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初春的晨雾还没散尽,周家门前的老槐树上就落满了叽喳的麻雀。我蹲在村口磨盘旁抽烟,看周铁山抡着磨刀石给杀猪刀开刃,火星子溅在洗褪色的蓝布衫上,烫出一个个芝麻大的窟窿。
初春的晨雾还没散尽,周家门前的老槐树上就落满了叽喳的麻雀。我蹲在村口磨盘旁抽烟,看周铁山抡着磨刀石给杀猪刀开刃,火星子溅在洗褪色的蓝布衫上,烫出一个个芝麻大的窟窿。
"志强啊,你爹我这辈子宰过二十八头猪。"周铁山对着西装革履的儿子扬起刀刃,阳光在刀面上碎成七月的麦芒,"当年你娘生你那天,我单手就把两百斤的母猪撂倒了。"
这话引得厨房里择菜的婶子们咯咯直笑。她们脚下堆着待宰的公鸡,翅膀上还绑着红布条。穿亮紫色旗袍的媒婆磕着瓜子插话:"要我说还是直接找屠户稳当,现在谁家办事不请专业......"
"啪"的一声,杀猪刀剁进榆木砧板。周铁山的脸涨成酱猪肝色,脖颈上青筋像蚯蚓蠕动:"我老周家办事就得按老周家的规矩!志强在北京当程序员把脑子当糊涂了,婚礼要搞什么西式自助餐,我呸!"
我瞅着西装革履的新郎官直挠头。他胸口的"新郎"绸花被露水打湿了半边,皮鞋尖沾着鸡屎,活像只误入养鸡场的孔雀。昨晚我不过是来村里收旧家具,硬是被他爹拽住当临时帮工,说是婚礼人手不够。
日头爬上房檐时,王家院子的临时猪圈炸开了锅。那头浑身腱子肉的黑猪突然扯着拴鼻环的铁链暴起,四百多斤的身子撞得木栅栏"咔嚓"裂开。装满水果硬糖的搪瓷簸箕应声翻倒,花花绿绿的糖块蹦跳着滚进阴沟。
"堵住大门!"周铁山抄起铁锹往前冲,左脚拖鞋却甩到了晾衣绳上。新娘提着婚纱追了两步,水晶鞋跟"咔"地陷进泥坑。穿唐装的司仪举着话筒大喊"婚礼暂停",活像交通协管员。
我正蹲在巷口给三轮车上链条,忽见一团黑影卷着腥风扑面而来。黑猪獠牙上还挂着半截红绸,鼻孔喷出的白气雾化了晨光。身后追兵声势浩大:挥舞锄头的赤脚大叔、举着自拍杆直播的伴娘、提着高压水枪的熊孩子,活脱脱一出荒诞喜剧。
"兄弟快拦住它!"新郎的喊叫带着哭腔。我下意识张开双臂,黑猪却灵巧地扭身撞翻蜂窝煤堆。燃烧的煤块在青石板上炸开火星,像除夕夜的烟花落在我的解放鞋上。
这场追逐从村东头老祠堂持续到供销社废墟。黑猪钻进玉米秸秆垛时,我分明看见它后腿上绑着的红布条,那是今早周铁山亲手系的吉祥结。当七个大汉终于把猪按在打谷场时,日头已经西斜,新郎的西装成了抹布,新娘的头纱挂在歪脖枣树上随风飘摇。
周铁山瘫坐在磨盘上喘气,汗珠子顺着花白胡须往下滴。杀猪刀早就不知丢在哪里,倒是裤腰上别的二锅头酒瓶完好无损。他颤巍巍拧开瓶盖灌了一口,突然拍着大腿狂笑:"好猪!好猪!这才是我们老周家该有的婚礼!"
暮色渐浓时,我被塞了包皱巴巴的红塔山。新郎官的手指还在发抖,西装口袋里的手机不停震动,屏幕上闪着"婚庆公司王经理未接来电18通"。祠堂里重新摆起流水席,音箱播放的《婚礼进行曲》夹杂着电流杂音,和杀猪时的哀嚎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厨房飘来卤大肠的香气,周铁山举着豁口瓷碗挨桌敬酒。那头传奇黑猪此刻正安静地躺在门板上,后腿的红布条换成了更鲜艳的绸缎。我摩挲着香烟盒上的鎏金字,突然想起黑猪撞翻煤堆时,有一块燃烧的蜂窝煤滚进了供销社墙根的野猫窝——此刻那里正腾起细细的青烟,像极了祠堂檐角缭绕的香火。
来源:国际庄小黄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