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但她不过是个乡野间长大的女子，既没有顶级的学识，又没有深厚的背景，给不了你任何助力。」
她还挺有品嘞。
「但她不过是个乡野间长大的女子，既没有顶级的学识，又没有深厚的背景，给不了你任何助力。」
我脸一垮，收回刚刚夸她的话。
「不仅如此，她还善妒。你都登基两年了，后宫却只有她一人。」
不是，这也能赖我？
分明是你儿子，自己主动虚设后宫，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若她给我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哀家也就不说什么了。偏偏两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尧儿，你别是抱着个下不了蛋的母鸡当个宝了。」
一股无名火升起。
我撸起袖子就要闯进去，半天没说话的穆尧终于开口了。
「母后，您别说了。无忧曾有过身孕，四个月了，为了救朕被人踢到腹部才小产的。」
还算你有良心，记得我对你的好。
我松下袖子，侧耳继续偷听。
「至于您说的联姻，朕觉得您说得对。朕会考虑的，只是要委屈无忧了……」
03
穆尧要联姻了。
他的后宫不只有我了。
我满脑子循环着这两句话，浑浑噩噩地跑了出来。
这是自互通心意后第一次，我动摇了对他的信心。
路过花园时，我好像碰见了什么人，又好像听见了「选秀」两字，总之我掉进了池塘。
深秋时节，池水寒冷，被人救起后我发起了高烧。
似梦非梦之际，我隐约听到了穆尧紧张的声音，感受到了他小心翼翼的动作。
一如，我们未进宫时。
04
第一次遇见穆尧，他在街上因为一个馒头与混混打架。
伤痕累累地抢下馒头后，转身遇见了一个脏兮兮的我。
我踮脚擦了擦他额间的血迹，摸着瘪下去的肚子轻声道：「哥哥，我饿。」
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掰了半个馒头给我。
那年，他十岁，我八岁。
孤苦无依的他捡到了毫无记忆的我，给我起名「无忧」。
「无忧无忧，愿你一世无忧。」
我们相互扶持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候，慢慢地，手头宽裕了些，就攒钱做些小买卖。
后来，穆尧十八了。
他长得眉清目秀，又吃苦耐劳，赚钱的空闲还不忘学习，成功过了院试摇身一变成了秀才。
邻居家的大婶最爱给他介绍姑娘，但他总说：「穆尧独属于穆无忧。」
在我十七那年，我们成亲了。
那是一场没有高堂、没有宾客，只有穆尧和穆无忧的仪式。
或许就是因为仪式不够齐全，穆尧终究不独属于穆无忧了。
我骤然惊醒，抬手抚脸才惊觉泪流满面。
「醒了，哪里不舒服吗？怎么哭了？」
05
穆尧坐在床边，用手帕为我擦干脸，又为我递来一盏热茶。
「睡了一天了，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触及他眼下的黑眼圈，我心里涌出一股暖流：「你……」
声音嘶哑难听，我连忙抿了口水。
「你一直守在这儿吗？」
「嗯。」
穆尧将茶盏放到桌上，拉高被子将我整个裹住。
「昨日在花园将你推进池塘的，是叶将军家的庶女，朕已罚她闭门思过。」
「推我？」
我蒙了一下，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好像是我路过花园，遇见了一群贵女赏枫叶，讨论着选秀的事。
当时，我还问了一句谁要选秀。
得知是穆尧时，我没忍住，说了一句他根本不会喜欢你们。
其中一个女子嘲讽我：「不喜欢我们，难道喜欢你啊？」
「是啊，他只喜欢我。」
在之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加上一句「懒蛤蟆想吃天鹅肉。看看她穿得穷酸样，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儿，做梦做疯了吧」。
回忆结束，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质问选秀的事，还是该夸赞他办事迅速，又或者悼念一下被人嫌弃的衣服。
明明，那是未进宫时，穆尧买给我的，一点也不穷酸。
总之，睁眼看见穆尧的喜悦烟消云散。
我拽着被子背对着他躺下，闷闷道：「随便你处理，只要你不选秀，不联姻。」
「你都知道了。」
穆尧语气肯定，却没有来哄我。
我听着他站起身，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说：「知道了也好，趁早消化一下。不日，便会有许多人来向你请安。」
我浑身一僵，不敢置信地回过身，却见他已经大步离开，只留给了我一个背影。
「穆尧，你混蛋！」
06
为表气愤，我连给虞国使团的接风宴都称病未去，一个人在宫里撸狗发呆。
劝我睡觉的宫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我始终岿然不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倔强些什么。
接近子时，我的屋门响了。
穆尧裹挟着一身酒气而来。
「今日还难受吗？」
我摇了摇头，安静地注视着他。
只要他向我道歉，说昨天的话是在开玩笑，我就原谅他。
但他没有。
他只是在我脸上扫视一圈，移开眼神淡淡道：「无忧，端阳公主要皇后之位，你让给她好不好？」
那一刻，我怀疑我耳朵出问题了，都不敢相信穆尧说出这种话。
「你说什么？」
「朕说，把皇后之位让给端阳。」
我从小榻上下来，一步步向他逼近：「无故废后，你想让群臣百姓骂死吗？」
「不是废后。」
穆尧退开一步，与我拉开距离。
「我安排你假死，换个身份重新进宫。」
「假死？」
我气笑了，揪着他的衣领质问：「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你独属于我。」
穆尧垂眸看着我，一字一顿道：「朕是穆国的君主，是百姓的君主，不是你一个人的君主。」
这话像是否定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情谊。
我心痛到无法呼吸，浑身脱力，松开他的衣领，整个人忍不住踉跄了几步。
穆尧眼神一凝，伸手要来扶我。
我避开了。
眼泪从眼角溢出，我仰着头，倔强地不肯让它滑落。
「对，你说得没错。你可以属于端阳，属于太后，属于所有人，唯独不属于我。
「我什么身份啊，谁给我的胆子敢高攀君主啊。
「哦对，是你，穆尧。
「你把两只耳朵竖起来听我说，这个皇后之位我不让！」
07
穆尧站在原地，等我平复了心情才道。
「无忧，你出身乡野，比不上世家大小姐的才学。后宫争斗不断，这皇后之位本就不适合你。」
我笑了，眼泪彻底流了下来。
「穆尧，你爱我时，跟我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现在不爱了，我便成了乡野村妇，配不上这皇后之位了。
「但你别忘了，我本就可以不懂权谋、不懂算计、甚至不懂人心险恶，肆意一辈子。是你求我入的宫，求我当你的皇后！」
「是我对不起你。」穆尧道歉道得很果断。
他抬手，将一支木簪戴在我发间。
那是独属于我们的礼节——穆尧惹穆无忧生气了，雕个小物件，便可获取原谅。
但这次，礼节失效了。
我狠狠将木簪拔出，连同之前他送我的小玩意一起丢进铜盆里一把火烧了。
火光将穆尧的脸映得光怪陆离，有些瘆人。
我却丝毫不怕，有种报仇般的痛快。
我挑挑眉，隔着火光冲他说：「皇后之位，我不让。」
穆尧指尖蜷了蜷，最终没忍住，端起旁边的茶水将火花浇灭。
他说：「不让就不让吧。」
他还说：「无忧，你情绪不稳定，近几日便在宫里好好冷静冷静吧。」
我不是傻子，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要禁我足？」
穆尧也不掩盖，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凭什么禁我足？！你明知道我耐不住无聊，禁我足跟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不经意地一抬眼，我看到穆尧表情淡淡的，冷静地看我歇斯底里的崩溃。
这一眼，让我失去了与他争辩的力气。
08
禁足的日子很无聊。
第一天，我复盘了入宫前与穆尧相处的细节。
第二天，我复盘了穆尧入宫后的变化。
第三天，我把它们放在一起对比，悲哀地发现权势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把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变成了一个冷血无情的陌生人。
穆尧是真的不爱我了。
我颓废伤心了两天，终于忍不住了。
这皇后之位我不想让，但这皇宫我更不想待了。
我又观察了两天侍卫轮岗的规律，第八天的时候顺着一个狗洞爬出了我的长乐宫。
正巧这日是我生辰，虽然是穆尧捡到我那天定的，不是真生辰，但也算是个好兆头。
希望能保我平安出逃。
我提前打听过了，宫里采买可以捎带宫人出入。
我便躲着人往御膳房那块溜，跑到半路迎面撞见了一个小宫女。
那小宫女脸胖嘟嘟的，看着有些眼熟。
还没等我想出来她是那个宫的，就被尖叫声灌耳。
小宫女翻着白眼，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指着我颤声道：「先、先皇后？有鬼啊！」
「啥？」
我一呆，接住她发软的身体：「什么先皇后？」
小宫女浑身打颤，疯狂咽口水。
我想了想威胁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然我吃了你！」
小宫女疯狂点头。
我问：「先皇后是谁？怎么死的？」
「长乐宫那位前不久落水染了风寒，引发旧疾便薨。」
一句话，我拳头硬了。
没想到，我没答应，穆尧的计划依旧在实行。
我眼色一暗，继续问：「那端阳公主呢，她和穆尧什么情况了？」
小宫女反应了下穆尧是谁，才慢半拍道：「虞国与穆国联姻，明日便是封后大典。」
「那选秀呢，进行到什么步骤了？」
「已于前日结束，册封典礼与封后大典同时进行。」
我越听越心凉。
哪怕已经知道穆尧不爱我了，也没想到他连我的「头七」都没过便选上新人了。
我暗骂几句狗东西，便被侍卫擒住了胳膊。
09
他们毫不怜香惜玉，一路上不顾我的挣扎硬是将我扯到穆尧面前。
我揉着泛红的手腕，睨着坐在桌后的狗东西。
穆尧看了眼我，对侍卫说：「自己下去领罚。」
侍卫不明所以，还是点头应是。
我冷嘲热讽：「挺威风啊。」
穆尧不理睬我的挑衅，只是道：「你不该出长乐宫。」
「不出来我还不知道，原来我已经死了呢。」
许是有了新人，穆尧比上次见面还要冷漠。
他低头批着奏折，嘴上却在批评我：「你若不逃出来，便不会得知此事给自己平添烦恼，就当是你不顾大局的惩罚吧。」
我听得一头雾水：「不是，什么大局？合着我不配合你计划，就是不顾大局了？」
穆尧头也不抬，一副不欲与我多说的模样。
我自是不肯，一把将他手里的笔夺过。
朱砂在半空中飞舞，落在了穆尧的龙袍上染出了一片红。
穆尧冷了脸，我才深刻意识到我们之间关系的改变。
我梗着脖子誓不认输，却感觉一块湿热的帕子抵在腮边。
「脸上的朱砂，擦擦。」
「哦。」我愣愣地接过来，刚刚的气势消失不见。
穆尧重新执笔开始批奏折，宫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将我请回了长乐宫。
该死的，上当了。
又是这招。
吓我一下再体贴一下，搞蒙我的大脑，堵住我的嘴。
我丢掉帕子，气愤不已。
10
不管我怎么抗拒，端阳还是成了皇后，后宫还是多了许多女人。
唯一让我心里好受点的是，我成了死去的先皇后，不用早起应付请安的大部队。
再好一点的就是，穆尧甚至把狗洞堵上了，所以我依旧处于禁足状态，不用去给端阳请安。
但我不就山，山偏来就我。
没人知道，一睁眼看到一个美人坐我床头有多惊悚。
我快速向后蠕动，紧贴墙壁：「你谁？」
「我是来自虞国的端阳。」
继后来我这干什么？
不对，戒备这么森严的长乐宫，她是怎么进来的？
我对前者兴趣不大，但对后者兴趣很大：「你要不是来带我出宫的话，就请离开吧。」
端阳抿嘴笑了笑，毫无征兆地开始向我诉苦。
我刚睁眼还没清醒呢，就被她塞了一脑子的信息。
什么燕国势大，穆国和虞国危在旦夕，需得弱弱合作。
又或者是，她也有心仪之人，却不得不为了国家百姓联姻。
更甚者，还有论联姻对三国形势会造成什么影响。
我听得一脸蒙，不明白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爱穆尧，其余人与我何干？
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听她絮叨完，第二天她又来了。
每天辰时，非常准时。
接连听了几天，我算是听明白了，她这是在向我传授穆尧所说的大局。
三国局势，弱的两国联姻合作才能维持三国鼎立。
而虞国和穆国两国加起来只有端阳一个适龄的公主，偏偏还是虞国国君最疼爱的孩子。
虞国国君无法让女儿嫁给心爱之人，也要确保她在穆国不受委屈，所以向穆尧求了皇后之位。
而我这个拒绝让出皇后之位的人，显然影响了大局稳定，所以获得了不顾大局的惩罚。
「我悟了。」
我拍拍端阳的肩：「你放心，我会老老实实待在长乐宫，绝不影响你们大局的。」
端阳无语，给我一个爆栗：「你悟个屁。」
11
或许是我的不争气，端阳改变了教学方式，开始走亲民路线。
她开始给我讲百姓的不易、讲战争给百姓带来的苦难、讲联姻对百姓好处……
我听得昏昏欲睡，近日我总是格外疲惫。
我本人就是从底层爬到这里的，难道不比一个鲜少出宫的公主了解百姓？
但我不说，就当听个响。
毕竟禁足的日子实在太无聊了。
我把脸在桌子上滚一圈，半眯着眼看端阳。
她长得确实好看，脸上线条柔和圆润，给人一种国泰民安的感觉。
怪不得穆尧愿意让她当皇后呢。
「无忧，别走神。」端阳不满地揪我耳朵。
我滚到另一边：「没走神，听着呢。」
「那我刚刚说的什么？」
「说百姓生活不易，为君者不可为一己私欲做决定，要为百姓做决定。」
端阳表情惊讶，似是没想到我真听了。
她托着下巴，检验教学质量：「如果你是君，你会怎么想？」
「我怎么想？」我趴在桌子上，都不用想就能脱口而出，「关我屁事？
「我当老百姓落魄的时候也没见君为老百姓做决定，不剥削都不错了。
「现在让我代入为君，没吃到甜就让我吃苦，我才不干，都毁灭吧。」
「……」
端阳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大意了，忘记眼前人经历的上一代君主是以昏庸无度闻名的了。
「那你这样想，如果你是百姓，君主做一个决定会出现两个结果，一个是战争起民不聊生，一个是走向鼎立安居乐业，你期待他选哪个？」
「肯定选安居乐业啊！」
端阳摊手。
「但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成为别的国家的百姓。」
「……？」
12
端阳被我气走了。
但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来长乐宫或许也有穆尧的授意。
他们想让我知道，穆尧这个决定没有任何错。
联姻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威慑燕国，对国对民都是有利的。
我应该配合，不应该胡闹。
但道理我都懂，情感上我就是过不去啊。
没有人能接受，相爱多年的人突然变得冷漠，哪怕他是对的。
我就是这么自私一个人，谁说都不好使，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穆尧。
我趴在床上意识逐渐昏沉，最后一个念头是如果我没鼓励穆尧参加科举就好了。
不参加科举就不会来京城。
不来京城就不会被先皇认出。
不被先皇认出就不会入宫。
不入宫，穆尧就独属于我。
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未必不比现在快乐。
至于战争、联姻，关我们什么事？
能活就活，不能活大不了死在一起。
13
端阳是个有毅力的女子。
第八百次被从床上拽起来，她的前半生给我讲完了，我的前半生也给她讲完了。
我都不知道，她来找我，我们还能聊什么。
但这次，端阳不是来找我唠嗑的。
原来她见思想路线走不通，竟不知道怎么说服了穆尧带我走上了行动路线。
久违地呼吸着宫外新鲜空气，我简直要乐疯了。
「你尝尝这个，刘嫂的手艺可好了，这条街上属她做的包子最好吃。」
端阳看着我，没动。
我后知后觉到，尊贵的公主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怎么会将一个包子看在眼里。
我悻悻要缩回手，端阳却凑过来就着我的手咬了一口。
她说：「确实很好吃。」
我又快乐起来，将包子塞到她手中，拉着她往前冲：「前面还有更好吃的呢。」
走了几步，又被拉回原地。
端阳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很奇怪：「怎么了？」
她说：「无忧，我认识你快半年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笑。
「可是你明明叫无忧啊，怎么会天天这么忧伤。」
端阳猝不及防哭了。
我愣怔几秒，手足无措地扯出手帕替她擦泪：「你喜欢我笑？那我多笑给你看，好不好？」
她偏开头，将眼泪抹掉：「不好，一点也不好。」
她反过来拉着我，快步变小跑，避开了宫里的侍卫。
「无忧，你在宫里过得不快乐，我放你离开可好？」
「真、真的吗？」
幸福来得太快，我完全不敢相信。
被送回长乐宫后，我也不是没想过离开，但不管我一哭二闹三上吊，穆尧都不同意。
我也不知道都不爱了，他还留着我干什么。
现在，这个天大的惊喜就在我面前。
我握住端阳的手，反复确认：「你说的可是真的？没骗我？」
端阳反复点头：「刚来穆国时，我在京城逛过，你顺着这条小路过去会有一条小河……」
明明陪穆尧科举时，我在京城待的时间更长，比端阳还了解京城，但我还是认真听。
因为，这是我唯一朋友为我谋的出路。
「无忧，你记住了吗？」
我猛点头，她还是不放心，塞给我许多金叶子。
最后，她捏了捏我的脸：「无忧，最开始是穆尧让我来劝你，不要寻死觅活……」
旧事重提，我有些尴尬：「我那是威胁他放我出宫呢，不是真的想死。」
「我知道，无忧其实很乐观，只是当时受了委屈。」
我张张嘴，又闭上了，眼泪在眼圈打转。
「把这些委屈留在宫里，以后就是自由快乐的无忧了。」
端阳松开手，退后几步，忍着泪笑盈盈地望着我。
「走吧，带着我那份，好好生活。」
我抹着泪，哽咽道：「我走了，穆尧那狗东西会不会为难你？」
「拜托，我可是虞国的公主，他怎么敢？」端阳叉着腰，一副很神气的样子。
透过这个样子，我窥见了未联姻的端阳。
我破涕为笑，挥着手往后退。
这一别，怕是此生不会相见了。
14
当我即将拐过街角时，我越过端阳看见了穆尧。
许久未见，他还是长在我心上。
我心头酸涩，又怕他派人来抓我，下意识转头就想跑。
但阳光下银光闪过。
是刀！有刺客！
我怕惊动对方，冲穆尧一个劲地挥手，想要提醒他。
端阳以为我在和她道别，也挥起手来，还不停做着嘴型：「快走。」
眼见，刺客离穆尧越来越近，连端阳也被拢进了对方的攻击范围。
我一咬牙，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自由。
见我跑过来，穆尧嘴角勾起笑，一抬手就有训练有素的侍卫将他们团团围住。
我知道，我上当了。
端阳意识到不对，强撑着没往后看：「无忧，快走！」
「她走不了了。」穆尧迈步走过来。
15
我确实走不了了。
因为这几日学的大局意识，让我无法袖手旁观。
我突然暴起，扑到穆尧身前，替他挡住了屋顶射来的冷箭。
「无忧！」穆尧瞳孔紧缩，接住我无力的身子。
侍卫们乱了片刻，架上盾牌很快解决了凶手。
「别多想，我不是为了你。」
箭贯穿了我的身体，从后心穿入，又从前胸穿出。
鲜血不停从我体内流出，我浑身发冷，意识模糊，话都说不清，可还在坚持。
「穆尧，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百姓，局势好不容易稳定，你不能死。」
坚毅的男人红了眼眶，他握着我的手，哽咽道：「无忧。别说了，无忧，你不会死的……」
我费力抽回手，一句三喘，真情实意地感到疑惑，「穆尧，我会顾全大局了，你怎么还不开心？」
端阳呜咽一声，哭成了开水壶，徒劳地用手帕去捂我的伤口。
穆尧身体僵硬，俯下身亲吻我的额头，向我道歉，「无忧，对不起，是我做错了，我不该逼你。你活着跟我回去，我还是只属于你……」
这是我期待已久的道歉，但我却听不到了。
16
我的意识消散，灵魂出窍。
还没等我亲眼见证黑白无常，异象出现了。
晴天白日，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一道天雷劈中了我的灵魂。
那一刻，我痛苦万分又觉得浑身舒畅，原本失去的记忆全都回来了。
原来，我本是天上雨神君手下的仙子，是他的得力助手
神君临近退休，便将我丢入凡间，只要我历经劫难晋升为神君，就可接替他。
我抽中的是情劫。
而穆尧，就是我的情劫。
我与他相爱又分离，学会了大局意识，在危险之际哪怕心中有爱人，潜意识中选择也是为了百姓。
这非常符合神君不可动情，需摒弃私欲而爱苍生的选拔标准。
现在，我已经是名合格的神君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直到端阳唤了一声「无忧」我才回过神来。
我控制着新身体落在地上，将神力注入我的尸体，它便成了纷纷扬扬的雨丝。
穆尧抱了个空，撑着地抬头看我，表情愣愣的。
昨日的我他弃如敝屣，现在的我他高攀不起。
我转向端阳，手指抵在她眉心：「神明赐予你容貌、健康和财富，祝你今生今世幸福美满，得偿所愿。」
17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我在凡间经历了近二十年，九重天才过了不到一个月。
什么也没变，除了我沧桑的心。
雨神君见我身心俱疲，大手一挥给我放了一个月的假。
「调整好自己立马滚过来接班。」
「好嘞。」
我回府邸先睡了个三天三夜，第四天约上同僚白榆仙子喝酒。
「银竹，你回来了，看来情劫是成功渡过了。」
「以后请叫我神君。」
「好好好，银竹神君。」白榆托着腮，一脸八卦，「你回天上了，你的穆尧怎么办？他那么在意你，不会又哭了吧？」
「他哭过？」
我扒拉扒拉还没理顺的记忆，终于想起来了。
那还是我们刚到京城发生的事。
穆尧脑子聪明，决定科举后就一口气过了院试和乡试。
我们带着全部家当来京城准备参加会试，却遇见了地痞流氓。
他们仗着我们人生地不熟，不仅抢我们的盘缠，还想将穆尧发卖，将我送去烟柳地。
穆尧自是不肯，与他们争执起来。
他从小打架，地痞流氓一起上也不落下风。
但到底寡不敌众，力气耗尽后穆尧便挨了好几脚。
我帮不上忙，只能一边大声呼救一边下暗手，却被那头头一脚踹在了小腹。
这一脚，踹掉了我们四个月的孩子，把我踹出了大出血。
见闹出人命了，那些人才慌不择路地离开。
穆尧抱着我求到医馆，也只得到了一句回天无力。
多亏了白榆下凡探望我渡劫进度，自称我的神医姐姐，给了我一丝神力才保住了小命。
也是那时，她见到了穆尧抱着我哭着喊不要死的样子。
后来我真死了，他反倒没落一滴泪。
到底是物是人非啊。
我摇摇头，跟她说：「都过去了，没有谁离不开谁。」
18
九重天上的生活平淡如水。
我很快适应了，也顺利接手了雨神君的工作。
每天就是监测水分布，不让哪个地方水过多，也不让哪个地方缺水就可以。
说实在，有点枯燥。
我打着哈欠，趴在桌子上给自己变小花玩。
突然，远处天生异象。
「这是有新神飞升了？」
「嗯。」
好熟悉的声音。
我挠挠耳朵，一抬头就看见了张更熟悉的脸。
「穆尧，你怎么在这儿？」我眨眨眼，慢半拍反应过来，「所以是你飞升了？」
「嗯。」
「那你死得还挺早。」
「……」
穆尧深吸一口气，将手中一直攥着的东西放在我面前，纠正道：「不是死得早，是等不及见你。」
「见我干嘛？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之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无忧，大局已定，我只属于你。」
我冷漠地看着他：「新飞升的去报到处报到，不要骚扰神君。」
他说的话，我现在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
19
等不到下职的时间，我转身就走。
穆尧目送我离开，没有挽留，我却一阵阵心痛。
心情不好想约白榆喝酒，也不知道她跑哪儿去了。
烦躁地原地转了几圈，我选择回家睡觉，却在府邸门口又遇见了穆尧。
他两眼空空，静静地站在那儿。
「你在这儿干嘛？」
「报完到了，来拼房。」
我满头问号，接过他递过来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分配给穆尧的府邸叫竹泉殿。
三个字，和我府邸的名字一字不差。
又不是没空府邸了，干嘛分配到我这儿？
我无语了，余光瞥见了躲在柱子后面的白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在报到处有兼职，刚好负责分配府邸。
我把她从柱子后面揪出来，眯眼威胁：「说，他给了你什么好处，把你给收买了？」
「其实也没什么。」白榆笑得讨好，「就是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
我瞪穆尧，一猜就是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但转念一想，留在近前报复报复他的绝情好像也不错。
20
穆尧入住第二天，我就后悔了。
无他，只因他把我清新雅致的竹泉殿还原成了我们曾住过的小院。
我没有忆苦思甜的雅兴，当即大吼一声：「穆尧，你给我出来！」
「无忧，怎么了？」
穆尧出来时还拿着锅铲，一脸无辜。
我气得喘气：「这是什么情况？」
他垂下眼帘，可怜巴巴道：「我骤然飞升人生地不熟，便想着换个熟悉的环境。」
「你怎么不换你的皇宫呢？还金碧辉煌的。」
「那不是我的归处，我的归处是我们两人的家。」
「你妻子都被你说死了，哪还有家啊？」我心烦得很，摆手让他恢复原状。
「那是因为我想给你换个身份，换个有背景的身份，这样太后和新入宫的女子就不会欺负你了。」
我无语：「这不是掩耳盗铃吗？有本事，你不让她们入宫不就行了？」
穆尧嘴唇踌躇，我懒得听他辩解，转身就走。
他一声不吭地将我眼前的屋子恢复原状。
熟悉的风景被另一个熟悉的风景替换，我脚步顿了顿，不为所动。
接下来，我走到哪儿，他改造到哪儿。
瞪他，就是一脸委屈加落寞，眼角挂上一滴泪。
别说，我是真喜欢他的脸。
更何况，男人的眼泪女人的兴奋剂。
我手痒地想欺负他，但时刻谨记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忍了忍，我看着眼前的葡萄架，烦躁地挥了挥手：「算了，这个你留下来，给你熟悉环境用。」
穆尧眼睛一亮，得寸进尺道：「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来吃点吧。」
我沉默了，口水在口中酝酿。
抛开其他不谈，穆尧的厨艺和他的脸一样完美。
穷的时候，他可以利用有限的食材做出花来，将我喂得白白胖胖。
富起来后，更是如虎添翼，研究了很多我爱吃的菜。
只可惜，入宫后就再也没有吃他亲手做的菜的机会了。
我馋这口好久了。
唾弃自己不坚定的意志，我蹭回屋内，漫不经心道：「谅你刚来，只此一次，毕竟神仙是不用吃饭的。」
21
吃得肚子滚圆，我开始犯困。
看着穆尧贤惠收拾碗筷的身影，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给了自己一巴掌，脑子清醒了很多。
想想他是怎么对你的。
他背弃诺言、逼你让出皇后之位、不顾你的意愿将你囚在宫中……怎么一口饭你脾气就软了呢？
我目光逐渐坚毅。
恰好隔壁的抚光神君来找我，我立马跟他出去了。
只是感受到他炽热的眼神，我才后知后觉到这神君曾追过我，连忙找理由与他分开。
抚光神君眼神黯淡：「银竹，你喜欢那个新飞升上来的。」
「胡说，我怎么可能喜欢那个狗东西。」我当即反驳。
但我心里知道，他说对了。
我只是气他那么对我，心中的爱却半分没少。
但那又怎么样，穆尧不爱我了。
我一下子蔫巴了，颓废地瘫在了白榆的床上。
白榆抚摸着我的头发，非常不解：「这就是情劫的实力吗？哪怕成功渡过的，也让你念念不忘。」
「这不是情劫的实力，这是爱情。」
我费力抬手按在她的肩头：「你还小，不懂爱情的苦。但记住一点，远离男人，尤其是漂亮的男人。」
白榆似懂非懂，看起来想说什么，但仙侍通报有人来访。
我挥挥手让她自便，白榆便出去了。
没一会儿，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停在门前。
我听见了穆尧的声音，他在问抚光神君与我的关系，醋味还挺冲。
白榆解释只是普通朋友关系，接着又问：「你不打算告诉她吗？你早就知道情劫的事，并且帮她渡过。」
这话听着怪怪的，像是说给我听。
我精神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
「说了又如何，哪怕是为她好，伤害也已经造成了。」
「她若是知道你心中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人，她会很高兴的。」
「没有用的，我的行动还是背弃了对她的誓言。」
……
22
我倚着门，思绪混乱。
白榆救我的时候给了我一丝神力，让我暂时恢复了神识。
她曾问过我，情劫过不去怎么办？
我当时口无遮拦，随口说了一句：「过不了就过不了，天雷总不能把我劈成渣渣吧？」
这话被送药的穆尧听见了，事后单独问过白榆。
白榆坦然承认了情劫一事，并表示九重天不是没有因为渡劫失败而丧命的。
穆尧担心我真的死无葬身之地，查了许多古籍，都得出一个结论——神明不可对凡人动情。
这话震撼了他一介凡人。
他一边爱着我，一边担心我因此丧命，整个人被撕成两半。
直到登基后，他召见了钦天监，为我占卜出了不好的卦象。
他做了个决定。
借着联姻一事就此疏远我，向我灌输大局意识，让我在说不定哪天到来的情劫中选出正确答案。
爱人还是苍生。
一定是苍生。
我觉得他傻透了，但又不得不承认，如果在穆尧爱意最浓的时候做选择，我选的一定是他。
23
打开门的那刻，我梦回了偷听他和太后聊天那天。
不同的是，那天我怀疑了穆尧的爱，这天我确定了他的爱。
白榆功成身退，将空间留给我们。
穆尧表情空白一瞬，愣愣道：「无忧，你都听见了？」
「是啊，都听见了。」我扑进他的怀里，哽咽道，「你傻不傻啊？」
「傻的话，我会永远失去你。」
穆尧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磕磕巴巴地哄着我。
我稳住情绪，退出他的怀抱，别扭道：「虽然你是为我好，但你太过分了，我没原谅你。」
「好，我慢慢哄。」
24
我还没原谅他，但我发现，飞升那日他放在我桌子上的东西是他记下的日记。
不过看在他那么为我谋划的分儿上，我可以对他放放水。
多说几声爱我，我便继续爱你。
25 穆尧视角
无忧的命救回来了，却还有一个隐患——情劫。
她是我亲手养大的爱人，怎么忍心她受苦。
但神明一事本就玄妙，与其相关的典籍更是少, 还好我登基了。
我在藏书阁泡了好几天，总结出来的结果不太好。
钦天监的占卜结果也不太好。
神明不可对凡人动情, 无忧会因我而死。
我得让无忧明白, 我永远排在苍生后面。
好不甘心啊。
但为了无忧，我可以忍受。
我开始疏远她，把真话藏在假话里。
我知道她在门外, 但我还是应下了联姻。
我知道她不接受我背弃诺言，我还是说以后会有很多人给她请安。
我知道她对皇后之位的在意，我还是让她让给端阳。
我知道她不愿，我还是制造了死讯。
我知道她怕孤单，我还是禁了她的足。
……
我知道, 我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 可我说了很多伤人的话, 不得不让她对我失望。
但我又忍不住。
她发烧, 我忍不住守了她一夜。
她被欺负, 我忍不住替她出头。
她烧掉了我送的物件, 我忍不住用水浇灭, 事后捡回残渣。
她将朱砂甩到脸上, 我忍不住给她擦去。
我甚至忍不住靠近她。
没办法了, 我用工作麻痹自己。
我选了好几个性格活泼, 愿意用婚姻交换利益的女孩，希望她们可以代替我陪伴她。
但无忧很抗拒。
她想要出宫，我怎么可能同意。
若是她出宫爱上了别人，我所做的一切不就白费了吗？
更重要的是, 我不能忍受她爱上别人。
所以，我将她禁足在长乐宫。
她如同见不到阳光的花朵, 迅速枯萎了。
端阳跑来找我。
她与无忧的相识源于我，现在却越过我成了朋友。
端阳说：「长乐失去欢乐，无忧变得忧郁。穆尧，放无忧出去走走吧。」
我同意了, 却没料到端阳想助无忧逃离我。
我就在她们身后，也早就发觉了刺客。
但我赌，无忧不会见死不救。
我赌对了。
无忧放弃了近在咫尺的自由, 选择了我。
同时，我赌错了。
情劫就这么突然来了, 无忧还是离开了我。
但好在, 那一瞬间无忧心中想的不是我，是为了百姓。她成功渡过情劫，晋升为神君。
我的无忧回天上做神仙了, 我也要加把劲。
我比历任每一位君主都勤奋, 早起晚睡，将一生扑在政事上。
我不歧视任何人，士农工商, 只要能发展穆国，都是好百姓。
我胜了燕国，实现了统一，做足了好事。
包括但不限于为人做媒：放端阳与她爱人团聚，给选秀入宫的女子谋了好婆家；削减税率, 减轻百姓负担。
百姓们夸赞我是为国为民的千古明君。
我不想做明君，我只想飞升。
也很幸运地攒够功绩飞升了。
无忧，我来爱你了。
【完】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