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景明攥着半块冻硬的炊饼缩在破庙墙角,怀里揣着本《论语》,书页早被寒风撕得七零八落。
大明永乐十六年冬,济南府长清县遭了百年难遇的寒灾。
王景明攥着半块冻硬的炊饼缩在破庙墙角,怀里揣着本《论语》,书页早被寒风撕得七零八落。
他本是书香门第出身,可父亲早逝后家中败落,连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定要金榜题名”时,屋里连口薄棺都凑不出。
庙外忽地炸响一声惊雷,供桌下传来窸窣响动。
王景明举着油灯一照,竟见一只白狐蜷在蛛网堆里,后腿焦黑淌血,琉璃似的眼珠蒙着层水雾。
他慌得后退半步——老辈人说“雷劈的畜生都是遭天谴的”!
可那白狐喉间发出幼犬般的呜咽,竟挣扎着朝他作了个揖。
“罢了,横竖都是苦命。”他一咬牙,扯下棉袄裹住白狐。
那畜生在怀里轻得像团雪,唯独尾巴尖扫过他手腕时,激得他心跳如擂鼓。
当夜,王景明梦见大雪纷飞,破庙门前立着个白衣女子。
她眉心一点朱砂痣,发间别着支白玉簪,说话时唇角梨涡忽隐忽现:
“书生救我性命,三娘愿结草衔环相报。”
晨光初现时,王景明被米香惊醒。
供桌上竟摆着热腾腾的粟米粥,漏风的窗棂糊上了桑皮纸,连他磨秃的毛笔都换了新毫。
转身一看,昨夜救下的白狐已化作人形——正是梦里那女子!
“公子莫怕。”胡三娘跪坐在草席上煮茶,月白衫子随动作滑落半截香肩,
“奴家修行百年,本不该插手人间事,可公子这双眼睛……”
她忽然贴近,指尖轻点他眼角,“像极了我五百年前葬身猎户箭下的夫君。”
王景明耳尖发烫,慌忙后退,却撞翻了案头砚台。
墨汁泼在胡三娘裙裾上,竟晕开成朵朵红梅。
自那日起,破庙成了温柔乡。
胡三娘白日里化作白狐蜷在梁上打盹,入夜便披着薄纱来添灯油。
王景明渐渐发现蹊跷——但凡她靠近,烛火就会泛出诡异的青光,他写的文章也越发不像自己的手笔。
“公子可知状元笔的来历?”某夜雷雨交加,胡三娘忽然握住他执笔的手。
她衣袖滑落,露出小臂上一道狰狞的旧疤,“
百年前有个书生,用狐仙尾毛制笔,蘸着心头血写文章,后来……”
窗外骤亮,闪电照亮她眼底血色:“他高中那日,狐仙魂飞魄散。”
王景明悚然抽手,笔尖朱砂溅在胡三娘眉心,竟似一滴血泪。
乡试放榜那日,王景明中了第七名举人。报喜铜锣响遍长清县,
他却浑身发冷——胡三娘蜷在庙角,三根雪白的尾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每篇文章里都掺了我半滴精血。”
她惨笑着扯开衣襟,心口赫然三道爪痕,“书生,你欠我三滴心头血了。”
王景明这才惊觉,砚台里的墨泛着暗红,笔杆上缠着几根银白狐毛。
昨夜胡三娘为他研墨时,分明将指甲掐进掌心,他却以为那是红烛映出的错觉。
殿试前夜,王景明在《礼记》里翻出张黄符,上面画着狐首人身的怪物。
正要撕毁,忽听门外传来破锣嗓子:“好个痴儿!真当狐仙会平白助你?”
独眼老道踹门而入,桃木剑直指梁上白狐:
“这孽畜借你文运渡劫呢!等她攒够九十九篇锦绣文章,天雷便会劈在你头上顶罪!”
胡三娘厉声长啸,化作白狐扑来,却被老道撒出的香灰烫得皮开肉绽。
王景明愣怔间,瞥见她后腿那道熟悉的焦黑伤口——竟与初遇时一模一样!
多年后,新科探花王景明跪在破庙废墟里。
那盏狐形油灯在暴雨中长明不灭,灯芯爆出个火星,落在他掌心化作绢帕小字:
“君见血契是孽债,我见血契是尘缘。”
远处传来缥缈的吟诵声,恍惚还是当初红袖添香的光景。
王景明忽然大笑三声,将官印投入枯井。
从此每逢雨夜,便有书生看见破庙窗口映出两道影子——
一个伏案疾书,一个秉灯研墨,地上的影子却分明是白狐偎着青衫客。
货郎说曾在江南见过王景明,他成了说书先生,专讲白狐报恩的故事。
讲到结局时总要添句:“哪有什么狐仙害人?不过是人心沾了妖气,妖气又染了人心。”
语罢敲三下醒木,震得茶盏里荡起血色涟漪。
来源:崆峒书生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