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李的理发店开在县城东边小镇的一条老街上,招牌有些年头了,边角处的蓝漆掉了一块,露出下面发黄的白色。二十多年前刚开张那会儿,他写的是”时尚发型”,后来改成了”老李理发”,再后来索性不写了,左边贴了个泛黄的烫发女郎照片,右边贴了个男明星的黑白照,谁也认不出是谁,
老李的理发店开在县城东边小镇的一条老街上,招牌有些年头了,边角处的蓝漆掉了一块,露出下面发黄的白色。二十多年前刚开张那会儿,他写的是”时尚发型”,后来改成了”老李理发”,再后来索性不写了,左边贴了个泛黄的烫发女郎照片,右边贴了个男明星的黑白照,谁也认不出是谁,但看着挺像那么回事。
小镇人都知道,老李的剪刀功夫好,价格公道,脾气也不错。理发店不大,两把椅子,一面穿衣镜,镜子边沿有一道不太明显的裂痕,是十年前他儿子闹着玩摔坏的。修是能修,但老李没舍得换,说是个纪念。其实谁都知道,那会儿生意不好,换不起。
六月的一个下午,天热得厉害。老李刚给一个老主顾剪完头,正拿着蒲扇在门口乘凉。这条老街不算宽,两边的房子有些年头了,青砖灰瓦,沿街的屋檐下挂着一盏盏红灯笼,也不知是谁家办喜事留下的。
街对面的烟酒店老板娘张大姐扯着嗓子喊:“老李,外头那么热,进来喝口茶吧。”
老李摆摆手,刚要说话,忽然看见一个陌生男人从街角晃晃悠悠地走过来。那人约莫四十出头,穿着一件发白的蓝格子衬衫,头发乱糟糟的,走路一瘸一拐。老李起初没在意,以为又是哪个外地来的客人。
男人走到理发店门口,忽然一头栽倒在地上。老李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掀开男人的衣服一看,肚子上一大片淤青,还有些泛白的伤疤。
“张大姐,快来帮忙!这人晕倒了!”老李喊道。
张大姐放下手中的茶杯,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看了一眼就说:“不行,得送医院,这人伤得不轻。”
老李叫来街口的三轮车,和张大姐一起把男人送到了镇医院。医生检查后说,这人肝上长了个瘤子,加上旧伤未愈,情况不太好,建议转到县医院。
“他有家人吗?”医生问。
老李和张大姐面面相觑。男人的口袋里只有两百来块钱和一张破旧的身份证。身份证上显示,他叫王建国,今年四十三岁,是邻县人。
老李不知怎的,心里一软,说:“先救人要紧。”
就这样,王建国被转到了县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后,医生说需要手术,费用大概七八万,如果再拖下去,就没救了。
“你们是他什么人?”护士问。
“我…我认识他。”老李支吾着说。
张大姐扯了扯老李的袖子:“老李,你想清楚啊,这可不是小数目。”
老李皱着眉头,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王建国。说实话,他连自己为什么要管这个闲事都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小时候他爹突发心脏病,没人救,就那么走了;也许是因为前年他在县城看病时,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给他让了座位;也许…也许就是看不得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我来吧。”老李最终说道。
第二天,王建国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但术后恢复期还需要不短的时间。老李每天店里店外两头跑,一有空就去医院看看。慢慢地,王建国醒了,开始能说话了。
原来王建国曾经是个小包工头,在工地上干活时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伤了内脏。工地老板赔了点钱,但远远不够看病的。后来又确诊肝上长了瘤子,花光了所有积蓄,老婆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再也没回来。他听说小镇上有个偏方能治肝病,就一瘸一拐地找了过来。
“谢谢你救了我。”王建国握着老李的手说,眼里含着泪。
老李有些不自在:“别这么说,谁碰上这事都会帮忙的。”
后来的日子里,王建国慢慢康复。老李帮他租了间小房子,还介绍他在镇上的家具厂找了份轻松点的工作。王建国很珍惜这份工作,干得非常认真。每个月发了工资,总要拿一部分来还老李。老李推辞,但架不住他坚持。
“救命之恩,不能不还。”王建国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理发店里,老李的剪刀声依旧”咔嚓咔嚓”地响着。他依然会在没客人时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老式的收音机放在窗台上,播放着不知名的老歌。有时,王建国会来剪头发,两人闲聊几句。生活好像没什么不同,又好像有什么悄悄地变了。
一年后的一个傍晚,老李正准备关店,王建国匆匆跑来,说自己找到了更好的工作,要去省城。
“老李,我的债还没还完。”王建国有些不安地说。
老李摆摆手:“去吧,好好工作,把身体养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王建国走后,小镇上的日子依旧平静如水。老李的生意时好时坏,街对面的烟酒店换了老板,张大姐去县城帮女儿带孩子了。理发店的蓝漆掉得更多了,但老李没去补,他喜欢这种岁月痕迹。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三年。很少有人还记得王建国这个人。
那天下午,老李照例在店门口乘凉,忽然看见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了街口。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老李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认出是王建国。
三年不见,王建国变了很多。不再瘸着腿,身板也直了,脸色红润,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自信。他笑着走到老李面前。
“老李,好久不见。”
老李愣了一下,笑着回应:“好久不见,你这是…发达了?”
王建国笑笑,没直接回答:“我来还债。”
说着,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和一串钥匙,递给老李。
“这是八万块钱,还有利息。那把钥匙是县城江景小区的一套房子,我想送给你。”
老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接过信封,推开钥匙:“钱我收下了,房子使不得。你现在条件好了,留给自己或者孩子吧。”
王建国坚持道:“这三年,我去省城找了我大学同学,他帮我进了一家建材公司。我吃苦耐劳,从最基层做起,现在当上了区域经理。公司效益好,给了我不少股份,还分了套房子。”
他顿了顿,眼里闪着光:“但我始终记得,如果不是你,我早就不在这世上了。所以这套房子,无论如何你得收下。”
老李还想拒绝,王建国却把钥匙塞进他手里:“房子给你了!”
张大姐恰好回镇上办事,看到这一幕,走过来问怎么回事。听完后,她感叹道:“老李啊,你这是积德行善有了报应。”
老李不置可否地笑笑。
当晚,老李收拾店里时,不小心碰掉了架子上的一个旧盒子。盒子里装着一些老照片,最上面那张是他和已故妻子的合影,照片背面写着”1998年夏”。他凝视着照片,记起那年夏天,妻子也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病,因为没钱医治,离开了人世。
他本可以选择对王建国视而不见,就像当年那些对他妻子视而不见的人一样。但他没有,他选择了伸出手。
老李没把房子卖掉或出租,也没搬去住。他依然在小镇上开着他的理发店,每天早上开门,晚上关门,日复一日。只不过,店里多了台新的空调,镜子也换成了新的,没有裂痕的那种。
一个月后,一对年轻夫妇走进理发店,女孩子怀孕七八个月的样子。老李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
“大哥,我们想租房子,听说您有县城江景小区的房子?”年轻男人问道。
原来是王建国托人介绍来的。这对夫妇刚结婚不久,因为女孩怀孕,想找个环境好点的地方住。但县城房租太贵,他们负担不起。
老李想了想,把钥匙递给他们:“房子是有的,不过我不收租金。”
年轻人大吃一惊:“这怎么行?”
老李笑笑:“你们可以住着,等孩子出生后,你们条件好了,再租别的地方。就当是我送给孩子的礼物。”
年轻人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临走时,女孩子红着眼圈说:“大哥,等孩子出生,我们一定带他来看您。”
老李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这一刻,他忽然明白,王建国为什么执意要送他房子了。不是为了还钱,而是为了传递那份温暖,就像一根蜡烛点燃另一根蜡烛,光明就这样延续下去。
夏天的夜晚,老街上的红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摇晃,散发出柔和的光。老李坐在店门口的小凳子上,看着星星点点的灯光,觉得生活其实很简单:经历过苦难,理解他人的痛苦;获得过帮助,懂得伸手拉别人一把。
收音机里放着一首老歌,唱的是”世上只有真情在,唯有真情最珍贵”。老李跟着哼了几句,声音有些走调,但他不在乎。反正这小镇上,没几个人听得懂音乐。
理发店的灯光透过窗户,洒在街道上,像一块温暖的黄色毯子。这座小镇,这条老街,这家不起眼的理发店,在某个瞬间,成了某些人生命中的重要驿站。而老李,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理发匠,只是做了他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月光下,理发店招牌上掉漆的地方闪着微光,映照出时光流转,人情冷暖。而在这冷暖交织的世界里,老李选择了温暖的那一面。
不远处,传来烟火爆竹的声音。好像是谁家办喜事,张灯结彩的。老李想着,明天还得早起开店,他起身回到店里,关了灯,锁了门。
但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这个故事还会继续,会有人走进他的理发店,会有新的笑声和对话,会有新的故事在这条老街上展开。生活就是这样,平淡如水,却也处处是惊喜。
来源:默默Mo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