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雨停的第二日,天地间仍弥漫着湿气,道路上也满是泥泞。在家里待久了的人们闷得慌,纷纷从家里拎张板凳出来,坐在屋檐下聊天。
明朝时期,有一年衡州府连日暴雨,雨大得让人们出不了门。
雨停的第二日,天地间仍弥漫着湿气,道路上也满是泥泞。在家里待久了的人们闷得慌,纷纷从家里拎张板凳出来,坐在屋檐下聊天。
晌午饭过后,村民肖九旺的妻子胡氏催丈夫进山,家里的柴禾快用完了,让他砍些回来。
肖九旺看人下棋正在起劲时,被胡氏这么一嚷嚷,很不高兴。嘴里骂骂咧咧,去杂物房拿了柴刀扛在肩头,不情不愿地往鹰嘴崖而去。
青苔遍布的山道边还泛着水光,腐叶堆里渗出的暗红泥浆很快将他鞋袜弄脏。肖九旺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抬头间,忽然瞥见山道拐弯处闪过一抹靛蓝。
走近细看,原来是个包袱,卡在两棵歪脖子树中间。靛蓝色锦缎上落了不少泥点,仍能瞧出有八九成新,边角是用金线绣的麒麟纹,很是精致。
肖九旺暗忖,这些天都在下雨,可包袱却是干的,想必是有过路人忘记拿走。下意识地往四周瞧去,除了山涧轰鸣和偶尔的鸟叫声,再无他人。
肖九旺攥紧柴刀,围着包袱转了三圈,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想看包袱里究竟装了些什么。
当粗粝的手指掀开包袱角,看清里面之物时,他后颈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竟是个婴儿,蜷在襁褓里睡得正酣,看那未舒展开的小脸,想必才出生没多久。
谁家把婴儿扔在这深山老林?肖九旺心中虽感到奇怪,但不想多事,权当没瞧见。他把解开的包袱重又打上结,起身离开。
走了没几步,又觉得那包袱皮能值好几个钱,扔在这里实在可惜。于是折返回去,动手扯起了包袱皮。
到底是心虚,动作急了些,襁褓被无意碰散了。婴孩骤然受凉,开始啼哭。
肖九旺顿时心慌起来,正想让孩子安静,却突然感到手中一阵温热——是婴孩拉了尿。他低头去看,才发现这居然是个男婴。
心中一动,便有了个想法。自家妻子生了“八仙姑”,还没个儿子,现在年纪大了,怕是难以再生育。不如把这个孩子抱回去,当作亲生的养。
想到这里,他重新包好婴儿,带回了家。胡氏见他一根柴禾都未带回,反倒抱来一个弃婴,气不打一处来,本想发作,转念忍了下来。
在村里,生男才算添丁,生女只是添口。她连生了八个女儿,被公婆冷眼多年。如今丈夫捡回一个男婴,哪怕不是亲生的,过继到名下,也算是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了。
于是,胡氏一声不吭,抓了把米去熬粥。随后,用米油喂给孩子吃。接下来,又用女儿们的百家衣给婴孩改了两身衣裳。
肖九旺见妻子不吵不闹,他也像没事人般,又出去看别人下棋了。隔天,把包袱皮拿到镇上当铺换了些钱,去街上打酒买肉,回家好好吃了一顿。
胡氏晓得丈夫为人,又懒又馋,且只晓得顾自己。但凡额外弄到一点钱,他从未想过拿来贴补家用,必是要自己花掉。
十多年夫妻了,胡氏也吵累了,懒得再讲,讲了也是徒劳。吵上一架后,他依然如故。
家里家外,胡氏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就把婴孩交给大女儿照顾。
大女儿早过了及笄的年纪,已经说好了人家,过两个月就要出嫁。她每天忙着做绣活,不愿照看这个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弟弟,就把他扔给妹妹们。
几个年纪大点的妹妹各有各的事,谁都嫌婴儿麻烦,互相推诿。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哄了最小的妹妹带他。
这个妹妹年纪不到四岁,自己还是需要被人照料的时候,现在却要她去照看一个婴儿,实在是太强人所难。婴儿哭了,她只知喂水,哪里管他是饿了,还是屎尿糊了屁股。
虽说肖九旺一家人照料得乱七八糟,但这个弃婴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其间有发过几次热,胡氏按照土方法,找了些草药煎水喂他,也就没事了。
过了五个多月,肚子几年没动静的胡氏居然又怀上了。足月后,顺利产下一男婴,夫妇俩都非常高兴。
但这么一来,弃婴就显得多余了。肖家本就贫困,平日里也只是勉强维持生计,如今添了亲生儿子,自然要将全部心力放在自己骨肉身上。
于是,肖九旺决定将弃婴以五十两银子卖掉。买走孩子的那户人家,也是连生数个女儿、盼子心切的人家,见弃婴长得眉目清秀,欢喜不已,爽快地付了钱把孩子抱走。
只是,还没到一年,人家把这孩子退了回来。说这弃婴是病孩,非但不会说话,而且腿也是软的,不会走路。
不说那五十两银子已经花去了一些,现在这笔到手的钱又要被拿回去,肖九旺心里十分舍不得。那种感觉就像心被刀割一般疼痛,于是就想赖账。
可对方不是好惹的,带了好些人来,在他家闹将一番,还说要把他告到官府去。肖九旺害怕了,这才凑齐了五十两银子还给人家。
但此后,他看着弃婴就嫌弃得很。买家说得没错,这孩子两岁多了,模样长得周正机灵,可实则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甚至连爬都不会,简直就是废物。
肖九旺也不想要这个孩子,视他为大麻烦,成日里想着要如何摆脱掉。
家里的这些事情,把胡氏弄得很烦。一年到头干不完的活,每天还有那么多张嘴等着要吃饭,烦不胜烦。
终于,两年多前忍下的抱怨终于爆发了。她把肖九旺痛骂一顿,指责他一件正经事都做不成,只会没事找事。
肖九旺恼怒至极,一气之下,拎着那弃婴上了山,将他丢回当初捡到的地方。任凭孩子撕心裂肺哭得凄厉,他头也不回,径直扬长而去。
其实,他早就想这么干了,这回不过是寻个由头堵村人的嘴罢了。
村里人晓得肖九旺是什么德性的人,都同情弃婴可怜,私底下骂肖家人太狠心。
当年肖九旺抱弃婴进村时,曾有人亲眼看见过。据此人回忆,单单论那块靛蓝色锦缎包袱皮,就知是某个富人家所有。这弃婴定是那富家小姐与外男私通所生,家中为了遮掩丑闻,不愿将此事张扬,于是就把婴儿扔深山里了。
这种可能性并非没有,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尽量将弃婴的身世推测完善。
热闹了许久,可惜的是,没有一人提出收养他。大家爱莫能助,谁家都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抚养一个与己毫不相干的孩子。
事情过了快两年,就在人们以为弃婴已经凶多吉少,把他淡忘了时,有村民在深山中发现他居然还活着。
此时的弃婴身量长高了不少,已经可以走路了。头发乱蓬蓬的,下身用芭蕉叶围着,就像一个野人。
村民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回村后把这件事告诉了其他人。人们皆感到惊奇,说这孩子的命真硬。
很快,肖九旺也得知了,他咧嘴笑了笑,没任何表示。胡氏略微有些尴尬,扭头抱着儿子进了屋。
随后,肖九旺也跟着进屋,快进门时,他嘴里嘟囔了一句:“晦气。”
以后很长一段日子,进山的人常能见到那个弃婴赤着脚在岩石间跳跃,还是不会说话,但见着人总是笑嘻嘻的。
次数看多了,人们也就习惯了,将他唤作 “野儿”。有的人多带了些干粮,也会施舍一点给他。
冬天到了,山风卷着雪粒子往人脖子里灌,冷得人恨不能立即缩进自家棉被窝。
邻村一个叫李庆的猎户进山,发现冻得瑟瑟发抖的野儿。他攥紧火铳暗骂一声,连夜踩着没膝深的积雪赶到县衙击鼓。
翌日,两个挎着腰刀的衙役踩着滑溜溜的山道,在破茅草棚里找到野儿。
当裹着粗布的小身子被放进骡车时,有几只山雀先是在骡车顶上逗留,随后扑棱棱掠过灰蒙蒙的天空,像是在为孩子送行。
城里的育婴堂在一个青苔斑驳的老巷深处,朱漆大门上“慈幼”二字被岁月磨得模糊。推开门,此起彼伏的啼哭声裹挟着奶腥气扑面而来。
以后每个清晨,铜铃般的敲粥声都会准时响起。野儿捧着豁口陶碗,就着掺了碎米的稀粥喝得香甜。
管事嬷嬷好奇他小小的一个人是如何在山中存活下来的,几次询问他。他都是傻笑,不作答。
嬷嬷们就以为他是傻的,给他又取了个名,唤作“阿傻”。以后,“阿傻”这个名字渐渐传开,原先的“野儿”反倒没人再叫了。
过了两年,初秋的一个深夜,乌云蔽月。野儿蜷缩在戊字三号床铺里,忽被一阵焦煳味呛醒。
睁眼望去,窗外红光冲天,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混着孩童们尖锐的哭喊刺破夜空。
“走水啦!快起床出来啊!”管事嬷嬷扯着嗓子嘶吼。
野儿被浓烟熏得睁不开眼,身边的小伙伴们先是懵懂,而后慌作一团。
年纪大的孩子反应快,已经在向门外冲了。年纪小的,有的被地上的被褥绊倒,有的哭喊着找不到方向。
这夜起了风,火借着风势疯长,贪婪地吞噬着梁柱。野儿紧张地查看屋内的形势,寻找合适的机会往外跑。
几个灵活的跳跃闪躲,快要到门口时,忽听隔壁床的小女孩被浓烟呛得直咳嗽,边哭边喊:“救我!”
野儿咬咬牙,返身回去,拽起女孩背在背上,吃力地避开危险,从窗口跳了出去。
后院的枯井成了他们暂时的庇护所,野儿将女孩安顿在井沿下,自己趴在井边张望。
火舌疯狂肆意地舔舐着飞檐,橘红色的光芒中,人们慌乱奔逃。衙役们举着水桶赶来,却被坍塌的院墙拦住去路。
管事嬷嬷飞快地点着人数,惊恐地大喊,“小石头还在屋里。”
此时的房屋随时有坍塌的可能,大门被一根烧得正旺的横梁挡住。人们靠近不了,滚烫的热浪扑在脸上,仿佛要将人的皮肤灼烧。
衙役们犹豫得很,若是强行进去,怕是里面的人救不出来,反倒要再搭上自己的性命。
就在这当儿,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横梁底下飞快钻过,进入满是火光的屋子。
“是阿傻,他想干什么?”管事嬷嬷惊叫起来,“阿傻,你快出来,不要命了吗?”
外头的呼喊,野儿听得不太清,但知道是在叫自己。他没功夫理会,一心只想找到小石头。
初来育婴堂,受大孩子排挤,领到的食物常被他们抢去。饿得发慌时,他蹲在屋檐下揪地上的草吃,是年纪比他还小的小石头塞给他半块米糕。
从此,那屋檐下的暖意,成了心里舍不得化掉的甜。现在哪怕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他也要把小石头救出去。
屋里浓烟呛人,野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努力四处寻找。角落里传来微弱的抽泣,小石头缩在柜子后,浑身发抖。
野儿心头一喜,急忙上前扯住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跑。门口的横梁烧得太猛烈,找不到可以出去的缺口。情急之中,野儿抱起小石头,转身冲向窗户,纵身跃了出去。
就在他们落地的瞬间,房屋轰然倒塌,热浪将他们掀翻在地。野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又倔强地跳了起来,稳稳站立。
衙役们看呆了,这孩子的弹跳力和爆发力简直太惊人。其中一个曾从山里把他带出来的衙役心中暗叹,“野孩子”到底跟寻常人不同,就跟猿猴一样灵活得很。
天蒙蒙亮时,火势终于被扑灭。满地焦黑中,野儿和幸存的孩子们瘫坐在断壁残垣上打瞌睡。
远处,朝阳刺破云层,洒下一缕金光,照在野儿脏兮兮的身上。这时,才有管事嬷嬷发现,他的衣裳是湿的。
一个七岁孩童敢于冲进火场救人,已实属难得。而他在救人前,还知道将自己的衣裳先打湿,这孩子真的会“傻”吗?
育婴堂失火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城,与此同时,野儿在火场中救了两名孩童的事情也被人传扬开。
县令得知后,打算嘉奖他。但因为之前没有先例可循,怎样奖励、奖励什么便成了难题。
师爷献策,育婴堂被烧毁,孩子们需转去养济院。同样都是换个新地,倒不如替他寻个好人家收养。
县令觉得此举甚好,于是,令人在衙门前贴出告示。
告示贴出的当日,城西绸缎庄的孙掌柜第一个登门。他年过四旬却膝下无子,听闻野儿的事情后,觉得这孩子有义气。特意备了一担米面,想将孩子领回去做养子。
孙掌柜没别的毛病,就是家中通房丫鬟多了些。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想必家宅难安。县令很犹豫,推说再等等。
黄昏时,城北盐行的邱掌柜来了,给县令带了一套紫砂壶,还有两包六安瓜片,拱手说道:“此子若入我家,定会延请名师教导。”
县令大喜,不仅准了收养,还特批免除盐行半年盐税。他之所以答应,并非因为邱掌柜所送的礼,而是因为邱家老太太素有善名。
在城里,邱老太太是远近皆知的大善人,常年吃斋念佛,每逢初一、十五,必在城门处施粥,十多年来从未间断。
就这样,野儿被邱掌柜领回了家,邱家老太太亲自带着仆妇在门口等候。
见到这个眼神清澈却又透着几分警惕的孩子,老太太慈眉善目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和地说道:“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
野儿先是一僵,随后感受到头顶温暖的触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冲着老太太咧嘴笑了。
邱家对待野儿十分上心,当天就请来裁缝为他量体裁衣,置办了全新的绫罗绸缎。
入夜,野儿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身下的锦被散发着淡淡的熏香,这一切都与他以前的日子截然不同,让他久久难以入眠。
第二天一早,邱掌柜便履行承诺,为野儿请来城中最有名的夫子授课。野儿虽衣衫整洁却眼神怯生生,还不时用手抠着衣角。
夫子问他话,他不答,只是笑。握笔也生疏,字写得歪歪扭扭。夫子摇头,谢绝邱掌柜重金聘请,让他另请高明。
事情传出,有人笑言,“到底是山里长大的野孩子,享不了有钱人家的福分。”
可没人想过,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事。邱家之所以要领养野儿,不是因为他有勇有谋,也不是因为他的义举,而是因为——他的命硬,如野草般顽强生长。
邱家唯一的嫡子邱文轩自小体弱多病,算命先生断言需寻 “命硬之人” 与其相伴,方能化解灾厄。
野儿被领进邱家那日,邱文轩咳血不止,可当两人四目相对,那咳血竟奇迹般地止住了。
起初,野儿不过是邱文轩的 “药引”,吃饭时要与他同席,睡觉时则紧挨着床边打个地铺。
邱文轩面色苍白,爱用病态的目光打量野儿,吃饭时总不忘提醒,“你不过是我家要来的贱种,也配与我同席?若不是能给我续命,早该被扔回山里喂狼。”
野儿低头扒饭,神情如常,嘴角依然挂着那抹傻笑。
邱家祠堂的暗格里,藏着一本古籍,上面记载着以命换命的邪术。每当邱文轩病情加重,野儿便会莫名昏睡,醒来后浑身酸痛,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
一日,邱文轩病情突然发作,大夫束手无策。邱夫人颤抖着将野儿拽到床前,眼神里满是疯狂,吩咐管家:“快,按先生说的,将他的血滴入轩儿口中!”
野儿奋力挣扎,却被家丁死死按住,温热的血珠滴进邱文轩嘴里的瞬间,他听见邱夫人狂喜地尖叫:“有效了!轩儿有救了!”
从这以后,邱家对他的看管愈发严格。邱老太太是个大善人,不亏待野儿,给他的饭菜总是好的,每餐都有大鱼大肉,从不吝惜。
只是,邱文轩用他血的次数愈加频繁了,从每月二三次,到每日都要定时抽血。
两年过去,邱文轩的身体未见好转,还是照旧。而如牲畜般囚养的野儿,形销骨立,身体愈发虚弱。
日子过得毫无盼头,野儿脸上的神情总是木然。只在没人看见时,他才会将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一日,野儿突然发起了高热,三日后非但未退,身上还起了红疹,大夫初步诊断是天花。
这可是不得了的病,邱掌柜不在家。妇人们慌了神。还是邱老太太镇定,吩咐下人蒙住口鼻,把野儿抬往深山。
深山里没有神医,不过是丢弃他而已。没有人责怪邱家,相反有人夸他们处理得及时。天花,是极为可怕的传染病,对患者来说往往是致命的。
也有人半开玩笑地说,野儿似乎天生和那座大山有着说不清楚的缘分,他命格硬气,指不定进了山,反倒能躲过一劫。
时光悠悠,十六年过去,漫长的岁月足以让人们忘记许多事情,包括野儿。
可有一天,他居然回来了,而且还是以新科状元郎的身份。不过,他的名字不再叫野儿,而是叫白砚秋。
据消息灵通人士讲,县令让官差把肖九旺带去了衙门,详细询问他当年拾到弃婴时是怎样的情形。
肖九旺的双腿抖得几乎站不住,靛蓝锦缎包袱皮早被他当掉了,家中只余包裹野儿的襁褓,但也被胡氏拆了给自家儿子用,已没了当年模样。
不过,即便如此,状元郎白砚秋还是要去村里。从衙门传出的可靠消息,他此次是特意来认亲的。
认亲?很快,人们想起了他当年在火场勇救两个孩童的事情。有人猜测,野儿讲义气,莫不是来感谢肖九旺的?若不是他发现弃婴并带回来,指不定野儿就会死在深山。
肖九旺听后一阵激动,心想弄不好还真是这么回事。他一路小跑着回家,把这事告诉胡氏:“咱是不是得先做点准备,好迎接状元郎?”
胡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将他带回家是不假,可你忘了把他又扔回深山里的事了?人家不找你算账就是好的,还指望他来感谢?做梦吧你。”
闻听此言,肖九旺泄了气。过了一会儿,又忐忑起来,担心野儿今朝得了势,真来找自己算当年那笔账。
想着是不是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可转念又想,不管逃到哪里,官差都能把他找出来。长长叹了一口气,还是听天由命吧!
怀着七上八下的心情过了几天,状元郎白砚秋终于来了。不过,他没有来到肖九旺所在的村子,而是去了邻村。
肖九旺既纳闷又好奇,便跟着村里人一起赶到邻村去看热闹。
村口的道路两旁,挤满了男女老少,都伸长了脖子张望,想看看这状元郎究竟是何等风采。
肖九旺躲在人群后,四处张望,没看到邱掌柜,心中多少有些遗憾。他想,若状元郎要找人算账,邱家的罪肯定比自己更大。
衡州府衙鸣锣开道,一顶八抬大轿直入山村,锣声惊飞了树梢的雀儿。人们屏声静气,只等状元郎出轿。
轿帘掀开,身形挺拔的年轻人走出,目光扫过众人,眉头微微皱起,“这是……”
有人喊道:“白状元!这是大家都来看望您呢!”
白砚秋闻言,唇角飞快地闪过一抹嘲讽,随即拱手向众人行了一礼,声音清朗:“多谢诸位挂念。”
人群中突然起了骚动,有几人从后面挤到白砚秋跟前,“儿啊,爹娘终于找到你了。”
肖九旺眼利,瞧见那粗壮男人手中拿着的锦缎眼熟,靛蓝色,边角还用金线绣了麒麟纹,可不就是当年自己卖掉的那块包袱皮吗?
难道真是野儿的家人找来了?狐疑间,又见另一个精瘦女人手中同样拿了一块锦缎,与那包袱皮一模一样。肖九旺糊涂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几个人是二男三女,显然是两家的,互相还瞪了对方几眼,都称自己是状元郎的爹娘。
精瘦女人红着眼眶,从兜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字迹模糊却依稀可辨:“这是娘生你时,稳婆写的生辰八字!”
“胡扯!”粗壮男人冷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里面躺着个小巧的银锁,锁上刻着 “长命百岁”。
“儿啊,这是爹当年特意请人为你打造的,可惜还未来得及为你戴上,贼人就把你掳走。爹娘可是寻了你好多年了。”
粗壮男人说到这里,他身旁的两个女人立即低下头,抹起眼泪来。
两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围观的人们也跟着议论纷纷。肖九旺缩在人群里,盯着他们的神情使劲瞧。
突然想起当年典当包袱皮时,当铺掌柜曾嘀咕,“这料子看着像是京城贵胄之物”,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如此说来,这两家操着本地口音的人家,就不太可能是野儿的父母了,多半也是冲着认亲的机会来碰运气、想捞点好处的。
其实吧,肖九旺的猜测并没有错。粗壮男人姓丁,当年他妻子万氏在当铺看上了一块包袱皮,觉得那锦缎上的绣花纹样别致新颖,便买回家中。
精瘦女人是她邻居邱氏,也喜欢这花样,就买料子来依样绣了一块。当两家得知状元郎认亲的信物正是一块包袱皮时,就不约而同地动了心思,想要前来冒认。
当然,他们事先谁也不知对方会来。现在既然遇上了,虽都心怀鬼胎,却还是很默契地互不揭穿。
肖九旺紧紧盯着白砚秋,看他会如何应对。同时,心中不免升起一丝幸灾乐祸——无论白砚秋选择哪一方,都是假冒之人。
没想到,白砚秋对面前这些人置若罔闻,径直绕开他们朝人群外走去。
那两家人见状不甘心,还想追上去,却被状元郎身旁的侍卫拦住去路。其中一人甚至将刀拔出半截,冷冷一横,示意他们不要再轻举妄动。
人群外,李庆牵着一只母猿站在村口的一块石门牌坊前,李庆的神情很复杂,激动中有欣慰,也有感慨。
见白砚秋走到他跟前,李庆眼含热泪,准备行跪拜大礼,“大人,感谢您……”
膝盖才稍稍弯曲,就被白砚秋一把托住,“恩公,咱们之间不用这么客套。”
少顷,白砚秋指着李庆身旁的母猿,转身对那两家人说:“这才是我的亲人。你们,根本不配。”
顿时,人群中有人倒抽冷气,状元郎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而白砚秋却不再多言,也无任何解释,只丢下一群面面相觑的村民,带着李庆头也不回地离去。
这一夜,两个村的村民们都没睡安宁。白砚秋留给他们太多疑问,宛如一团迷雾,久久不散。
翌日破晓,县衙皂隶们簇拥着僧道二众往深山而去,李庆和白砚秋并肩行于队伍之前,神情肃穆。
有好事的村民悄悄跟随,这才知道,山峦深处竟长眠着一位曾被冠以 “朝廷钦犯” 之名的亡魂。
时过境迁,如今此人沉冤得雪,一纸迟来的昭雪诏书,让尘封多年的冤案重见天日。
当裹着白布的遗骸缓缓现世,白砚秋踉跄着扑跪下去,泪水顺着他颤抖的下颌线砸在泥地上。
他以额触地,重重叩首三次,每一下都震得围观者心头发颤,他的指节因攥紧坟前杂草而泛白。
“恩公,是野儿没用,野儿来得太晚了啊!”白砚秋大哭,不能自已。
周遭的村民们虽不明就里,却被这悲怆的气氛裹挟。白发老妪悄悄抹着眼角,汉子们也别过脸去,喉结不住滚动。山风带着经幡的簌簌声,将哀思吹进了每个人心里。
李庆眼眶通红,颤抖着扶起白砚秋,哽咽道:“樊大人蒙冤多年,如今得以昭雪,全赖您奔波操劳。对您的情义,他泉下有知,定会含笑瞑目。”
说着,他用袖口替白砚秋拭去泪水,语气充满敬重,“您让好人得以安息,这份恩德,我们老百姓都会记在心间。”
听到这里,村民们才反应过来,李庆口中的樊大人,竟是二十多年前突然失踪的本县县令。
说起樊县令,普通百姓无不感念。他一心为民,俸禄大半用来接济穷人,以至妻儿身上的衣裳尽是补丁。
樊县令的夫人钟氏,每日精打细算,连米都要一粒粒数着下锅。实在没有办法,便在衙门后院翻块空地种青菜。还是不够吃,就戴着面纱出门,去外面做些针线活来补贴家用。
谁能想到,这样清廉正直的好官,竟遭奸人陷害,被指控贪污官银。因数额不小,又正值朝廷整肃吏治之时,皇上龙颜大怒,判了樊县令一家斩首。
行刑前夜,樊县令却从牢里离奇失踪,从此杳无音讯。直到如今,他的遗骨在这深山中重现。
而这桩沉冤得雪的奇案,幕后真正的功臣正是白砚秋。所谓 “认亲”,实则是他精心筹备的超度仪式。特请僧道为逝者设坛作法,诵经超度,再将故人遗骨护送回乡。让那漂泊多年的魂魄,得以落叶归根,安息故土。
那么,白砚秋和樊县令这两位看似毫无关联之人,究竟有何牵连?毕竟樊县令失踪之时,白砚秋尚未出生。
这事情还得从樊县令和李庆说起,樊县令含冤,身边的人都为他鸣不平,可又能怎样呢?大家都是平民百姓,没权没势,也没靠山,只是空有一腔义愤。
李庆的兄长李勇是牢里的狱卒,他和另外两个狱卒,都极其敬佩樊县令的为人。大家私底下商议出一个不得已的法子,每日有倒桶夫将牢中的粪便运出城外,他们打算趁机将樊县令藏入空粪桶中混出城去。
倒桶夫是曾受过李勇兄弟恩惠的人,同样也对樊县令心存敬意,因此答应配合。至于城外的接应,则由李庆负责。
起先跟樊县令讲这个计划的时候,他断然拒绝,宁死不愿做这等有辱斯文之事。李勇等人没有办法,计划开始实施时,找了个机会用药迷晕他,然后迅速将他藏入粪桶之中,悄悄送出城外。
李庆将樊县令安置在深山,人迹罕至之地。早年他曾从外地带回一只母猿,聪慧异常,极通人性。李庆便让这只母猿守护樊县令,自己则借着进山打猎的机会,定期送来生活补给。
几年过去,没有外人发现。直到肖九旺把野儿扔到深山去的那年,孩子的哭声引来了母猿。
虽说是猿,却也有母性之情,它心生怜悯,把野儿带去见樊县令。樊县令留下了他,每天省出自己的饭菜喂给他吃。
那两年,樊县令尽心培育野儿,教他说话走路。野儿会走路后,跟着母猿在林间奔跑。所以火场那次,他反应快,弹跳力好,实在是跟着母猿练出来的。
但因为他的存在,樊县令的处境就危险了,容易被进山的村民发现。人心的好坏,李庆没有办法预测,毕竟悬赏樊县令的告示还贴在衙门外。
于是他狠下心肠,把野儿的下落告知官府。请官府出面,将他送去育婴堂。
带野儿到破茅草棚的时候,李庆一再叮嘱他,跟谁都不要讲这里的事情,否则樊县令就会死。
野儿记下了他的话,点点大的小孩非常懂得感恩,也很讲义气,从此不再开口。
李庆给邱家送猎物时,发现野儿被囚禁起来的事情,又惊又气。回去后,他立即找樊县令商议对策。
邱家有钱有势,硬来肯定是不行,告官府也没用,现任县令不会为了一个弃婴而得罪邱掌柜。
樊县令在山中隐居的这几年,潜心钻研草药,颇有心得。他将几种草药晒干,研磨成细粉,掺入馒头中,交给李庆。
并叮嘱他,趁暴雨之夜邱家守卫松懈之时,悄悄潜入宅中,将馒头交给野儿食用。随后,暗中密切留意邱家的动静,静观其变,以待时机。
果然,如樊县令所预料,当怀疑野儿得的是天花后,邱家的人就把他丢弃到了深山。等邱家的家仆走后,李庆顺利把野儿带去樊县令那儿诊治。
这次事情后,樊县令请求李庆别再把孩子送走了,说自己这条烂命不值钱,早应该与家人团聚去了。
听得李庆泪水涟涟,没再提过把野儿送走的事。只是这以后,他比以往更加小心谨慎。
樊县令给野儿取名砚秋,等他身体复原后,传授他学业。砚秋也很懂事,不再像儿时,喜欢跟在母猿身后去林间玩耍。每天静心跟着樊县令读书写字,且学习能力惊人。
五年后,樊县令修书一封,让李庆把砚秋送去九江府,找一个叫白松堂的人。他说若是砚秋一直留在深山,毫无前途可言。
可李庆有些担心,怕此举会暴露他的行踪。
樊县令安慰他,说白松堂才华卓绝,却心性淡泊,不愿入庙堂。这样的人就算知道他还活着,仍会选择替他保密。
李庆劝说无用,只好带着砚秋前往九江府。
白松堂果然是个君子,看完信后,只字不提樊县令,只是让李庆放心,这个学生他收下了。
白家是书香门第,白松堂说服妻子,将砚秋过继到自己名下,视如亲生。
白砚秋本就聪慧,又很刻苦勤奋,最终在科考中连中三元,成绩斐然。
殿试上,皇上对他写的文章拍案叫绝,而白砚秋却在此时提出为樊大人翻案。
一众大臣都认为此子狂妄,毕竟樊大人的案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而且还是在先帝时期。如今想要翻案,简直是在给皇上出难题。
不出众人所料,皇上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他被定罪时,你还未出生,如何知他是冤枉?仅是道听途说,就敢质疑先帝圣裁?”
白砚秋叩首在地,声音沉稳如金石,“臣在暗访中,得到衡州府漕运二十年前的旧账,上面清楚记载着当年运往京城的官银,实际重量比户部登记多出三成。樊大人就是因这三成的官银而获罪,臣大胆请问,漕运为何会如此大胆,做出明暗账册,这是否与户部有关呢?”
此言一出,朝堂哗然。
随后,白砚秋从袖中摸出一卷账册,高高举过头顶,“陛下,臣不求高官厚禄,只求能重审此案。若樊大人当真有罪,臣愿以命相抵;若无罪,查明真相后,也请陛下为天下寒门官员正名。清廉者不该蒙冤,奸佞者不可逍遥!”
大殿上,大臣们纷纷垂眸站立,不敢吭声。担心龙颜大怒,都在心中暗暗为白砚秋捏了一把冷汗。
皇上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重重叩击,眼神愈发锐利。沉默半晌,才命侍卫把账册呈上来。
待仔细看过之后,他面色凝重,道:“此事非同小可,着御史台彻查此案,务必追根溯源,一查到底。”
听罢此言,殿内众臣皆感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深知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只有白砚秋暗自松了口气,紧绷的脊背稍稍放松,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抬袖擦去额角的冷汗。
就在他不经意抬头间,恰好对上皇上的眼神,那一瞬,他仿佛从那深邃的目光中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白砚秋心头一震,慌忙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案件虽已过去二十多年,期间部分当事人已经亡故,但御史台追查不怠,未曾放过任何一人。甚至牵连至其后人,予以连坐处置。
对此,坊间百姓议论纷纷,不少人拍手称快。更有人直言:“作恶者犯下罪行,不应因一死就逃避了所有的惩罚,让其子孙继续享受由那不义之财带来的福泽,实乃天理难容。”
可惜的是,当昭雪诏书送到衡州深山时,樊县令已故去了九年。
白砚秋亲自护送樊县令的灵柩回乡,他身着素服,神情凝重。山风掠过经幡,似是故人最后的叹息。
三个月后,邱掌柜被指控伪造盐引,随后全家抄斩,财产充公。
行刑那日,肖九旺正好进城,他也去菜市口看了热闹。
邱掌柜高声喊冤,刽子手冷眼以对,嗤声道:“被你们害死的人,才真是冤呐!”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肖九旺吓得脖子一缩,从人群中退了出去。他隐隐觉得,此事跟盐引关系不大,应是跟白砚秋有很大关系。
这么想过后,顿时腿脚发软,强撑着回家。进门后便瘫软在床上,起不来了。
此后一直提心吊胆地度日,直到过去了一年,见什么事都没有,这才放下了心。
那么,关于邱家的事情,真的和白砚秋有关系吗?说有关系,又没关系。
因为,白砚秋一直很忙,没有工夫追究过去的人和事。抄斩邱家,其实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初见白砚秋时,便想起了一个故人。倒不是白砚秋跟故人长得很像,而是跟年轻时的皇上长得很像。
皇上未登基前,曾以书生身份在衡州府游学。一次很偶然的机会,结识了一个名叫周宁的少女。
周宁生得清雅脱俗,如同春日里初绽的梨花。两人之间的情愫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悄然滋生,最终在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两情相悦下发生了首尾。
周宁只知他是一个落魄书生流落在此,并不知晓他真实身份。
宫中突发变故,皇上未来得及跟周宁说明,就被急召入宫。匆忙间留下一块边角绣有麒麟纹饰的靛蓝色锦缎和一封信,信上说让她等自己回来。
这料子非同一般,皇上也是想暗示周宁,自己不是一般人。很可惜,周宁没有看懂,她家人也没有看懂。
这时的周宁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她长得纤细,平常用宽大的衣服遮住肚子,瞒过了父母。可生产时,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去的。
当得知女儿和一个落魄书生私定终身,还要未婚产子时,周家父母只觉颜面尽失。周父怒不可遏,恨不得当场将婴儿溺死。
周宁苦苦哀求,周母心软,答应女儿只是将孩子送给别人抚养。这话被周父听到,对着妻子就是一顿痛斥。
周宁明白,父亲是不会放过自己孩子的。当夜,找了张小被子把儿子包起来,又用心上人留下的锦缎做了包袱皮,背在身上准备逃离这个家。
不幸被周父发现,暴怒,当场夺过婴儿,狠狠地往地上摔去。周宁惊恐万分,拼命扑上前去想接住孩子。
婴儿被她撞开,斜飞出去,恰好落在一下人的身上,被她下意识接住。而周宁因冲力过猛,一头撞在墙上,鲜血从额头汩汩流出。
周宁死了,死前哀求父母放过自己儿子。周母痛哭,点头答应。
可等周宁咽下最后一口气,固执且执拗的周父立即让人把孩子丢弃到深山中去。
大约过了七八天,宫中来人,传旨要召周宁入宫。周家父母这时才知,那落魄书生竟是当今圣上,悔恨交加。
但事已至此,又不敢把真相讲出来,唯恐惹来祸端。只好说女儿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后,又忧心情郎迟迟未归,最终不堪承受,选择了自尽。
皇上信以为真,黯然神伤了许久。直至见到白砚秋,才疑心周家父母说了谎话。
一番细查之下,勃然大怒,打算严惩周家父母。可对方年事已高,只能作罢。对于邱家和肖家,皇上没有丝毫宽恕之意,将所有怒气转向了他们。
身边的宦官轻声进谏,肖九旺有过也有功,虽说抛弃了砚秋,但也算救了他一命。实则,言下之意是此事不宜过度追究,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就这样,肖九旺被放过。而邱家用邪术救子,受害之人不仅仅只有白砚秋一个,再加上确实伪造盐引牟取利润。是以,难逃重罚。
白砚秋自小经历异常坎坷,心智早熟,在得知真实身世后,反应很平淡。
状元在官职任命和待遇上,是非常优厚的,通常会被授予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一职。
但白砚秋没想待在京城,主动要求去地方上任职。他想成为像樊县令那样的好官,为百姓做实在事。
到任后,他为民请命,减轻赋税、兴修水利。短短几年,让原本贫瘠之地焕然一新,百姓感念其德,口碑载道。
多年后,白砚秋因政绩卓著,被调回京城任职。途经衡州府,他特意去了鹰嘴崖,在当年遗弃他的地方伫立良久。
山风依旧,草木葱茏,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又仿佛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人们都说他命硬,是个传奇,更是朝中有望的天之骄子。
可谁又愿意成为这样的传奇呢?
从尘泥里爬出,一路走得艰险。命运待他不薄,却也从未温柔。
白砚秋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去。他的身影逆着光,渐行渐远。
真正的传奇,从来不是为了被人传颂,而是为了对得起自己心中的那份良知和坚守。
风起鹰嘴崖,山高水长。人生如旅,前路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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