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70年冬天,我出生在辽南农村,我是父母头一个孩子,3年后,弟弟来到这个世上。
文:清华 讲述人:曹英丽
1970年冬天,我出生在辽南农村,我是父母头一个孩子,3年后,弟弟来到这个世上。
打那以后,家里就没消停过。父亲从生产队收工回来,顾不上满身泥巴,一手抱着我,一手抱着弟弟,胡子茬扎得我们直咧嘴。
母亲把玉米面饼子掰碎,蘸点白糖喂我们吃,满眼都是爱。
等我们会满地乱跑,不是打破饭碗,就是追得小鸡崽满院跑,小院上一秒传出笑声,下一秒哭鼻子喊娘。
母亲嘴上骂着“你俩能不能长点脸,在一起玩打架,分开想得慌,没皮没脸。”但脸上的笑却怎么都藏不住。
从前冷冷清清的屋子,因为我们这俩调皮捣蛋天天告状,惹的父母哭笑不得。
母亲是一个聪明能干的人,17岁下学在生产队干活,23岁嫁给父亲。
在生产队这几年,母亲对所有农活手拿把掐,特别是捏苞米种,队长规定捏3个粒,母亲抓一把苞米种,一个窝正好捏3个粒。
而有些人,干活不利索。有时一个窝捏2个粒,导致出苗率低或不出苗,有时一个窝捏4.5个粒,导致苞米种浪费,拔苗费劲。
我5岁那年,春季播种,队长了解母亲捏苞米种准成,让父亲喊她来生产队干几天活,将就把地种完再回家带孩子。
并承诺母亲出工算整劳动力,挣工分跟男人一般多。
母亲一听可高兴了,要知道,自从有了我和弟弟,母亲已经5年没去干活了,一家人靠父亲养活。
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有如此好事,母亲当然不会放过,之前妇女出工,比男劳动力少一半工分。
可当时我才5岁,弟弟2岁,要把我俩单独放家里,母亲不放心。
父亲说:“要不我去求咱娘,让她帮忙看几天,春播完事就不用她。”
母亲说:“从我嫁过来那天起,咱娘就把丑话说前头,说她养六个子女,不会给任何一家带孩子,你去求她也没用,她不能开出先例。”
父亲不甘心,吃过晚饭去找奶奶,好说歹说奶奶答应帮看几天。
就这样,母亲去干活,奶奶来了,奶奶和我们住在同一条街上。
奶奶一手拉着我,一手抱着弟弟在院里晒太阳,临近中午,弟弟睡着了。
奶奶将弟弟放炕上睡觉,她回家做饭,临走叮嘱我,看弟弟醒了去喊她,我点点头答应。
谁知奶奶头脚刚走,弟弟醒了直哭,我没马上去喊奶奶,而是学着母亲的样子,把弟弟抱起来哄。
弟弟边哭边蹬腿,我抱不住把弟弟摔在炕上。
这下弟弟哭得更厉害了,我吓得跑去喊奶奶,奶奶来了发现弟弟不对劲。
这时父母收工回来吃饭,听说弟弟摔了,连忙带他去公社卫生院。
由于那时医 疗水平有限,医生只说可能受到惊吓哭闹不止,然后给开些药让回家。
从此以后,弟弟成了医院常客,家里只要有点钱就拿去给他看病。
这一情况,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父亲要挣工分,母亲寸步不离照顾弟弟,并且因为没有钱,母亲不敢再生一个孩子。
父母同龄人家里,至少有三、四个孩子。
父亲兄妹6个,我有两个伯父三个姑姑,都生活在农村,家家手头都不宽裕。
起初给弟弟看病,伯父和姑姑会拿几块钱接济一下俺家。天长日久,人家也要过日子,谁都不可能老帮我们。
比起来,二姑没少帮我们,弟弟一天天长大,母亲背他去医院,累的气喘吁吁,走走停停。
二姑嫁在本村,离俺家近,知道母亲带弟弟去医院,她一大早起来,陪母亲一起,两个人换着背弟弟。
有时看病没钱,二姑悄悄给垫上。
二姑家并不富裕,她自己有3个儿子,一直渴望再生个闺女,后来赶上计划生育,没能如愿以偿。
因此二姑特别稀罕我,带弟弟看病回来,路过商店给我买几块糖,买一根麻花。
我上小学,二姑给我做一双红色棉鞋,穿上它,整个冬天双脚像裹着小火炉,暖烘烘的。踩在雪地上,零下十几度的天也不怕冻脚。
后来小了,大脚趾顶生疼我也舍不得扔。
冬天,为了攒钱给弟弟看病,母亲在家做小抹布,抹布附近工厂收,7分钱一个。
做抹布用破旧衣服和破旧被单,二姑讨脸跟邻居们要旧衣服。
然后送给母亲,和母亲一起熬夜缝抹布。
那情景我至少难忘,寒冬腊月,夜深人静的时候,外面白雪皑皑,屋里母亲和二姑就着昏黄的煤油灯,一针一线地缝补抹布。
粗糙的指尖被线头磨出血痕,针磨钝了,二姑用针尖往头发上荡几下再接着缝。
直到公鸡打鸣,二姑困的直打哈欠,这才吹灭煤油灯,合衣在炕上眯一觉。
这一切,只为多攒些钱,给弟弟治病。
好在随着年龄增长和医学发达,弟弟病好了,只留下一点后遗症,右耳朵听力差点。
因此弟弟12岁才上小学,我已经读初一了。
这时农村分田到户。我们家四口人,分了12亩地,二姑家分15亩地。
我们两家种地、秋收差伙,为了感谢二姑一直以来接济我们,父亲给她家干活格外卖力,毫无怨言。
母亲也是,一大早起来,没等二姑去地里,她先去把地里泥巴块打碎,方便播种。
知道弟弟因为我过失造成他无法读大学。我很愧疚,我只能刻苦钻研,后来考上中专。
开学前,二姑去集市上卖50个鸡蛋,给我买一块布料做一床新被子。
要不是二姑,母亲打算把旧被拆洗一下,让我带新学校。
学校在阜新,我长那么大没出过远门,开学在9月份,正赶上秋收时,加上舍不得多花一个人车费,父母打算让我一个人去学校。
二姑说:“一个小姑娘,没坐过火车,背那么多行李,你俩放心我不放心,这样吧,我去送她。”
就这样,二姑背着行李,父亲用独轮车将行李送道边,我俩先坐小客车去市里,再坐火车去学校。
幸亏有二姑,我因没坐过车,不知道自己晕车,上车难受的不行,一路上不吃不喝昏昏沉沉,没有二姑,行李和书包没人看着,坐过站都不知道。
当然了,买票也没用我掏钱。
中专三年,每次寒暑假返校,二姑都会用卖鸡蛋钱接济我,我不要。
二姑说:“你正长身体,读书累脑子,在学校吃点好的,三年,我们在家紧紧很快就过去了。记住,穷家富路,在家能省则省,出门别亏待自己。”
有一次,我跟二姑去赶集,鸡蛋卖0.15元,别人给她0.14元她不卖,为了多卖几毛钱,愣是靠到集市散了拿回家,下个集又跑一趟。
每次想到这些,我心里一阵阵发酸。
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从小耳濡目染,我工作后也学会省吃俭用。
每个月发工资,我只留下20多元钱,买点生活必需品,其余交给母亲,隔几个月去看看二姑,给她买点吃的穿的。
因为她没有闺女,三个儿子心粗,她好多年没买过一件新衣服,亲戚家办喜事,她要么不去,要是非去不可,她就跟三姑借衣服穿。
我结婚第 三年,母亲查出肺癌,家里刚缓过来再次陷入困境。
一方面要给母亲治病,另一方面要盖房子给弟弟娶媳妇,父亲决定,留弟弟(身体不好)在家种田,顺便伺候母亲,他去工地干活。
我婆家也是农村的,我和爱人结婚在市里租房子住,为了贴补家里,我们一直没敢要孩子。
一年后,母亲带着对弟弟的牵挂撒手人寰。
为了让母亲安心,我出钱,二姑和二姑父出力,帮我们家翻盖四间房子。
房子盖好,就等着别人给弟弟介绍对象。
父亲在工地干几年活,身体严重透支。
二姑说:“三哥,现在房子有了,你回来摆弄点菜园,种点地,别出去打工了,嫂子不在,你可不能再有闪失,儿子没成家,孩子不能没有你。”
父亲回来了,也是实在干不动。
这年,二姑家大儿子娶媳妇,儿媳妇提出,要盖房子,不想跟老人挤在一起。
房子盖一半,二姑家底掏空,父亲知道后,把在工地挣的2万元借给二姑。
这笔钱本来想留给弟弟娶媳妇用,弟弟没有对象先挪给二姑花了。
工作5年,我和爱人手里攒些钱,单位一直不分房子,我们打算这笔钱留着买套房子。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弟弟迟迟娶不上媳妇,父亲急火攻心,加上劳累过度,一病不起。
我只好把计划买房子钱拿出来,给父亲治病。二姑过意不去,但苦于手里没钱,只能继续欠着。
遗憾的是,父亲也没能看见弟弟成家,在一个阴雨天永远的离开我们。
操办父亲后事,除了伯父外,二姑再次冲在前面,买菜请厨师,扯孝布这些事,全由她操心。
我不懂丧事流程,二姑父在他们村是忙头。我和弟弟委托二姑父全权负责。
办完父亲后事,二姑满脸疲惫,她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我怕把二姑累倒下,劝她回家补觉,家里卫生由我们姐弟打扫。
见二姑要走,弟弟欲上前拦住她要之前借的2万元钱,被我用善意的谎言解围。
弟弟是这么说的:姐,咱爸妈都走了,以后亲戚不会来串门,二姑借那2万元,趁现在要出来,不然再没有理由张嘴管她要。
我说:忘跟你说了,二姑借咱爸那两万元钱还了,我打算买房子咱爸又借给我。
弟弟信以为真,只说了一句:这样我就放心了,钱你先花,啥时候我要结婚,你还我一半,咱爸的钱有你一份。
我说:“买房子的事推一推,现在没有好地段,正好我手里有一万元,你先拿着,等我需要再跟你借。”
就这样,我还给弟弟一万元。
之所以说买房子的事推一推,是因为我手里空了,给父亲看病,加上办理后事,全是我出钱。
又过了两年,二姑家表弟包工程活,赚到钱了,二姑马上拿出22000元给弟弟。
多2000元是表弟给的利息钱。
弟弟愣住了,说钱不是早还给父亲了吗?
二姑这才知道我当初撒谎。
于是,表弟开车拉着二姑,来我单位,二姑看见我,没等开口说话眼泪先下来了。
我说:“哎呀,多大点事,至于哭吗,比起这么多年您对我们家的付出,钱的事不值得一提。”
表弟非要还钱,我不要不行,中午,表弟还请我和二姑在饭店吃了一顿大餐。
钱我收下了,但我不会花,我单独存在一张卡里,留二姑日后以备不时之需。
父母还有二姑,二姑父把最好的时光熬成了柴米油盐,却把温柔的目光,永远留给了我们小辈。
生活像拼图,亲情是最牢固的那一块,缺了它,再绚丽的画面都不够完整。
来源:情雨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