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记得今夜,记得我。天亮后我就嫁给别人了,可我只想记得这一刻,记得你。”
78年公社放电影那晚,她在麦垛深处轻声问道:
“方海,你会记得我吗?”
“记得什么?”我贴近她的耳畔,感受到她的颤抖。
“记得今夜,记得我。天亮后我就嫁给别人了,可我只想记得这一刻,记得你。”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手指却紧紧抓住我的衣襟。
我喉咙发紧,一遍遍的安抚着她颤抖的身子:“安然,你是属于我的...”
01
1978年的夏天,南方的热和北方不同,仿佛能把人的骨头烤软。
在荒村公社的田野上,麦子收割后的秸秆散发着干燥的香气。
我抹着额头的汗水,看见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她叫安然,村长的小女儿,比我小一岁,十八岁的年纪,脸上总是挂着笑。
不同于村里大多数姑娘的木讷,她眼睛里有着不安分的光,似乎随时准备飞向远方。
我叫方海,作为知青,已经在这个村子里待了两年。
明明我不属于这里,却又深深地扎了根。特别是自从遇见安然,这根似乎扎得更深了。
两年前的夏天,我刚下乡不久,被分配到村东头的生产队。
那时的我,还保留着城里人特有的傲气,对农村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和不适。
干了一天的农活,手上磨出了血泡,我独自坐在村口的小河边,用清水冲洗伤口。
"你这样洗没用,会感染的。"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回头看去,是个穿着蓝布衣裳的姑娘,她手里拿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采的野菜。
"我奶奶说,这种伤口要用艾草煮水洗,然后敷上一点盐巴,你这看起来还不算太严重。"
她蹲在我身边,不由分说地拿过我的手,仔细查看伤口。
"谢谢,不用麻烦了。"我有些局促地抽回手。
似是嘲笑我的窘迫,她笑了,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知青同志,你是叫方海吧?我爹说你们这批知青里就你一个大学生,将来肯定有出息。"
"你是......"
"我叫安然,村长的女儿。我在卫生站帮忙,学了点医术。你的手,我帮你处理吧。"
她自我介绍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骄傲。
就这样,我认识了安然。
她带我去了卫生站,用艾草水为我清洗伤口,然后包扎好。
明明她的手很小,但动作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后来我才知道,安然不仅是村长的女儿,还是村里少有的读过高中的姑娘。
她爱看书,爱思考,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这在乡下,是很不寻常的。
"方海,你们城里是什么样子的?"有一次,她问我。
我给她讲城里的高楼,车水马龙的街道,灯火通明的商店,还有学校里的图书馆。
她听得入神,眼睛里闪烁着向往的光芒。
"我也想去看看。"她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当然有。"我鼓励她,"等高考恢复了,你可以考大学,到城里读书。"
"真的吗?"她激动地抓住我的手,"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点点头:"我相信你能行。"
从那以后,我和安然常常在干完农活后见面。
我给她带来一些书,教她准备高考。而她则教我如何适应农村的生活,如何和村里人打交道。
安然很聪明,学东西特别快。
据她说,她的梦想是当一名老师,能带着乡下的孩子们一起看到外面的世界。
然而,村长安治国对女儿的这些"异想天开"非常不满。
在他眼里,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最终还是要嫁人生子。更何况,他女儿竟然和一个知青走得这么近,这简直是对他权威的挑战。
"安然,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和那个姓方的知青是怎么回事?"
有一次,我在村口遇到安然,她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
"没什么,我爹骂我了。"她低着头说。
"因为我?"
她点点头:"他说你是城里来的,迟早要回去的,让我别和你走得太近。"
我心里一阵苦涩。这种话我听得太多了。
知青在农村,永远是外来者,无论待多久,都不会被真正接纳。
特别是村长这样有权有势的人,更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和一个没有根基的知青有什么瓜葛。
"他说得对,我迟早要回城的。"我故作轻松地说。
安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倔强:"那又怎样?我们是朋友,难道朋友不能有聚有散吗?"
就是这样的安然,总是能给我力量和勇气。
在这个陌生而又闭塞的村庄里,她是我唯一的知音,是我愿意留下来的理由。
02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安然的关系逐渐超越了单纯的友谊。
我们开始在夜色中偷偷见面,在村后的小河边,在麦场的麦垛里,分享彼此的秘密和梦想。
安村长自然发现了女儿的异常,开始明里暗里地给我使绊子:
分配最重的农活给我,故意克扣我的工分,甚至在大队部的会议上公开批评我不务正业,带坏村里的年轻人。
"方海!听说晚上大队部要放电影,你去不去看?"她冲我喊,声音清脆得像山涧的溪水。
我抬头望了望火辣的太阳,假装思考:"去啊,怎么不去。"
"那好,我爹说了,让我和我娘去前排坐着,你自己找位置吧。"
她说完,转身就跑,麻花辫在阳光下一跳一跳的,像是在嘲笑我的失落。
我知道她这是在暗示什么。
安然的父亲不喜欢我,一个没有前途的知青,怎么能配得上村长的女儿?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在这两年里偷偷摸摸地见了无数次面。
晚饭后,我和宿舍的其他知青一起往大队部走去。
夏夜的风带着麦秸的香气,让人心情舒畅。
"方海,听说最近省里有政策,准备让一批知青回城。你有没有门道?"同宿舍的小张说道。
我摇摇头:"没听说。不过就算有,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刚下来两年的吧。"
老李走在我旁边,突然压低声音说:
"方海,我劝你还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好好在这里待着吧。"
"什么意思?"我有些莫名其妙。
"我是说安然。"老李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俩的事。"
我心里一紧,但表面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什么事?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得了吧。兄弟,我不是批评你,只是提醒你。你知道村长最近在做什么吗?"
我摇摇头,有种不祥的预感。
"听说了吗?安然要嫁人了。"老李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我心上。
我的心猛地一沉:"谁说的?"
"村里都传开了,明天就办事,嫁给县城供销社的王主任儿子。"
"胡说!"我的声音比我想象的大,引得周围几个人都回头看我。
老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小子该不会对村长女儿有想法吧?死了这条心吧,咱们这些知青,哪有那福分。"
"安村长这次是认真的。"小张也附和道,"听说那个王家小子在省城上完大学,分配回县城当干部了。这门亲事,可是村长四处托人才攀上的。"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心跳得厉害。安然没有告诉我这件事,这不可能是真的。
过去的一个月,安然确实有些反常。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经常来找我,偶尔见面时也心事重重的。
我以为是她在为高考的事情烦恼,却没想到背后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我回想起两周前的一个傍晚,我在村口的小河边等安然。
她来了,却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很久,气喘吁吁地说:
"对不起,方海,我爹留我在家说事情。"
"什么事这么重要?"我随口问道。
安然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摇头:
"没什么,家里的事。方海,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见你了,你会怎么样?"
当时我只当她是在开玩笑:"那我就去你家门口唱歌,唱到你出来见我为止。"
她笑了,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我当时没有捕捉到的悲伤。
大队部前的空地上,已经支起了白布幕,一台老旧的放映机咔嗒咔嗒地转着。
村民们纷纷拿着小板凳来占位置,前排果然坐着安然和她母亲,还有几个村里的干部。
安然的父亲站在一旁,双手背后,一副威严的模样。
我远远地看着安然。她今天穿了一件新衣服,淡蓝色的,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
她的头发也不是往常的麻花辫,而是梳成了一个整齐的马尾,看上去格外精神。
是为了明天的婚礼做准备吗?这个念头让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
安村长显然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弯腰对安然说了些什么。
安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眼睛却一直盯着安然的背影。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回头张望了一下,但很快又被她父亲瞪了一眼,只好乖乖地坐好。
03
记得去年夏天,安然曾经告诉我,她最怕的就是她父亲的眼神。
"我爹的眼睛像鹰一样,什么都瞒不过。从小到大,只要他看我一眼,我就什么都招了。"
"那现在呢?你还怕他吗?"
听着我的询问,安然想了想,认真地说:
"怕,但我更怕的是辜负自己。方海,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人可以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为了别人的期望。"
电影开始了,是一部革命题材的片子,但我一个镜头都没看进去,心思全在安然身上。
突然,我看到安然起身,对她母亲说了句什么,然后向放映机后面走去,大概是去上厕所。
我犹豫了一下,也站起来,假装去找地方抽烟。
在大队部后面的小道上,月色如水,照着安然单薄的身影。
她站在那里,像是在等我,又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回过头来,月光下,她的眼睛显得特别亮,里面盛满了泪水。
"方海,"她轻声叫我的名字,声音微微发抖,"我有事和你说。"
我的心咚咚直跳,走近她:"我听说你明天要嫁人了,是真的吗?"
安然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她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我爹安排的,我不想嫁,可是..."
"可是什么?"我抓住她的肩膀,几乎要把她捏碎。
这一刻,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愤怒,不仅是对安村长,还有对这个把我们困住的环境。
"方海,疼!你别这样。"她挣脱我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我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松开手:
"对不起,我...我只是太震惊了。安然,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她低下头,轻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一个月来,我爹一直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门。今天是因为放电影,他才允许我出来。"
我想起过去这个月安然的反常表现,心里更加难受:"那我们该怎么办?"
安然环顾四周,显得很紧张:
"我不能在这里和你说,我爹会发现的。他派了人盯着我。电影结束后,你去东边的麦场等我,就在那个最大的麦垛那里。我们小时候常玩的地方,你记得吗?"
我点点头。那个麦垛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里面有个可以躲藏的小空间。
"我会想办法过去找你。"她匆匆说完,转身就要走。
我忍不住拉住她的手:"安然,你真的要嫁给那个人吗?"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有泪光闪烁:
"方海,我们认识两年了,你觉得我是那种甘心被安排命运的人吗?"
说完,她快步走开,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我愣在原地,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安然的话给了我一线希望,但前路依然充满未知。
回到放映区,我看到安村长正在四处张望,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
他看到安然回来,立刻走上前去,低声说了些什么。
可安然低着头,不发一言。她母亲坐在旁边,不时用帕子擦拭眼角,似乎也充满了无奈。
安村长一直是个强势的人。在这个村子里,他的话就是法令。
两年前,当他发现自己的女儿和一个城里来的知青走得太近时勃然大怒,当场就给了安然一个耳光。
"丢人现眼的东西!你爹好不容易当上村长,你就这样给我丢脸!"
他当时在村委会办公室里吼道,声音大得连在外面的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后来安然告诉我,她从小就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下。
安村长对她既严厉又有着自己的期望——他希望女儿能嫁个好人家,最好是干部家庭。
毕竟这样不仅能给安然带来好的生活,也能为他自己的仕途铺路。
"在我爹眼里,我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安然曾经这样对我说,眼中满是无奈。
如今,这枚棋子终于要被推向他计划中的位置了。
电影继续放着,但对我来说,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黑白的画面在布幕上跳跃,人们时而欢笑时而叹息,而我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东边的麦场。
安然坐在前排,背影挺得笔直,仿佛是在无声地抗议。她的倔强和勇气,是我最欣赏她的地方。
从我认识她的那天起,她就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姑娘。
"方海,你知道吗?我最羡慕的就是能自由飞翔的鸟儿。它们可以去任何地方,不受任何束缚。"
而现在,这只渴望自由的鸟儿即将被关进一个陌生的笼子里。
04
当最后一个镜头结束,人群开始散去。
我没有跟着知青们回宿舍,而是悄悄地绕道去了东边的麦场。
夜风吹拂着麦秸,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诉说着无言的秘密。
夜已经很深了,麦场上只有几堆高耸的麦垛,在月光下像是沉默的巨人。
我在最大的那个麦垛旁等着,时不时看看手表,担心安然不会来,或者更糟,被她父亲发现了我们的计划。
村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
电影放映后的兴奋劲儿过去了,人们各自回家,准备明天的劳作——或者是安然的婚礼。
过了大约半小时,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我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安然披着一件薄外套,小跑着过来了。
只见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脸上还带着一丝惊慌。
"方海,对不起,我来晚了。我妈一直盯着我,好不容易才等她睡着。"
我心疼地看着她,想拥抱她又怕吓到她:"到底怎么回事?你真的明天要嫁人?"
安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拉着我的手,钻进了麦垛深处。
她开始讲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爹上个月去县城开会,认识了供销社的王主任。王主任有个儿子,在省城读完大学,分配回县城工作。我爹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能把我嫁到城里去。"
我听着,心里越来越沉重:"他们就这样决定了?不问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有什么用?"安然苦笑道,"在我爹眼里,这是天大的好事情。王家是干部家庭,在县城有房子,以后我就是城里人了。"
"可你不想嫁。"
"我不想。"她抬头看我,眼中满是痛苦,"方海,我们认识两年了,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我想上大学,我想离开这个村子,但不是通过嫁人的方式。"
我点点头。安然很聪明,自学了很多知识,在恢复高考后,她瞒着家里报了名。
我们曾经幻想过一起考上大学,离开这个把我们束缚的地方。
"上个月,我偷偷参加了高考。昨天,我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是省师范学院!"
"真的?安然,这太好了!"
我惊喜地抓住她的手,但她的表情却没有我想象中的喜悦:
"我把通知书给我爹看了,想让他取消这门亲事。你猜他怎么说?"
我摇摇头,已经猜到结局不会太好。
"他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要嫁人。他把我的录取通知书撕了,说明天就把我嫁出去。"安然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方海,我该怎么办?"
我紧紧抱住她,感受到她瘦弱的身体在我怀里颤抖。
那一刻,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心中形成:"我们逃走吧。"
"逃走?"她抬头看我,眼中既有恐惧也有一丝希望。
"对,现在就走。我在省城有个老师,可以暂时收留我们。你不是已经被省师范录取了吗?我们可以直接去学校,向学校说明情况。"
安然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可是这样一来,我爹会恨死我的。而且村里人会怎么看我?"
"那你宁愿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放弃自己的大学梦想?"我反问她。
"不,我不愿意。但是方海,你想过后果吗?我爹不会放过你的,他会让知青办把你调走,甚至可能会告你拐骗他女儿。"
我笑了笑:"我不怕。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遣送回城,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行。"
安然看着我,眼中的泪水渐渐被一种坚定的光芒取代:
"方海,其实我早就下定决心了。我今天来见你,就是想告诉你,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嫁给那个人。"
"那就这么定了。"我握紧她的手,"今晚我们就走,趁着天还没亮。"
安然点点头,但很快又露出担忧的表情:"可是没有钱怎么办?"
我安慰她:"我这两年存了一些工分钱,不多,但足够我们去省城的路费,剩下的事情,到了再说。"
05
可就在我们计划着逃跑路线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和说话声。
我们同时屏住呼吸,安然的手在我手心里冰凉。
"我刚才看见有人往这边走了。"
一个粗犷的男声说,听起来像是村里的民兵。
"八成是那些知青,平时就不守规矩。"另一个声音响起,是安然的父亲。
麦垛外的人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线穿透麦秸,在我们躲藏的小空间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安然惊恐地看着我,我用食指抵住嘴,示意她不要出声。
"安然呢?你们看见她了吗?"安村长问道。
"没有,村长。她不是电影散场后跟着嫂子回家了吗?"
"她婶子说她去上厕所,到现在还没回来。"安村长的声音充满怒气。
我和安然藏在麦垛深处,大气都不敢出。
脚步声绕着麦垛转了一圈,手电筒的光线几次扫过我们藏身的地方,但幸运的是,他们没有发现这个隐蔽的小洞。
"这里没人,咱们去别处看看。"最后,安村长决定放弃。
脚步声渐渐远去,我们才敢稍微放松。
安然的脸色苍白,她紧紧抓着我的手:
"方海,他们在找我。如果被发现了,我爹会打死我的。"
"不会的,他们已经走了。但是我们得抓紧时间。最后一班去县城的车是晚上十点,我们必须在那之前赶到公路边。"
安然咬了咬嘴唇,像是突然下定决心,将身子贴近我脸庞...
"方海,你先回知青宿舍拿钱和东西,我回家拿我的录取通知书原件,我偷偷复印了一份藏起来。然后我们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碰面,好吗?"
我有些担心:"你能安全回家拿东西吗?"
"能,我妈已经睡了,我爹现在在外面找我,家里没人。"
我们小心翼翼地从麦垛里爬出来,四下张望,确认没有人后,快速分头行动。
我回到知青宿舍,悄悄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和所有积蓄,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口。
当我赶到村口的老槐树时,安然已经等在那里。
她换了一身简单的衣服,手里攥着一个信封,想必是她的录取通知书。
"走吧,去公路上等车。"我拉起她的手,两人沿着小路快步前行。
夜很静,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远处传来几声狗叫,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月光下,乡间小路蜿蜒如银色的丝带,通向未知的远方。
"方海,你后悔吗?"安然突然问我。
"后悔什么?"
"后悔认识我,后悔要和我一起逃跑。"
我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安然,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情。至于逃跑,这不是逃跑,这是追求我们应得的生活。"
她笑了,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方海,无论以后怎样,我都不会忘记今晚。"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别说得好像要永别一样。"
我揉了揉她的头发,心中却也不禁感到一丝不安。
我们加快脚步,向村外的公路走去。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和手电筒的光束。
"站住!"一声怒喝传来,是安村长的声音。
我们惊恐地回头,看到安村长带着几个壮汉快步追来,手电筒的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跑!"我拉着安然的手,拼命往前跑。但安然似乎被恐惧击中,脚步慢了下来。
"跑不掉的,方海。"她绝望地说,"他们人多,跑不掉的。"
我不管那么多,拉着她继续跑。但我们毕竟是两个年轻人,没跑多远就被追上了。
"安然!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丫头!"安村长冲上来就要打她,被我挡在身后。
"叔叔,你别动手。"我挺直腰板面对安村长,"我爱安然,她也爱我。她不想嫁给那个人,她想上大学,这有什么错?"
"放屁!一个知青,也敢肖想我女儿?"安村长气得脸色发青,"来人,把这小子捆起来,送公安局去!"
两个壮汉上前抓我,我奋力挣扎,但寡不敌众,很快被按倒在地。
"爹!你不能这样对方海!"安然哭喊着,试图阻止她父亲的暴行。
"闭嘴!明天你就嫁到王家去,再敢胡闹,我打断你的腿!"
就在争执不休的时候,一辆吉普车突然驶来,车灯照亮了混乱的场面。
06
车停下来,下来一个穿制服的人,是公社的书记。
"安村长,这是怎么回事?"书记问道。
安村长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张书记,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女儿不懂事,被这个知青骗了,准备私奔。明天我女儿就要结婚了,这小子却来捣乱。"
书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安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安村长,我正好来找你有事。最近上面传达了关于高考录取学生的精神,特别强调不得阻挠高考录取学生入学。我听说你女儿被省师范录取了?"
安村长明显愣了一下:"这...这谁说的?"
安然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是我,张书记。我瞒着我爹报了名,已经被录取了。这是我的通知书。"她将信封递给书记。
书记仔细看了看通知书,点点头:"安村长,这可是好事啊。你女儿能考上大学,是为咱们公社争光。为什么要阻拦她去上学呢?"
安村长脸色变了变:"张书记,你不知道,我已经给她定了亲,明天就要结婚。这丫头不懂事,非要跟这个没出息的知青跑。"
"是吗?"书记看着我,"你是方海吧?我听说你今年也参加了高考?"
我点点头:"是的,张书记,但我落榜了。"
"不,你没有。"书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今天下午县里送来一批补录通知,你被省农学院补录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安然惊喜地看着我,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补录?"安村长也愣住了。
"是的,补录。"书记肯定地说,"安村长,你女儿和这个小伙子都考上了大学,这是喜事啊。你作为一村之长,应该支持国家的教育政策,让孩子们接受高等教育,将来为四个现代化建设作贡献,不是吗?"
安村长被说得哑口无言,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至于婚事嘛,"书记继续说,"我看可以缓一缓。让孩子们先上大学,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在书记的调解下,安村长最终勉强同意取消了安然的婚事,允许她去上大学。但他警告我,不准再和安然有任何来往。
那个夜晚在混乱中结束,但我和安然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我们都知道,前方的路不会平坦,但只要能一起走下去,再大的困难也能克服。
在我和安然的故事里,逃婚那夜只是一个开始。
安村长虽然同意了安然去上大学,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控制女儿的想法。
开学前的一个月,安村长把安然锁在家里,不让她出门,也不准任何人去看她。
我几次尝试靠近安家,都被村里的民兵拦住。
知青宿舍里,老李和其他几个知青对我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和我说笑打闹,而是小心翼翼地避开某些话题,仿佛我得了什么传染病。
"方海,你得想开点。"老李某天晚上突然对我说,"村长女儿不是你能碰的,趁着还没酿成大祸,赶紧断了这念想吧。"
我躺在床上,看着低矮的天花板:
"老李,你听说过一句话吗?'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老李被我的文绉绉逗笑了:"少来这套。我是为你好。你今年都补录上大学了,好好念书,将来回城里当干部,找个城里姑娘不好吗?何必在这乡下地方吊死在一棵树上。"
我没有再回答,只是默默翻了个身,心里在想安然现在怎么样了。
07
日历一页页翻过,终于到了大学开学的日子。
那天早晨,我背着简单的行李,准备搭乘公社的拖拉机去县城,然后转车去省城。
公社张书记特意来送我,还带了一封介绍信,嘱咐我到了学校好好表现。
就在我准备上车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呼喊声。"方海!方海!"
我转身看去,惊讶地发现安然正向这边跑来。
她穿着一身朴素的蓝布衣裤,背着一个布包,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安然?"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来了?"
"我爹昨晚喝醉了,我趁机拿了户口本和介绍信,一大早就溜出来了。"安然气喘吁吁地说,"我猜你今天也会去学校,就在这里等你。"
"你爹知道吗?"
"应该还在睡觉吧。"安然俏皮地眨眨眼,"等他醒了,我已经在去省城的路上了。"
我哭笑不得:"你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
"有什么麻烦?"她无所谓地说,"反正我们都是去上大学,同路而已。难道他还能把我从学校抓回来?"
我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姑娘,心中既欣喜又担忧。她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甘愿与家庭决裂,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张书记走过来,看了看安然,又看了看我,意味深长地说:
"方海,安然,你们都是公社的骄傲,到了省城好好学习。至于其他的事情,交给时间去解决吧。"
我们点点头,怀着忐忑又兴奋的心情,踏上了去往省城的路。
在拖拉机颠簸的车厢里,安然坐在麻袋上,小声对我说:"方海,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在麦垛里说的话吗?"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点点头:"记得,每一个字都记得。"
"我那天对你说,天亮后我就要嫁给别人了。但现在,我不用嫁给任何人了,我要做自己的主人。"
我笑了:"安然,你一直都是自己的主人。"
省城的大学生活像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我在农学院,安然在师范学院,两所学校相隔不远。
每个周末,我们都会在校门口的小树林里见面,分享一周的见闻和收获。
安然很快适应了大学生活,她聪明好学,在班上表现出色,还加入了学校的文艺社团,经常参加演出。而我则花更多时间在实验室和图书馆,研究农作物的育种技术,希望有朝一日能为家乡的农业发展做出贡献。
大一的冬天特别冷,我和安然在小树林见面时,常常冻得直跺脚。
某个周末,我们约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食堂,这里有热腾腾的饺子和暖气。
"方海,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安然神秘地说,眼睛亮晶晶的,"我爹来信了。"
"真的?"我有些惊讶,"他原谅你了?"
安然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他说村里的老支书病了,让他反思了很多事情。他在信里说,尊重我的选择,希望我好好学习。"
我接过信看了看,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但字里行间透露出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关心和思念。
"他还问我有没有见到你,让我转告你,做人要有担当。"安然有些害羞地说。
我和安然相视而笑,明白这是安村长对我们关系的一种默许。
大学四年,时光如梭。安然毕业后留在了省城一所中学教书,我则被分配到省农科所工作。我们的感情在这些年里愈发深厚,终于在毕业后的第二年,我们决定结婚。
婚礼定在村里举行,这是安然的坚持。她说,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那毕竟是我们故事的起点,我们应该回去,面对所有人,光明正大地宣告我们的爱情。
1984年的夏天,麦收刚过,村里的麦场上特意腾出一块地方,搭起了红色的婚礼棚子。
安村长穿着整齐的中山装,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宾客。他的脸上既有骄傲,又有一丝愧疚。
我的父母从城里赶来,他们虽然一开始对我娶一个农村姑娘有些疑虑,但在见到安然后,很快就被她的聪明和善良所打动。
"方海,"婚礼前一天晚上,安然悄悄把我拉到了那个老麦垛旁,"你还记得那个晚上吗?"
麦垛还是那个麦垛,但我们已经不再是当年那对偷偷摸摸的年轻人了。
我抱着安然,感受她温暖的身体和熟悉的气息。
"记得,"我轻声说,"你说天亮后你就要嫁给别人了。"
"但我现在要嫁给你了。"她踮起脚尖,在我唇上轻轻一吻,"这是命运的安排,不是吗?"
我点点头,牵着她的手走向夕阳下的村庄。
远处,知青们的笑声传来,村里的广播喇叭正在播放着欢快的歌曲,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命运有时就是这么奇妙,一个电影之夜,一句简单的告白,就足以改变两个人的一生。
来源:团子游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