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姐,这是谁寄来的?"邮递员小赵递给我一个包裹,目光中带着疑惑。
军大衣的承诺
"大姐,这是谁寄来的?"邮递员小赵递给我一个包裹,目光中带着疑惑。
拆开包裹,一件军大衣静静躺着,附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等我"。
手指轻触军大衣粗糙的表面,一股久违的温暖涌上心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白雪皑皑的黑土地。
我叫周玉兰,今年已有五十五岁了,皱纹爬上眼角,黑发间夹杂着几缕银丝。
那是1968年,我和许多同龄人一样,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告别上海弄堂里的小日子,来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当知青。
刚下火车那天,凛冽的北风吹得脸生疼,远处的白桦林在雪地里如同一排士兵,挺拔而沉默。
我十八岁,正是花季年华,却不知前方是几年的艰苦劳作。
北大荒的风雪是无情的,但也正是在那片黑土地上,我遇见了他——宋志强。
那时候的志强是连队里公认的好小伙,身材挺拔,浓眉大眼,眉宇间透着一股子倔强劲儿。
同批下乡的女知青小王说他是"铁打的汉子",我却觉得他更像是冬日里的一簇火,看似沉默,却能给人温暖。
第一次见志强,是在生产队的工地上。
七月的烈日下,我挥锹铲土,不小心把木柄铲断了,正发愁时,他默默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铁锹。
"我给你修一下。"他说话不多,声音却格外踏实。
没过多久,他就把修好的铁锹递给我:"小心点用,这边木质不太好。"
我正要道谢,他已经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干活去了"。
后来才知道,他每天都要多干两小时的活,就为了能多挣些工分贴补家里。
志强的爹娘都在东北小城的钢铁厂工作,家里还有三个弟妹要养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那年冬天特别冷,老乡们说是"三十年不遇的寒冬"。
零下三十多度的天气里,我去井边打水,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冰上,水桶翻倒,衣服全湿了。
北风呼啸,我感觉身体在一点点变得麻木。
正当我艰难爬起时,一件厚重的军大衣轻轻盖在我肩上,顿时一股暖流传遍全身。
"穿上吧,别冻着。"志强站在我面前,只穿着单薄的棉衣,脸上已经冻得通红。
"你呢?"我有些担忧地问。
"我皮糙肉厚,没事。"他笑着搓了搓手,呵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成霜。
回到宿舍后,我才知道那是他参军前表哥送给他的军大衣,是他最珍贵的财产。
那天晚上,我发了高烧,女知青宿舍里的炉子烧不旺,只能依靠那件军大衣熬过漫漫长夜。
第二天一早,志强便来敲门,手里还拿着几个用报纸包着的煮鸡蛋。
"趁热吃,有营养。"他递给我,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关切。
"你哪来的鸡蛋?"那时候粮票都紧张,鸡蛋更是稀罕物。
"别管那么多,快吃吧。"他催促着,目光却不敢看我。
后来小王告诉我,志强用自己的口粮跟老乡家换的,那几天他都只吃半份窝头充饥。
知道这事后,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的,暖暖的。
就这样,我们之间的情愫在不知不觉中滋长。
每天收工后,我们会在大队部的广播喇叭下听《新闻联播》和《东方红》乐曲,有时还能听到京剧选段。
听完后他总会送我回宿舍,路上谈论着国家大事和对未来的憧憬。
"玉兰,你说咱们国家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志强常这么问,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
"一定会越来越好啊,到时候家家都能吃上白面馒头,看上电视机。"我笑着回答。
当时的我们,虽然物质条件艰苦,吃着窝头咸菜,但精神世界却无比富足,心中装着整个国家的希望。
志强爱看书,每次去公社开会回来,都会带上几本《红旗》杂志或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之类的书,晚上就着煤油灯读到深夜。
他把保尔·柯察金的故事讲给我听,眼里闪烁着向往的光芒:"我要像他一样,为国家做点事情。"
那时候,我们的宿舍里没有镜子,唯一能照出影子的就是打水用的铁皮桶。
每逢休息日,女知青们都会围着桶边梳头,有人还会哼几句《北大荒人的歌》。
1970年的深秋,当树叶开始泛黄,田野里的庄稼收割完毕,志强接到通知要去参军。
那天,整个大队的人都来送他,老支书拍着他的肩膀说:"去吧,到部队好好锻炼,为咱们大队争光。"
志强穿着那件军大衣,胸前别着闪亮的毛主席像章,站得笔直。
临行前夜,我们站在大队部后的小树林里,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玉兰,等我回来。"他说得很轻,却字字重如千钧。
"一定,我一定等你。"我握紧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和粗糙。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是一块普通的红绳手表:"这是我存了半年工分买的,你戴上,看时间的时候就能想起我。"
我只是点头,不敢说话,怕一开口眼泪就会决堤。
第二天天还没亮,志强就坐上了去县城的拖拉机,背影在晨雾中渐渐模糊,最后消失在远方。
那一年,我二十岁,他二十二岁,彼此的青春如同初绽的花朵,充满希望。
他走后,我收到过几封信,字里行间都是对部队生活的描述和对未来的憧憬。
"这里的训练很苦,但我不怕苦。连长说我有军人的潜质,可能会推荐我去军校。"
"昨天我们进行了二十公里武装越野,我是全连第一名,奖励了一本《毛选》。"
"玉兰,我想你了,想念北大荒的雪,想念你织的那条围巾,还有你做的酸菜。"
每次读信时,我都会轻轻抚摸那件他留给我的军大衣,仿佛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渐渐地,信越来越少。我知道,他可能去了更远的地方。
此后的日子,我依靠着那件军大衣熬过了无数个寒冬。
每年春节,我都固执地望向大队部的小路,期待着他的身影出现在皑皑白雪中。
1972年,大队里架起了第一台黑白电视机,全队人都挤在大队部看《新闻联播》。
每当出现解放军的画面,我就会不自觉地挺直腰板,仔细辨认是否有志强的身影。
1975年,知青返城的政策出台,许多人陆续离开北大荒,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我也收拾行囊,带着那件军大衣回到了上海。
回到弄堂里的老房子,父亲的头发已经花白,母亲的腰也弯了不少。
"闺女,这些年苦了你了。"母亲抹着眼泪说,脸上的皱纹比我离开时深了许多。
上海的生活和东北截然不同,窄窄的弄堂,嘈杂的人声,天灰蒙蒙的,没有北大荒那样广阔的天地。
我被分配到了纺织厂当工人,每天坐在织布机前,听着机器轰鸣,过着规律而平静的生活。
但那件军大衣始终陪伴着我,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
晚上,我会把它铺在床上,再盖上一条薄被,仿佛这样就能梦见远方的他。
许多人劝我放弃等待,邻居王阿姨介绍了好几个对象,都被我婉拒了。
"玉兰啊,你都二十七八了,再不找对象就晚了,人家志强会不会已经在部队成家了都说不定。"
我只是笑笑,心里却坚定地相信他的承诺。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青春也一点点流逝。
每当夜深人静,我会抚摸那件军大衣,想象他在遥远的某处也在仰望同一片星空。
1983年,纺织厂里的工友小李的哥哥从边疆部队探亲回来,说那边有个姓宋的连长,立了大功,好像是从黑龙江兵团去的。
听到这消息,我的心砰砰直跳,又惊又喜。
"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我急切地问。
"具体叫啥不清楚,听说挺年轻的,在新疆边防线上带兵,很受战士爱戴。"
我心中既骄傲又失落。他走得太远,我怕他再也回不来了。
但我依然每天写日记,记录着对他的思念和对未来的期待。
整整十五年,我没有收到他的一丝消息,但我始终相信他的承诺——"等我"。
直到1985年,那件新军大衣的到来,给了我继续等待的勇气。
那天下着小雨,我打着伞从纺织厂回来,远远看到楼下信箱旁站着一个陌生的解放军。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快步走近,却发现只是送快递的武警战士。
"周玉兰同志是吧,这是你的包裹,请签收。"年轻的战士递给我一个包裹和签收单。
看着那熟悉的字迹,我的手不住地颤抖。拆开包裹,一件崭新的军大衣映入眼帘,还有那张写着"等我"的纸条。
"这是从哪里寄来的?"我急切地问。
"西藏军区,具体地址保密。"战士敬了个军礼,转身消失在雨中。
那晚,我辗转反侧,思绪万千。
他还记得我,还在兑现当年的承诺,这就够了。
我把新的军大衣和旧的放在一起,仿佛这样两件大衣就能讲述我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的思念。
时光荏苒,弹指一挥间,又是二十年过去。
上海的面貌日新月异,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马路变宽了,车子多了,连我住了一辈子的老弄堂也拆了,换成了宽敞明亮的新小区。
我也从当年的花季少女变成了鬓角染霜的中年妇女,额头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1997年的国企改革浪潮中,我所在的纺织厂面临下岗潮,许多老工人被迫离开。
我选择了内退,每月拿着微薄的退休金,靠着做些手工活贴补家用。
儿时的伙伴小芳劝我去打工,"现在外企多得是,你英语好,可以当翻译。"
我摇摇头,"我守着这片熟悉的地方就好,万一他回来找不到我呢。"
小芳叹了口气,"玉兰,你还在等那个当兵的啊,这么多年了,人家早就有家室了吧。"
我只是笑笑,不再解释。有些等待,旁人是无法理解的。
2005年,我的父母先后去世,留下我一个人在偌大的上海城里。
那年冬天,我接到北京老友的电话,说她女儿要结婚,邀请我去参加婚礼。
踏上北上的火车,望着窗外飞驰的景色,我不禁感慨万千。
三十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在北大荒挥汗如雨的女知青,如今已是两鬓斑白的老人了。
婚礼结束后,我抽空去了趟天安门广场,站在广场中央,看着庄严的国旗和人民英雄纪念碑,心中泛起阵阵波澜。
"志强,你现在在哪里?是不是也曾站在这里,望着同一面国旗?"我在心里默默问道。
走出天安门,我漫步在长安街上,正值冬日暖阳,街道两旁的树上挂着红灯笼,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突然,一阵嘈杂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让一让,首长的车队要过!"只见交警挥手示意行人靠边站。
一队黑色轿车缓缓驶过,前面的摩托车开道,气势非凡。
正当我驻足观望时,中间那辆车的车窗缓缓摇下,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岁月虽在他脸上刻下沧桑,却没能改变那坚定的目光。
是他,是志强!
他似乎也认出了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示意司机停车。
"首长,不能停,我们还要赶去开会。"副驾驶的警卫员提醒道。
"停下,这是命令!"他的声音依然如当年那般沉稳有力。
车队缓缓停下,他推开车门,大步走到我面前。
"玉兰......"他叫住我,声音有些颤抖。
阳光下,我看清了他胸前的军区司令肩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一刻,仿佛时光倒流,我们又回到了北大荒的雪地里,他穿着那件旧军大衣,向我伸出温暖的手。
"志强,真的是你?"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是我,我终于可以回来找你了。"他的眼中噙着泪水,那双曾经拿过锄头、扛过枪的手上满是岁月的痕迹。
"首长,会议要迟到了。"警卫员再次提醒。
志强看了看手表,眉头微皱:"玉兰,你在北京住哪?今晚我去找你。"
我告诉他酒店地址,他匆匆写在纸上,塞进口袋:"等我,晚上七点。"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三十五年的等待,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晚上六点五十分,酒店房间的电话铃声响起。
"玉兰,我在楼下。"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依然那么熟悉。
我整理了一下衣着,深吸一口气,按下电梯按钮。
大堂里,他早已等候多时,换下了军装,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风衣,却掩不住那份军人的气质。
"想吃什么?我带你去。"他微笑着问。
"随便,附近有家小馆子就挺好。"我轻声回答,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大队部门前的对话。
我们选了一家安静的饭馆,点了几个家常菜,他还特意要了两瓶北京二锅头。
"三十五年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看着眼前这个两鬓微白的军人,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年,我欠你太多。"他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我本想早点回来找你,可部队一直有任务,我走不开。"
"你没结婚?"我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听到让自己心碎的答案。
"没有,一直在等着实现对你的承诺。"他的目光坦荡而真诚,"每次执行完任务,我都想回上海找你,但总有新的任务等着。西藏、新疆、南疆......"
他讲述着这些年的经历,从一名普通战士成长为连长、营长、团长,再到如今的军区司令。
"1985年那件军大衣,是我托战友从拉萨寄给你的,那时我刚立了个三等功,当时想告诉你,我没忘记承诺。"
听着他的故事,我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
"我也想告诉你,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从未动摇。"我轻声说。
"玉兰,我回来晚了,你过得怎么样?"他关切地问。
我告诉他,自己在纺织厂工作了二十多年,现在已经退休,父母去世了,我一个人住在上海的小区里,日子过得简单而平静。
"我有个侄女,今年上大学了,平时周末会来陪我,日子还算充实。"我笑着说。
他听着,眼中充满了愧疚和心疼。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再次说道,声音低沉。
我摇摇头,"不晚,能再见到你,这一生就值了。"
回上海前,他送我一件新军大衣,比当年那件更精致,却承载着同样的深情。
"这是我从军三十五年的纪念品,送给你,算是补偿这些年的等待。"
"我会一直珍藏它,就像珍藏我们的记忆一样。"我小心地接过军大衣,感受着上面熟悉的温度。
志强送我到火车站,站台上人来人往。
"等我退役,我就回上海找你。"他握着我的手,眼中是坚定的承诺。
"我会等你,就像过去三十五年一样。"我笑着回答,心中不再有遗憾。
坐在归途的列车上,窗外的风景飞快掠过,如同我们走过的岁月。
那件军大衣静静地躺在我的膝上,见证着两颗相隔千里却始终相连的心。
窗外,华灯初上,祖国的大地上灯火璀璨。
我知道,在某个军营里,有一位将军也在望着同样的星空,思念着远方的我。
青春已逝,但爱与承诺却穿越时光,永不褪色。
就像那件军大衣,历经岁月洗礼,依然温暖如初。
来源:3C捕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