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明明知道他父母舍不得出钱,你偏要买那么大的房子!"婆婆声音尖锐得像戳在我心口的冰锥,"要么卖了,要么你自己还贷,别指望拖累我儿子!"
"你明明知道他父母舍不得出钱,你偏要买那么大的房子!"婆婆声音尖锐得像戳在我心口的冰锥,"要么卖了,要么你自己还贷,别指望拖累我儿子!"
站在阳台上,我握紧栏杆直到指节发白,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1992年初春,我和李建国结婚了,那时我27岁,在县城纺织厂做会计;他28岁,是县机械厂的技术员。
一场简简单单的婚礼后,我们的新生活就在单位分配的十平米集体宿舍里开始了。
那间屋子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半新不旧的硬板床和一个老式木衣柜,连张书桌都摆不下,吃饭时就把搪瓷脸盆倒扣在床上当桌子。
每天清晨,我提着搪瓷脸盆,踩着吱呀作响的木地板,沿着狭长的走廊去公共水房洗漱,冬天水冷得像刀割,洗完脸手指冻得发紫。
厕所在走廊尽头,晚上去一趟要打着手电筒,冬夜里冰凉的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人直哆嗦。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常嘀咕着,李建国每次都抱抱我说:"媳妇,等分到单位的福利房,咱们的小日子就好过了。"
结婚后第七个月,单位终于开始分房。
那天李建国兴冲冲地回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纸:"咱们排上号了,说不定下个月就能分到房子!"
我一把抓过那张纸,心脏怦怦直跳:"盼星星盼月亮,可算等到了!"
可惜好景不长,轮到我们时,分给的只有三十多平方米的小套间,卧室窗户正对着厂区的锅炉房,冬天还行,夏天简直就是蒸笼。
李建国看了一眼就摇头:"这哪是个家啊,咱俩将来还要孩子呢,这么点地方,转个身都费劲。"
正当我们为住房发愁时,县城里出现了第一批商品房广告。
记得那天,我和李建国下班路过县文化宫,看到围墙上贴着一张红底黄字的大海报:"华夏花园小区,建筑面积65-120平方米,首付三成,十年分期付款,职工购房享受优惠!"
我拉着李建国的手,指着海报上印的户型图:"建国,你看,两室一厅,阳台朝南,多敞亮!"
李建国狐疑地看着报价表:"这么好的房子,得多少钱啊?"
"八十平方米的两居室,总价六万多,首付两万左右,每月还贷三千,咱们两个人工资加起来能负担得起。"我兴奋地盘算着。
李建国脸上的表情却很复杂:"钱从哪儿来啊?咱们全部积蓄才一万多点,首付还差一万。"
"我还有些压箱底的钱,再跟我哥借点,能凑够首付。"我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有账本,咱们节衣缩食,十年很快就过去了。"
李建国皱着眉思考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行,咱们去看看房子。"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来到售楼处。
满是灰尘的工地上,几栋五层楼房的框架已经盖好,工人们正在抹墙粉刷。
售楼员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姑娘,她热情地带我们参观样板房,那里的家具一应俱全,客厅里甚至摆着一台14寸彩电,在当时简直是奢侈品。
"我们这个小区周围环境好,以后肯定会升值。"售楼员滔滔不绝地介绍,"现在买最划算,县里的领导都来看过,都说好!"
看完房子,李建国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悄悄捏了捏我的手:"这房子确实不错。"
经过一番慎重考虑,我们决定咬牙拿下八十平米的两居室。
签合同那天,我手心直冒汗,写下名字的时候笔都在抖。
回家路上,李建国一直紧握着我的手:"媳妇,对不起,我没能给你一个现成的家。"
我笑着摇摇头:"傻瓜,一起打拼出来的家,住着才有滋味。"
交完首付,我们几乎掏空了所有积蓄,还向我哥哥借了八千元。
1992年10月,我们终于拿到了新房钥匙。
搬进新家那天,天气格外晴朗。
我把从老家带来的红色窗帘挂上,在阳台上摆了几盆小葱和香菜,李建国买了挂历和门神贴在门上,瞬间有了家的气息。
晚上,我铺好床单,站在阳台上看着小区里新栽的小树苗,眼前浮现出未来绿树成荫的景象,心里满是幸福。
李建国从背后搂住我:"媳妇,辛苦你了。这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根。"
那一刻,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然而,这份幸福很快就被打破。
一个周末,李建国的父母从农村老家来看我们。
婆婆穿着扣子系到脖子的深蓝色的确良衬衫,腰上别着一串钥匙,一进门就东张西望,咂着嘴说:"哟,这房子真气派,像个小洋楼,得花多少钱啊?"
我笑着回答:"首付交了两万多,每月还要还贷款三千元,十年后就全是我们的了。"
婆婆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像是被人泼了盆冷水。
公公倒是很淡定,他摸着墙点点头:"砖混结构,比老家的土坯房结实多了。"
当晚,我在厨房忙活晚饭时,听见卧室外隐约传来争吵声。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竖起耳朵听。
"你们怎么想的?花那么多钱买房子,每个月还那么多钱,你们吃什么、穿什么?"婆婆的声音充满责备。
"妈,现在国家政策好,单位也给补贴,我们能还得起。"李建国解释道。
"你爸干了一辈子活,盖房子的钱还是我问娘家借的。你倒好,一出来就买这么贵的房子!"
"妈,这是城里,不比乡下,城里地皮金贵..."
"我看就是你媳妇想占便宜!结婚才多久,房子写谁名下?"
"写我俩的名字。"
"那离婚怎么办?房子折腾得起吗?"
听到这里,我的心像是被浸在了冰水里。
第二天早饭时,餐桌上的气氛比窗外的天气还要阴沉。
我煮了小米粥,炒了青菜,还特意蒸了婆婆爱吃的南瓜饼。
婆婆夹了块南瓜饼,尝都没尝就搁在碗边:"现在城里人都这么吃饭?没个荤腥?"
我赶紧解释:"这不是刚搬家吗,冰箱还没通电,明天我去市场买肉。"
婆婆突然放下筷子,直勾勾地看着我:"媳妇,我听说现在房价涨得挺快,你们这房子卖了能赚不少吧?"
我一愣:"我们刚买不久,而且还在还贷款..."
"那正好,卖了房子把贷款还清,剩下的钱存起来。你们先住单位宿舍,等攒够了钱再买。"
"妈,我们都安顿好了,不想再折腾了。"李建国插嘴道。
婆婆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房子是你买的?每个月三千块贷款,你工资才多少?还不是你媳妇赚的钱多,她花钱买的房子,你就跟着享福?我看她就是想把你拴在这儿!"
我的脸顿时红了,又气又委屈,手指紧紧绞着衣角。
李建国也涨红了脸,但没有反驳。
从小在农村长大的他,从来不会顶撞父母,即使他已经是个有自己家庭的成年人。
婆婆继续说道:"建国,你是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腰弯了,背驼了,为的是啥?还不是为了你能过上好日子?我不反对你娶媳妇,但我不能看着你背上这么重的担子。这房子必须卖了!"
公公一直沉默地吃饭,此时抬头看了婆婆一眼:"老太婆,你少说两句,人家小两口的事,你别瞎掺和。"
婆婆立刻瞪了回去:"我掺和?我是心疼儿子!从没见过哪家儿子结婚要负那么多债的!"
那天晚上,李建国没和我说一句话。
我躺在床上,听着他在阳台上抽烟的声音,那支烟接着那支,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是我摇摆不定的心情。
客厅里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我数着时间,一秒,两秒,直到眼泪浸湿了枕巾。
婆婆和公公第二天就回老家了,临走时婆婆还不忘叮嘱李建国:"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别被眼前的花花世界迷住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婆婆隔三差五地打电话来,问房子卖了没有。
那时候我们还没有装电话,每次都是街道办事处的大喇叭喊:"李建国同志,接老家电话!"
李建国就得放下手里的活,跑去五百米外的办事处去接电话。
每次通话后,他都会沉默不语,有时甚至整夜不回家,说是要加班。
工厂里三班倒的工作是重体力活,他每天回来,衣服上沾满铁屑和机油,我都心疼得不行。
一天晚上,他回家比平时晚了两个小时,带着浓重的酒味。
我扶他上床,轻声问:"老公,你怎么了?"
他躺在床上,眼睛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媳妇,我妈说得对,我没本事,买不起房子还非要买,是不是害了你?"
我一下子慌了:"谁说的?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丈夫,我们一起买的房子,一起还贷款,一起生活,没有谁害谁。"
"可是..."他欲言又止。
"没有可是,"我握住他的手,"除非你不要我了,否则我哪也不去,这个家我们一起守。"
他紧紧抱住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发现家里来了陌生人。
一个戴金边眼镜的男人正四处打量我们的房子,墙上、地面,甚至窗户上的玻璃都没放过。
李建国站在一旁,脸色难看:"这是房产中介的张先生,来看房子的。"
我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卖房子?"
"我妈一直催着..."他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中介客客气气地问我:"大姐,这房子是新装修的吧?挺不错的,我有客户想看,价格您打算多少?"
我勉强挤出笑容:"不好意思,我们暂时不卖,您改天再来吧。"
等中介离开后,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抓住李建国的衣领:"李建国,你到底是谁的丈夫?你妈让你跳河你也跳吗?"
"媳妇,你别激动,我就是让他来估个价,看看现在行情..."
"这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结婚后一起打拼的证明,"我的声音哽咽了,"如果你真的要卖,那就当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过。"
李建国终于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挣扎:"你知道我妈那个脾气,她认定的事情..."
"那你呢?"我打断他,"你是丈夫,是这个家的主人,你认定什么?"
他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我去跟我妈说。"
第二天,李建国不声不响地请了假回老家。
他走后,我一个人坐在新家的客厅里,抱着膝盖发呆。
墙上的结婚照里,我和李建国穿着簇新的西装和婚纱,笑得那么灿烂,仿佛未来充满希望。
我起身走进卧室,从枕头底下摸出我的工资折子和账本。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每一笔收入和支出:厂里的基本工资,每月的奖金,偶尔做点兼职记账的外快;买菜的钱,交通费,偶尔看场电影的票钱,全都一清二楚。
按照我的计划,只要我们再紧一紧腰带,攒下李建国的全部工资,剩下的钱足够我一个人还房贷。
"大不了我自己扛,"我喃喃自语,"我李桂珍什么苦没吃过?"
想到这里,我擦干眼泪,决定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守住这个家。
三天后,李建国回来了,出乎意料的是,他带来了他父亲。
公公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满脸风尘,一进门就东张西望:"房子不错,比我们老家的砖房气派多了。"
我连忙给公公倒了杯热茶,小心翼翼地问:"爸,您也来看房子了?"
公公抿了口茶,慢悠悠地说:"我来看看我儿子儿媳妇住得怎么样。"
他放下茶杯,又补了一句:"房子是你们的家,卖不卖是你们的事。老婆子就是心疼儿子,怕你们负担重。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明白,现在不像我们那个年代了,年轻人有出息,买房子是好事。"
李建国看着父亲,惊讶中带着感激:"爸,您这是..."
公公摆摆手:"我跟你妈商量过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做主。我们老了,不能一辈子管着你们。再说了,"他环顾四周,"这房子住着确实舒坦,冬暖夏凉的,比在农村强多了。"
听了公公的话,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晚上送公公去车站时,他悄悄塞给了李建国一个布包:"这是我这些年攒的一点钱,不多,两千块,你拿去还房贷吧。别告诉你妈。"
李建国眼圈一下子红了:"爸,我不能要您的钱..."
公公摆摆手:"拿着,我知道你们不容易。等你们站稳脚跟了,再孝敬我们老两口也不迟。"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但婆婆却在半个月后又杀了个回马枪。
这次她带来了李建国的两个姐姐和姐夫,阵势不小。
大姐是乡医院的护士,二姐在供销社上班,两个姐夫都是农村的生产队长,在当地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婆婆一进门就开始数落:"你看看你弟弟,结婚没多久就背上这么重的担子。我们老李家什么时候欠过债?现在每个月都要还三千,这不是慢性自杀吗?"
大姐皱着眉头说:"弟妹,要不你们再考虑考虑?现在房价确实涨了不少,卖了能回本。"
二姐倒是比较圆滑:"房子是好房子,就是这个还贷压力太大了。要不咱们大家伙儿凑点钱,帮你们先把贷款还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二姐夫就接过话茬:"哪有那么多闲钱啊?我家刚翻了院墙,口袋都掏空了。"
一时间,客厅里七嘴八舌,全是劝我们卖房子的声音。
眼看着李建国被逼得直往墙角躲,我的心一横,拍案而起:"各位,这是我和建国的家,我们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
屋子里一片寂静。
婆婆的眼眶红了,转身就往外走:"好,好,你有本事了,连你妈的话都不听了。我白养你这么大!"
李建国追出去,但婆婆已经拦了辆三轮车走了。
两个姐姐和姐夫面面相觑,也悻悻地告辞了。
那天晚上,李建国抱着我哭了:"媳妇,对不起,我没用。我家人都是农村的,不懂城里的规矩。"
我拍着他的背:"不怪你,我们一起扛过去。"
"我妈也是心疼我,怕我吃苦。"
"我知道,但我们不能因为怕吃苦就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不是?"
他点点头,擦干眼泪:"嗯,我们一起努力。"
接下来的日子里,婆婆再也没提卖房子的事,但也很少来我们家。
每逢过节,我们去老家,她对我爱搭不理,对李建国却是满脸心疼。
"儿子瘦了,是不是钱紧张?"
"妈,我们挺好的。"
"要是有困难,跟妈说。"
"没事,房贷我们能还得起。"
这样的对话每次都会上演。
我心里明白,婆婆并不是真的怕我们还不起贷款,她只是害怕儿子被"外人"抢走,害怕儿子的钱被我"占为己有"。
在她的观念里,儿子的钱应该用在老家,用在父母身上,而不是和媳妇一起买房子。
为了证明我的诚意,我特意用压岁钱给公婆买了礼物: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和一台收音机。
婆婆收到礼物时,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但很快又恢复了冷淡:"花这冤枉钱干啥,存起来还贷款不好吗?"
李建国在一旁解释:"妈,这不是快过年了嘛,您和我爸也能看看电视节目,听听戏曲广播。"
"就是,全村就咱家有电视机,多神气啊!"公公笑呵呵地接过电视机,当场就要安装。
看着公公兴高采烈的样子,婆婆的态度也软化了一些。
当晚回家,婆婆破天荒地给我盛了碗鸡汤:"你也喝点,别累坏了身子。"
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关心,却让我倍感温暖。
1995年初春,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那天我下班回家,一边准备晚饭一边总觉得恶心,好几次差点吐在锅里。
李建国一回来就看出我脸色不对:"媳妇,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可能是感冒了,头晕恶心的。"
李建国二话不说,背起我就往医院跑。
医生一检查,笑着说:"恭喜啊,怀孕六周了。"
李建国愣在原地,随即欣喜若狂,连夜给老家打电话。
我们镇上的公用电话亭在邮电所,晚上八点就关门了。
李建国蹲在邮电所门口拍了半天,值班的老吴才不情不愿地给他开了门:"啥事这么急啊?"
"我要当爸爸了!"李建国喊得整个邮电所都能听见。
电话那头,婆婆的反应却很冷淡:"有了孩子,花销会更大,你们怎么养?"
李建国沉默了一会儿,说:"妈,我们有能力抚养自己的孩子。"
婆婆冷哼一声,挂了电话。
怀孕期间,我仍坚持正常上班。
纺织厂的车间噪音很大,尘土飞扬,但我只能咬牙坚持。
工厂的师傅们知道我怀孕后,都很照顾我,轮到我查账时,总是提前通知,让我能在噪音小的时候完成工作。
食堂大姐知道我爱吐,每天中午都会给我留一小碗咸菜:"孕妇吃点咸的,压压反胃。"
李建国也变得格外细心,每天晚上都用热水给我泡脚,周末陪我散步,就连袜子都学会自己洗了。
这段时间,我们的生活虽然简单,却充满了期待和幸福。
怀孕七个月那天,我突然收到了一份令人心碎的通知:由于纺织厂效益不佳,即将进行企业改制,部分"非关键岗位"的职工需要"下岗分流",我在名单上。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通知单,站在厂门口发了很久的呆。
夏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没有了工作,每月三千元的房贷从何而来?
当时,县城里已经有不少下岗职工开始摆摊做小生意,有的卖早点,有的修自行车,有的在马路边给人缝缝补补。
我摸着隆起的肚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天晚上,我抱着肚子哭了整整一夜。
李建国握着我的手,信誓旦旦地说:"别怕,我还有工作,我们能挺过去。"
我知道,他一个人的工资根本无法同时负担生活费和房贷。
更糟的是,他工厂的效益也不太好,说不定哪天也会让他下岗。
"我宁愿搬回宿舍,也不想卖掉这个家。"我哽咽着说。
李建国沉默了,他也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之际,婆婆突然来了。
她站在门口,上下打量着我隆起的肚子,语气比以往缓和了许多:"听说你下岗了?"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婆婆叹了口气,从布袋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这是乡下的鸡蛋和咸菜,还有自家腌的咸鸭蛋,对孕妇好。"
我愣住了,没想到她会带这些来。
婆婆看着我的肚子,语气柔和了一些:"孩子还好吧?"
"挺好的,医生说很健康。"
她点点头,突然又提起那个让我头疼的话题:"现在你下岗了,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你们拿什么还贷款?"
我刚要解释,李建国从房间里走出来:"妈,我们自己的事自己会解决。"
"怎么解决?你一个人养活三口人,还要还房贷?"婆婆看着我,"你应该为孩子想想,这么大的压力,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
李建国站在我和婆婆之间,语气坚定:"妈,我和媳妇商量好了,孩子生下来后,她会做点小生意。我们不会放弃这个家。"
婆婆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好,好,你们有本事!以后别来找我!"说完,她甩门而去。
我抽泣着靠在李建国肩上:"都是我连累你。"
他摸着我的头发:"傻瓜,这是我们共同的选择,没谁连累谁。"
婆婆走后,我们开始琢磨着如何渡过这个难关。
我下岗后拿到了一笔补偿金,虽然不多,但够我们撑几个月。
我们开始计划生孩子后的生活:先用补偿金维持几个月,等我坐完月子,就想办法做点小生意。
1995年深秋,我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七斤六两,哭声洪亮。
小家伙一出生就皱着眉头,像极了他爸爸思考问题时的样子。
李建国抱着儿子,眼泪差点掉下来:"儿子,爸爸一定给你创造一个好环境。"
我坐月子期间,婆婆没来看过我们,只有公公偷偷来了一次,带了一只老母鸡和一罐自家酿的米酒。
他抱着孙子,笑得嘴都合不拢:"像建国小时候,那双眼睛特别有神。"
临走时,公公悄悄塞给李建国一个信封:"卖了几只羊,攒了三千块,你拿去应急用吧。"
李建国推辞不过,最终收下了钱,那成了我们最后的救命钱。
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坐月子。
出月子第二十天,我就在小区门口租了个小摊位,卖起了早点。
每天凌晨四点起床和面、蒸包子,天不亮就推着三轮车出门。
最开始,生意惨淡,有时一上午卖不出十个包子。
我站在寒风中,手冻得通红,心里有些发慌:这条路能走通吗?
李建国下班后会来帮我收摊,然后一起推着车回家。
回家路上,他总是一边走一边盘算:"今天卖了多少个包子?成本多少?卖了多少钱?"
就这样,我们一天天熬过来,每个月按时还贷,抚养孩子。
最困难的时候,我们连续三个月只吃咸菜配米饭,省下的钱全部用来还贷款。
李建国心疼我,总是把自己的肉夹到我碗里:"你多吃点,要给孩子喂奶。"
偶尔遇到困难,我就去问问街坊邻居,学习他们的经验。
小区里的王大姐教我做馒头花卷,街口卖拌面的张师傅告诉我怎么和面才筋道,渐渐地,我的手艺越来越好,小摊生意也红火起来。
我又添了几样品种:豆浆、油条、芝麻饼,每天能赚个一百多块。
有一天,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来我摊前,要了碗豆浆两根油条。
吃完后,他递给我一张名片:"我是新开的百货商场的经理,看你的手艺不错,想请你去商场一楼做个早餐点,怎么样?"
我惊喜若狂,连夜和李建国商量这件事。
"这是个机会,"李建国说,"但租金肯定不低,我们得算算账。"
经过一番计算,我们决定冒这个险。
1997年春天,我们的"桂珍早点"在百货商场一楼开张了。
地方不大,但位置好,每天早上六点开门,九点就能卖光。
我请了两个帮工,自己负责管理和财务。
李建国的工厂效益也好转,他被提拔为车间主任,工资翻了一番。
我们的生活终于有了起色,每月不仅能按时还贷,还能存下一些钱。
小家伙也长大了,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给我们带来无尽的欢乐。
每天晚上,我和李建国都会算一笔账:还剩多少贷款,还需要多久才能还清。
眼看着数字一天天减少,我们的心也一天天踏实起来。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店里没什么客人,我正坐在柜台后面算账,忽然听见有人喊:"桂珍,有你电话!"
我疑惑地接过电话,听筒里传来李建国焦急的声音:"媳妇,快回家,我妈来了!"
我的心一沉,匆匆关了店门就往家赶。
推开家门,意外的一幕让我愣在原地:婆婆正坐在客厅里,逗着我们的儿子玩,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
她看见我进门,站起身来:"你回来了。"
语气平和,没有往日的尖锐。
我紧张地看了一眼李建国,他朝我眨眨眼,示意我放松。
婆婆让我坐下,亲自给我倒了杯茶:"听说你做早点生意做得不错?"
我点点头:"还行,能贴补家用。"
婆婆看着小孙子爬来爬去,忽然说:"这孩子像他爸小时候,聪明机灵的。"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婆婆又问:"房贷还清了吗?"
我的心一紧,还以为她又要提卖房子的事。
李建国抢着回答:"还差三年多。"
婆婆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我和你爸这些年攒的钱,两万块。你们拿去还贷款吧。"
我和李建国都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妈,这..."
"拿着吧。"婆婆叹了口气,"我年纪大了,想通了。房子是你们的家,钱早晚是要给你们的。与其等我死了你们再用,不如现在帮你们一把。"
我接过信封,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妈,谢谢您。"
婆婆伸手抚摸我的脸:"这些年,是我不对。我总以为儿子的钱都应该给父母,忘了他已经成家了。看到你这么能干,我也放心了。"
那个下午,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畅谈未来,气氛融洽得像是在做梦。
"等还清了贷款,你们就能轻松了。"婆婆说,"到时候可以来老家看看,你爸翻修了祖屋,还盖了个小菜园。"
我握住婆婆的手:"一定去,带着孙子一起去。"
婆婆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满是慈爱。
那年冬天,我们提前还清了所有房贷。
全家人聚在一起,包饺子、放鞭炮,庆祝这个特殊的日子。
婆婆抱着我们的孩子,笑得合不拢嘴。
她悄悄对我说:"媳妇,对不起,是我错了。这个家是你们用心血建起来的,比什么都重要。"
我抓住她的手:"妈,没事了。我们一家人,不记那些。"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2002年。
那个曾经让我们争执不休的80平米小房子,如今已经升值了好几倍。
小区里的绿化带郁郁葱葱,当年种下的小树苗已经长成参天大树,遮挡着夏日的骄阳。
但对我们来说,它的价值早已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它承载了我们的青春、汗水和坚持,见证了一个家庭如何在风雨中成长、坚强。
每当我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城市轮廓,我都会想起那段艰难的日子。
那时我们背负着沉重的房贷,面对着婆婆的不理解,却依然坚持着自己的选择。
不是因为固执,而是因为我们相信,家是需要用心经营的,不能轻易放弃。
如今,婆婆常常来我们家小住。
有时她会站在阳台上,望着窗外的风景,感慨道:"还是你们有眼光,这房子真不赖。"
每到这时,我和李建国就会相视一笑,静静地握紧彼此的手。
那年买房时的犹豫和焦虑,那段还贷时的艰辛和坚持,那场与婆婆之间的冷战和和解,都已成为我们生命中宝贵的记忆。
我常想,是这套小小的房子,让我们经历了生活的酸甜苦辣,也是它,让我们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家。
家不仅是四面墙,更是心与心之间那份坚持和信任。
每一个家庭都会经历风雨,但只要我们手握同一把伞,就没有什么不能一起面对。
来源:天涯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