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陈珏教授，用一个个真实的临床案例呼吁：“每个孩子与食物和解的旅程，都需要整个社会拆掉'以瘦为美'的认知高墙。”

▲ 陈珏和「此念」创始人毛诗篇

导读

你知道精神科死亡率最高的疾病是什么吗？

不是抑郁症，也不是精神分裂症——答案竟是看似“无害”的进食障碍！

当孩子突然拒绝吃肉、每天称重10次、餐后在厕所半小时，这是青春期的正常叛逆，还是厌食症的危险信号？

当韩国女团身材成为青少年理想模板，我们的孩子正在经历怎样的身体认知崩塌？

为什么国内首个进食障碍诊治中心接诊量十年激增？

学校生理课沦为“水课”的背后，多少孩子误把发育期体重的增长当作肥胖，从而过度减肥？

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陈珏教授，用一个个真实的临床案例呼吁：“每个孩子与食物和解的旅程，都需要整个社会拆掉'以瘦为美'的认知高墙。”

陈珏

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临床心理科主任，

进食障碍诊治中心负责人，

国家精神疾病医学中心心身障碍临床诊疗中心负责人，

从事进食障碍相关临床治疗和研究工作20余年，擅长进食障碍的综合性治疗。

2017，陈珏教授团队创立国内首个“进食障碍诊治中心”，针对进食障碍开展涵盖营养、心理、物理、药物的多学科系统式整合治疗，成效显著。

01

进食障碍，

是精神科死亡率最高的疾病

▲ 陈珏

毛诗篇：当大众可能对进食障碍普遍不太了解，也对这个疾病的严重性认识不足，总觉得并无大碍。但我听说，若不及时干预，进食障碍会危及生命安全。

陈珏：这没错。有一项针对厌食症长达20年的随访研究显示，其死亡率高达20%。meta分析得出厌食症的死亡率为10%，可见它是精神科死亡率最高的疾病，甚至高于抑郁症和精神分裂症的自杀死亡率。

正因如此，我们团队才格外关注这一疾病，毕竟它致死率高、后果严重。

毛诗篇：而且社会上对此重视不足，大众普遍了解的非常少。

陈珏：的确，即使没有达到死亡的程度，严重的营养不良也会导致全身多器官衰竭，许多患者最终是因多器官衰竭、心律失常猝死。

此外，长期患有慢性厌食症的患者还可能出现抑郁、悲观、绝望等情绪，进而选择自杀。多器官衰竭是极为严重的问题，且往往难以逆转。

毛诗篇：您的团队在国内创立了首个“进食障碍诊治中心”，可见这样的案例已经很多，我们一般听的比较多的是厌食症，还有哪些类型？

陈珏：进食障碍主要包含三大类型，即厌食症、贪食症和暴食症。

贪食症：患者本质上同样渴望瘦身，但往往难以自控地大量进食。进食后，为了维持体重，他们会采取催吐、过度运动或滥用泻药等方式。

暴食症：发病机制与厌食症、贪食症有所不同，部分情况可能与情绪相关。例如，当我们情绪低落时，会通过大量进食来缓解压力和不良情绪，进而导致体重增加，因此暴食症患者往往伴有肥胖问题。

厌食症：有一部分的厌食症患者也存在暴食和催吐行为。起初，患者过度限制饮食，身体逐渐消瘦，在此过程中，60% - 80%的患者会出现暴食现象，随后进行催吐等清除行为。

若患者体重仍处于过低范围，则被诊断为暴食清除型厌食症；若体重恢复至正常范围，则诊断为贪食症。

由此可见，厌食症与贪食症的主要区别在于体重，厌食症患者体重过轻，而贪食症患者体重正常或略微超重。暴食症患者仅表现为暴食，无清除行为，所以通常会出现肥胖症状。

部分肥胖人群可能存在暴食行为。因此，对于肥胖患者，应先排查是否由进食障碍（如暴食症）导致肥胖。若确诊为进食障碍，仅针对肥胖症状进行治疗是不够的，若不解决患者失控进食的根本原因，治疗将难以取得理想效果。

部分患者为了减重会选择手术治疗，但如果未对暴食行为进行干预，仅解决了体重这一表面问题，手术效果往往不佳。例如，胃缩减手术后，由于胃容量减小，患者体重会暂时下降，但由于暴食问题未解决，胃仍会逐渐被撑大，体重也会再次上升，导致肥胖复发。

这类患者通常会前往营养科就诊，营养科可能会联合外科进行治疗。此外，部分患者可能会出现内分泌问题，从而前往内分泌科就诊，内分泌科也会与外科开展多学科合作。

目前，多学科合作在规范化治疗方面尚未与心理科形成有效整合。至少在上海，尚未有固定的医院外科团队与心理科协作，对患者进行进食障碍的筛查。

我们在斯坦福大学进食障碍中心访学时了解到，该中心与斯坦福大学的减重外科建立了紧密的合作关系。外科医生会先将患者转介至进食障碍中心进行筛查，若发现患者患有暴食症，则先为其提供心理治疗、认知行为治疗等针对性治疗。经过心理治疗后，部分患者能够找到康复的有效方法。

因此，对于伴有肥胖问题的暴食症患者，应先解决其暴食行为，从根本上消除病因。

若患者成功停止暴食行为，但体重仍居高不下，例如达到200斤，此时则需进行减重治疗，如采用行为疗法。若行为治疗效果欠佳，即便患者不再暴食，但因胃部扩张，每餐食量依旧较大，这类患者或许适合接受减重手术。

因此，全面评估至关重要。评估内容不仅涵盖内科内分泌评估与外科评估，还应纳入心理评估。鉴于精神科评估包含心理评估，故而需进行综合考量。

毛诗篇：所以家长要提高警惕，多观察孩子，多与孩子交流，如果发现问题越早治疗越好，对吧？

陈珏：对的。如果能在早期发现孩子患有厌食症，治疗越早，效果越好。因为这一疾病极易慢性化且反复发作，若不治疗，很难自愈。也就是说，患者很难在未经治疗的情况下，过一段时间后就恢复正常饮食。一旦陷入厌食症的怪圈，患者就会强迫自己只追求体重下降。

很多患者起初只是想通过减肥让身材更好、更漂亮，但在减肥过程中往往会失去控制。到后来，他们不再只是追求好看，而是过度在意体重数字，看到体重下降就会有成就感、感到开心。他们每天都会监测体重，体重下降就高兴，不下降则会极度焦虑、沮丧。

所以，如果患者只允许体重下降，那情况就十分危险了。而且，他们的饮食量会越来越少。到最后，稍微多吃一点，胃部就会不适应，出现不舒服、胀痛等症状，导致他们能适应的食量越来越少，甚至胃里有食物都会感觉不适。

今天上午查房时遇到的一位女病人，就无法忍受胃里有食物的感觉，一定要大量喝水然后吐出来。

大家猜猜，为了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整个过程需要多长时间？

她说需要四到五个小时，这样一来，她的生活还能正常进行吗？她原本是一名成绩优异的高中生，后来却无法继续学习，连高中都没能毕业。可见，这会让患者陷入一个恶性循环。

毛诗篇：这听起来有点像强迫症。

陈珏：是的。进食障碍实则属于强迫谱系障碍，其症状具有强迫特征，表现为强迫性地不让胃内留存食物、强迫性追求体重下降、强迫性进行运动以及强迫性限制卡路里摄入，甚至会强迫性地催吐。

这些行为难以自控、反复出现，患者即便深知毫无必要，却依旧无法克制。

02

你的孩子，

有没有这些行为？

▲ 陈珏和「此念」创始人毛诗篇

毛诗篇：家长该如何识别孩子是否患有暴食症或厌食症呢？这类饮食障碍常伴有强烈的自卑感，如过度担忧体重、偷偷催吐等，且症状较为隐蔽，例如回避社交、身形异常消瘦。

相较于自伤、抑郁等外显行为，这类心理问题是否存在更具体的预警信号或可观察迹象呢？

陈珏：家长可从以下几个方面加以观察：

第一，留意孩子的饮食习惯是否发生改变

例如，原本不挑食的孩子，如今减少米饭摄入，拒绝食用油炸食品或荤菜，开始倾向素食。

针对这些变化，家长应与孩子沟通，了解其背后的原因与想法。部分孩子可能表示想减肥，此时家长需评估孩子的身体状况是否适合减肥。

一般而言，青少年时期，只有体重超重时才适宜减肥；若孩子本身已较为消瘦，则不建议减肥，家长应给予正确引导。

第二，关注孩子进食后的行为

若孩子饭后频繁长时间待在厕所或浴室，家长可留意其在屋内的动静。

若孩子存在催吐行为，通常会发出声响。家长可敲门询问孩子的情况，表达关心，问一问：“孩子，你还好吧？你怎么了？”

部分较为细心的家长，会在孩子离开后检查厕所。若孩子催吐较为严重，厕所会残留酸味，马桶中也可能漂浮着油脂。

因此，家长需对孩子的这些行为保持警惕。

第三，留意孩子是否存在过度运动的情况

部分孩子开始前往健身房进行强迫性运动，例如每日必须跳绳达到特定次数，规定自己的运动时长，或者每天跑步、走路必须达到规定步数。需关注孩子运动的动机是否是为了减肥。

第四，注意孩子是否偷偷服用泻药

据了解，有些孩子早期会服用日本小粉丸，以此促使营养物质排出体外，避免吸收。

所以，对于孩子所有与以往不同的行为，家长都应关切地询问，“你为什么会买这个药？”“你是怎么想的？”

家长不要在看到孩子使用这类药物时，就斥责“你吃饱了没事干！用这种药？”一旦责骂，孩子便不敢吐露实情。家长应先带着关心去询问，倾听孩子的心声，了解其行为习惯改变的原因。若得知孩子是为了减肥，还需进一步了解减肥的缘由，是否在学校受到他人言语刺激、遭遇霸凌，或是因成绩下滑而渴望通过变瘦获得他人喜爱与认可等。

如此逐步倾听了解，孩子会更愿意道出原因，家长便能理解孩子，并根据其内心需求给予支持、理解与关怀。

部分孩子在得到一定程度的放松后，便无需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自身，通过减肥来获取掌控感或自信感。

倘若父母能引导孩子在其他方面建立自信，培养其他兴趣爱好，孩子便不会过度关注自身的体型和体重。当然，有时并非易事，有些孩子一旦下定决心减肥，便极为执着，还会瞒着父母采取极端、刻板的方式限制饮食，实施一系列清除行为。若家长在进行交流与引导后，发现孩子的行为毫无改变，应尽快带孩子前往进食障碍专病门诊咨询，以便早诊断、早治疗。

▲ 陈珏

毛诗篇：进食障碍背后的成因是否极为复杂，究竟有哪些因素会诱发这一疾病呢？

陈珏：该疾病的发生涉及生物、心理、社会文化等多方面因素。从生物学角度对厌食症和贪食症展开研究，发现其与某些基因存在一定关联。

自2003起，我们便着手研究厌食症的遗传因素，逐渐将研究重点聚焦于基因中的5-羟色胺系统相关基因，进一步深入研究后，锁定“5-羟色胺转运体基因”在其中发挥着生物学作用。当然，也有专家在研究其他系统的基因，例如多巴胺系统的基因也可能存在问题。

总之，进食障碍可能与遗传有关，但并非单基因遗传，更有可能是多基因遗传。此外，家系研究表明，若家族中的一级亲属，如父母、兄弟姐妹患有进食障碍，那么该家族中孩子患进食障碍的比率会高于一级亲属无此疾病的家族。这显示出进食障碍存在一定的家族聚集性。

脑科学研究同样发现，进食障碍与大脑的结构、功能以及某些区域的功能紊乱存在关联。尽管目前的研究尚未精准定位到厌食症与某一特定基因或大脑区域的具体关系，但进食障碍作为一种脑部疾病，其在物质基础上与大脑存在一定联系的观点已得到确认。

心理学研究也明确指出，厌食症患者有过度追求完美、自卑、刻板等性格特诊，贪食症患者则有情绪冲动、不稳定等性格特诊。

从社会文化因素较多，我们自己医院的数据显示，为什么国内来就诊进食障碍的人数最近十年呈直线上升。当然，一方面是科普的提高了之后，我们的家属、家长、患者对于这个疾病的认识都在提高，可能也会使得他们来就诊的比例会提高。

另外，我们发现现在些青少年来会谈到周围同学的一些观念，比如瘦好看，美的观念导致了他们的饮食行为习惯的改变。这种风气跟我们做学生时代不一样，他们追星。

对厌食症的患者，我们在心理访谈的时候会问，“你为什么想要这么瘦？”他会谈到他喜欢的偶像，基本都是韩国的明星，有的女团的偶像自己就是青少年，16岁的明星，也有可能18岁、20岁。普遍我们会问他：“你追的这个明星的体重是多少？身高是多少？”我们会帮他算一算他的BMI=体重公斤数/身高米数的平方，很多韩国明星他们的BMI只有15到16。作为成年人，体重指数如果低于18.5，已经够得上厌食症的标准了。正常是18.5到24，24到28之间，我们就叫体重超重，28以上就是肥胖了，18以下就是偏瘦。

由此可见，若青少年追捧的全部都是这么瘦的明星，其潜在影响着实令人担忧。

毛诗篇：青少年会被误导健康与美的标准？

陈珏：心理学研究表明，若人们长期接触杂志、视频等媒介中呈现的纤瘦形象，会加剧其对自身身材的不满情绪。

因此，我们呼吁新媒体在传播过程中，不应助长青少年的身材焦虑和进食障碍问题。部分青少年自控力过强，一旦设定“变瘦”目标，便会全然忽视自身身心感受，强迫自己进行减肥。

毛诗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做事缺乏毅力或许并非坏事。

陈珏：对的，就怕毅力太强，如果把这种毅力用在学业和工作上，往往容易取得成就，但是如果用于过度减肥，则可能带来严重后果。

所以，我们要鼓励青少年培养灵活、有弹性的思维和处事方式。

毛诗篇：青少年除了受媒体影响外，还会受到哪些因素的影响呢？

陈珏：同伴的影响也不容忽视，但追根溯源，同伴的观念同样受到媒体的影响。因此，我们强烈呼吁大众媒体在引导审美观念时，不应片面宣扬“瘦即美”，而应倡导多元个性之美。

媒体展示的图片和视频不应局限于单一的纤瘦形象，因为这种单一呈现容易使人们将其视为美的标准，进而引发对自身身材的不满和焦虑情绪。

当下，无论是明星的照片，还是人们发布在社交网络上的照片，大多经过修图处理，呈现出更为纤瘦的形象。这种普遍的美化行为具有一定的欺骗性，使得大众往往将照片中的身材视为真实标准，而忽略了其背后的修饰，进而陷入身材认知的恶性循环。

除媒体影响外，父母的观念和行为对孩子的身材认知和饮食习惯也有着深远影响。部分父母过度追求完美，他们会不断要求孩子减肥，如指责孩子“太胖”，甚至用“大象腿”“胖猪”等言语调侃孩子。在孩子年幼时，这些话语可能不会造成明显影响，但进入青春期后，随着自我意识的觉醒，这些言语可能会促使孩子走向极端减肥的道路。

此外，父母自身的减肥行为也可能对孩子产生误导。比如，最近我见到有一个父亲，他因为高血压、糖尿病代谢健康问题，医生让他减肥，他就采用“轻断食”的方法，不吃油。孩子看到爸爸减肥，盲目效仿，而父母却未予以重视。还有些父母在减肥时，会带着孩子一起运动，但他们没有意识到孩子的意志力可能更强，更容易陷入过度减肥的困境。

毛诗篇：父母没减下来，孩子减下来了。

青春期的孩子，功课压力越来越大，生理变化也越来越大，如果这两方面困惑都得不到缓解，他们可能会出现焦虑、抑郁等心理问题。

陈珏：的确如此。一些孩子在学业上难以取得理想成绩，缺乏对学习的掌控感，便试图通过严格控制进食和体重来获得自我掌控的满足感。

毛诗篇：若父母对孩子的控制欲过强，孩子是否会更渴望寻求自我掌控感呢？

陈珏：没错。在进食障碍患者中，一部分人由于在学业和人际关系中遭遇挫折，如成绩不佳、交友困难，从而转向对身体的掌控；另一部分则是为了反抗父母的过度管制。青春期的孩子自我意识逐渐觉醒，渴望独立和自主，当他们无法在其他方面摆脱父母的控制时，饮食便成为他们反抗的突破口。

父母的控制欲越强，孩子越容易在食问题上与父母对抗，因为饮食是他们最容易掌控且能直接表达反抗的领域。

▲ 陈珏和「此念」创始人毛诗篇

毛诗篇：有些孩子在青春期前对外表并太不在意，但从12岁左右进入青春期后，开始频繁称体重。

由于这一时期孩子正处于生长发育阶段，体重自然会有所增加。在这个阶段，父母是否应该给予他们更多的鼓励和引导呢？

陈珏：许多孩子的减肥行为始于青春期。处于生长发育阶段的他们，体重增长迅速，身体开始囤积脂肪，第二性征逐渐显现，这往往会引发他们的恐慌。

由于青春期前习惯了较为消瘦的体型，加之媒体宣传让他们认为脂肪等同于肥胖且不健康，一旦体重增加，他们便会觉得自己长胖了。

由此可见，青春期的孩子可能缺乏正确的观念引导。

对于青春期的孩子，性教育应该涵盖生理变化和体重变化等内容，并以他们易于接受的方式进行讲解。

我曾询问一些青春期孩子，学校老师在讲解青春期生长发育知识时，是否提及脂肪增加和体重上升的情况。他们表示这类课程往往被视为“水课”，老师可能会做其他事情，或者课程缺乏趣味性，又或者孩子感到羞涩、难为情而排斥听课。

生理课应帮助孩子们了解这些知识。有些孩子看到体重快速增加，比如一个学期长了十斤，就会紧张地认为自己长胖了，想要减肥，却未意识到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由此可见，学校的生理教育和引导存在一些误区，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 陈珏 ▲ 陈珏

毛诗篇：如果进食障碍患者住院治疗，你们会采用哪些治疗方式帮助他们尽快康复？

陈珏：我们采用综合性治疗方案。患者入院后，除了进行饮食管理和营养治疗外，还会接受个体治疗、家庭治疗和团体治疗。团体治疗包括认知行为团体、辩证行为团体和艺术治疗。

由于进食障碍是一种受生物、心理、社会文化等多因素影响的疾病，我们的干预措施也需涵盖这些方面。

患者入住病房后，我们首先会进行精神科评估，详细询问病史以了解病情。次日，组织医生查房以明确诊断。一周内，遵循三级查房制度，由主任再次诊断并制定治疗方案。

在治疗方案中，为每位患者配备个体治疗师和家庭治疗师。患者在病房还可以参与多种团体治疗，包括旨在改变认知行为的认知行为团体、助力调节情绪与改善人际交往的辩证行为治疗、借助艺术作品抒发情绪的艺术治疗，以及专注于运动的心理治疗（CMT治疗），鉴于这些患者对自身身体和情绪的感知能力较弱、心理化水平较低，仅习惯用行动表达而不善感受与表达情绪，我们引入德国的CMT治疗，例如让患者赤脚在室内活动，助其感受身心体验并将其言语化。

营养治疗至关重要。针对厌食症患者，专业营养师会进行评估并配餐。我们倡导采用一日六餐制，即三餐正餐搭配三餐点心，助力患者恢复体重与营养。住院期间，我们期望患者每周体重增长一公斤以上，为此需循序渐进增加能量摄入。

患者需要集体用餐，需对其饮食行为进行监管。部分患者会拒绝所谓“易长胖食物”、偷偷丢弃食物、涮掉油脂或吐掉食物等，针对这些问题，护士和治疗师会进行巡视与监管，采用计分、提醒等方式。若患者在 30 分钟正餐结束后仍未摄入足够能量，将为其补充等量营养剂。

行为习惯训练不可或缺。对于厌食症患者，既要培养健康的饮食行为习惯，又要逐步增加营养与体重。虽期望患者达到最低健康体重，但受限于住院时间，难以完全实现。

毛诗篇：一般住院时常是多久？

陈珏：目前住院时长为4周-8周。国外对于严重厌食症患者的住院时间可达 3 个月至半年，但受医保政策限制，我们无法让患者住院至完全康复。

毛诗篇：这些治疗项目都可以通过医保报销，是吗？

陈珏：这些项目均可医保报销。此外，部分患者存在暴食行为，在家中饮食紊乱，要么绝食，要么过度进食后催吐。因此，对于患有贪食症和暴食症且伴有暴食行为的患者，我们同样会实施饮食监管，引导他们养成定时定量的饮食习惯。

若患者为减肥而某一餐禁食，饥饿感反而会引发暴食。所以在健康宣教时，我们强调每餐应吃饱，定时定量用餐，以此训练他们的饮食习惯。实践表明，至少经过一个月以上的训练，患者回家后才有可能养成正常、规律的饮食习惯。

我们的营养师在每餐配餐时，会合理搭配主食、素菜和荤菜。除非患者对某些食物过敏或自幼无法食用，否则不允许挑食。我们秉持“所有食物均有营养”的理念，倡导患者正念进食，即不评判食物，改善与食物的关系。

过去，他们看到食物好像看到毒药一样，认为食物会导致发胖而拒绝进食，甚至进食后会呕吐出来。

现在，我们致力于转变患者对食物的看法，让他们认识到食物是维持生命、滋养身体细胞和器官的源泉。只有观念转变，患者才能接纳食物，而非将其排出体外。

结语

▲ 陈珏

进食障碍从来不只是体重秤上的数字，而是一个时代的精神症候——当社交媒体滤镜扭曲身体认知，当“自律”异化为自我惩罚，当生理课避谈脂肪的生理使命，无数青少年正用健康置换虚幻的完美。

陈珏团队的临床实践证实：从“食物即毒药”到“进食即滋养”的认知重构，需要家庭倾听取代粗暴干预，需要学校生理课重建科学身体观，更需要全社会打破“瘦即正义”的审美暴政。

面对每年攀升的青少年进食障碍数据，我们亟需意识到：拯救一个对着马桶呕吐五小时的孩子，不仅需要多学科诊疗体系，更需要整个社会对生命价值的重新确认——健康的美，从接纳发育期的十斤体重增长开始。

来源：此念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