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塞迪斯你在索罗斯的第一段任期结束时,团队经历了巨变,斯坦离开,你也决定离职,并创立了当时规模最大的对冲基金之一——Bestin Capital,管理规模10亿美元。
离开索罗斯基金,创立对冲基金
塞迪斯你在索罗斯的第一段任期结束时,团队经历了巨变,斯坦离开,你也决定离职,并创立了当时规模最大的对冲基金之一——Bestin Capital,管理规模10亿美元。
经历了这么多后,你对自己的投资风格有何新的思考?
贝森特我犯过的最大错误之一,也是我后来在投资哲学上的重大转变,就是:永远不要迎合投资者的需求,而是要坚持自己擅长的事情。
2000年,我之所以能募集10亿美元资金,是因为我向投资者承诺,不会做宏观交易。
那时候,宏观投资成了“贬义词”。
长期资本管理公司(LTCM)在1998年爆仓,而那其实不是典型的宏观交易,而是套利策略被放大到极致的失败。
一些宏观交易导致了老虎基金的亏损,而索罗斯基金也经历了一次大幅回撤。
所以,投资者当时更愿意投资长短仓股票策略。
塞迪斯你是否觉得,这种“迎合市场”让你无法真正施展自己的投资方法?
贝森特是的,最大的问题是失去了“非对称性”。
举个例子:如果我看涨石油,按之前的逻辑,我可能直接买入原油期货,这样才能完全表达交易逻辑。
但由于投资限制,我只能买石油股,然而:石油股的表现可能受限于市场分析师的定价框架,他们可能会关注远期油价曲线,导致股价没有反应。
而与此同时,原油价格本身却在上涨。
这让我意识到,如果我不能自由使用宏观工具,我的投资能力就受到了限制。
于是,我回去找投资者,说:“我要做宏观交易,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们可以解除锁定期,你们可以赎回资金。”
结果呢?基金业绩开始好转,投资者留了下来。
但到了那个阶段,我已经工作了30多年,从9岁起就在赚钱,那时我42岁,已经获得了财务自由,我感到身心俱疲。
管理一家对冲基金,涉及两个核心部分:一是投资管理,要构建投资组合、执行交易;二是企业管理,要运营公司、管理投资者关系。
我自认为,我们团队在投资管理方面是一支A级团队,但在企业管理方面,并没有同等水平的团队。这让我始终感到焦虑。
于是,我决定退休,考虑去当教授。如果当年我没有背着一堆学生贷款,可能一开始就走学术道路了(笑)。
有一次,我和斯坦·德鲁肯米勒以及他的妻子共进晚餐,他听完后直接说:“去你的,你一年内一定会回来……你不可能不做投资。”
他是对的。
于是,我决定半退休,加入Protege Partners,转做FOF,即挑选最优秀的基金经理和他们最有信心的投资机会来组合投资。
对我来说,投资不只是为了赚钱,更重要的是它能让我保持竞争感,持续刺激我的思维。
很多人喜欢填字游戏、打桥牌,但对我来说,投资就是最好的智力游戏。
我的一位导师拜伦·韦恩(Byron Wien)曾说:“我会一直工作,直到死去。”而他确实一直工作到去世前10天。
2011年,回归索罗斯基金担任首席投资官
塞迪斯在你那段经历之后,你原本打算再创立一只基金。但就在那时,乔治·索罗斯给你打电话,邀请你重回索罗斯基金,担任最高职位。
当时,索罗斯基金的规模已经庞大,你对“管理大规模资产池”这件事有何不同的看法?
贝森特到了那时,我的思考方式已经发生了根本性变化。
在宏观投资中,大规模资金不仅仅意味着更强的市场影响力,还意味着更复杂的风险管理。
我开始意识到,流动性和规模会深刻影响投资策略的执行,这不仅仅是“找到正确的交易”这么简单。
我回到索罗斯基金后,想要验证一个问题:是否可以把庞大的资金规模转化为优势,而不是业绩的负担?换句话说,如果资金没有严格的投资授权,能够快速决策,那是否可以成为一种资产,而不是阻碍?
最终,我们做到了。
塞迪斯你是怎么实现的?
贝森特关键在于三个方面:
第一, 我们建立了一支优秀的内部团队;
第二, 我们调整了外部投资经理的投资组合,并向市场释放信号,表明我们欢迎新的投资想法;
第三,我们让所有投资经理知道,如果他们带来一个好机会,我们不会绕过他们,而是可以在三天内给出答复。相比之下,像黑石这样的机构,可能需要五周时间、撰写五份投资备忘录,才能送交投资委员会审批。
我们只用三天,所以那些优秀的投资经理自然找上门来了。
最终,我们形成了一个“核心-卫星”体系,核心团队负责主要投资,而外部经理则提供专业领域的交易机会。
塞迪斯当你管理着庞大的资金池,带领多个团队,同时还要面对索罗斯本人的影响力施加,你是如何分配时间的?
贝森特我是在2011年9月加入的,那时候整个债券市场,特别是欧洲债券市场正在崩溃,意大利国债仍在持续下跌。
按照计划,我应该有90天的时间熟悉公司,毕竟当时团队里有320人,其中120名投资专业人士,而很多人并不欢迎我的到来。但现实是,我在5天内就做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交易。
当时,约翰·科尔扎因的基金被迫清盘,抛售了35亿美元的意大利国债。摩根大通给我们打电话,问是否有兴趣接手。我在一张索引卡上快速计算后,直接告诉他们,我们愿意全部接手,并立即安排回购融资。
这就是管理庞大资金池的现实,你必须果断决策。
2015年,创立Key Square Capital
塞迪斯你是如何判断自己何时该离开的?
贝森特关键因素有两个:首先是行政管理的负担是否影响了投资业绩;其次,我的职业目标一直是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不断学习,而不是被琐碎事务拖累。
投资市场不是每天都顺利,但如果你发现自己几个月、几年都在错误的轨道上,那就该调整方向了。另外,当团队内部的核心观点开始出现分歧,特别是当你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变得过于消极时,这也是一个信号。
塞迪斯你创立了Key Square Capital。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贝森特“Key Square”是国际象棋术语,指的是残局阶段的关键一格,在棋局接近尾声时,只有一个正确的走法可以决定胜负。
这正是投资的核心理念,有时候市场上只有一个真正正确的决策,它可能出现在开局,也可能出现在终局。
塞迪斯你认为象棋是投资的最佳比喻吗?
贝森特不,流动性市场更像扑克或西洋双陆棋。
投资市场存在运气成分,你必须管理手上的牌。你不知道明天以色列局势会如何,也无法提前预测中国海军包围台湾到底是在演习还是实战。你每天都会被市场抛出各种突发事件,你只能去应对,而不能提前规划所有可能的下一步。
相对而言,私募股权投资更像象棋,所有棋子都摆在棋盘上,你可以一步步计划,像 J.P摩根、洛克菲勒那些金融家,他们的投资方式更接近于私募股权,而不是流动性市场。
塞迪斯你真的深入研究过象棋吗?
贝森特是的,我们请来了一位全球排名最高的女性棋手,她同时与12-13 名对冲基金经理对战,我是倒数第二个被淘汰的。
她没有蒙眼对战,但赛后,她给我们讲解了一些历史性的棋局,比如 1913 年古巴国际象棋大师的战术。
这让我反思,投资中是否也有类似的“古典策略”?华尔街100年前的金融家,他们的策略是否与今天的私募股权投资有相似之处?
塞迪斯你最终完全拥抱了宏观投资,是因为你认为这才是最自由的投资方式?
贝森特是的,宏观投资让我真正感受到自由。
在这个领域,你可以在全球范围内寻找机会,投资各种类型的资产,设计出非对称的交易结构,并根据市场状况选择最合适的工具来表达你的投资观点。
这正是我始终追求的方式,灵活、跨市场,并且高度策略化。
当时有一家做波动率交易的基金,可能以为他们在“收割我们”。因为当时日元的波动性很低,市场上标价的隐含波动率大概只有4,而他们觉得我们愿意以6的波动率买,他们就不断地把这类期权卖给我们。
我猜他们当时肯定觉得我们疯了,居然愿意以这么“贵”的价格接这些看起来“没什么波动”的日元期权。但在我看来,这笔交易背后潜藏着巨大的机会。那时候日元在78到82区间横盘,我判断它可能先涨到95,而一旦突破,就可能一路拉升到105,甚至115。
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和乔治(索罗斯)专程去了纽黑文,拜访一位我们认为掌握独家见解的日本学者。他是耶鲁大学经济学系的名誉教授,也是托宾的学生,对凯恩斯主义研究得非常深入。他曾参与设计日本的经济政策组合框架。
我们那天共进午餐,他把整个政策逻辑和传导机制都梳理给我们听。吃饭时,乔治问他:“你觉得这个政策真的能奏效吗?”
他停顿了一下,说:“我不确定它会不会成功,但可以肯定,它一定会引发一场市场上极其剧烈的波动。”
这正是宏观投资的关键点之一:政策不一定要成功,只要它足够激进,市场就会剧烈反应,而那正是投资机会所在。
贝森特的投资原则和方法
塞迪斯你是如何思考仓位管理的?在这种交易中,你如何调整头寸?
贝森特我一般会采取“分三次建仓”的方式,慢慢建立头寸。而是否继续加码,很多时候取决于市场当时给了你什么样的机会。
比如我们刚才提到的那笔波动率交易——那家基金在向我们兜售一类叫数字期权(digital options)的合约。我们知道,这类期权一旦触发就会迅速变动,因此关键在于评估当时市场给出的赔率是否值得下注。
如果我们发现,这个交易结构本身就是非对称的,也就是说,潜在收益远大于可能损失,那对我们来说就是明确的机会。
另外,我们也会结合全年账户的盈亏情况(P&L)来看。如果这一年整体表现不错,那我们就更愿意在这种有把握的交易上加码。
塞迪斯这跟传统的基本面投资方式不太一样。很多基本面投资者会认为,一个仓位该多大,取决于这家公司的基本面有多靠谱。但你是根据实际的盈亏情况来决定加不加仓的。这种做法背后的管理逻辑是什么?
贝森特这就像沃伦·巴菲特说的那句名言:“第一条规则,不要亏钱。第二条规则,永远别忘了第一条。”
核心的想法是,你得靠赚到的钱,去换来承担更大风险的资格。
不管是玩西洋双陆棋、扑克牌还是桥牌,你下注之前一定要看清自己手上有多少筹码。
如果你带着一万美元坐到牌桌前,而这是一切家当,你下注的方式肯定跟你手上有三万美元的时候不一样。
这其实就像安妮·杜克在《思考赌注》那本书里讲的,你得根据自己的底牌和当下的资金状况来决定该冒多大风险。
塞迪斯你刚刚提到,每年年初你都会“重置筹码”,这会对投资策略带来什么影响?
贝森特这是我一直坚持的一个纪律。每年到了12月,我都会重新评估持仓,尤其是做货币交易的时候。
有时候你在12月的表现特别好,趋势很顺,行情也站在你这边,收益很亮眼,这时候交易员、风控团队或者其他人可能会说:“现在已经12月15日了,我们该开始减仓了。”
而我内心可能还会想:“哎呀,这波行情说不定到了1月还能继续涨。”
但回头看,每次我在年底把仓位降下来,结果几乎都是对的。因为市场总会有反向波动,过了年,情况就会变。
塞迪斯你如何在风险管理中确保即使在一个大仓位上犯错,也不会被市场淘汰?
贝森特这正是关键所在。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父亲的风险管理能力很差,所以让我变得特别谨慎。如果我对风险的态度更开放,也许我今天会更富有,但也可能正是这种谨慎让我走到了今天。对我来说,风险管理的核心在于:“狼永远在门外。”
但我确实很相信 EBS 对风险的定义:风险 = 概率 × 严重程度。
比如我们现在在考虑中国市场时,我会问自己:有多大概率你会突然一天把所有钱都亏光?
会不会发生类似俄乌战争那样的黑天鹅事件?俄罗斯股市当时一天之内就跌了 95%,这在事前是很难想象的。
所以永远都要看两个维度:概率,和严重性。还有一个关键问题是:流动性怎么衡量?你以为你有对冲,但到关键时刻,资产之间的相关性会突然归零,原本以为能抵消风险的头寸根本不起作用。
我自己的风险控制有一条经验:你可以集中,但不能又集中、又缺乏流动性、还加杠杆。我的做法是宁愿保持流动性好,然后再适度加杠杆。
我一直尽量遵守一套纪律,比如我的投资组合中,有一部分必须能在24到72小时内撤出。
塞迪斯你职业生涯中做过两次当时规模最大的对冲基金启动:第一次是Bestin Capital,规模10亿;第二次是Key Square,启动时45亿。但我们知道,宏观对冲基金特别难长期维持下去。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贝森特你这个观察非常好。这个问题其实可以拿棒球的泰德·威廉姆斯和贝比·鲁斯来做比喻。
泰德·威廉姆斯打击率高达四成,他甚至能看清棒球缝线的旋转,年复一年都表现稳定;而贝比·鲁斯就不一样了,他打击率并不高,但他擅长轰出全垒打,那种一棒定胜负、改变比赛走向的能力,持续了几十年,堪称“挥棒之王”。
很多宏观投资,更像贝比·鲁斯,而不是威廉姆斯。
问题是,投资人往往没有耐心。你哪年业绩爆了,他们蜂拥而入;之后哪年回落了,他们又一哄而散。就是这么循环往复。
我们现在算是摸索出了一个适合自己的模式。我们有一个主基金,投资人是家人、朋友和一些长期出资人,他们更看重三年维度上的表现,而不是短期波动。
有一份共同基金的研究报告指出,对于资产配置人来说,最有效的策略是:当你信任某位基金经理时,在他们大赚一两年之后,反而应该“减一点”;而他们低迷时,你反而要敢于加码。
在我过去的经验中,那些在我们表现不好时敢于加仓的投资人,最终得到的回报反而是最好的。
我们现在还做了一件事,就是跟很多大基金保持关系:我们会不定期、可能是一年一次,也可能是三年一次,向他们提出一些“特别大的投资想法”。
我们会为这种机会设立一个SPV(专项投资结构),在那个项目上加杠杆,一旦这笔机会结束,我们就把资金退回去。
未来半年到1年,市场的关注点和机会
塞迪斯我一直跟别人说,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像能提前半年读懂报纸的人。现在你在想,接下来六到十二个月可能会发生什么?
贝森特哈,我也想夸夸你,毕竟好的同事很重要。你当年给我的提醒就很中肯,我有时候看得很准,却没有建立仓位。你能一针见血地将这点指出来,对我帮助很大。
(聪投注:前面贝森特讲过在尚未回归索罗斯基金之前,曾加入了Protege Partners,而当时特德·塞迪斯是该公司的联合创始人之一,他曾于2002年共同创办 Protege Partners,并担任投资负责人多年)。
我也常常会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我真能提前拿到“未来六个月的报纸”,我真的能一眼看出该怎么做交易吗?
比如:如果有人告诉你,“以色列的战争还会持续一年”,但油价却会更低,你会知道该怎么做吗?其实也未必。
这类结论并不是直觉上那么显而易见的。
我们现在面临一个7%的财政赤字。在传统理解中,这种情况下利率应该会大幅上升,但我们却看到所谓的“华丽七巨头”大涨,科技板块也在形成泡沫。
所以,关键不只是判断会发生什么,还要考虑未来新闻头条可能写什么内容,以及你选择的投资工具是否合适。
我认为,接下来几个月的市场走向,很大程度上会取决于美国大选的结果。
如果最终是共和党胜出(我希望如此),同时拿下总统、参议院和众议院(即“三权全掌”),那可能会出现一个增长冲击,市场情绪会明显回暖。
而这时候,美联储此前的“超级降息”(2024年9月份)可能就被证明是错误的。我希望他们不要被迫再加息,否则会严重损害联储的信誉。
另一种情况是,如果副总统哈里斯当选,那么大概率会形成一个分裂政府(总统归民主党、国会归共和党)。共和党可能拿下参议院,而我们依然要面对这个持续扩大的 7% 财政赤字到底该怎么办的问题。
我强烈的感觉是,中国现在采取了一些短期战术动作来稳定经济。但其领导人跟过去我们熟悉的中国领导人是完全不同的类型,过去十多年,中国实行的是“有中国特色的资本主义”或“带有资本主义特征的共产主义”。
再说回市场,我认为我们正处在一轮黄金的长期牛市之中。我们能看到各国央行正在不断增加黄金储备。我一直密切关注这一趋势,黄金也是我当前最大的头寸。
就连我自己前几天也被波兰央行的公告惊到:他们表示希望把黄金储备占比提高到 20%。
在我职业生涯中,有些最成功的投资,都是出现在这种情形下:当一个政府、一个管理层或一项政策正以每小时90英里的速度冲向一堵墙,你通常会假设他们会踩刹车转向。而这种政策转向,就是我们最大的投资机会来源。
当然,也有几次,我亲身在车上,结果他们真的撞上去了,那就不太好受了(笑)。
但总的来看,我做得最成功的几笔投资,都是在提前察觉到即将发生的政策转变的时候。
有句里根时代白宫里的话我很喜欢:“政策就是人事,人事就是政策。”
无论是企业高管还是政府官员,说到底都是人。他们希望被人认可;如果是民选官员,他们还要考虑历史会如何评价自己。所以,他们其实很容易受到外部压力的影响。
只要你长期关注他们、保持持续对话,其实是可以察觉出,他们什么时候真的准备踩下刹车。
而这本身也是一种很好的风险控制手段。因为往往当系统已经失衡到极致的时候,你反而能找到特别好的入场点。
塞迪斯那除了中国之外,你现在还有特别关注哪个市场?
贝森特我特别关注日本。我认为那里可能会出现一个结构性的长期牛市,是当前全球市场中少数几个值得关注的长期机会之一。
安倍当时的政策非常好,同时也带来了稳定性。可惜的是,他遇刺时了,否则我相信他还有机会回归。现在的日本政坛可能又要回到那种首相轮流坐庄、频繁更换的局面。
至于欧洲,那边情况更复杂,我觉得在政策、去工业化进程,尤其是政治层面,都是一大问号。
我预测在接下来的18到24个月内,玛丽娜·勒庞(Marine Le Pen)将成为法国总统。因为左派的候选人实在太弱,选民反而觉得她更现实些。
欧洲现在的民粹政治浪潮,一方面是对贸易和移民的反弹,另一方面其实也和欧洲自身一系列错误决策有关。
看看德国的产业政策吧:他们选择继续把商品出口到中国;继续依赖俄罗斯的能源;为了照顾南欧国家而维持一个低汇率;关闭核电站,让自己更加依赖俄罗斯能源……
而现在,反倒是南欧国家的经济表现比德国还要好。我很想看看,接下来的几年,德国这个庞大的工业出口机器会如何应对这种格局转变。
塞迪斯我知道你多年来一直是个非常低调的人,而最近,你被点名为如果特朗普当选后可能担任公职的人选之一。我想先问一个问题:你是如何区分自己的政治观点和你的投资职责的?
贝森特这是个好问题。在我管理的基金里,我始终坚持一点,市场里不该有狂热分子。
我现在所做的很多事,其实就是我过去35年一直在做的:地缘政治分析、宏观经济分析、趋势研究。
我之所以选择不再躲在办公桌后面,是因为我真心认为,这次选举将是一个关键的抉择。它将决定我们国家是否还能靠增长来摆脱债务负担。
而我相信我们可以做到:通过放松监管、能源独立、强化美国的主导地位,再加上一个真正以增长为导向的思维,我们是有机会走出困境的。
我非常坚定地认为,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靠增长化解危机的机会。我也相信,我们正处在一场大重组的中间阶段,在全球政策和全球贸易层面,类似于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再造。
这其实是我当年在耶鲁教过、也是我一生都在研究的东西。我希望能参与其中,无论是在体制内还是体制外。
第三点,我觉得现在这个重组后的共和党,是一个面向未来的政党。它是一个工人阶级和商业阶层融合的新联盟。
我很在意这些新选民能否被好好对待。
我自己小时候,家庭条件很不错,但后来父亲的失败让我们一度失去一切。如今我重新站了起来,所以我对经济焦虑这种感觉是有切身体会的。
我希望这些人群,尤其是普通劳动者,未来的生活能真正好起来。
塞迪斯这次访谈播出时,大概率两个党派中会有一个胜出。如果特朗普赢了,你会去做什么?
贝森特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确保他能赢。如果他输了,那我没有其他计划,一切止于11月5日。
关于人生,一些重要的问题
塞迪斯好,那我想问几个轻松一点的问题。除了工作和家庭,你现在最喜欢的爱好是什么?
贝森特这个随着年龄的增长也变了。我记得我们之前共事那会儿,我还在做铁人三项。
我要提醒大家一句,如果你正经历中年危机,千万别去搞铁人三项——我现在已经换了两个人工髋关节(笑)。
现在我重新找回自己喜欢的休闲方式,倾向于做一些适合长期坚持的运动,比如远足、散步或者打高尔夫。
塞迪斯有没有什么是大多数人不知道的关于你的事情?
贝森特可能20年前我会选择从政或者参军。只是……我作为一个同性恋者,生得太早了。
塞迪斯那你觉得,身为同性恋这件事,对你的生活和职业生涯有影响吗?
贝森特影响很大。
1980年,那年我拿到了美国海军学院的录取通知,那是一条免费读书的路子,我们当时已经没钱了。但我最终没去,而是选择了耶鲁。
耶鲁对我很好,我打了三份工,暑假也在工作,最后熬过来了。也许潜意识里,我选择进入资产管理行业,是因为这里更公平,数字就是数字。
这不是个销售行业,你不需要靠住在格林威治、在乡村俱乐部混圈子来拿到客户的委托。我一直觉得,你的盈亏(P&L)才是最好的保护伞。
如果还能补充一点的话,我可能是你见过的最量化的人,但同时也是最信教、最迷信的人之一。
我不觉得这两者是矛盾的,虽然很多人会这么看。我会祷告,也随身带着一只兔脚(象征幸运),希望我的量化模型是对的。
塞迪斯你最不能忍受的是什么?
贝森特特权感。我不反对有人拥有资源或出身好,但只要一个人表现出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我就会特别反感。
塞迪斯哪两个人对你的职业生涯影响最大?
贝森特斯坦·德鲁肯米勒,他可能是史上最伟大的投资人,从没亏过一年。但他不仅是个顶级投资人,还是个很棒的导师、家人角色、也是一个真正有慈善心的人。
还有就是拜伦·韦恩(长期担任摩根士丹利首席美国投资策略师,并在退休后加入黑石集团担任副董事长和资深顾问,他最广为人知的传统是每年发布“十大意外预测,列出那些市场普遍低估但他认为可能发生的事件)。
他没有孩子,但他把我们这一代人当成自己的学生。他指导我们,批评我们,真的是非常珍贵的一种传承。
我印象最深的是 2016 年那次大选,特朗普当选后的第十天,我和拜伦一起吃午饭。我问他怎么看。
他说:“我先告诉你我的政治立场,特朗普赢了那天晚上我哭了。但我现在觉得,市场要涨疯了。”谁能做到这样?!(只能说,情感归情感,判断归判断。这就是投资的境界。)
塞迪斯你人生中听过的最好的一条建议是什么?
贝森特你必须相信,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你永远不知道变化什么时候会来,但你得随时准备好去应对。
你还得准备好“撞上好运”,也就是说,如果你事先做足了准备,一旦那个关键事件真的出现了,你就能把握住。
还有一点是,我从不为短期赚钱去做事。我总是在想,从长远看,这件事是否值得投入?是否让我持续有热情?
而且,很多时候真正的大金矿,其实都藏得比较远。
塞迪斯你人生中学到的最重要的道理是什么?哪件事是你希望自己早一点明白的?
贝森特长期关系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我有一个大学室友,我们从17岁认识到现在,经历了彼此的婚姻、离婚、孩子出生……这些贯穿一生的朋友和关系,才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
你之前问我,重新回到索罗斯基金是什么感觉?我那时候是整个212区最受欢迎的人(笑)。
甚至我在2005年退休时,还有像ISI的埃德·海曼(Ed Hyman)这样的人对我说:“斯科特,我们会把你留在邮件列表里,因为聪明人从不会真正消失。”
现在,我每天还和斯坦·德鲁肯米勒通电话,也还在和尼科·罗迪蒂(Nico Roditi,以高胜率的宏观交易著称,是索罗斯团队中极少公开露面、但内部极度信赖的核心人物之一)保持联系。
所以当我成为57 街(纽约投资界)的焦点人物时,我明白,那些浮华的热度其实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那些一直在你身边的人:是他们在你低谷时拉你一把,在你得意时提醒你别飘。
我们一起共事时,你也做到了这一点,我希望我也曾为你做到同样的事。
说到底,人生的关键是:保持平衡,身边有一群能让你保持冷静和清醒的人。
塞迪斯确实如此。斯科特,太感谢你今天的分享,也祝你接下来无论走向哪里,都顺利如愿。
贝森特谢谢你,特德。
来源:聪明投资者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