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满城开满月季和鸢尾,杨絮柳絮在各个空间飞扬,因成熟褪色而飘落的榆钱随处可见,空气中时不时传来洋槐花的香气,种种迹象告诉我们,北京的夏天来了。从物候上划分,北京的夏天可以分为初夏、仲夏和季夏三个阶段。
北京作为一个北半球温带中的城市,四季分明,春、夏、秋、冬周而复始地循环。那北京的夏季究竟从什么时间开始的呢?
《说文解字》中说“夏”通“假”,也就是“大”的意思。到了这个季节,春天的植物不顾一切开始长大,每年北京都在这个时候以三倍速匆匆结束春天。
当满城开满月季和鸢尾,杨絮柳絮在各个空间飞扬,因成熟褪色而飘落的榆钱随处可见,空气中时不时传来洋槐花的香气,种种迹象告诉我们,北京的夏天来了。从物候上划分,北京的夏天可以分为初夏、仲夏和季夏三个阶段。
本文内容出自新京报·书评周刊5月9日专题《四时京城》的B04版。
槐花香是北京初夏的味道
初夏的标识正是洋槐花开,我们在市区里常见的槐树更多是国槐,洋槐只在公园或一些胡同小巷中偶尔见到,郊区的洋槐倒是挺多。虽然都同为豆科的乔木,但国槐是槐属,和龙爪槐、苦参是一个属。洋槐则和毛洋槐同为洋槐属。洋槐的花期比国槐早得多,荚果扁的,有刺,国槐的荚果像念珠一般,一颗一颗。洋槐花能吃而国槐花并不可以,我北方的朋友告诉我,他们小时候春夏季节性的吃食一般有荠菜饺子、槐花包子和榆钱饭。
洋槐和紫花洋槐,年高/摄。
差不多十年前,我开车从延庆海坨山往回走,山路两侧尽是盛花的洋槐,香味一阵阵从车窗飘进来。车上的朋友讲起小时候在老家吃的槐花包子,把一车人都馋坏了。路上找个停车处,我们纷纷爬到路边的护墙上开始撸槐花,每人都摘了满满一袋。回城的路上,一直被槐花香萦绕,幸福极了。到了家中,我照着网上学来的各种槐花食谱,尝试了槐花包子、槐花炒鸡蛋、蒸槐花等等,奇怪的是,槐花熟了之后,香气就变得不一样,更为甜腻,吃多很容易腻。
打那以后,我一次槐花相关的食物都没有再吃。只是每到槐花初开的时节,就要找个有槐花的地方,坐着闻一闻味道。长椿街有个公园唤作宣武艺园,园子不大却布置精巧,里面亭台楼阁,湖山轩榭一应俱全,园子中部有个小山,山顶建有一个小圆亭,周围种有四五棵年头不小的洋槐。在亭子里坐上一座,甜丝丝的槐花香就会将你包裹住,这个味道就是北京初夏的味道。
立夏时,市区各种草木的叶子已经充分舒展开,深绿逐渐浸染浅绿。每一条马路每一个街道绿地间,月季都在蓬勃盛开。粉色的“七姊妹”蔷薇爬满围栏和篱笆。黄橙靓丽的月季“光谱”是直立型的主流,尤其是三环路上,一条由月季组成的花带绵绵长长延展着,有车疾驶而过,沉甸甸的花枝也被风吹得微微颤颤。地上鸢尾和马蔺是主角,一丛丛,蓝花缀在绿箭般的叶中。鸢尾,顾名思义,即像鸢这种猛禽的尾巴,如果你曾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个名起得实在太好了,鸢尾的叶子就如鸟羽般一层覆盖一层,每片叶子逐渐从宽变细,叶上也分布着明显的平行叶脉,整个植株的形态像极了展翅的黑翅鸢。
德国鸢尾,年高/摄。
而鸢尾的英文名为“Iris”,源自希腊神话,在荷马史诗《伊里亚特》中Iris是彩虹女神,所以人们也将鸢尾称为彩虹之花。市区常见的鸢尾属植物,除了开蓝紫色花的鸢尾本种,还有马蔺,就是那个跳皮筋时会念“小皮球,架脚踢,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中的马兰。马蔺通常种在路两侧,耐旱耐寒耐踩踏,花比较低矮,藏在叶子间,一点都不惹人注意。而另外一些花色艳丽,花高挑巨大的德国鸢尾则更为吸引人。
马蔺,年高/摄。
除了洋槐、鸢尾,初夏里我们还能看到各种月季花、芍药花盛开,柿子树、臭椿、枣树也开始次第开放。如果家附近有树林,这个阶段还会听到今年的第一声布谷鸟叫。几年前我住的地方靠近小清河,我喜欢傍晚下了班后先去河边走走,到了这个季节,东方大苇莺“prit-pi”的叫声响彻芦苇荡,一对对大杜鹃从河岸那头飞到这头“布谷、布谷”叫唤,远远的杨树林里有四声杜鹃“布谷布谷”在叫,却看不到身影。苍鹭慢腾腾从水面跃起,缓缓拍打翅膀站到了枯树的最高枝。水里小䴙䴘三三两两在游,一转身,月上柳梢头。
鸢尾和泥糊菜,年高/绘。
仲夏里大雨时常降临
当满城栾树顶上开始绽放金黄色小细碎的花朵,绿化带中金娃娃萱草金杯状肥大的黄花铺天盖地盛开,蝉声从槐树的枝头巍巍振响,仲夏就到来了,这是北京最热的时期。萱草开得逐渐多起来,路旁绿地被萱草葱葱茏茏的叶子覆盖,其间,金娃娃萱草如耀眼的金星点缀着,初起只有零星几朵,一转眼便满处都是,花儿之多如满天繁星。大花萱草相较见得少,比金娃娃萱草更高大,花色橙黄,杯状花朵更像一朵朵百合。古人有把萱草比作忘忧花,“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门,不见萱草花。”这些年,传统文化终于兴起,提到与母亲相关的花,终于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康乃馨,而慢慢变成了萱草花。
常见的大花萱草,年高/摄。
北京城遍植萱草,图的其实是它的繁殖能力和开花本事。这时到植物园的宿根园去看,会发现萱草的种类非常丰富,花色多变,想尝试繁殖的可以等秋天收集成熟的种子自己播种,很容易。北京的山区也有野生的萱草属植物,小黄花菜和北黄花菜是主要两种,6月底7月到山上,海拔1500米人迹少见的向阳处往往见到大片的黄花菜花海,处处黄花盛开。间有缬草、败酱、有斑百合和并头黄芪以及所有的夏花夏草,盛开在矮草之中,行走其中顿觉仿佛在画中行走。天阔云散,山连绵不绝而层层叠叠,山色苍翠,使人心旷神怡。
金娃娃萱草与刺儿菜,年高/绘。
不过这几年再上山,这两种野生黄花菜少了许多,遇见过驴友摘下一整袋的花苞,说是回家吃。食用黄花菜一斤大约5块钱,香气浓郁,味道鲜美,野生黄花菜处理不当毒性极大,为了这样的“美食”而去冒险,也破坏这样如画一般的美景实在令人想不通。我与小黄花菜还有过一段小插曲,第一次上百花山时不知深浅,从木栈道上走到草甸上速写,正好画一棵小黄花菜,几笔下去轮廓出来,正是得意,要回头跟同伴展示,猛然发现一条大蛇盘桓在我身旁半米之处,顿时吓得抬腿狂跑,也把蛇给吓跑了。经友人指认,应该是一条出来晒太阳的短尾蝮,毒性极强。乖乖,再也不敢随便走下百花山的草甸。
北京野生黄花菜,年高/摄。
每年大概在六月初时听到第一声蝉鸣,起初还略显单薄,不过几日,满城的蝉都加入合唱,聒噪的夏天就此到来。蝉有很多种,北方常见的是蟪蛄、蚱蝉、鸣鸣蝉、寒蝉,叫声各有不同,我却不大能分辨出来。有一次朋友带我去听蝉,说只有一声“嗞”是蟪蛄,蚱蝉叫声起伏“知了-知了”,鸣鸣蝉则是“鸣鸣噶”,站在杨树林里,耳朵全都是“嗞”“嗞-鸣”混在一起的声音,根本分辨不出。只是待着听蝉鸣,偶尔间有鸟叫,心中却异常安静,似乎体会到了“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见我无法分辨蝉声后,朋友并不放弃,劝我傍晚再来观察蝉从土里钻出来蜕壳的过程,这些树下有不少手指头大小的洞,说是蝉从土里钻出来留下的痕迹。树干上随处可见完整的蝉蜕,轻薄精巧。“蝉的幼虫会在地下生活多年,将要羽化时才钻出土表,缓慢爬上树,成虫在外皮下慢慢积攒体液,然后把外皮后背撑破一条小缝,一点点从后背开始,进而是头,最后是下腹,完成蜕壳的过程。若是亲眼见它将翅膀慢慢伸展开的过程,一定会感慨自然造物的奇妙!”可到了傍晚,我又害怕起来,不敢直面蝉的变形,所以直到现在,我也没有亲眼见到这样一场生命的奇观!
仲夏里,大雨也时常降临。有天坐地铁房山线遇到下雨,永定河道上低压的乌云隐隐翻腾,短促的闪电在云层间燃亮。河滩上稀稀拉拉立着矮壮的柽柳,风将那团在一起的枝条肆意吹散又吹拢,水雾隔开森林,一浪一浪青黛色的树尖露出,随着地铁的速度,一排一排向后跑去。天地间一只飞翔的鸟都没有,只有载满人的地铁呼啸穿过。雨后世界被冲刷干净,天很蓝,地面积水像一块块镜子,映着洗蓝的天和边缘的几块云。
雨季到来,市区的花期已经结束,对于大部分平原的植物来说,正是酝酿果实的时候,麦田逐渐泛黄。但北京周围的山上,正是各种野花盛开的好时节。中海拔的地方,长瓣铁线莲正成片盛开,往高处走,有百合,有胭脂花和银莲花,有杓兰,这是每个植物爱好者都喜欢的季节。只是时常在山里遇到雨,伴随着闷雷,不过雨过云散之后,能看到丁达尔现象,光一线一线从云间投到水汽弥漫的青色群山上。
北京夏季高山植物,年高/绘。
紫薇是夏日花魁
熬到7月末,溽暑渐消,虽然中午仍热,但早晚秋的气流已经隐隐出现,天空时常一丝云彩都没有,当中的地方是标准的蓝色,往外渐渐变淡,直到发白。像在打湿的水彩纸上了一笔重重的蓝色,再任由颜料向四处扩展,夏天的最后一个阶段到来。7月里,紫薇花一直在开放,自古紫薇就是深受欢迎的观赏树种,它与百合、石榴、荷花并称夏季四大名花,还有人喊她夏日花魁。
紫薇是千屈菜科中的木本植物,常见的颜色为浅紫红色,花瓣十分皱褶,像被揉过一般。花苞像一个个小铜铃。开花之后,六片花瓣会从花萼中伸出,中间是一丛雄蕊,还有 6 枚卷起来比较长的花丝,雌蕊在中间,也比较长。花谢的时,所有的花蕊会倦起来,像方便面。紫薇在花后会结果一个个圆滚滚的果实,秋冬成熟后裂开,也是很美的装饰物。小时候常在紫薇树下玩丢手绢的游戏,赢了会摘一朵紫薇花戴头上,很是美丽。紫薇还有不少颜色,粉色,紫的都有,还有白色的唤作“银薇”。紫薇虽然有着这样那样辉煌的光环,却是一种有趣的植物,它“怕痒”。只要用手轻轻抚摸紫薇的树干,整棵树都会像被挠了胳肢窝一样颤抖,非常逗。紫薇为什么会“怕痒”,目前没有定论。有说法是紫薇树干有一种类似人类传感神经的物质,能感知外界刺激。也有人觉得是紫薇树冠大,枝干细长,头重脚轻,所以容易摇晃。还有生物静电、木质特殊性等怀疑。
满街的国槐也在这时候开花,无甚香气,只是悄悄开着,眯眼看很像一团团在树上燃放的冷焰火。北京的国槐多,落花也多,路两侧如种的都是槐树,落花能铺出一个花毯。赶上下雨撑伞从树下路过,会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不是雨声,是落花砸到伞面的声音。国槐的花不能食用,可我也见过非常倔强把国槐当洋槐的人,有一年见到一个老太太拿着竹竿子打国槐的花,树下她铺了一块塑料布接着落花。她告诉我要包槐花包子,我告诉她这不是吃的槐花,老太太异常坚持,说槐花一年开两茬,每年她都这样吃。我是挺好奇,就吃不出区别吗?
这个时节别忘了要去一次湿地,此时开阔水面中的荷花正在盛开。去年我曾到北海公园乘坐专门赏荷花的摇橹船,船只慢摇轻摆在荷花中穿行,水面的风时不时把荷花的清香送过来,实在是身在北京的一大幸事。如果不坐船,在岸边也能很好赏荷,无论是圆明园还是莲花池公园,亦或是郊区的各个湿地公园,都种有大片的荷花,且修建了让人亲水的栈道、堤坝,让人能和荷花近距离接触。
荷花,年高/摄。
如果你伸手触摸荷叶,会发现每一片荷叶摸起来手感都有点细微的粗糙,这也是荷叶为什么不沾水的原因。荷叶表面上布满了非常非常细微的突起,有些空气会停留在水滴和荷叶之间,导致了水滴和荷叶表面接触面积变得很小,水滴就能在荷叶上自由自在滚动,而不会摊成一片。荷花都在早上日出之后盛开,傍晚花瓣便会收拢,用手轻轻一碰,花瓣就会散开落下,接住一枚花瓣,再摸,背面平行的脉络清晰可见,正面却非常光滑。此时花瓣仍沾着一点点香气,再看刚刚的枝头,黄色的小莲蓬已经出现。有荷花的地方一般都种有睡莲,这两虽然都是水中开花的植物,却是完全不同的植物,连远亲都不算。想看各色睡莲得去国家植物园南园水生植物区,那里的睡莲品种大概是全北京最多的,满池各色睡莲花开,颇有莫奈花园的感觉。
国家植物园的睡莲池,年高/摄。
这个季节北京的市场是极好逛的,每个水果摊上都堆满新下来的枣子、桃子、李子,西瓜对半切开,新鲜的味道迸出,令人感到幸福。到了8月底,蟋蟀悠长的叫声开始出现,围栏上的牵牛就一朵朵打开了,毛刺刺的狗尾巴草正在结籽,小巧的野西瓜苗花会在草间出现。还有蓝色的鸭跖草,我都打自心底喜欢,因为看到它们,天气微凉,一年中最爱的秋天就要到来啦。
来源:新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