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布谷鸟的叫声总是在四月的尾巴上响起。那时我正蹲在老屋前的青石板上剥豌豆,竹筛里的豆子泛着翡翠般的光泽,忽然间,山梁上传来一声清亮的 “布谷 ——”,惊得檐下的燕子扑棱棱掠过晒谷场。
布谷鸟的叫声总是在四月的尾巴上响起。那时我正蹲在老屋前的青石板上剥豌豆,竹筛里的豆子泛着翡翠般的光泽,忽然间,山梁上传来一声清亮的 “布谷 ——”,惊得檐下的燕子扑棱棱掠过晒谷场。
这是爷爷教我的第一个农谚:“布谷叫,豌豆饱。” 他总说布谷鸟是带着节气来的,嘴一张一合间,就把春天的密码啄开了。那时的我不懂什么是节气,只记得爷爷的草帽上沾着新鲜的草汁,他扛着锄头走过田埂时,布谷鸟的叫声就像一串绿色的音符,叮叮咚咚地落进刚翻的泥土里。
最难忘的是那年春播。爷爷在地里撒稻种,我蹲在田边玩泥巴,忽然听见头顶传来 “布谷、布谷” 的催促。抬头望去,一只灰褐色的鸟儿栖在老槐树上,尾羽末端那抹月牙白在风中轻轻颤动。“它在催我们快点种稻子呢。” 爷爷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布谷鸟是最勤快的,天不亮就开始巡田,哪家偷懒,它就会站在屋顶上唱个没完。”
我学着布谷鸟的叫声回应,没想到那鸟儿竟歪着脑袋听了许久,突然振翅飞向对面的山头。爷爷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你看,它听懂了。”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和布谷鸟之间有了某种神秘的默契,仿佛我们都是这片土地的孩子,用各自的方式与春天对话。
布谷鸟的叫声里,藏着童年最甜的味道。后山的黄泡熟了,漫山遍野的藤蔓上缀满红宝石般的果实。我们几个孩子挎着竹篮,循着布谷鸟的叫声往山里钻。露水打湿的裤脚沾满草籽,布谷鸟的叫声时远时近,像在给我们指路。当看见一蓬结满黄泡的刺藤时,我们总会先学几声布谷叫,惊飞正在啄食的画眉鸟,然后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摘。
“小心刺!” 阿姐的提醒总在我被荆棘划破手指时响起。她会摘下一片宽大的桑叶,轻轻裹住我的伤口,再把自己篮子里最大的黄泡塞进我嘴里。酸甜的汁液在舌尖绽开,布谷鸟的叫声就在头顶盘旋,混合着青草的气息,成了记忆中最鲜活的味道。
夏夜的晒谷场是布谷鸟的舞台。大人们摇着蒲扇讲故事,我们躺在竹床上数星星,忽然听见远处传来 “布谷 —— 布谷 ——” 的叫声。声音穿过蛙鸣和稻香,带着夜露的清凉,轻轻落在我们发烫的额头上。
“布谷鸟为什么晚上也叫呀?” 我问躺在身边的爷爷。他抽着旱烟,火星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它在给晚归的农人指路呢。你听,这叫声里有泥土的味道,有稻花的味道,还有……” 爷爷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化作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后来我才明白,那叹息里藏着对土地的眷恋。当收割机的轰鸣取代了布谷鸟的催促,当水泥路覆盖了蜿蜒的田埂,布谷鸟的叫声就成了记忆里的绝唱。去年清明回乡,我站在老屋的废墟前,忽然听见山梁上传来熟悉的 “布谷 ——”。
循声望去,一只灰褐色的鸟儿正栖在歪脖子枣树上,尾羽末端的月牙白依然那样醒目。它望着山下整齐的温室大棚,叫声里多了几分怅惘。我学着儿时的样子回应,鸟儿歪头听了片刻,突然振翅飞向远方,只留下一串清脆的啼鸣,在空荡荡的山谷里久久回荡。
布谷鸟依然年年如约而至,只是它的叫声里,再没有了爷爷的应答,也没有了我们追逐黄泡时的欢笑声。那些被布谷鸟唤醒的清晨,那些沾着露水的童年,都化作了记忆深处的点点星光,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突然照亮整个心田。
此刻,窗外又传来布谷鸟的叫声。我闭上眼睛,仿佛又看见爷爷戴着草帽在田里劳作,听见阿姐在刺藤丛中轻声提醒,闻到黄泡酸甜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原来,布谷鸟从未离开,它一直栖息在时光的枝头,用不变的啼鸣,为我们守护着永不褪色的童年。
《巴蜀文学》出品
主编:笔墨舒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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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巴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