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看看,你们都没出息!不供我养老,好,我自己来!"我拍桌而起,茶碗里的水晃出几滴,洇湿了八十年代的老式塑料桌布。
"看看,你们都没出息!不供我养老,好,我自己来!"我拍桌而起,茶碗里的水晃出几滴,洇湿了八十年代的老式塑料桌布。
两个儿子面面相觑,一时间,满是裂纹的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1986年,我退休那年,正好56岁,杨家老屋的门楣上刚换了新对联,"和顺一门乐,勤俭万事兴"。
转眼二十年过去,如今我已是杨家老宅里的一片古树,根深叶茂,却也枝桠疲倦,满是沧桑。
记得那年,大儿子杨国栋刚从纺织技工学校毕业,被分配到县里的国营纺织厂做技术员,每月工资四十多块,在当时已经是个体面收入。
小儿子杨国梁则是镇上农业中专毕业,在乡镇企业当会计,穿着卡其布中山装,骑着二八自行车,村里人见了都羡慕。
那时的日子虽不富裕,油盐酱醋样样要计算着用,但铁饭碗端着,心里踏实,每到月底,两个儿子总会拿出一部分工资贴补家用。
晚饭后,一家人围坐在煤油灯下,听着院子里知了的鸣叫,说说笑笑,倒也其乐融融。
我和老伴儿含辛茹苦把两个儿子拉扯大,盼着他们能成家立业,给我们养老送终,这是我们那代人最普通不过的心愿。
退休那年,老伴儿突发脑溢血,医院抢救无效,走得太突然。
那天,天空下着瓢泼大雨,医院走廊上的日光灯一闪一闪的,刺得人眼睛生疼。
"没能救回来,节哀吧。"医生摘下口罩,轻声说道。
回家路上,我恍惚间仿佛还能听见老伴儿的叮嘱:"老杨,你得保重身体,咱们老了还得看儿孙满堂呢。"
我一个人守着两间老屋,檐下的喜鹊窝空了又满,满了又空。
儿子们轮流来看我,隔三差五地带些肉啊、水果啊什么的,倒也不算太寂寞。
直到他们各自成家,日子才慢慢变了样。
大儿子娶了城里人,媳妇李芸是百货公司的营业员,平日里扎着马尾辫,穿着洋气的的确良衣裙,爱干净讲究。
每次来我这乡下老屋,她都皱着眉头,嫌弃家里的土炕凉,嫌弃我做的饭菜没有"讲究",连端饭碗的姿势都透着一股子不自在。
"爸,您这井水还是别喝了吧,谁知道有什么细菌,我们带来的矿泉水您喝。"李芸递给我一瓶塑料瓶装水,目光嫌弃地扫过院子里那口老水井。
我不说什么,只是笑笑,把那瓶水放在一边,继续喝我的井水。
这口井可是我和老伴儿当年用小推车推着石头,一锹一锹挖出来的,井水清甜,村里人都说好。
当年队里分水都靠"水轮",常常要半夜起来排队,老伴儿心疼我工作辛苦,就提议在院子里挖口井。
"夏天有凉水喝,冬天洗菜做饭也方便,还能浇地里的菜。"老伴儿说着,手上已经拿起了锹。
那年夏天,我和她一起挖了整整一个月,终于在七月的一个傍晚,看到了清澈的井水。
老伴儿高兴得像个孩子,捧起第一瓢水,尝了一口,笑着说:"甜,比蜜还甜!"
想到这些,我怎能不喝这口井水呢?
"爸,您就搬到县城和我们一起住吧,这乡下太偏了,您年纪也大了。"国栋常劝我,声音里有几分诚恳,却也有几分敷衍。
我知道他是好意,但我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那些和老伴儿一起栽的果树,舍不得院子里的那只老黄狗。
更重要的是,我总感觉媳妇对我不太热情,虽然她表面上客客气气的。
有一次,我去他们县城的家住了几天,发现他们家三室一厅的房子里,最小的那间被改成了储物间,连个床都没有。
我只能睡在客厅的折叠床上,半夜起来上厕所,还要摸黑走过整个走廊,生怕吵醒他们。
"爸,您要不要看电视?我给您调到戏曲频道。"李芸一边说,一边把音量调得很小,然后匆匆进了卧室。
我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客厅,电视屏幕的光映在我皱纹纵横的脸上,心里明白:这不是我的家。
小儿子家的情况更复杂。
国梁的媳妇王丽贤惠能干,做一手好饭菜,见了我也笑脸相迎,但他们家房子小,才两室一厅,加上有个上小学的孙子,实在挤不下我。
每次去小儿子家,孙子都要让出他的小床给我睡,自己打地铺。
看着孙子委屈的小脸,我心里不是滋味,总是找借口提前回村,不敢久住。
"爷爷,您别走啊,我不嫌挤的。"孙子拉着我的衣角,眼里满是不舍。
我揉揉他的头,把准备好的两块钱塞进他的小手里:"爷爷回去还要喂鸡喂狗呢,改天再来看你。"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和儿子们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远。
尤其是1995年后,大儿子的纺织厂面临改制,不景气的消息越传越多。
工人们每天愁眉苦脸,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待岗"的。
国栋下了岗,只拿着微薄的生活费,心情烦躁,见什么都不顺眼。
国梁的单位情况也不妙,乡镇企业风光不再,加班到深夜是常事,却总是被拖欠工资。
他们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一个月也见不到一面。
我能理解他们的难处,但心里总有些失落。
记得老伴儿还在时,常说:"咱们养儿不就是为了防老吗?等老了,儿孙绕膝,多享福啊!"
现在看来,这话像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转眼到了2000年,我已经七十出头。
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像山路一样蜿蜒。
屋后的那棵苹果树已经两年没结果了,和我一样,年纪大了,力不从心。
那年春节,两个儿子都回来了,一个比一个沉默寡言。
吃完年夜饭,他们欲言又止,最后大儿子清了清嗓子,带来了一个让我心寒的消息。
"爸,我和您大嫂商量好了,我们家空间小,不太方便照顾您。"国栋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您的退休金也不多,我们每个月可以给您些生活费,您看行吗?"
一个月三十块,他们两兄弟一人出十五,我默默算了下,刚够买点油盐酱醋,剩下的钱只够吃馒头咸菜了。
国梁也跟着说:"爸,我家的情况您也知道,房子小,孩子也要上学,确实照顾不了您。"
他的眼神游移不定,声音越来越小:"要不,您去敬老院试试?听说县里新建的那个条件挺好的。"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养儿防老,到头来却要去敬老院?
敬老院!那不是没人管的老人才去的地方吗?
我想起隔壁村的老刘,儿子出了远门,老两口进了敬老院,不到半年,老刘头就郁郁而终了。
临终前,他拉着儿子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想回家..."
我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沉默地喝着茶,手微微颤抖,茶水洒在了八仙桌上。
眼前浮现出我和老伴儿当年为了供他们上学,省吃俭用的情景。
那是1975年,国栋要考高中,国梁也上初中了,学费、书本费加起来是个不小的数目。
我是乡里的小学老师,每个月工资才三十多块,老伴儿在生产队干活,一年到头才挣几十个工分,收入都不高。
为了凑钱,老伴儿每天凌晨四点起床,推着自行车去镇上卖自家种的蔬菜,就着昏暗的马灯,在露水还没干的田间小路上艰难前行。
我下了课就去帮生产队修水渠,晚上还在煤油灯下批改作业到深夜,眼睛熬得通红。
那时家里穷,馒头和玉米面饼是主食,煮一锅白菜汤,就着馒头,一家人能吃一整天。
肉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顿,平时的荤腥不过是锅里飘着的几片猪油渣。
我们吃的是糠菜混杂的粗粮,穿的是补了又补的衣裳,省下的每一分钱都给孩子们买书本、交学费。
记得有一年冬天特别冷,老伴儿的棉袄旧得不成样子,领子磨得光秃秃的,袖口都破了。
我想给她买件新的,她却说:"别买了,再穿两年没事,咱们得把钱留着给孩子交学费。"
那年冬天,她一直咳嗽,我偷偷去供销社买了两块糖,让她含在嘴里,缓解咳嗽。
她舍不得吃,偷偷包起来,分给两个儿子:"学习累了就吃一块,甜甜的,有精神。"
想到这里,我的眼眶湿润了。
这些年,我一直以为儿子们长大了,会记得父母的付出,会尽孝道。
没想到,他们却把我当成了负担。
"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自己会考虑的。"我平静地对他们说。
两个儿子松了口气,似乎卸下了重担,匆匆吃完饭就走了。
临走时,大儿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放在桌上:"爸,这是我和弟弟凑的一百块,您留着用。"
我没有去碰那个红包,任它静静地躺在八仙桌上,像一片落叶。
独自一人的夜晚,我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月光如水,清冷而沉寂。
老黄狗蜷缩在我脚边,发出轻微的鼾声。
我从口袋里掏出老伴儿留下的那张全家福,照片已经泛黄,四个角都卷了起来。
照片上,我和老伴儿站在中间,两个儿子一左一右,站得笔直,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朝气。
那是1980年,大儿子刚上高中,小儿子上初中,我们特意去县城照了这张全家福,花了整整五块钱。
老伴儿疼爱地说:"以后孩子们有出息了,我们也跟着享福了。"
如今,老伴儿走了,孩子们有了自己的家庭,这个院子只剩下我和老黄狗相依为命。
正在我黯然神伤之际,院门被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
隔壁的老王提着一个马灯,慢慢走了进来。
他比我小几岁,退休前是乡里的农机站站长,在村里很有威望,留着八字胡,走路一瘸一拐的,是年轻时修拖拉机留下的老毛病。
"老杨,大过年的,怎么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老王放下马灯,从怀里掏出一个扁平的酒瓶,"来,喝两口?"
月光下,酒瓶里的液体闪着琥珀色的光。
我摇摇头:"心里烦,不想喝。"
"我猜也是,看你儿子们回来的匆忙,走得又急,准是又惹你生气了。"老王自顾自地倒了两杯,递给我一杯,"不喝白不喝,这可是我自己酿的米酒,比供销社卖的强多了。"
酒入愁肠,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王。
老王听完,重重地"哼"了一声:"现在的年轻人啊,忘本!当年你们夫妻俩怎么把他们拉扯大的,他们都忘了!"
我苦笑着摇摇头:"话也不能这么说,他们也有难处,城里房子小,工作忙..."
"得了吧,你就是太心软。"老王打断我,眼睛亮得出奇,"我有个主意,你那块荒地不是闲着嘛,咱们可以种些时令蔬菜,现在城里人都喜欢吃绿色食品,说不定能赚点钱。"
我摇摇头:"我一把年纪了,折腾不动了。再说,种菜能赚几个钱?够塞牙缝的吗?"
"你别小看这个!"老王兴奋地说,抬手在空中比划着,"我侄子在县城开了个'绿色食品'专柜,专门收购咱们农村的土特产,价钱比市场上高一倍呢。"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看到了金灿灿的前景:"再说了,种地本来就是咱们老农民的本行,手艺都在骨头里呢,总比在家里干坐着强。"
他的话让我心里一动。
确实,我虽然是退休教师,但骨子里还是个农民,对土地有着天然的亲近感。
我家后面那块荒地有五亩多,是我爷爷留下来的,因为位置偏远,一直没人耕种。
如果真能把它开发出来...
"行,我明天就去看看那块地。"我做了决定,眼神中多了几分神采。
第二天一早,我和老王拿着锄头、镰刀去了那块荒地。
初春的晨雾还未散尽,荒地上的露水打湿了我们的裤脚。
多年无人耕种,杂草丛生,还有些小灌木,荒草有半人高,隐约能看见早年的田埂轮廓。
但土质不错,黑黝黝的,捏在手里油润细腻,散发着泥土的芬芳。
"这地好啊,肥力足,适合种菜!"老王兴奋地说,声音在晨雾中回荡。
我们花了一个星期时间清理荒地,除草、翻土、做畦,每天从天不亮干到太阳落山。
我许久没干过这么重的体力活,手上起了血泡,背也直不起来,晚上躺在炕上,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疼。
但这种疼痛却让我感到久违的充实和满足。
村里人看见我们每天干得热火朝天,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杨老师,您这是要种啥呀?"村里的老张问道,眼神里透着怀疑。
"种菜呢,到时候您尝尝我的绿色蔬菜。"我笑着回答。
他们都觉得我这把年纪了,突然折腾起来有点不可思议。
有人说我是"老骥伏枥",有人说我是"老来疯",议论纷纷。
我不管这些,只埋头干活。
清理完荒地后,我们开始播种。
我选了些当季的蔬菜:青菜、萝卜、茄子、辣椒,还专门留了一小块地种有机西红柿——这是老王侄子特别交代的,说城里人最爱吃。
春去秋来,我每天早出晚归,忙着照料那片菜地。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露水上,闪闪发亮,好像给每片叶子都镶上了金边。
我蹲在地里,小心翼翼地摘除病叶,看着嫩绿的新芽一天天长大,心里有说不出的欣慰。
村里人经过菜地,都会停下来赞叹几句:"杨老师,您这菜长得真好啊!"
"那是,我这可是纯天然的,一滴农药都不打!"我骄傲地回答。
虽然劳累,但心情却比以前好多了。
土地给了我力量,让我感觉自己还有用,还能创造价值。
第一批蔬菜收获的时候,老王帮我联系了他侄子。
我们把新鲜的蔬菜装在竹篮里,用露水冲洗过的大叶子盖在上面保鲜,然后用自行车驮到县城。
老王侄子的"绿色食品"专柜就设在县城最繁华的街道上,门口还挂着"无公害农产品"的牌子。
果然如老王所说,这些不打农药、不施化肥的"绿色蔬菜"很受欢迎,价格比一般菜高出不少。
"叔,您这菜太好了,这个周末能不能再送一批?我们店里的顾客都等着呢!"老王侄子高兴地说。
我第一次赚了三百多元,心里美滋滋的,回家路上还特意买了两斤猪肉,犒劳自己和老黄狗。
那晚,我坐在院子里数着钱,一张张崭新的人民币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青色。
想起儿子们给我的那一百块钱,我不禁笑了:我靠自己的双手,一样能活得有尊严!
渐渐地,我的蔬菜有了点名气,常有附近镇上的人专门来买。
有一次,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妇女,骑着摩托车来到我的菜地,说是听说了我的"绿色蔬菜",特意来买些回去。
"老人家,您这菜真好,一看就是用心种的。"她夸赞道,"我家娃娃挑食,只吃您这种没打药的菜。"
我心里暖暖的,干劲更足了。
一年下来,除去成本,我竟然净赚了近两千元,这在当时的农村是笔不小的收入。
更让我惊喜的是,干活使我的身体状况比以前好多了。
以前常犯的腰痛、头晕等毛病反而少了,连村里的赤脚医生都说我比同龄人硬朗多了。
"杨老师,您这是找到'长寿秘方'了!"他笑着说,"就是别太累着,量力而行。"
医生说这是因为我有了规律的活动和阳光照射,对老年人的身体很有好处。
两个儿子得知我种地赚钱的事,态度也有些变化。
那年中秋节,他们一起回来看我,惊讶地发现我的院子焕然一新:漏雨的屋顶修好了,院子里铺了青砖,厨房的灶台也翻新了,煤油灯换成了电灯,还添置了台十四英寸的彩电。
"爸,您这是...?"国栋惊讶地看着焕然一新的家,嘴巴张得老大。
"自己赚的钱,自己花。"我笑着说,心里有点小得意。
国梁更是瞪大了眼睛:"您真的靠种菜赚了这么多钱?"
我没直接回答,只是把他们领到后院,指着那片生机勃勃的菜地说:"这就是我的'摇钱树'。"
菜地里,西红柿红艳艳的,辣椒青绿青绿的,一行行整整齐齐,每一畦都修葺得方方正正,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那天,我做了一桌子菜,全是自己地里种的:炒青菜、西红柿鸡蛋汤、茄子煲、凉拌黄瓜...色香味俱全。
两个儿子和儿媳妇们吃得赞不绝口,连平时挑剔的大儿媳也说:"爸,您种的西红柿真好吃,比市场上卖的香多了。"
吃完饭,国栋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说:"爸,您看您现在这么能干,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我笑而不语,心里明白,他们的态度转变,不仅仅是因为我能自食其力了,更是因为他们看到了我的价值。
人老了,最怕的就是被人当成没用的负担。
第二年春天,我的"事业"更进一步。
在老王的建议下,我开始尝试种一些反季节蔬菜和特色农产品。
我们用简易的塑料大棚种起了冬春反季节蔬菜,又在地头养了几箱蜜蜂,用家里的老罐子装蜂蜜,贴上手写的标签:"纯天然土蜂蜜,杨老师出品"。
酿的蜂蜜纯正天然,很快在县城打出了名气,供不应求。
这年夏天,镇上来了个"农村能人创业展览会",老王非拉着我去参加。
我带着自己的蔬菜和蜂蜜,搭了个简易摊位,没想到一天下来,所有东西全卖光了,甚至有人加钱预订下一批。
镇长还亲自过来,握着我的手说:"杨老师,您这是做了件好事,为咱们镇上的'绿色食品'事业做出了贡献!"
他问我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我想了想,说道:"能不能帮我修一条进荒地的小路?下雨天泥泞难行,推车都推不进去。"
镇长当场拍板,答应帮我修一条水泥路。
回到家,我算了一下账,这年净赚了近五千元,在村里算是个小"富翁"了。
更重要的是,我找到了晚年的价值和乐趣。
时间如流水,一晃又是三年过去。
我的"绿色农场"越来越有名气,不仅蔬菜畅销,我酿的蜂蜜和自制的咸菜也很受欢迎。
我还和老王一起开始尝试种一些中草药,找了县中医院的老中医指导,进展很顺利。
那个名叫"杨老师的农场"的小牌子,成了我们村的一道靓丽风景。
这期间,两个儿子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变化。
他们不再把我当成负担,而是经常来帮忙,有时甚至会带着城里的朋友来参观我的"农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小儿子的儿子,我那个孙子,每到周末就吵着要来爷爷这里玩,说爷爷家的蔬菜好吃,院子里玩得开心。
"爷爷,我长大了也要种蔬菜,和您一样!"孙子奶声奶气地说,眼睛亮晶晶的。
我摸着他的头,笑得合不拢嘴:"那爷爷就等着你来接班啦!"
我把赚来的钱分成三份:一份用于扩大生产,买了台小型耕地机,省了不少力气;一份存起来防老,藏在那个老式衣柜的夹层里,整整齐齐码着。
还有一份...我打算做一件事,一件我计划很久的事。
2006年初,我请了村里的几个木匠和泥瓦匠,开始修缮老屋。
不仅把漏雨的房顶全部换新,还在院子边上增建了两间新房,宽敞明亮,一间作为客房,一间准备做农产品储藏室。
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我还砌了一个小凉亭,夏天可以乘凉、聊天。
两个儿子得知后,都赶来帮忙。
看着他们挥汗如雨地干活,国栋脱了上衣,露出晒得黝黑的膀子,国梁戴着草帽,手脚麻利地搬砖,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欣慰。
"爸,您打算住新房吗?"国栋擦着汗问。
我摇摇头:"新房是给你们准备的。"
我指着那两间崭新的屋子,"你们不是总嫌我这老屋住着不舒服吗?现在有了新房,你们回来住就方便了。"
国栋愣住了,眼圈有些发红:"爸,我..."
"别说了,做儿子的,就应该常回家看看。"我拍拍他的肩膀,感受到他肌肉的结实,欣慰地笑了,"家,永远是你们的港湾。"
国栋低下头,肩膀微微抖动。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吃着我种的蔬菜,喝着自酿的米酒,聊到深夜。
满天繁星,像无数个明亮的眼睛,注视着这个重获温暖的家庭。
月光如水,洒在我们身上,仿佛回到了孩子们小时候,我和老伴儿还在一起的日子。
大儿媳妇李芸主动帮我收拾碗筷,还夸我的厨艺:"爸,您这手艺比饭店里的师傅还好呢!"
小儿子的孩子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笑声清脆,像银铃一样悦耳。
"爸,我们想和您商量个事。"国栋和国梁对视一眼,郑重地说。
"什么事?"我问,心中隐约有些猜测。
"我和弟弟商量好了,以后我们轮流回来陪您住几天。"国栋的声音有些哽咽,"您种地辛苦,我们也应该多帮忙。再说,孩子们也想多和爷爷在一起。"
我笑了,但没回答,只是点点头。
心想,这就够了,这就是我想要的。
国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爸,这是我和哥的一点心意,您收着。"
我摆摆手:"不用了,我现在不缺钱。"
我指着满院子的果树和菜地,"这些就是我的'养老保险',比什么都靠谱!"
如今,我已经76岁了,头发全白,但精神矍铄。
我的"绿色农场"已经成了村里的一张名片,常有城里人专程来买农产品,甚至有记者来采访我这个"农耕达人"。
两个儿子如他们所承诺的那样,每个月都会回来住几天,帮我打理农场。
他们的态度和以前大不相同,常常主动问我需要什么,要不要去城里看病,家里有什么要修缮的。
更让我欣慰的是,孙子孙女们都喜欢来我这里。
他们喜欢听我讲村里的故事,喜欢跟我一起在地里劳作,品尝刚摘下来的新鲜蔬果。
我看着他们天真的笑脸,仿佛看到了老伴儿当年的期盼:坐在树下乘凉,看着孙子孙女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有时候晚上,我坐在院子里抽旱烟,老黄狗趴在我脚边酣睡,我仰望星空,会和老伴儿说说话。
"老伴儿,你看见了吗?孩子们都回来了,院子里又热闹起来了。"
我轻声说着,仿佛她就坐在身边,"你说的没错,人这一辈子,赚多少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能在一起。"
前几天,村里来了个年轻人,说是县电视台的,要给我拍个短片,说我是"乡村振兴的榜样"。
我笑着婉拒了:"我就是个普通老农民,哪里当得起什么榜样?"
但我心里明白,当年那个让两个儿子后悔的决定,其实很简单:我决定靠自己的双手,活出了老年人的价值和尊严。
我没有怨恨儿子们的不孝,而是用行动证明,老年人依然可以创造价值,依然可以活得精彩。
最重要的是,我找回了家的感觉,找回了亲情的温暖。
前天,大儿子来电话,说他们决定在中秋节时全家搬来老家住几天。
我放下电话,看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它见证了我们家的起起落落,如今依然枝繁叶茂。
我想起老伴儿常说的一句话:"种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
我种的不是梧桐树,而是一颗爱与尊严的种子。
现在,这颗种子已经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不是吗?人这一辈子,归根结底,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来源:禅悟闲语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