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推开门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书包，但眼神已经不是看书包里东西的眼神了。是那种，带着点试探，又有点憧憬，还有点藏不住的兴奋。
他推开门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书包，但眼神已经不是看书包里东西的眼神了。是那种，带着点试探，又有点憧憬，还有点藏不住的兴奋。
“妈。”他叫我。声音里带着点不自然，像是在酝酿什么。
我看着他，没说话。窗外的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他鼻尖上那颗小小的痣。这痣，我上辈子临死前，看了无数次。
他搓了搓手，终于憋出来：“妈，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恐惧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瞬间淹没了我。上辈子，他也是这么开口的。然后我说，不行。绝对不行。为了这句不行，我付出了所有，包括命。
他见我不说话，声音更低了：“我想，我想做直播。”
我深吸一口气，肺部有些刺痛，像被烟熏过一样。上辈子，我的肺病，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他们瞒着我，只告诉我感冒，咳嗽。后来，情况越来越糟，王磊才说，医院有个新药，要不要试试。他说试试不花钱，还有补贴。我信了。那是新药，其实是人体试验。为了那点补贴和省下的医药费。
儿子呢？他没反对。他只是在旁边，时不时跟我提，谁谁谁做直播，挣了多少钱。他有个同学，叫陈宇，就是靠吃播火起来的。他觉得我挡了他的财路。他怪我。
喉咙有点发紧。我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的脸上写满了忐忑，期待，还有一丝叛逆。跟上辈子一模一样。
“做直播？”我开了口，声音平得像没有波澜的湖面，“吃播吗？”
他猛地抬头，眼睛亮了一下：“对！就，吃各种东西。挺多人都看的。”
“嗯。”我点点头，没看他，眼睛盯着窗外那棵还没发芽的玉兰树，“妈同意。”
他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从忐忑到惊讶，最后定格在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上。嘴巴张了张，好像不知道怎么接话。
“真的？”他声音有点抖。
“真的。”我转过头，看着他。他的眼睛亮得像两颗小小的星星，里面没有了上辈子的那种怨气和防备，只有纯粹的兴奋。这眼神让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针扎了一下，又疼又酸。这眼神，上辈子我再也没见过。
“那…那我需要好多设备呢！”他开始搓手，语速快了起来，“灯啊，支架啊，还有麦克风……”
“需要什么，列个单子，妈给你买。”我说。
他更高兴了，蹦了一下，像个小孩儿：“妈你太好了！”
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让我胃里一阵翻腾。上辈子，我硬生生掐灭了这股劲头。结果呢？结果是我的命。
第二天，我没去上班。请了假，理由是身体不适。其实是真的不适，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压了块石头。我带着儿子去了大超市。
站在零食区，看着那些高油高盐高糖的东西堆成小山，薯片、炸鸡、可乐、蛋糕……我的手有点抖。上辈子，我是最反对他吃这些的，总觉得不健康。养生，健康饮食，是我挂在嘴边的话。现在呢？我一包一包往购物车里扔，乐事薯片、奥利奥、炸鸡桶、整箱的可乐。儿子跟在我后面，眼睛都直了，像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禁品”。他小心翼翼地拿了一盒冰淇淋放进来，抬头看我。我对他笑了笑：“想吃什么都拿。”
购物车很快满了，花了几千块。结账的时候，收银员看我们的眼神有点怪。我没在意。我就是要让他吃。使劲吃。吃到他知道，这玩意儿真不是什么好事。
回去路上，儿子抱着薯片啃，小心翼翼地问我：“妈，那我，是不是以后就不用去学校了？”
我方向盘一抖，差点撞到前面的车。深吸一口气，把车停在路边。
“你想退学？”我问。
他低着头，声音很小：“嗯。那些同学都看我，说我不务正业…而且直播需要好多时间。”
我看着他毛茸茸的脑袋，心里像撕裂一样疼。退学？上辈子他提过，我暴跳如雷，差点打他。我告诉他，读书是唯一的出路。结果呢？出路没找到，倒是送了我一条绝路。
“好。”我说。
他猛地抬头，眼里全是震惊：“妈你说什么？”
“我说，好。”我重复了一遍，看着他的眼睛，“你想退学，就退。妈支持你。”
他呆住了，手里的薯片掉了一片在车垫上。眼眶有点红，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什么。
“妈……”他哽咽了一下，“谢谢妈。”
我说没事。发动车子，继续往前开。路上我们聊退学的事。他告诉我，班主任徐老师肯定会找我。我说没事，我来说。
徐老师是个负责的好老师。那天我去了学校，坐在她的办公室里，闻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她泡了杯茶给我，语重心长：“王浩妈妈，王浩这孩子平时成绩还可以，虽然有点偏科。您看，他现在高二，关键时候，怎么能退学呢？”
我看着她，这位老师，上辈子我因为儿子的事，来学校跑了不知道多少趟。她劝我，劝王浩，劝王磊。她是个好人，可惜也没能改变我们的结局。
“徐老师。”我说，“王浩的事，我们家里商量好了。他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作为家长，支持他。”
徐老师以为我没理解吃播是怎么回事，她可能以为是什么不正经的。她又说：“现在网上的东西很复杂，而且靠这个吃饭，不是长久之计啊。您看，大部分人都没做起来，耽误了学业多可惜。”
我看着她，笑了笑：“是啊，确实不容易做起来。但万一做起来了呢？我们想让他试试。年轻嘛，总要试一试。”
徐老师还想说什么，我站起来：“谢谢您徐老师，您是个好老师。孩子的退学申请，麻烦您尽快办吧。”
走出办公室，我听见她在后面叹了口气。我没回头。
回到家，儿子已经把那个长长的设备清单列好了。我看着单子：补光灯、单反相机、直播声卡、三脚架……有些东西我连名字都没听过。
王磊回家的时候，看到家里堆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这是什么？”他问，语气里带着不悦。他在外面总是西装革履的，回来就换上家居服，但那股子精明和算计像胎记一样长在他脸上。
“给王浩买的直播设备。”我说。
“直播？”他音量提高了，“你疯了？不是说了不让他弄那些不着调的东西吗？”
我没理他，拆开一个箱子，拿出补光灯。这东西比我想象的要大，像个小太阳。
儿子从房间里探出头，看到王磊，赶紧跑出来：“爸，这些都是我的直播设备！我以后要做大主播了！”
“大主播？你做什么大主播？吃吃喝喝就想挣钱？异想天开！”王磊火气更大了。
儿子赶紧拉住他，开始手舞足蹈地比划：“爸，你不懂。现在这个可火了！我同学陈宇，你知道吧？他做吃播，现在一个月挣好几万！等我火了，我也能挣好多好多钱！到时候给你换大房子，买好车，你想干什么都行！”
他给王磊画了一个巨大的饼，饼上洒满了金钱的光芒。王磊听着，眼睛里那股子火气慢慢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贪婪的光。他盯着儿子，又看看那些设备，沉默了。
我看着他们父子俩，一个充满幻想，一个被幻想诱惑。这不就是上辈子，他们一起做的事吗？只不过那时候，被诱惑的是儿子，被欺骗的是我。
“行了，你自己弄吧。”王磊终于开口了，语气缓和下来，但依然带着一丝不确定，“别耽误太多时间。”
儿子高兴得跳起来，搂着王磊的脖子亲了一口：“谢谢爸！”
王磊被儿子亲了，脸上难得露出一点笑模样。他拍拍儿子的背，眼神却飘向那些设备，和儿子口中的“好多好多钱”。
我没参与他们的父子情深，继续默默地组装着设备。补光灯的架子有点难装，我弄了半天。上辈子，我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给了这个家，给了他们父子。我的身体，我的健康，我的梦想，都被一点点蚕食。现在，我决定先把我自己捡回来。
等儿子把设备都捣鼓好，开始在他房间里对着镜头尬聊的时候，我悄悄出了门。去了医院。
站在熙熙攘攘的门诊楼里，闻着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挂了号，做了全套检查。尤其是肺部。我上辈子，就是被这玩意儿要了命。
等待检查结果的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看着来往的人群。有的愁眉苦脸，有的步履匆匆。我手机里传来儿子直播的声音，有点紧张，有点磕巴，背景音是炸鸡的咔嚓声。他开始了。
报告出来的时候，我的手是颤抖的。医生看着片子，又看看我，说：“王女士是吧？您这个肺部的小结节，发现得挺及时。虽然良性可能性大，但还是建议定期复查，密切观察。”
她又看了一眼其他的报告，比如胃镜、肠镜的结果，都显示有轻微的炎症和息肉，但都不严重。
我握着报告单，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了。及时。她用了“及时”这个词。上辈子没有及时，这辈子有了。
我去了药店，买了一堆养胃、养肺、调理身体的中成药和保健品。那些柜员看我像看一个移动药箱。我不在乎。钱挣来干什么？就是给自己花的。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像换了一个频道。早上起来不再是围着锅台转，而是先喝一杯温水，做做简单的拉伸。早餐开始注重搭配，粗粮、蔬菜、水果、蛋白质，一样不能少。儿子那边，我不再管他吃什么，直播到几点。他房间里永远弥漫着油炸和甜腻的味道，我就当闻不见。
我也开始联系以前的朋友。上辈子，为了这个家，我几乎断绝了所有社会关系。我的朋友们，在我最需要的时候，都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现在，我把那些
电话号码重新翻了出来。有些号码，静静地躺在通讯录里，像过去的幽灵。我鼓起勇气，一个一个拨过去。
“喂？是你吗？”听到对方惊讶又熟悉的嗓音，我的眼眶有点热。
朋友们，他们听到我的声音，都很意外。我没多说家里的糟心事，只说想做点事，问她们有没有兴趣。她们大部分都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或者在不错的公司上班。但听到我要开始，都很支持。有人给我介绍资源，有人帮我分析市场，还有人直接说，需要帮忙随时开口。
我选了服装行业。不是什么高端定制，就是线上卖一些日常穿搭，追求性价比和款式更新快的那种。我知道这行水深，但我得从头学。我开始报网课，看各种电商平台的运营教程，关注行业博主。坐在电脑前，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数据，我的眼睛有时候会发涩，脑子也像生锈了一样转不动。但我没停。这是我自己的事，为我自己挣的生路。
儿子那边，直播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刚开始，如我所料，根本没人看。他坐在屋子里，对着镜头，吃一大堆东西，努力找话题，但屏幕上冷冷清清的，偶尔飘过几条评论，也是“这谁啊？”“吃相真难看。”之类的。他有点沮丧，有时候会冲我发脾气：“妈，根本没人看！我都吃撑了！”
“慢慢来。”我敷衍地应着，手里的鼠标在搜索“服装供应链”。
然后，我看到新闻了。本地都市报的公众号，推了一篇讲本地网红的文章。大标题赫然是“本地吃播新秀，月入十万秘诀！”配图是个圆乎乎的男孩，抱着一大碗面条，吃得满头大汗。是陈宇。我儿子提过的那个同学。
儿子也看到了，那天晚上，他气得把手机摔在床上。“凭什么啊！他吃得比我还难看！怎么就他火了！”他冲我吼。
我走到他门口，敲了敲门。“别人火，说明人家有门道。你得想想自己的问题。”
他梗着脖子：“我能有什么问题？不就是长得没他好看吗？”
我叹了口气，没跟他争。长相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是内容。陈宇的吃播，虽然粗糙，但有种接地气的搞笑，而且他吃得确实多，看着过瘾。儿子的，就只是单纯的吃。
又过了段时间，我注意到儿子突然兴奋起来。每天捧着手机，脸上带着一种狂热的光。
“妈！有公司联系我了！”有一天，他冲出来，声音都劈了。
“什么公司？”我正在对着电脑学怎么做店铺装修。
“就是MCN机构！专门孵化网红的！他们看了我的视频，说我条件不错，想跟我签约！”他语无伦次地说，眼睛里闪着那种不真实的、被馅饼砸中的光。
我心里一沉。MCN机构，我知道一些。有的规范，有的坑人。他们签人通常会给一些资源扶持，但抽成很高，而且对内容会有很多要求，甚至让你去博眼球，做危险的事。
“签约？”我皱了皱眉，“合同仔细看了吗？知不知道他们抽成多少？对内容有没有限制？”
“哎呀，合同看了！都差不多！他们说会给我流量，给我推广！我肯定能火！”他完全听不进去，沉浸在马上就要成功的美梦里，“他们还说，让我多试试新花样，越大胆越好！”
我看着他被欲望冲昏头脑的样子，就像看到上辈子的自己，轻信了王磊的鬼话。我想警告他，想告诉他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食，想告诉他那种只盯着钱的公司有多可怕。但我又想起上辈子的结局。我的反对只会让他更叛逆，觉得我妨碍了他。
“总之，小心点吧。”我最后只挤出这么一句。
“知道啦知道啦！”他敷衍地摆摆手，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回房间，去跟那家公司的人联系了。他已经开始幻想，火了之后住豪宅，开跑车，一辈子衣食无忧。那种幻想，让他把一切潜在的风险都过滤掉了。
在他沉浸在幻想里的时候，我依然在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朋友小李，以前做过几年服装采购，帮我联系了几家供应商，教我怎么验货，怎么谈价格。朋友小王，懂点设计，帮我搞定了店铺的视觉风格。我每天除了学习，就是跟他们沟通，跑市场。累是真累，有时候会想，我这么折腾，到底值不值？但一想到上辈子的自己，病痛缠身，孤立无援，被当成弃子，我就咬牙撑下去了。这口气，不光是为了活，更是为了我自己。
儿子签了MCN机构后，直播风格果然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吃东西了，开始搞各种稀奇古怪的挑战。比如，一天吃三十斤面条，挑战吃超辣魔鬼辣椒，把一整桶冰淇淋和着可乐一起吃下去。内容越来越“野”，也越来越恶心。屏幕上的弹幕开始刷得飞快，骂他的居多——“恶心！”“想吐！”“哗众取宠！”但也有很多人是因为好奇留下来看的，想看看他到底能作到什么程度。
骂声越多，流量越大。机构的人估计是推波助澜了，反正儿子的直播间人气越来越高。礼物开始刷起来了，嘉年华、火箭，一个接一个。他的账号粉丝数像坐了火箭一样往上涨。
钱，哗哗地流进了他的账户。他开始在我面前显摆。
“妈，你看，我今天直播挣了两万！”
“这个月流水五十万了！刨去给公司的，我拿到手二十多万！”
他得意洋洋地把手机递给我看，屏幕上是收入明细。看着那些数字，我的心却像被冰水浇了一样。这些钱，是拿他的身体健康换的，是拿他的底线和尊严换的，也是拿他未来的路换的。
王磊呢？他一开始还对儿子的
直播嗤之以鼻，觉得不靠谱。但看到儿子账户里的钱越来越多，他彻底闭嘴了。甚至有时候，他还会凑上去看儿子直播，脸上挂着那种“我儿子真有本事”的得意笑容。他甚至开始怂恿儿子：“多来点刺激的！越奇怪越有人看！”这跟上辈子，他鼓动我去试药时的嘴脸，如出一辙。都是为了钱，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不择手段。
我在忙自己的事，很少跟他们正面冲突。只是觉得家里那股铜臭味越来越浓烈，让我喘不过气。我吃饭的时候，儿子还在直播间狼吞虎咽；我睡前看书，王磊在客厅里跟人打电话，炫耀儿子挣了多少钱。这个家，不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或者说，它终于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只是上辈子我没看清。
平静的日子没持续多久，家庭矛盾还是爆发了。导火索是公公婆婆。
那天，我刚谈完一个服装的采购合同，累得腰酸背痛。回到家，就看到公公婆婆坐在客厅里，脸色都很难看。王磊和儿子也在，气氛像凝固了一样。
“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婆婆一看到我，就把矛头指向我，“在网上跟个疯子一样！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把我们老王家的脸都丢尽了！”
公公也在旁边帮腔：“是啊，好好个孩子，怎么弄成这样！退学也就罢了，还搞这些下三滥的东西！”
我看着他们，心里一股无名火蹭地蹿上来。上辈子，他们在我病重的时候，没有一句关心，只嫌我拖累了王磊。现在倒有脸来指责我了。
“他直播挣了不少钱。”我冷冷地说，“怎么？嫌钱烫手吗？”
“钱？那都是糟蹋自己身体换来的！”婆婆指着儿子的房间，好像里面是什么瘟疫源，“再说，有了钱又怎么样？谁知道他能火多久？等不火了，他怎么办？连个文凭都没有！”
“他是我儿子，我想让他怎么样，是我的事。”我站直了身体，看着他们，“你们与其关心他怎么挣钱，不如关心关心你们自己的儿子！”
王磊脸色一变，冲我使眼色。
“我们自己儿子怎么了？”公公问，他可能还不知道王磊那点破事。
我看着王磊那张心虚的脸，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报复的快感。上辈子，他瞒着我，把我当药渣子。这辈子，轮到他尝尝被揭穿的滋味了。
“你们儿子，在外面有女人了。”我一字一句地说，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而且，那个女人，是他们公司董事长的老婆。”
公公婆婆像是被雷劈中一样，傻在那里。王磊脸色铁青，指着我：“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我冷笑了一声，“我要是没有证据，会这么说吗？”
我掏出手机，把之前无意中发现，并偷偷拍下的照片和视频，放给他们看。王磊和那个女人，手挽着手，在餐厅吃饭，在酒店门口拉扯……证据确凿，容不得他狡辩。
公公婆婆看着手机里的画面，气得浑身发抖。婆婆指着王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公公举起拐杖，想朝王磊打去，被他躲开了。
“你你你！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婆婆终于挤出这句话，声音尖利，“那是谁啊！董事长的老婆！你想死啊！”
他们的关注点，不是出轨本身，而是出轨对象的身份。真是可笑又可悲。
我看着这场闹剧，心里没有一点痛快。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跟这些人，跟这个家，我受够了。
“王磊。”我叫他的名字，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们离婚吧。”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惊慌，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抓住把柄的绝望。
“离婚？”婆婆尖叫起来，“现在闹什么离婚！你把我们家王磊的名声都毁了！”
“名声？”我笑了，笑得有点凉，“他的名声，早就被他自己毁了。跟我没关系。”
我转向王磊：“离婚可以。家里共同存款，我要百分之七十。车子归我，房子我也要。当然，你净身出户也行。”我看着他，平静地说出了我的条件。这些，都是我上辈子求而不得，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这辈子，我要光明正大地拿回来。
“你做梦！”王磊反应过来，暴跳如雷，“房子车子都是我挣的！存款大部分也是我挣的！凭什么给你那么多！”
“就凭这些。”我指了指手机里的出轨证据，“这些照片和视频，要是传到你们董事长那里，你觉得会怎么样？”
王磊一下子哑火了。他当然知道会怎么样。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甚至可能惹上更大的麻烦。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恨意，还有一种不甘。他知道我手里握着他的命脉。
“七十，太多了！”他还在讨价还价。
“七十，一分都不能少。”我态度强硬，“或者，你想试试鱼死网破？”
他沉默了，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他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在我面前败下阵来。为了保住他所剩无几的一切，他不得不屈服。
“好，我同意。”他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个字，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
我没再看他，也没再看呆若木鸡的公公婆婆。我拿起包，径直走出门。外面阳光正好，我深吸一口气，感觉像逃离了一个巨大的牢笼。
之后的日子，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王磊为了尽快平息这件事，也为了不让更多人知道他出轨的事，没敢再闹。他按照我提的条件，把钱和房产都转到了我的名下。车子我也开走了。就这样，我几乎带着这个家的大部分财产，离开了。
儿子对我突然离婚的事，反应很平淡。他完全沉浸在他的直播事业中，觉得那些鸡毛蒜皮的家庭纠纷跟他没关系。他甚至觉得，我拿走大部分财产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以后能挣更多。
“妈，等我挣够了钱，我要买个大庄园！”有一天，他兴冲冲地跟我说，“里面有游泳池，有健身房，还有专门的直播间！比现在这个破房子好多了！”
他描绘着他的宏伟蓝图，眼里闪烁着金钱的光芒。他已经完全被冲昏了头脑，觉得他的人生就此开挂了。
王磊在处理完离婚的事后，大概是为了弥补儿子，也可能是自己也想分一杯羹，竟然真的开始帮儿子“规划”未来。他用他在公司里的关系，给儿子找了一些“投资项目”，比如开一家直播基地，搞什么网红培训。甚至，他竟然挪用了公司的公款，用来支持儿子那些不切实际的计划。他觉得儿子是他的摇钱树，值得冒险。
就在儿子和王磊沉浸在他们的发财美梦里时，变故突然发生了。
那天，我正在公司里跟同事讨论一个新款的设计。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新闻推送：【知名直播平台封禁多名低俗内容主播，某千万级账号赫然在列！】
我心里一跳，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儿子的直播账号。果然，页面一片空白，显示“该账号因违反平台规定已被封禁”。
接着，儿子给我打电话了。声音带着哭腔，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狂妄：“妈！我的账号被封了！彻底封了！”
我听着他的哭诉，心里没什么波澜。这结果，我早就料到了。靠猎奇、低俗博来的流量，就像沙滩上的城堡，一冲就塌。
更要命的是，他签约的那家MCN机构，竟然给他发了律师函，要求他赔偿违约金七百万！理由是他的账号被封给公司带来了损失。他签的合同里，肯定有各种限制和惩罚条款，他当时根本没仔细看，或者看了也没当回事。
“妈，七百万啊！我哪有那么多钱！”他在电话里几乎是嚎啕大哭，“那个公司就是骗子！他们让我搞那些内容，现在出事了却让我赔钱！”
我说：“合同是你自己签的。后果你自己承担。”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沉默了一下，然后声音又变了，带着哀求：“妈，你房子不是卖了吗？你把钱给我，先帮我把这个窟窿堵上吧。等我以后东山再起，再还你。”
我冷笑了一声。他以为我把房子车子都卖了？他根本不知道，我在离婚的时候，直接把大部分共同财产都拿到了手里，包括存款、房产和车子。我一套都没卖，只是换了锁，换了门禁密码。
“我没钱。”我平静地说，“钱都在投资公司里，拿不出来。而且，就算有钱，我也不会给你。你犯的错，你自己承担。”
“妈！你怎么能这样！”他彻底爆发了，冲我吼，“我是你儿子啊！你就忍心看着我坐牢吗！”
“坐牢？”我反问，“合同纠纷，最多是民事责任。公司要告你，也是让你赔钱，不是坐牢。”
他可能根本没搞清楚状况，只是被七百万这个数字吓破了胆。
“妈，求你了，你帮帮我吧……”他的语气又软了下来，带着哭腔，“我和爸，现在都没地方住了，公司的房子也被收回去了。能不能先来你这住几天？”
王磊挪用公款的事，估计也暴露了。所以公司的房子被收回去了。他们父子，在外面耀武扬威，现在却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
我看着窗外，阳光依然明媚，但我的心像蒙了一层灰。
“不好意思。”我冷冷地说，“我的房子，不方便招待你们。”
“你！你真这么狠心？！”他难以置信。
“狠心？”我重复这个词，感觉舌尖有点苦涩，“你们把我送去试药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狠心？”
电话那边突然安静了。他可能没听懂我在说什么，或者被这句话吓到了。
“你……你在说什么？”他声音有些颤抖。
我没解释。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我没必要再撕开伤口给他看。
“你们的事，自己解决。”我说，“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挂断了电话。然后把他们的号码都拉黑了。
我以为事情就到这里了。我继续我的事业，按时去医院复查，调理身体。我的服装店开了起来，从线上到线下，生意慢慢有了起色。我也开始尝试做直播带货，卖自己的衣服。我学的那些运营知识派上了用场。
有一天，我在筹备一场大型直播活动，需要找一个有经验的带货主播合作。朋友给我推荐了一个人，说他在某个平台上做得不错，粉丝量也挺高。我加上了他的微信，对方发来一个自我介绍和以往的直播视频。
看着视频里那个年轻的面孔，我愣住了。是他。陈宇。我儿子上辈子最羡慕，这辈子最嫉妒的那个同学。
我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跟他产生联系。他现在做得确实不错，直播风格轻松幽默，带货能力也很强。我跟他聊了合作细节，他很专业，完全看不出上辈子只是一个普通学生。
合作很愉快。陈宇人很礼貌，有分寸。他知道我离过婚，也知道我儿子曾经做过吃播，但从没在我面前提过。我们只聊工作。
就在我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收到了一个电话。是医院打来的。
“您是王浩的母亲吗？”电话里的声音很轻柔。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我是。怎么了？”
“王浩他……病危了。”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儿子躺在病床上，瘦得脱了形。他的脸颊凹陷下去，嘴唇干裂，哪里还有之前直播时那种油光满面的样子。床边站着王磊，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妈……”儿子看到我，虚弱地叫了一声。
我走到床边，看着他。他肚子里插着管子，身上连着各种仪器。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药水味。
“怎么回事？”我问王磊。
王磊低着头，声音沙哑：“他……胃癌。晚期。”
胃癌。这两个字像一把刀插进我的心里。他才多大？二十出头啊！吃播，日夜颠倒，胡吃海塞，终于把身体吃垮了。
儿子艰难地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衣角：“妈，我疼……”
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
凉的，像一块冰。我感觉自己的心也在一点点变冷。
“妈……”他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你知道吗？我也……我也重生了。”
我猛地抬头，看向他。
“我是……从账号被封那天开始的。”他看着我，眼神复杂，“醒过来就在出租屋里，王磊他……他让我去借钱，去跟公司求情……我那时候才知道，他挪用公款的事也暴露了，公司要告他……”
他哭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流进了鬓角的头发里。
“他那时候，天天打我，逼我去想办法。说我害了他。”他声音很轻，带着颤抖，“我说账号被封了，都是你让我搞那些的！他说，你个白眼狼，挣了钱就不认老子了！他……他还打我……”
他断断续续地描述着账号被封后的遭遇。被公司追债，被王磊打骂，被那个MCN机构的人恐吓。他想重新开视频，但账号被平台永久封禁，他换马甲也不行，只要一露脸就会被举报。网上全是骂他的，说他活该，说他恶心。他走到哪里都觉得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没钱，也没地方去。王磊自身难保，根本顾不上他。他只能躲在出租屋里，靠吃那些廉价的外卖度日。
“我那时候就想，为什么会这样……”他抓住我的手，更紧了，“我以为挣钱了就能一切都好，就能让所有人都看得起我……可最后呢？我什么都没了，还把身体搞坏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后悔和愧疚：“妈，上辈子你劝我，我不听。我觉得你挡着我了。后来你生病，我也不关心……我那时候只想着，要是你能快点好起来，我就能安心直播了……”
他终于说出了口。上辈子，他对我不是没有感情，只是那份感情被金钱和欲望蒙蔽了。他希望我好，只是希望我好起来不耽误他挣钱。
“我那时候好怕死……”他喘着气，“王磊他骗我，说那个药是救我的命……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试药……他居然为了钱把我送去做试药……”
他说的试药，不是我，是上辈子的他自己。他做了吃播，把身体搞垮了，得了胃癌，也需要治疗。而王磊，在上辈子，面对生病的儿子，竟然也动了让我试药时同样的心思。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原来，上辈子他最终的结局，也是胃癌。而导致这一切的根源，还是王磊。那个为了钱不择手段的男人。
“我也好后悔……”他哭得更厉害了，“我后悔没听你的话，后悔那时候那么对你……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虚弱地向我道歉，眼泪浸湿了我的手。上辈子的怨恨，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模糊了。他也是受害者，被王磊误导，被金钱诱惑，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两世，他都选择了同样的路，却也付出了同样的代价。
我在医院陪了他几天。他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医生说，癌细胞已经扩散了，试药也只是延缓一下。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过来，会跟我说一些以前的事，一些他重生后的痛苦经历。他跟我说，他其实也想过改变，想过好好学习，但那股想快速挣钱的念头太强烈了，他控制不住自己。
最终，他还是没能挺过来。因为并发症，他去世了。
我在火葬场，看着他的骨灰。小小的一盒，轻得像一片羽毛。上辈子，我没能给他一个好的结局。这辈子，我看着他走向了同样毁灭的结局。
我把他安葬在我家附近的一座小山顶上。山顶上视野很好，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我给他立了一块简单的墓碑，上面只有他的名字和生卒年月。
站在山顶上，风吹过来，吹乱了我的头发。我看着远处的城市，灯火辉煌。我的人生，像走了两段截然不同的路。一段是泥泞坎坷的沼泽，一段是披荆斩棘后终于看到的平原。
王磊的消息，我后来也零星听到一些。挪用公款的事，让他彻底身败名裂。出轨董事长老婆的事，也让他成了圈子里的笑柄。那个女人当然不可能跟他有什么未来。他被公司开除，没有人敢再用他。他尝试过做点小生意，但都失败了。他众叛亲离，活得非常落魄。这是他应得的。
我的服装事业，在我和陈宇的合作下，越做越大。我们开发了自己的品牌，开了更多的分店。我不再是那个围着家庭转的女人，我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生活，有值得信赖的朋友和合作伙伴。
站在山顶上，我看着墓碑上儿子的名字。他的生命，像一颗流星，短暂而绚烂，却烧毁了自己。他追逐的那些东西，到头来只是黄粱一梦。
我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两世为人，我终于走出了那个困住我的牢笼。代价是失去了儿子，也看清了人心。
人生真是荒诞啊。有时候你拼命想要的，最终会毁掉你。而你避之不及的，反而可能是救你的命。我上辈子想拉住他，结果害了自己。这辈子放开了手，却看着他走向同样的命运。
也许，有些路，终究是要自己走的，不管别人怎么劝。有些错，也终究要自己犯的，不管有没有重来的机会。
太阳渐渐落山了，给远处的城市染上一层金边。我在这边站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
我离开了山顶，走向山下。我的生活还在继续。我还有我的事业，我的朋友，我健康的身体。
那些过去的人和事，就像山顶的风一样，吹过，留下了痕迹，但最终都会消散。
一切都结束了。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