先去校医室，回头我去看你。」

「我——」

「听话。」他顿了顿又低声道:「这些小事我来解决，你不用插手。」

「好吧。」

苏晓晓有些不甘，但还是噙着泪走了。

我脑袋飞速地转了一圈。

又是这样。

以前苏晓晓每次设计冤枉我时，顾祈就会这样，先支走她，再冷声警告我。

但也仅限于警告。

当时我还以为他对我有几分情意，为我解围。

现在看来，是不愿脏了苏晓晓的手。

「苏漾。」

他终于把目光投向我，「下次小心一点，你知道的，晓晓身体不好。出了事，阿姨会担心。」

「你也会受到牵连。」

我没吭声，不动声色的将受伤的胳膊露出来一些。

「学长。」

班里少有几个看不惯苏晓晓的同学，「刚才不是苏漾的错，明明就是苏晓晓不小心。都是一个妈生的，不能这么厚此薄彼吧。」

「就是，一个看着没什么大碍，却让所有人对她嘘寒问暖。到了苏漾这儿，伤了也没人管。」

「漾漾在班里不争不抢，还要天天被自己家里人欺负。」

「够了！」

顾祈冷了声，扫了他们一眼，「家里的事她们会关上门自己解决，不劳旁人操心。还有比赛，都散了。」

有人嘀咕，「苏漾这摊上什么人家……」

人群熙熙攘攘散开，日头正晒，他凝视我片刻，我垂头看鞋。

他开口，声音像淬了冰一样冷，「苏漾，晓晓自幼在阿姨身边长大，她们母女感情比你想得更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你。」

「漾漾，不要玩火自焚。」

3

这话？

我眼睛睁大，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掐了自己一把。

这是快高考那次，苏晓晓诬陷我偷了她的卷子卖给隔壁班，我妈踩着七厘米高跷气势汹汹打了我一巴掌时，顾祈对我说的。

也是从那天起，我察觉到苏家的气氛不对。

从前忽略或者刻意不去想的细节重新扒拉开，将我刺得脚底冰凉。

她们买衣服从来不带我。

饭桌上没有我喜欢吃的菜。

苏晓晓生病我妈衣不解带的照顾，我生病只能自己去买药抗住。

过年他们只会带苏晓晓回外婆家，一家团圆。而我，守着空荡的客厅调大电视。

我在的地方，没有欢笑。

在苏家的一点一滴，被我自欺欺人，认为是理所应当。

可是，凭什么呢？

我顶着刺眼的阳光，朝他笑笑，「顾祈，凭什么呢？」

「凭什么因为我妈出轨，就要舍弃我这个女儿？」

「凭什么因为她们母女情深，我就要受委屈？」

「凭什么同样是邻居家的妹妹，你对我就没有好脸色？」

「请问，我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你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苏晓晓，最后不惜害我。

「你疯了？」

顾祈眉头皱起，对我的话极为不解，只当我是心里不平衡，受了刺激。

他不想与我多说，「晓晓应该差不多了，你去校医室处理一下吧。」

我转身就走。

「等一下！」

他补充道:「要是她还没好，麻烦你等一下。」

麻蛋，有病！

……

我回了教室。

高三已经开学了，离高考越来越近。

苏晓晓不是学习天才，但苏父有钱，又有我妈加持，给她报这个班那个班。

这次考试，她又是年级前十。

相反，担心的人应该是我。

从前我爸还在时，我也恣意任性。

我爸说我是他的公主，要风得风，要雨有雨，天上的星星他也给我摘下来。

可老天嫉妒，他出车祸，断了条腿。

我妈先出轨，后改嫁。舍弃我，生了苏晓晓。

自此，我便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了。

更别谈学习。

饶是我再活一次，看见试卷，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五十八分。」

与顾祈吵架都没有这么累过。

「哟，这不是你妹妹吗顾祈？」

4

窗外的声音将我吓一跳，玻璃推开，一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男生探进了脑袋。

看了看我的卷子，叹息道:

「妹妹，你这不行啊，这么简单的题你都考不及格，倒过来都及不了格。」

「要不你求求哥哥，哥哥给你补习，不收费。」

我一时语塞，涨红了脸，「你谁啊？」

「我谁？」

他乐了，戳戳旁边人的胳膊，「你告诉妹妹，我是谁？」

顾祈看他一眼，往左移了一步，「闭嘴。」

又冷眼看我，「他是我室友，不用理他。」

想了想再加上一句，「陆斯淮期末挂科，考不及格，你有问题可以找我。」

陆斯淮……

我在心里默念。

前世好像没有这一号人物。

不过人以类聚。

顾祈的室友，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冷笑一声，「滚！」

转眼便将这事儿忘在了脑后。

可没想到，我们在那样混乱的场面再次相见。

运动会结束是在一天后，天气不好，预报说有暴雨。

放学前苏晓晓来到我座位笑着问：「姐姐，今天妈妈生日，我们一起回吧？」

一起回，意味着我可以坐苏家接送她的车。

周围传来羡慕的目光。

我头都没抬一下，「不必了，我习惯了。」

她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

我不管她，收拾好东西，拿着伞出教室。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都没有坐过她的车，今天那么恶心的日子，装什么姐妹和睦？

苏家在市中心，打车很贵，从学校走回去又要好长一段路，我为了近点，平常都会走小路。

这条小巷我走过无数次。

曾经害怕过，因为我见过隔壁学校的女生靠着墙抽烟勒索。

有时也会遇见她们掌人耳光。

被殴打者连哭泣都不敢发出一声。

我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她。

好在，除了那一次有些惊险外，后来我走过这里的无数次，都安然无恙。

许是再活一次，我的胆子都变大了起来。

熟悉的辱骂声响起。

我捏紧伞柄，放快脚步，又看见那几名女生时我不敢相信的瞪大眼。

她们不是被我报警抓起来了吗？

5

上一世，高一期末放假回家时，我被她们恐吓过一次。

再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一点事情也没有。

甚至她们看见我，会对我打个招呼。

高二的那个暑假，我回去报了警，呈上了我费尽心思收集的证据。

我如今是高三。

这个时候，她们明明已经伏法了，怎么会还在这里？

被打的是个女生，头发遮住了面容。

乌云增多，天色阴暗。

我离她越来越近，哭喊声越来越大。

那几名熟悉的女生看了我一眼，眼里含着淡淡的警告。

经过时，我小心偷瞄了一眼。

这一眼，让我如坠高地。

苏晓晓？

怎么会是她？

她不是坐张叔的车回家了吗？

很显然，她也看见了我，如同看见救星一般，眼前一亮，大喊道：「姐姐，姐姐救我！」

「你姐姐？」

「站住！」

那几名女生今日尤为好脾气，停下动作看我，「喂妹妹，你带钱了吗？」

「没有。」我摇摇头。

开什么玩笑，苏晓晓我可不敢救。

我巴不得她赶紧去死。

女生拍了拍苏晓晓的脸，「听见没有？你姐姐没带钱，救不了你。」

「不是的不是的……她有钱……她一定有钱……」

苏晓晓尖叫，「她是我的亲姐姐，我妈妈给了她好多好多钱，她不可能没有钱的！」

这个时候倒知道我是亲姐姐了，上一世假装性命垂危，吸我血的时候怎么不说？

「我没有钱。」

我挤出两滴泪来，对着那几名女生说道：「我妈出轨生下了她，如果不是我无依无靠，法律规定，根本就不会将我接回来。」

「姐姐你胡说！」

苏晓晓突然变得梨花带雨起来，方才还完好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破损了。

借着雨势，依稀可以看见她曼妙的身姿，侧肩裸露，衣不蔽体。

特别是右脸不太自然的红印，衬得她楚楚可怜。

她打翻我的雨伞，来扯我的衣裳，「你爸爸明明给你留了好多好多钱，你为什么不拿出来？！都是一家人，我是你妹妹，你凭什么独吞？！」

「妈妈接你回来，供你吃供你穿，你却如此自私不肯掏出来——」

「苏晓晓！」

趁着那些女生没有防备的时候，我将她踹翻在地。

「啊！」

痛呼一声，她又扑过来胡乱打我。

没有时间留给我多想，但提及遗产，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们合计好的吧？让我猜猜，马上就会有人来。你妈、你爸、顾祈。」

「哦，还有警察，毕竟你跟这群女生是一伙的。我猜你们会颠倒黑白，指认我是施暴者，然后将我抓起来。」

「说不定还会使点小手段，让我进去几年，或者更甚。物是人非，她是我亲妈，等我出来还不知道那钱到谁口袋了。」

「你，你胡说！」

苏晓晓眼神闪躲，软下声抽泣道：「姐姐，你快帮帮我，她们只是要钱，你拿钱出来就好了啊。」

「拿钱做什么，塞进你们母女俩的口袋吗？」

我浑身淋湿，却不由得好笑，「打吧，打死算我的。」

「苏漾！」

苏晓晓恨恨地瞪我。

「那笔钱就算你不拿出来，今天你也跑不掉！」

「是吗？」我睨她一眼，「那就不用废话了，趁着人还没来，打吧。」

「给我打！狠狠地打！」

那群女生对视几眼，又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6

警车声急促响起时，我已经打完了。

来的人太多，我最先看见的竟然是那头五颜六色的毛。

在一堆厌憎的人里，陆斯淮显得尤其顺眼。

赏心悦目。

所有人都奔苏晓晓而去，只有他，向我径直走来。

好像有那么一刻，月亮也会奔我而来。

「妹妹，没事吧？」

他偏头问我。

我摇摇头，又低低的笑了，「没事，但下次考试，数学估计还是不及格。」

他眉梢一挑，笑道:「没事，我教你。」

「你为什么教我？」

我望着他的眼睛，脱口而出。

「可能，我对你一见如故。」

「是吗？」

小腿打架时被踢了一脚有点疼，但我笑得很欢。

「苏漾！」

没聊上几句，顾祈寒着脸走来。

我嘴角的笑顷刻间荡然无存，撇头看他，「有事吗？」

他的脚步僵了一瞬，又走过来。

这人不知道犯什么神经，声音像带了冰碴子一样扎人，「你说有没有事？我警告过你，不要伤害苏晓晓，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听了？」

「今日你不低头，收不了场。」

陆斯淮在一旁踢石子儿，没插话。

我看顾祈半晌，道:「你没说。」

「什么？」

一向冷静的他今日十分不耐烦。

「不要伤害苏晓晓，你没说。」

「苏漾！」

顾祈声量提高，许是声音太大，吸引了警察和苏家人。

望着他们走过来的身影，他咬牙警告，「不要逞强，低头。」

「否则，我救不了你。」

嗤，我笑出声。

看着他的脸由青转白又转青，最后归为我看不懂的灰败。

不得不说，我心情好极了。

我向陆斯淮伸出手。

他愣了一下，回握住我。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晚人一步，落在了陆斯淮的手背上。

我望向顾祈，「干什么？」

「拉你起来。」

我短促笑了一下，在他冰冷的眼神中开口，「不必了，你还是留着手拉苏晓晓吧。」

不远处的苏晓晓脸色不太好，直愣愣地盯着顾祈的那只手。

我看看他，又看看她，心里冒出一个阴暗的想法。

但我觉得那太委屈我自己了。

陆斯淮轻飘飘的将顾祈的手打落，稍一用力，我就跌在了他的怀里。

他的大手搂住我的后腰，「小心。」

我点点头，从他怀里撤离，顾祈已经回到了苏晓晓身边。

来的人太多了，甚至顾祈父母都来了。饶是他们教养再好，此刻看我的眼睛里也充满了与苏家一样的恶意。

我妈抱着苏晓晓痛哭一场后，就要来打我，被陆斯淮拦下。

我顶着她们吃人一样的眼神回警察的话。

苏晓晓裹着顾祈的外套哭诉，「我想和姐姐一起放学，她拒绝了我。今天天气不好，我担心她，就跟上来了。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在威胁别人。」

我没说话。

她见我这样仿佛有了底气，继续哭哭啼啼，「姐姐怕事情暴露，就想拉我下水。我不肯，她便这样对我。」

说着，她掀开裙摆，细嫩的大腿上布满掐痕，青紫交错。

7

顾祈攥紧了拳。

那群外校女生也纷纷应和。

「是这样吗？」警察问我。

我摇头。

「不是这样是哪样？难不成晓晓会故意伤害自己，来诬陷你吗？！」我妈用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瞪我。

我闻言轻笑，「那倒也有可能。」

「苏漾！你和你爸一样，是个不知好歹的，早知道我就应该打掉你，省的你出来祸害我们！」

「你个贱种，没娘养的玩意儿，我……」

她疯了一样的朝我吼，我丝毫不在意。

转身问警察，「她们说我施暴霸凌，有证据吗？能凭人多势众污蔑我吗？还有警官，如果我是施暴者，那群女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还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我冷静道：「如果按人数算，看上去，我才更像是那个被群殴的。」

「你撒谎！」

苏晓晓急了，还不忘抽泣两下，「你撕我衣服时恰巧被她们撞见了。」

「是吗？所以她们便帮着你打我？」我笑了，「我认识她们，都是隔壁学校的混混，只有她们群殴别人的份。你与她们是什么关系，能让对方第一次见面就不顾死活的救你，替你作证？」

「妹妹，这好像不符合常理吧？」

「我……我们是朋友。」她眼神躲避。

我心里冷笑，看来上一世我受到的那次恐吓，也是出自她的手了。

我声音冷了下去。

「你仔细想想，还有什么没交代的。不然，我可救不了你。」

「姐姐……」苏晓晓唇色泛白，咬死不认，「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

「我陷害你？」

我忍住不在警察面前打人，问她，「你有证据吗？」

她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

我知道，她一定没有。

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处处都是漏洞，又怎么会多此一举录下来？

她们不就是看准了这里没有监控。

「所以，妹妹，想好再说。」

「另外，作伪证也是要判刑的。」

苏家人走后，我掏出衣服里侧的录音，递给陆斯淮。

「帮我给警察。」

他看我。

我道：「我腿疼。」

走不了一点。

语气里带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发觉的亲昵。

他点点头，替我交过去，又长腿一迈，帮我捡回手机。

手机已经碎了。

在苏晓晓一开始来扯我时，它就掉了出去。

录音，是我早就准备好的，像往常无数次一样。

要不然，我怎么能日积月累，抓到那几名群殴者。

警察让我们回去做了个笔录。

陆斯淮陪同我，顾祈陪同苏晓晓。

后来，我问陆斯淮。

「你走过这条小巷吗？」

他想了一下，回答说：「应该没有，不然我早就认识你了。」

我闷笑出声，他撩开我湿漉漉的头发，道：「我说真的，如果我见过你，我一定会记得的。」

「没关系，现在认识也不晚。」

我说。

在心里却把顾祈骂了千万遍。

同样是一个寝室的，怎么人品差这么多。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十岁那年，先遇见的顾祈。

命都短了半截。

8

那天过后，苏晓晓安分了许多。

我妈看我的眼神总带着瘆人的寒意，像蛇吐蝎子一般令人不适。

好在，我已经能面不改色地给她找不痛快。

那次的教训还远远不够，苏家有钱，苏晓晓不过住了两天就回来了。

隔壁学校那群女生被扒了黑历史，抓了进去。

苏家最重脸面，我下一步要做的，是让她们身败名裂。

那天结果出来，顾祈给我发了消息，「误会你了，对不起。但晓晓是我妹妹，我不允许有人伤害她。」

还是这样不长脑子。

经过这两次事情，我意识到，这一世并没有完全按原先的轨迹发展。

上一世有运动会，但没有苏晓晓母女自导自演的这出戏。

上一世有那群欺凌者，但高三就已经不复存在。

上一世有顾祈，但没有陆斯淮。

并且，时间提前了。

那些很多顾祈后面才会警告我的话，一次次提前。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离自己的死越来越近了？

最后一次警告是在苏晓晓被绑架时，他掐着我的脖子对我说：「苏漾，你最好祈求她没事，否则我让你陪葬。」

后来苏晓晓救回来了，但因失血过多昏迷不醒。

顾祈不顾我的意愿，与我妈强行逼我献血。

我自小贫血，严重一点可能会要了我的命。

可他不听，我妈也不听。

抽血过多，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无人照看。

意识流失的前一秒钟，我听见路过的护士谈论，「苏家的那个女儿，原来是假昏迷，一点儿事也没有。她妈知道，还配合她，逼迫自己的姐姐。」

「顾家那个，还被蒙在鼓里。」

9

苏晓晓以往对付我的招式，我全都还了回去。

高考前三个月，也是我和苏家彻底闹翻的那一次。

月考成绩出来，我的数学依旧没有及格。

但已经从「58」变成「88」，陆斯淮居首功。

试卷发下来，苏晓晓转头，好心地看着我，「姐姐，我除了最后一道选择题和最后一道大题，其他都写对了，你要看看吗？」

我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没有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狠毒。

「好啊。」

我接过试卷。

午休时间，一位男生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我算准时间，在他的手快要伸进桌洞时，我刚好洗手回来，「同学，做贼呢？」

他吓了一跳，「我想借本书，没想到班里没有人在。」

「我的桌洞有你想找的书吗？」

我站在门口。

「我……」他哑口无言，「我……我记错了。」

「我要借书的同学不在，翻错书桌了。」

然后刷的一下跑掉了。

这个人我认识，当初诬陷我卖卷子给他，是隔壁班的。

我沉思一会儿，干脆趴在书桌上睡觉。

上一世，苏晓晓举报卷子失踪时，学校三天前的监控刚好过期。

数学老师是个五十岁的老头，与顾家相识，平日对苏晓晓颇为照顾。

她一说卷子失踪，老头就告诉了班主任。

班主任与苏晓晓聊了几句，喊来了我。

我是最后一个碰过试卷的。并且，还有班级同学给苏晓晓作证。

我说自己已经还给她了，苏晓晓无辜道：「还给我了怎么会没有呢？」

我对她还抱有一丝希望，坚定自己已经归还。

谁知她看了看我，不怀好意的笑容，「哦，那就是又偷走了。」

「姐姐，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怎么能擅自做主，偷走我的试卷呢？」

老师们责令我实话实说。

我不认，班主任就上报了教导主任。

最后，这事儿越闹越大。

学校认定是我人品问题，把我妈叫了过来。

刚才他没有得手，依我对苏晓晓的了解，她不会善罢甘休。

我静静趴在桌子上，守株待兔。

午饭过后，大家陆续进班。

「苏漾。」

有人语气不太好的拍了拍我。

我睁眼，皱了下眉头，「有事吗？」

体委神色有些奇怪，「晓晓在楼下等你。」

「我不去。」

「苏漾，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拍了下我的桌子，「晓晓掏心窝的对你，你就这么对她？你是她姐姐吗？」

全班同学都望过来。

我默了两秒，「我去。」

顺手，将试卷拿出来，铺在了桌子上。

10

书桌的腿上，我绑了一个微型摄像头，如同针眼一般大。

窗帘一吹，遮住它，又散开。

我站在楼梯口，看见他快速将试卷拿走，拍了个照，又放回去。

过了三天，苏晓晓故技重施，全班帮她找试卷。

这一世卷子还在我这里，并且很快就会传出隔壁高三（2）班全班平均分140＋的消息。

无论卷子是否在我这儿，苏晓晓与人里应外合，我都会成为那个卖答案的人。

我妈会气冲冲地跑过来打我一巴掌。

不过——

周五放学。

我躲过了她的那一巴掌，腿轻轻一抬，脚稍稍一使劲，我妈就坐在了地上。

她愣了一下，全办公室的人都愣了一下。

随后一道尖利的嗓音划破天际。

「孽障！」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小孽种？！」

她扑腾着要站起来，又被自己七厘米的高跟鞋绊倒。

脸色像女鬼一样，但更可怖。

「苏漾！」

苏晓晓猛然回神，「给妈妈道歉！」

「道歉？凭什么？」

「凭你是她的女儿！」

「逼我掏出我爸遗产时，可没说她是我妈。」

我轻飘飘地望去，开口道：「你当时说，我是个没娘养的。」

我妈脸色一时间变得丰富多彩。

苏晓晓气得发抖，「你，你太过分了。」

这就过分了？

我差点笑出声，望向怔愣的老师们，提醒道：「试卷，在我这里，不过是苏晓晓给我的，全班同学都看见了。」

班主任最先反应过来，「是……没错，但泄题这事你怎么说？」

「怎么说？」

我觉得这群老师脑子也有坑。

「你们觉得试卷在我手上就是我泄露的，怎么不能是苏晓晓自己呢？毕竟，她是年级前十，卖答案动作都应该比我快吧。」

「你胡说！」

苏晓晓死死地盯着我，「我从来没去过隔壁班。」

「但是你，前两天还和隔壁的秦轩讲话了。」

秦轩？

来偷试卷的那个男生。

我反问她，「你认识秦轩吗？」

她一口否决，「当然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他叫秦轩？」

苏晓晓突然语噎，动了动唇，「我……我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体委吧？」

她的眼神一下子慌张起来，求救的看向我妈。

我妈胸脯直颤，对我怒视，「苏漾你别欺人太甚！打自己亲妈不说，还要陷害自己妹妹？」

「你有良心吗？」

11

下一秒，校园回荡着我的声音——

「你抛夫弃子，出轨苏晓晓他爸的时候，有想过良心吗？」

「啊！」

苏晓晓扑着打落我从桌上随意拿起的话筒。

但没有用。

今天是周五，校长雷打不动进行放学训话的日子。这一天，学校的音箱会外放。

这件事最终还是惊动了校长。

但比校长更加恐怖的，是班级的各位家长。

苏晓晓是我妈出轨的产物。

铁证如山，她通过体委认识了秦轩，借助对方的喜欢与其合谋。

秦轩散播答案，撒谎诬陷我，被家长带回。

体委拍照泄题，被严重警告处分。

家长们不允许自己的小孩与这样的同学相处，更不会容忍像苏晓晓那样的人。

一时之间，苏晓晓品行不端，面善心恶的言论充斥着学校。

我妈更是成为众人评论的对象。

往常交好的家长都绕着她走。

班里家长投诉，苏晓晓压力过大向我妈哭诉了好几回，苏父不得已，打算托人转学。

顾祈找我时脸色非常不好看，跟见了鬼一样，看我半天，道：「你能不跟晓晓计较吗？」

我偏不！

这才哪到哪儿？

我冷着脸回他，「不行，我有仇必报。」

我管他有没有听懂，「她们欠我的必须得还回来。」

「至于你，识相的滚远点，我念你不知者无罪。但你要是非得来，行啊，我不怕。」

他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再这样下去苏家会赶你走。」

「谢谢提醒。」

不过我不在乎，我爸留下的那笔财产，省着点用，足够我大学毕业。

顾祈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又没有开口。与我对视半晌，转身走了，脚步有些急促。

最关键的是，这一次没有等来他的警告。

他方才说的话与上一世截然不同。

我心里浮出一个大大的猜测，不会吧？

苏晓晓母女比我想象的还要沉不住气。

高考很快过去，离我上一世死亡的时间越来越近。

炎热逼近，苏家的气氛却因我降到了冰点。

我妈与苏晓晓她爸吵了几次架，摔碎了不少东西。

但我乐见其成。

我在等，等最后一次，将她们一击溃败。

高考出分那天，我妈说：「苏漾你和晓晓去买些东西，买什么晓晓知道。」

我看了一眼苏晓晓。

她对我扯出一个笑，拿起手机就走。

这一趟又提前了，原本应该在我填报志愿的第二天。

我不近不远的跟在苏晓晓身后。

她穿着新买的球鞋，而我趿拉着双破旧凉鞋。

12

她又带我转了几个弯，走进一条胡同。

这条胡同同样眼熟，上一世苏晓晓就躺在这里，「失血」过多，差点死了。

但其实，血大部分都是那群人的。

一群社会混子，我第一个找到她，为了救人拼命拿砖头砸他们，苏晓晓只是受了点轻伤。

现在想想，这群人恐怕也是她的手笔。

「小妞，挺漂亮啊！」

一道轻浮的口哨声。

我知道，好戏开始了。

「姐姐！」

苏晓晓吓得花容失色，躲在我身后，「他们是谁？是抢劫的吗？」

我心思一动，回她，「好像不是吧，看上去像是图色。」

「不可——」

她看我一眼，压下声音，「不可能，他们穿的破破烂烂，肯定是想要钱。姐姐，你给他们吧，好吗？」

我嘴角浮生一丝冷笑，大声道：「喂，你们想要什么？」

那群人站在离我们三米远处。

一个大哥模样的小混混打量我们两眼，不怀好意道：「钱乃身外之物，你们这么漂亮……当然是图色了。」

周围响起讥笑。

我没错过苏晓晓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诧。

与她设想的不一样吧，当然了。

我敛眉，因为她安排的人被拦住了。

不出所料，现在还被纠缠着无法动弹呢。

这群人，是陆斯淮找人假扮的。

「妹妹，你听见了吗，他们图色。」我侧身道。

「那……那怎么办？」

苏晓晓慌乱后退，「我不行的……姐姐……你帮帮我吧……」

她转身要跑。

但四周都是人，她怎么跑的掉？

我瞥了一眼那群人，里面的大哥道：「兄弟们，上！今天吃肉还是喝汤就看你们的了！」

别说，装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啊！不要，不要打我！」

「姐姐，救命！」

苏晓晓的尖叫被淹没在拳脚里。

13

我抱着胸，冷眼看着她被拳打脚踢，挣扎着求救，又被人按下去。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自己与曾经那群女生没有什么区别。

但我更关心的是，上一世，苏晓晓躺在那里看我拼了命的救她时，心里真的有快感吗？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她为什么那么恨我。

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逼近。

我向他们示意了一个眼神，点点头，然后一窝蜂的散开了。

苏晓晓疼的直打颤，被打的鼻青脸肿，根本认不出本来的样子。

我看了一眼就知道，伤势不重，都是些皮面伤，但耐不住她矫情。

上一世，我被揍得比这狠，还被逼给她献血。

拔完针，我已经奄奄一息了。

她应该感到庆幸，我没准备让她把那些血还回来。

那群真正的社会混子来了。

也不知道苏家给了他们多少钱，打起架来不要命。

我心里算着时间，没有反抗，挨了他们两脚。

他们好像根本没有认出来躺在地上的是指使自己的人。

但认出了我。

谨记着苏晓晓的指使，逼我拿钱出来。

我小腿又被踢了一脚，与那天的伤重合。

心里不禁骂了句。

不久前对苏晓晓一闪而过的愧疚荡然无存。

我一言不发，双方僵持住，就在对方还想再下狠手时，陆斯淮带着警察到了。

那头乱七八糟的彩毛重新染成了黑色。

我觉得我们真是操蛋，人生为数不多的见面这种情况下占了两次。

莫名其妙的，我竟然觉得有些感动。

和上一世一样，苏家人姗姗来迟。

顾祈也来了。

只是不一样的是，这一次，苏晓晓没有机会看我热闹，她真受伤了。

自小待在闺房里，千娇百宠长大的大小姐，哪里吃过这种苦。

肿着张脸，哭的直打嗝。

我妈心疼的不得了，抱着她哭天喊地。

想到什么，往我这边看过来，那双眼睛淬了毒一样险恶。

我毫不怀疑，要不是我身上也有伤，她会毫不犹豫的向警察恶人先告状。

那群人被控制住。

14

我走向警察，「警官，我要报警。告发苏晓晓收买社会人士，聚众斗殴，想要置我于死地。」

「苏漾你胡说什么！」

苏晓晓眼睛睁得老大，但发不出声音。我妈便帮她澄清，「你没看见晓晓伤成什么样子吗？她怎么可能是你说的凶手？」

「你能不能善良一点，不要整天造谣？！」

善良？

我嗤笑一声，她难道不照镜子看一看自己吗？

此刻凶神恶煞的像一头胡乱咬人的狼。

「对，你提醒我了。」

我看着她笑。

「警官，我还要告发这个女人，苏晓晓的母亲。纵容女儿，花钱买凶，合计害我。」

「害你？为什么？」

「她不也是你的母亲吗？」

「是我亲妈，但是——」我眼神清明，「她在我爸出差期间出轨，又因为贪图我爸的家产和保险，与苏父设计车祸，想害死我爸。」

「没想到我爸断了条腿，没死成。她怕事情暴露，连夜住进了苏家，重婚生下了苏晓晓。而我，被她遗弃。」

「我爸郁郁而终，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我。她想起了那笔遗产，将我接回苏家，日日逼迫……」

「我所说的句句属实，这是我的物证。警官，请你抓捕柳亚姿和苏晓晓父女。」

我呈上一沓照片，一段视频和几段零零散散的录音。

罪证确凿，只要调查，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她多谋远虑设计的一切，都会给她带去相等的报应。

在场的人都僵了，谁也没有想到我早有预谋。

苏父身形晃了晃，脸色一片灰败。

看了一眼我妈，一把摔掉眼镜，扑上去打她，「你个扫把星！我就说不要那笔钱了，你非要！现在好了，完了，全完了！」

「你们母女俩都是来祸害人的，我受你蛊惑害死她爸，她现在就要来害死我，害死我们苏家……」

警察拉开他。

往日和和气气的男人此刻变得暴躁无比。

我冷眼旁观，心里没有一丝触动。

早在他鬼迷心窍之时，就要想到最后的结局。他纵容、无视，甚至支持她们的行为，最后酿下苦果。

一环报，环环报。

完全是咎由自取。

我妈捂着脸，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看他，「都是我做的吗？难道你没有责任吗？不是你先勾引我——」

「柳亚姿！」

苏父大吼，「别丢人了！」

我看着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冷冷地勾了下唇。

如果不是前段时间因为苏晓晓转学的事情，苏父说了几句，他们发生争执。我就不能无意中听见那陈年往事，更不谈证据。

好在，现在尘埃落定了。

15

苏家三人都被警察带走了。

顾祈从头到尾，不发一言。

没有为他们求情。

至于判什么罪，我不担心，反正法律会替我完成的。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爸的眼里只有我，没有我妈。

因为他不爱她。

我妈在一次聚会上经朋友介绍，认识了我爸。她看中了我爸的家世，能力也出众，但奈何那时我爸已经有女朋友了。

就是她的那个朋友，两人感情很好，马上就要结婚了。

可是贪心作祟，她挑拨离间，设计朋友失了清白，那人一走了之。

后来我爸就与我妈成了亲，但他不爱她，他心里一直都是那位白月光。

我试想如果是我，时间久了，可能也会心存怨恨，可是我决不会用那种方式报复。

我爸对我妈一直平平淡淡，但也相敬如宾。

有了我之后也这样。

他对我非常好，对我这个女儿是打心底的喜欢。

可是有一天，他说了一句话，让我妈听见。

他说：「你看，漾漾长得还有几分她的眉眼呢。」

我妈大怒，至此之后，视我如垃圾，视我爸如粪土。

「后来，我就被接到了苏家，你都知道了。」

我看着顾祈，上一世我无论如何努力，也不能让他看见我。

「说来奇怪，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苏晓晓，她和你真的不适合。」

「我不是喜欢她。」

他凝视我，「我是要保护她。」

我不解，「有什么区别吗？」

因为喜欢所以要保护，两者不是一样的吗？

「当然不一样。」

他的视线扫过我，又扫过我身边静静聆听的陆斯淮，清冷的面容露出一丝笑容，「喜欢有很多种，但都是纯粹的喜欢。而保护，也有可能是因为责任。」

责任？

我没有多听，比起听这个的兴趣，我更好奇，陆斯淮是不是那个人。

我想起来了。

离开时顾祈喊住我，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都想起来了。」

我的脚步一顿，又照常离开。

回到苏家收拾东西，我才敢确信，顾祈真的记起来了。

他有了前一世的记忆。

他那次问我能不能不和苏晓晓计较，想来是在问我上一世。

答案很明显，我没法不计较。

我曾经有写日记的习惯，一直写到我妈冲进学校打我的那次，后边便死在了病床上。

纸页泛黄，上面的水印已经干透。

虽然我不知道这本上一世的日记是如何穿过历史的车轮，来到这里的。但它翻开的痕迹告诉我，顾祈看见了。

也是，我都重活一次了，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我一点也不关心顾祈是不是会忏悔，我只想赶紧收拾完，问问陆斯淮我报哪所大学离他更近一点。

客厅里空荡荡的，但我此刻却无比安心。

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

又是一年夏天，但今年，一定会变得更好。

番外

陆斯淮

苏家被带走后，漾漾拉我又回了那条小巷。

她眼睛很亮，问我，「你真的没走过这里吗？」

我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来。

她有些着急，「你再想想。」

「或者说，遇见过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奇怪？」

「对呀，我希望你和顾祈一样。」

她低声道。

片刻。

我皱紧眉头，在她期待的目光里开口。

「我想起来了。」

「什么？」

「我以前在这条巷子门口逗过一条狗。」

「……」

「然后呢？」她有气无力的看我。

「然后？」

我轻笑，「然后就被她黏上了。」

漾漾不理我了，转头就走。

我拉住她的手，「你别说，你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和它还真像。」

「陆斯淮！」

她咬牙瞪我，「你想起来了？」

「当然。」

「我们在这里逗弄过一条狗，我们一起给它取名，你还说要给它染花花绿绿的头发。」

我捏了捏她的脸，温声道：「我一直都记得，漾漾。」

……

苏漾死的那天，我去送她了。

现场只有顾祈一个人。

他低着头，肩膀一直在颤抖，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后悔什么。

结果是他一手造成的，人都死了装什么？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忍住不让眼里的泪水落下。

「漾漾，如果有下辈子，不要忘记我。」

「我会来找你。」

……

我与顾祈同岁，苏漾十一岁时我见过她一面。

那是她被接到苏家的第二年。

新年前一天，全家都去外婆那里了，只有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听说苏母从不带她过去拜年。

顾祈不在，托我有时间去看两眼。

那天年味很浓，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穿了新衣，戴了大红帽子。

只有她，小小的一个人儿，披着件白色棉袄，蹲在那条巷子口逗小猫。

过来一只金毛，浑身脏兮兮的，只有毛发还干净些。

她突然嘀咕道:「要是你的毛是五颜六色的，说不定很好看。」

我觉得这妹妹挺好玩，就走过去告诉她，「狗还是不染毛的好，危害健康。」

她有些无措，站起来解释，「我……我就是说说……没想真染。」

我扬唇笑着看她，「妹妹，我也没大你几岁，不用这么怕我。」

「哦……我没有怕你。」

她愣了一下，笑道：「你和我……哥哥，年龄差不多。」

「但你比他，温柔。」

我当时看着她，心就软了。

一边给小狗取名字，一边在心里头骂顾祈，平时干了什么，让人家这么怕你。

再次见面，是苏漾上高一。

她还是会经过那条小巷。

以前只是经过巷口，现在却要从里边走。

我就知道，坏事了。

她们邻校有几个女生抽烟喝酒，不学好。知道这条小巷不好安监控，常年会蹲守在这里，恐吓低年级学生。

大多恐吓的，是女生。

那时我刚上大一，和顾祈提醒了一声，但他没把当回事。

苏漾半学期都快过去了，他说安全没问题。

我放寒假比苏漾早一些，她们高一放假那天，我闲来无事去小巷瞧瞧。

结果刚好看见她被几个红毛女生恐吓，那群人还扬了扬手里的水果刀。

苏漾跑回了家。

于是，我警告了那群女生，让她们保证苏漾每次都能安然无恙的回去。

我学医，但我爸是警察。

不在这个城市，但也总能吓吓她们。

说到底，还是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被我一通威胁，收敛了很多。

后来我听顾祈说，苏漾高二暑假报了次警。当时很英勇，回到家就忍不住哭了。

他说可能是因为害怕。

……

大一，苏晓晓在学校惹了事情，被勒令退学。

顾祈拉着我，说要给她点教训。

没想到她竟与同学发生争执，后演变为肢体冲突。混乱之间，她将人推下栏杆，我离那边最近，来不及多想，就扑了过去。

然后代替那人坠下高空。

这大抵是，我这一生做过最正确的事情。

因为又重新遇见了苏漾。

……

「那你说不认识我？」

「我都通过那头五颜六色的毛想起你了。」

我拂开她耳边的碎发，轻声道：「因为这次，我想让你先认出我。」

顾祈

我隔壁人家住着一户夫妻。

他们有个女儿，小我三岁。被养的太好，性子很娇纵，整天叽叽喳喳跟在我后面。

我七岁那年，妈妈得了肿瘤。

爷爷说需要输血浆维持身体的正常活动。

苏家来医院探望，苏晓晓听见后趴在妈妈的床边，撸开袖子说她要输血。

问她干什么，她说要救阿姨。

那一刻，妈妈眼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她摸了摸苏晓晓的头，说好孩子。

我知道，妈妈一直想再要个女儿，凑成一个「好」字。

但总是事与愿违。

从那天起，妈妈和我说，「你要保护好晓晓，不让人欺负她。」

我十三岁那年，隔壁邻居多了一个女儿。

好像是苏晓晓的姐姐，他们喊她苏漾。

性子软软的，很乖巧，也很好讲话。但苏晓晓从小就追在我屁股后面跑，烦得很，实在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我心想，有一个妹妹就够了。

想让她知难而退。

苏漾和苏晓晓来找我问题目，我无视她，只给苏晓晓讲。

过生日买礼物时，我只给苏晓晓买。

放学回来，我也只给苏晓晓送我妈刚褒的汤。

我妈也说，只有晓晓是我的妹妹。时间久了，我便当真了。

慢慢的，对苏漾越发冷淡。她偶尔鼓足勇气和我说话，我也没有好脸色。

我十七岁，考上了A市一流大学，主攻临床医学。

在外读书，回来的就更少了。

每次苏家来做客，只能看见苏晓晓，看不见苏漾。

柳阿姨谈起她，也是一脸厌恶。

仿佛她跟我们就不在一个世界。

苏漾有时会和我打招呼，眼里流露着我看不懂的欣喜和小心。

从这个时候开始，苏晓晓好像就不喜欢她这个姐姐了，甚至是讨厌。

她会经常做出一些我不赞同的事情，暗地里给苏漾使小绊子。

但我不能说她，不然又要向我妈告状。

于是，每次我都会先支走她，再假装警告苏漾一番，想让她小心一点。

她有时表现的很明显，我知道她可能会伤心。

但如果我不这样做，苏晓晓插手了，依她的公主脾气，可能真的会为难她。

苏家太宠苏晓晓，到时候可能不只是警告。

另外，她们在一个班级，苏晓晓放学回来经常会和柳阿姨告状，说苏漾今天哪里哪里不好，但通常都是苏漾还没到家的时候。

等苏漾回了家，又是一副好姐妹的模样。

我经常为女生的善变嗤之以鼻。

我二十一岁，大四下学期开始实习，偶尔会回高中看看。

苏晓晓她们秋季运动会，高中班主任让我回去当裁判。

正巧我那天没事情，就回去了。

苏晓晓自小身体不好，感冒发烧常有的事，但很奇怪，每次体育比赛她总能得第一。

我妈说，这是锻炼出来的。

她那天冲向终点线时受了点伤，我又在场，回去少不了一顿唠叨。

我又「警告」了苏漾一次，让她等苏晓晓走了再去校医室。不然，我怕苏晓晓找茬。

没办法，苏晓晓就是这么作。

但是，她好像误会了。

…………

苏漾好像哪里变了，和小时候不大一样，大致是运动会过后。

她不再对苏晓晓言听计从，也敢与柳阿姨对呛了。

我却不由得，有点心慌。

她顺从的样子太熟悉，突然反抗起来让我有点无所适从。

柳阿姨生日是个雨天。

我们在苏家等苏晓晓，但她们一直没回来。说来奇怪，柳阿姨竟然丝毫不担心，还有兴致与我妈聊美容。

又过了半个小时，柳阿姨突然起身惊呼，「坏了，张叔今天有事请假了，我没让他去接晓晓。」

可我明明看见，张叔开车去学校了。

她为什么要撒谎？

后来，我知道了。

今天的这场戏，怕是苏家设下的。

陆斯淮来找我，我便让他和我一起去。苏晓晓太显眼了，衣不蔽体，头发湿透。我想了一下，还是先走过去把外套脱给了她。

转头找陆斯淮，却发现他和苏漾聊的正欢。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苏漾明媚的笑容令我有些晃眼。

我莫名地紧张，他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不想承认，那一刻，我有点危机感。

好像养了多年的宠物，有一天跳出我的怀抱，奔向他人。

杂乱不齐的心跳声告诉我，我完蛋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紧张苏漾。以至于走过去提醒她，因为担心，语气都失了分寸。

苏漾，好像对我更冷淡了。

我原以为她是生了我的气，可那天，我仿佛探到了惊天大秘密。

苏晓晓冤枉苏漾卖试卷答案，赚取私利，柳阿姨气冲冲地走了。

我当时在帮苏晓晓布置课外作业，打算划完就走的。她的桌子太乱了，收拾途中，无意间打翻一本日记。

它放在苏晓晓的桌子上。

里边的字迹却似乎是苏漾的。

我很清楚，苏晓晓没有那个耐性去写日记。

但我没有翻看别人日记的习惯，我想合上，却瞧见了最后一篇的日期。

再一看，这不就是今天发生的事吗？

苏晓晓的陷害，柳阿姨的巴掌，班级老师的不相信……

可苏漾还没放学。

她竟然能未卜先知？

我又翻了翻前边的日记，每一篇，都记录着在苏家的种种，记录着苏家的好。

记录着苏晓晓对她的「帮助」。

记录着她对我的喜欢。

只有这一篇，道尽苦楚，好像幡然醒悟……

还夹杂着一丝恨意。

这本日记出现在苏晓晓桌子上。

我想起她对苏漾突然而来的敌意，心中不禁乱了阵脚。

难不成苏晓晓，是因为知道了苏漾喜欢我，才故意针对她的？

我当时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但我知道，苏漾不对劲。

事情过后，我去找她，扳倒了苏晓晓母女她好像很开心，眉眼弯弯，好看极了。

我有一堆话想和她说，到了最后，只问她能不能不和苏晓晓计较。

我猜苏漾都明白了，苏晓晓并不喜欢她这个姐姐，还无时无刻不想害她。

但她的恨意好像有些强烈。

我心里猛然一震，有了一个猜测。

直到苏家被抓那天，我彻底明白了。

出发前，我看了一眼日记。

那本日记又多了一篇，在最后，写的是今天即将发生的事情。

苏漾早已经和苏晓晓出去买东西了。

但日记又浮现出来一篇。

说明，它在苏漾开始行动后，就会显现出来。

这本日记，苏漾做什么，它就会出现什么。

我猜，苏晓晓没看见这最后两篇。

漫天的记忆进入脑海。

我捂着头，有些疼。

往事一窝蜂的涌进，却不堪回首。

我看见了自己那样残忍的对她。

我看见她衣衫褴褛，却被我们推进去献血。

我看见她哭着摇头，我却按住了她的手。

我看见医生为难，我却拿权利逼迫他，抽了苏漾五百毫升的血。

对于那时的她来说，是致命的。

苏漾献完血，苏晓晓救醒了。我还以为，是苏漾的血救了她。

觉得自己做的真对。

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可我没想到，才过一天，苏漾就不在了。

苏家不管她，请去的护工偷懒耍滑，任由她的大好年华最后在病床上，消失殆尽。

最后的最后，是我听见那几名护士的声音——「顾家那个，还被蒙在鼓里。」

来源：冬瓜看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