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建华||多少往事成追忆，难忘军校战友情……

摘要：1976年的那个冬天，我入伍了。从九省通衢的武汉，到中华民族的发祥地河南，人生由此开始了新的一页。经过几个月的训练，我被分配到一所野战医院当卫生员。医院除了满足驻地部队的需求，也收治了不少地方病人。记忆中，那些人无论男女几乎都穿黑色棉衣棉裤，而且宽宽大大、里面

原创铮疏新时代湾区文学

那年那月遇见你

文/杨建华(广东广州)

10年、20年、30年，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是短短的一瞬，但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值得不断回望的记忆。

——题记

闺女

英国诗人雪莱有句名言：“冬天已经到来，春天还会远吗？”

1976年的那个冬天，我入伍了。从九省通衢的武汉，到中华民族的发祥地河南，人生由此开始了新的一页。经过几个月的训练，我被分配到一所野战医院当卫生员。医院除了满足驻地部队的需求，也收治了不少地方病人。记忆中，那些人无论男女几乎都穿黑色棉衣棉裤，而且宽宽大大、里面大多没穿衬衣。天冷的时候，就在腰间和裤脚系一条布带保暖。最让我不习惯的是，刮风的时候，风沙漫天，即便关上门窗也会落得满屋灰尘。由于天寒地冻，加上缺水、缺煤、缺电，当地虽有河流水库，老乡们照样很少洗澡，很少换洗衣服，许多人身上藏有虱子和跳蚤。出太阳的时候，可以看见三五成群的人在病房外的阳光下脱衣服捉虱子。

●同桌的你和同班同学

●同桌的你和同班同学

医院有个大澡堂，每逢星期日全天供应热水洗澡。于是，每到星期日，便成了全院工休人员的重要“节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像赶集似的蜂拥而去“大扫除”。一天中午，医生让我早点下班好抽空去洗洗澡，换换衣服。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宿舍，学着老兵们的样子先在走廊脱下外套和棉衣抖了又抖，防止把病房里的虱子带回宿舍。然后，收拾了大包小桶，跟着络绎不绝的人群直奔医院服务中心。

澡堂在服务中心隔壁，给看门的师傅交了面值5分的油印澡票后，师傅热情地推开了大门。门里是个走廊，一左一右还有两扇门。我用力推开右边厚重的门帘，顿时感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只见篮球场般大小的澡堂被隔成了两半，外边是更衣室，里边是淋浴间和大澡池。里里外外人山人海，几乎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我正在犹豫去哪儿，却听到身边有位大娘喊：“闺女，来，我给你挪个地儿。”

虽然是浓重的当地口音，可一声“闺女”却让我感到由衷的温暖，也让我情不自禁地留了下来。我跟着大娘在赤裸裸的人缝中冲洗、淋浴，也学会了北方洗澡的各个要领：浸泡、干搓、冲水、打肥皂、再冲水，一套功夫做下来最少一个半小时。大娘甚至连脚趾缝都打上肥皂细细地搓洗。我好奇地问：“都说河南脏，没想到大娘这么爱干净。”大娘没生气，笑笑说：“谁都爱干净，只是没条件。这回洗了，下回可是要到过年啊！”我惊讶不已，实在弄不明白洗个澡为何要等那么久。

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大娘，但是，大娘那声“闺女”的称呼，无论是在病房、抑或是在大街上，都时时能够听到。在那个物质条件相当困难的年代，在寒冷的冬天，对普通老百姓来说虽然洗一次热水澡都是一种享受，一种铺张，但人与人之间那种没有距离、亲如家人般的温情与关爱，不仅给人信心、力量和满足，而且长久地留存在脑海中，不时翻腾、跳跃，一如北方冬天大澡堂的那种热气腾腾、繁琐细腻的沐浴所带给人全身心的放松与清爽。

小姐

时隔数年，我因考入军校再次回到河南，那已经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后。学校位于河南中南部的平顶山市。该市因建在“山顶平坦如削”的平顶山下而得名，又以出产煤炭为外界所知。虽然建市二十多年，市容市貌和仅有的几条街道均不及如今的一个乡镇。不过，改革开放的大潮已经席卷全国，平顶山市率先从日本引进了当时全国唯一的一个汽车帘子布生产线，工厂就建在学校对面。

那是一个莺啼燕舞，小桥流水飞红的春天。同班同学静的妈妈托人从广州给她带来一台“走私”的手提录音机，又名“三洋”。“三洋”虽只有台式收音机大小，可它用磁带播放出的时髦音乐和流行歌曲，不说在我们学员队多么令人羡慕了，就连隔壁男生学员队也都每每开窗张望、竖起耳朵好奇地倾听呢。

●读军校时的本文作者杨建华

一天，几个同学约好一起请假上街“放放风”，顺便“撮一顿”。静特意带上了她的“三洋”，一路走，一路放，引得路人个个驻足观望，邓丽君、李玲玉那甜美的歌声，在平顶山小城上空回荡，让更多的人惊讶不已，不用说，回头率百分之百。因为这声音与大喇叭播放的音乐简直有着天壤之别，不仅是由于立体声将器乐和声音还原得极富磁性和弹力。还因为这“三洋”播放的歌曲与惯常所听到的豫剧调子、豪迈气势和音乐感觉完全不同，它抒情、温柔、贴心，仿佛春之朝露，沁人心脾，又好像喃喃之语，令人陶醉和向往。

在一个挂了道口烧鸡牌子的小饭馆门口，几个闻声出来看热闹的服务员热情地拉我们进去吃午饭。其中一个女孩还特意用她的蓝色袖套在没有桌布的桌子上抻了几下，示意静可以把“三洋”放到那里，让大伙都能细细地听一听、瞧一瞧。

我们每人要了碗羊肉烩面，五毛钱。不知是汤盛得太满，还是碗大汤热，那个用袖套给静擦桌子的小姑娘将一大碗面条端到桌边时，意外发生了。小姑娘闪了一下，将面汤从静的肩膀直泼到了桌上，差一点点连累到“三洋”。静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声音又大又尖：“小姐！小心点！”

●青葱岁月青春年华

小姑娘愣了，脸涨得通红，大家也全站了起来。

突然间，一个年龄稍大的服务员从厨房冲了过来，推搡着静生气道：“你说啥？谁是小姐！谁是小姐？”

“她把我衣服弄脏了。”静愕然地抗议。服务员毫不示弱，用浓重的河南口音继续责难：“咦——你当你是谁？你侮辱人咧！”

我们猜一定是服务员误解“小姐”的意思了，连忙解释“小姐”其实是时下对年轻女子称呼的流行语。可她就是不信，一定要静赔礼道歉。相持不下，人群中，一个当地男青年这时挺身而出，朝那位服务员说：“嫂子，按说俺该替您说话，可您瞅瞅她们几个立立整整的像坏人吗？人家也是姑娘呐，叫声‘小姐’啥了不起，您就别往坏处想了。”

“是啊，叫‘小姐’没有恶意，喊‘同志’才别扭呐。”大伙儿七嘴八舌地全跟着出主意，一致同意听听小姑娘的意见。小姑娘脸更红了，怯怯地指着录音机道：“那你再放给俺听听呗。”

嗨，一场危机就这么轻松地解决了，几个同学真是如释重负。

靓女

一晃，毕业25年了，有人提议，在今年的春天到母校一聚。消息传出，竟然得到众同学的一致响应。

“五一”这天，来自北京、海南、沈阳、重庆、山东、武汉，以及移居国外的同学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向河南、向郑州、向黄河宾馆会合。

●同学相见分外亲

惊喜发生在当晚的宴会上。此前，除了会务组的几个同学，其他人一律被引入各自的房间“隔绝”。6点整，随着欢乐的“找朋友”音乐声响起，宾馆迎宾厅的5扇大门齐齐打开，同学们像潮水般涌进来。“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握握手”，“哇！是你——”惊喜中，大家蹦啊，跳啊，拥抱这个，又拍拍那个。多年不见，许多人一时竟叫不出对方的名字了，只能用手舞足蹈表达内心的欢喜。这时，一干人簇拥着一个身材魁梧、脸膛赤红的老者走入大堂中央，他是当年学员三队的党支部书记、教导员王玉君。不等落座，两个靠近他的女同学突然调皮地从身后捂住了他的眼睛，大声问：“教导员，猜猜我们是谁！”

“对，教导员猜，猜不到罚酒！”不知谁提议，众人跟着起哄，热闹非凡。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所有人都在想时隔25年，尽管教导员当年对每个同学都了如指掌，可今天如何能叫出一百多号同学的名字？那个当年最好赖酒、躲酒的教导员今天又该如何回答同学给出的这个难题？没有想到，仅仅几秒钟的迟疑，教导员便用他洪亮的男中音高声喊出：“靓女——”

大厅里一时鸦雀无声，仿佛所有生物都消失了，大家有点反应不过来了。这是教导员的话吗？不可能吧？

●军校战友30年后再聚首

忽然，随着一声尖叫，大厅里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感叹与欢呼。大家实在没有想到，当年那个总是一脸严肃、特别正统、特别“左”的教导员居然也与时俱进，赶上时代进步的潮流！感谢教导员，他让同学们分别二十多年后突然相遇所遭受的尴尬一下子被“靓女”诙谐地取代了。可不是吗？一眼望去，此时此刻真的是“靓女如云”！

教导员在随后的致词中说：“同学们，你们会笑我吗？我说错了吗？没有！‘靓’者，美也，既是时代的产物，也是发展的必然。当年，全队12个班，156个同学，有一百三十多个女生，当你们齐刷刷地站在校园的时候，是一道美丽的风景。今天，时过25年，你们也到了我当年的年纪，可是，你们的生活、你们的收获、你们的气质、你们的风采，在我看来，依然朝气蓬勃，神采飞扬，依然是美丽如昔，青春飞扬。所以，你们还是当年的你们，所以，我用今天的流行语叫你们靓女！”

●风华正茂、青春依旧

教导员的话无疑是这晚最煽情的告白，同学们在喝酒、唱歌、讲述当年故事中尽情释放。开心我们赶上了好时代，好生活，回想我们在文革结束到改革开放其间入伍、上学、提干、授衔，又经历了大阅兵、香港回归、澳门回归等人生和国家、军队等历次大事件，见证了祖国日新月异的发展，人民生活越来越美好。多么幸福！而且，我们也是幸运的，因为当过兵，人生便有了更多的体验，更多的选择。尽管岁月流逝，尽管同学们从风华正茂的青年，在生儿育女、成家立业中逐步完成人生轨迹，岁月风霜也无可避免地点染了我们曾经的乌发、柔润的面庞，然而，我们这一代人在和平的阳光下，始终与时代合拍，将嘹亮的歌声和番号声喊得军旅人生灿烂多彩，用友爱与坚韧执著地追求阳光和美好的生活。

难怪时隔25年，连那个同学们背地里称之为“古板”的教导员都要脱口而出“靓女”呢，那实际上是经济文化生活高速发展的融入与追寻，是对社会生活、人的幸福指数的高度评价，更是对他曾经的军校学员充满自信和魅力的由衷赞美。

诗观：诗性人所共有，诗意无所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