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暮春的风裹着柳絮钻进车间时，周明远正在给机床换刀具。油污顺着指缝渗进指甲，他习惯性地用袖口擦了把汗，却在操作面板的反光里，看见自己额角新添的白发。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恍惚间又回到十八年前，他站在县城火车站，目送表弟周明辉背着帆布包消失在绿皮车的人潮里。

暮春的风裹着柳絮钻进车间时，周明远正在给机床换刀具。油污顺着指缝渗进指甲，他习惯性地用袖口擦了把汗，却在操作面板的反光里，看见自己额角新添的白发。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恍惚间又回到十八年前，他站在县城火车站，目送表弟周明辉背着帆布包消失在绿皮车的人潮里。

那是2007年的夏天。高考放榜，周明远数学考了147分，却因英语瘸腿与本科线差了三分。父亲蹲在门槛上抽了整夜的烟，烟蒂在青石板上烫出焦黑的印记："去省城电子厂吧，你堂哥说流水线缺人，一个月能挣两千。"而大他两岁的表弟周明辉，揣着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成了全村人的骄傲。

车间里的空调又开始发出刺耳的嗡鸣。周明远盯着流水线上快速移动的手机后盖，突然想起上周同学聚会。班长在市中心开了家教育机构，当年总考倒数的胖子成了网红主播，就连早恋被处分的姑娘也在朋友圈晒出海外旅游的照片。唯独他，在电子厂从学徒熬成技术员，工资涨了三倍，却依然困在这个三班倒的车间里。

下班时经过技校门口，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们骑着电动车呼啸而过。周明远摸了摸口袋里的成人高考报名表，油墨的味道混着车间的机油味，让他有些头晕。推开家门，妻子正蹲在地上给儿子检查作业，五岁的小宇举着满分试卷："爸爸，老师说我以后能上清华！"他笑着抱起儿子，却在妻子转身时，瞥见她鬓角新染的黑发下又钻出的银丝。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周明辉发来的消息："哥，周末有空吗？母校百年校庆，一起回去看看？"配图是新落成的图书馆，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周明远盯着照片，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蹲在学校后墙根背单词，夕阳把课本上的ABC染成暖金色。那时他总觉得，只要足够努力，就能追上那个闪闪发光的世界。

校庆当天，校门口的法国梧桐已经长得遮天蔽日。周明辉穿着笔挺的西装，手里拎着给老师们的伴手礼。礼堂里，优秀校友分享着创业经历和海外见闻，台下掌声雷动。周明远缩在后排，看着大屏幕上周明辉在硅谷实验室的照片，突然想起高考前夜，两人挤在奶奶家的土炕上，约定要在各自的领域出人头地。

散场时，周明辉坚持要请他吃饭。西餐厅的水晶吊灯晃得人睁不开眼，牛排的香气混着红酒的酸涩。"哥，你真该试试自考。"周明辉用刀叉切开牛排，"现在知识付费市场很大，你技术这么好，完全可以做线上课程......"话音未落，周明远的手机响了，妻子带着哭腔："小宇发高烧，39度5......"

急诊室的走廊里，周明辉陪着他来回踱步。"嫂子太辛苦了，要不请个保姆？"他掏出钱包，"我这儿有......"周明远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不用，我能挣。"消毒水的气味呛得人眼眶发酸，他想起上周被领导批评技术更新太慢，想起存折上即将到期的房贷，想起儿子说想要的乐高积木。

深夜的病房，小宇在退烧药的作用下昏睡着。周明远坐在折叠椅上，翻看着周明辉塞给他的学习资料。窗外的月光洒在书页上，那些晦涩的编程术语突然变得鲜活起来。他摸出手机，在招聘网站上搜索"兼职讲师"，手指悬在"提交简历"键上，迟迟没有按下。

三个月后的周末，周明远站在职业培训学校的讲台上，紧张地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台下坐着二十多个和他当年一样辍学的年轻人，眼神里闪烁着渴望的光。当他讲到数控机床操作技巧时，后排的男孩突然举手："老师，我初中毕业能学会吗？"

这句话让周明远的喉咙发紧。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走进车间时，老师傅说的那句话："技术这东西，不分学历，只看肯不肯下功夫。"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阳光穿过教室的玻璃，在黑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他翻开教案，忽然觉得那些被岁月碾碎的梦想，正在这一刻重新生长。

散课后，男孩追上来："老师，我想报您的进阶班，但学费......"周明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先跟着网上课程学，遇到问题随时联系我。"转身时，他看见教学楼外，周明辉正倚着车朝他挥手，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终于在某个点上重叠。

回家的公交车上，周明远翻着学员们的反馈。有个女孩说，听了他的课，决定重新参加高考；还有个小伙子，打算用学到的技术开家维修店。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的脸，疲惫中带着一丝久违的光亮。路过电子厂时，他望着熟悉的厂房，突然发现那些曾经困住他的围墙，原来也可以成为攀登的阶梯。

暮色渐浓，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周明远摸出成人高考录取通知书，指尖抚过烫金的校名。前方到站"图书馆"，他望着窗外流动的灯火，想起多年前那个在车间里画图纸的夜晚。或许人生从来没有标准答案，就像铁轨和风筝，看似走向不同的方向，却都在各自的轨迹上，追寻着属于自己的远方。

来源：珍珍动漫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