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VITURE 姜公略:把 AR 眼镜卖到美国第一 ,从负需求到离不开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5-15 23:28 1

摘要:VITURE 选中的用户是游戏玩家,而这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是——让他们拥有一块能随身携带的大屏,在地铁上、在咖啡馆里,随时随地用大屏幕串流打主机游戏。

“你得先让用户把眼镜戴上去,这是第一步,也是最难的。无人体验,你讲再多生态、软件也无济于事。”

文丨张家豪 宋玮

作为一个 AR 眼镜公司的创始人,姜公略认为打造智能眼镜的第一性原理是用户根本不需要眼镜。

智能眼镜是一个起点为负的产品,它的负数就是飞秒手术的价格。姜公略说,“你想让用户重新把眼镜戴回去,唯一的方法就是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VITURE 选中的用户是游戏玩家,而这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是——让他们拥有一块能随身携带的大屏,在地铁上、在咖啡馆里,随时随地用大屏幕串流打主机游戏。

VITURE 是这个行业成长最快的创业公司。2021 年成立, 到 2024 年底,VITURE 累计在美国卖出了几十万台 459 美元起售的 AR 眼镜,稳居第一,在美国获得了超过一半的市场份额。

去年下半年,VITURE 创始人姜公略第一次见到美团联合创始人王慧文。王慧文说,创业公司会犯的最大错误有两个:一是 PMF 没成立前就投了太多资源,二是 PMF 成立后没尽快投入更多资源。


很快,王慧文成为了 VITURE 最新一轮融资的投资人。他评价姜公略是能把设计、技术、产品、商务各种能力汇集到一个大脑里的人。

姜公略本科毕业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工业设计系,后在哈佛大学学习交互设计专业——一个设计与编程交叉的学科,他也是这个专业的第一个亚洲学生。从外形看,他很像一名设计师,高高瘦瘦,戴着圆框眼镜,留着精致的胡子。

2012 年从哈佛毕业后,姜公略加入 Google,他亲历 AR 眼镜鼻祖 Google Glass 从诞生到失败的过程。2017 年,姜公略在美国硅谷从零到一搭建了 Rokid 的 AR 眼镜团队。2021 年,姜公略看到了消费级 AR 眼镜爆发的机会,回国创建了 VITURE。

VITURE 联合创始人 Emily 说,硬件公司成功的基础是,创始人一定是天才级产品经理。她认为姜公略就是。

“眼镜是科技与人文交叉的产品。眼镜极致小、建筑极致大,设计出一副好的眼镜产品与打造出一幢优秀的建筑一样困难、一样有成就感。” 姜公略说。

VITURE 拿下了 IF Design Award、红点设计奖等一系列设计奖项。其中有一个奖颁给了 VITURE 配套的颈环,他们把计算单元和控制器从眼镜移到了颈环上,以减少眼镜的重量,而不是像其他厂商一样去做一个手持的 “遥控器”。

做到美国 AR 眼镜第一的成绩,VITURE 只组建了一个百人出头的团队,姜公略说人在精不在多,如果招不到合适的人,他们会一直等,而不是先招一个人进来;对于创业公司的研发投入,他说研发如果打的是散弹,那会有巨大的浪费,要选定正确路线,就像一把狙击枪一发打透。

自 2012 年 Google Glass 发布以来,AR 和 VR 一直承载着 “下一代计算平台” 的期待,但它从未真正走入过大众视野,多年以来一直都是高价的数码玩具。2024 年,AR+VR 全球市场销量为 1000 万台,和智能手机的 10 多亿部相去甚远,也远不及智能手表的 9000 万。姜公略认为智能眼镜这个行业的症结就是没人用,“没人用你这个行业就是一潭死水,讲再多生态、软件也没用。”

2023 年底发售的 Ray-Ban Meta 一年时间卖出了 200 多万台,尽管这是一款没有屏幕的眼镜,用户买它也主要是图好看和拍照,但它点燃了 AI 结合眼镜的想象,除了 VITURE 以外, Rokid、XReal、雷鸟创新、Even Realities 等公司都在去年完成了新一轮融资,累计融资额近 10 亿,结合了一定 AI 能力的眼镜产品陆续发布。

愿意押注这个行业的人相信,眼镜是承载 AI 最好的硬件,实时在线、可以离手操作。“我觉得最终极的未来是只有眼镜一个设备就够了,因为它有最大的交互界面,和最佳的可移动性。”

但姜公略明确 VITURE 不会做类似 Ray-Ban Meta 的产品,因为这是容易被大厂碾压的产品形态,小公司唯一能走的路,就是比大公司更早做出正确的选择。

AR 眼镜这个行业在早期阶段脱离了正常的商业逻辑

晚点:你曾经是 Google Glass 项目组的成员, Google Glass 2012 年发布,被视为 AR 眼镜的鼻祖,但 Google 坚持几年之后最终还是把它关停了。作为亲历者,你觉得它为什么失败?

姜公略:Google Glass 是典型的拿着锤子找钉子,不是根据真实用户需求做出来的产品。

这个项目当时是谢尔盖·布林亲自带队,他想打造一个戴上去很酷炫的科技产品。但它没有使用场景, Google Glass 主打信息提示功能,如果眼镜想从信息提示的角度提供价值就得做到全天佩戴,但 Google Glass 的形态不适合全天佩戴,而且价格高昂,用户不愿意为信息提示付这么多钱。外界看起来 Google Glass 经历很长一段时间才失败,但其实内部早就给它判死刑了,刚发布的时候 Google 内部大部分人都会戴,几个月之后几乎没人戴了。

我认为打造产品最终还是要遵循道法自然,你如果不能让用户感受到价值,有再好的品牌和资源也不行。

晚点:典型的硅谷模式。 Google Glass 给行业留下了什么 Legacy?

姜公略:虽然 Google Glass 在商业上没有获得预期的成功,我认为它在人类科技发展的角度绝对是成功的。它开启了 AR 眼镜这个赛道。回过头去看,Google Glass 在那个时点能集全彩显示、拍照、语音对话于轻量一体机形态,已经足够突破性创新了,直到现在很多新推出的产品还达不到这个能力。

晚点:你在 Google Glass 诞生时就加入,你学到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姜公略:大家都想去造最高级的武器,但可能正确的路径是用小米加步枪——很多人可能看不上这种做法。

我举个例子,目前行业在探索的新显示技术是光波导,但我们目前用的是 BirdBath(共轴空导,利用反射原理成像的光学技术),遭受了一些非议,因为很多人觉得 BirdBath 是低端的,要被淘汰的技术。

我们用什么技术的核心是能够帮我们到达最终的目标。光波导具备无可比拟的技术潜力,BirdBath 因为是半透半反原理,对外透光率大概 25%,而光波导能到 95%——它能让镜片在不显示的时候做到完全透明,无限接近普通眼镜形态,它决定了 AR 眼镜未来的上限。但光波导还在成熟的过程中,目前存在特定场景的限制问题,比如光效低、视场角和分辨率低、色彩和亮度均匀性低、价格高昂等核心用户体验缺陷。这样的特性决定了在现有技术下,BirdBath 才更能找到 PMF,所以目前出货量最大的眼镜方案是 BirdBath 而不是光波导。

对行业未来的精准判断就是狙击枪上的那个瞄准镜,不能过早也不能晚,要刚刚好。我们对光波导的选择会建立在特定用户场景下,但还需要 3-5 年。核心还是找到技术演进过程中达到的那个 PMF 临界点。

晚点:Google Glass 之后,也出现过 Magic Leap 这样的明星公司。但这么多年,这个市场为什么依然没有爆发?

姜公略:AR 眼镜这个行业在早期承载了太多的预期和想象,脱离了正常的商业逻辑。往往在造锤子找钉子,脱离了用户的需求本质 - 为什么需要一台眼镜?有哪些手机电脑手表耳机不能提供的功能?而这个功能是真的刚需?

另外 AR 公司为了冲销量,很多是低毛利甚至负毛利,因为研发投入很大,其实不具备可持续性。扫地机器人行业也很卷,但里面的公司普遍都有近 50% 的毛利。

VR 也是,Quest 一代卖了 200 多万台,二代是 800 万台,大家天然就会认为这个市场会有智能手机一样的增长曲线——今年 1 亿,明年 2 亿,然后 5 亿、15 亿。后来市场证明了这个增长不可持续。而从更本质的角度看,VR 头显是游戏主机的子集——一个你在客厅玩的设备。Xbox、PS5 和 Switch 一年加起来卖 3000 多万台,那 VR 的天花板差不多就是 1000 万台,从产品属性上不具备智能手机那样的增长曲线。

晚点:VR 头显的问题显而易见,它太重了。

姜公略:做头戴产品第一件事是确定它是全天候佩戴还是场景化佩戴,眼镜这种形态在全天候佩戴场景,上限是 40 克,场景化的佩戴,上限是 80 克,这个是硬指标。

基于这个前提限制,计算、通讯、续航这三项不太可能都放在眼镜上,不然重量就超了,所以我们做了颈环这种形态,把不必须放头上的都拿下来。VR 头显这种形态,支撑点增加了前额和后脑摩擦力,上限高一些,但我们测算下来也不能超过 250 克。

晚点:Vision Pro(650 克)比你说的 250 克重得多,它累计卖了 50 多万台,低于预期。

姜公略: 戴 40 分钟脸部就会出现明显的疼痛感。我看很多人说,如果乔布斯在世,他一定会把 Vision Pro 骂死。其实乔布斯生前在 D3 峰会上说过,如果有人能够做一个类似眼镜形态,戴上就能看到 50 寸电视的产品,会是一个神奇的产品。

晚点:但你之前说,Vision Pro 和 ChatGPT 都是划时代的产品。

姜公略:是的,就像 Google Glass 的行业奠基意义,Vision Pro 让人第一次有了 “身临其境” 的感觉。是它把 PPD(空间分辨率) 提升到了 40 以上,过去的 VR 都是 15-20。它证明了 PPD 的重要性,带来了完全不一样的显示效果——这是划时代的。

Vision Pro 最杀手级别的功能是空间视频。我相信空间视频会是未来全新的一种媒体形式,只不过当今支持空间视频的设备和内容还不够多,所以我们推了基于视觉 AI 模型的实时转换功能 - Immersive 3D,将现有的所有内容靠 AI 实时转化成 3D 空间视频。未来的眼镜设备很可能直接拍摄高清全景式的 3D 内容,在眼镜上回看就仿佛置身当时真实的场景。

从收音机到黑白电视、再到彩色电视,实际上我们就是在一步步模拟真实世界,这是必然发生的。

晚点:Vision Pro 主要问题是获得成本太高了。如果你是 Vision Pro 的产品经理,你会如何改进它?

姜公略:有很多错误完全可以避免,比如它正面的可以显示人脸的屏幕,完全可以去掉,捕捉你人脸的摄像头、传感器也可以去掉。为了显示人脸的屏幕,外壳还做成了一次成型的很重的钢化玻璃,也可以去掉。

这些东西都去掉以后,成本下来了,重量也轻了,同时它最核心的体验没有变化。

晚点:行业里对于 AR 眼镜应该提供什么功能、解决什么问题有共识吗?大家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吗?

姜公略:这个行业就像是一个装了很多骰子的 Dice cup 在往前推进,很多东西都是模糊的,因为路径太多了,变量太多了。眼镜的核心五要素——显示、感知、交互、计算、通讯,每一个都是变量,甚至光在显示里就有大量的变量。

我个人认为眼镜的最终形态是一个足够大的人机交互页面,甚至是无限大的。

从收音机到电视机,再到 PC、手机、Pad,本质上都是人机交互设备,是把模拟信号转化成数字信号传播给你。为什么我们有台式机之后还要有笔记本、手机、Pad?因为我们一直对交互界面的大小和移动性有追求,但这俩是反比关系,移动性越强、交互界面越小,但眼镜最有可能彻底解决这个反比问题,做到最大的交互界面 + 最强的移动性。

我觉得最终极的未来是只有眼镜一个设备就够了,因为它有最大的交互界面,和最佳的可移动性。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它会和手机共存,可能是 10 到 20 年。所以核心不是谁取代谁,而是用户怎么去选择,我们打造一个产品、或者我们做一个选择,遵循的原则就是道法自然。

晚点:道法自然,怎么理解?

姜公略:道法自然(出自《道德经》),你打造一个产品,一定是顺着自然的,自然就是科技的发展、人需求的变化,你要顺应它去做,而不是我想要做什么——就比如我想让眼镜取代手机,这个出发点本身就不符合道法自然。

正是有了很多限制,你才能打造出真正好的产品

晚点:创业之初,你们如何确定 PMF(Product Market Fit,产品市场契合),为什么选了游戏玩家这个人群?行业里其他公司如雷鸟、星际魅族都是主打观影。

姜公略:AR 眼镜五大技术栈——显示、感知、交互、计算和通讯,我们认为第一阶段是先做好显示,在移动的场景提供比手机更大、更有沉浸感的屏幕。

有了这个认知后我们就去寻找这个场景对哪类人群最有价值,最后找到了游戏人群,主打的体验是 “用眼镜随时随地打主机游戏”,因为这类人群对于一块可以移动的大屏需求最强,也最愿意买单。

我在内部一直说,打造眼镜的第一性原理是用户不需要眼镜,消费者为什么要承担戴眼镜的成本?这需要你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晚点:但观影是最简单的选择,你只要投屏就行了,想做游戏你还得做大量其他配套设备。

姜公略:所以我们做了串流主机的颈环,还有适配 Switch 的魔宝坞,还有上面的软件。表面是定位人群的不同,事实上是出发点不同,技术链条不同。

我们想卖给用户的不是 AR 眼镜,而是一种用户真实需要但还没被满足的体验。

晚点:VITURE 累计卖了几十万台。你定位的这个用户群体,它的上限是多少?

姜公略:按照每年游戏主机的出货量来计算,我们产品的上限大概是 1000-1500 万出货量。

在游戏群体没到上限之前,产品因为迭代的体验大幅提升,定位人群就会产生泛化。比如清晰度和视场角达到一定阈值,它的体验就会超越你办公室的显示器,同时这个显示器还有很好的隐私性和低功耗。移动办公的场景就成立了。

晚点:第一个阶段是显示,那下一个阶段——感知,你们要怎么做?

姜公略:感知的复杂度更高。我们需要用摄像头做物理世界的标定,模拟三维世界的交互。比如我看到一瓶水能把它抓起来,是因为人眼具备空间感知能力,光子在水瓶上的反射投在视网膜里,再到大脑里做出手准确抓取的动作。如果要在眼镜上让虚拟物体和真实世界完美融合在一起,就要让摄像头在视界范围内建立一个坐标系,去匹配显示物体的坐标系和真实世界坐标系。匹配得越稳越准,越不容易眩晕。

这个被称为 Motion to Photon,简称 M2P。Motion 是动作,Photon 是光子,无论是 VR 还是 AR,核心是如何实现 M2P 的低延迟。人类对于延迟的感知是 7 毫秒,超出就会被神经感知,从而形成眩晕。Vision Pro 能做到 12 毫秒,已经比较极致。

晚点:降低 M2P 延迟最有效的办法是什么?

姜公略:有点类似于英伟达做显卡一样,你要把各种硬件之间的距离拉的更近,其实很多时候延迟是发生在线里面的,你的线越短延迟就越低。

很多人说 Vision Pro 太重,既然你电池可以外置,那你计算单元也外置不就轻了吗?但问题就在这根线,如果把计算也外置,延迟至少增加 20 毫秒以上。所以最好的形态是本地感知、本地计算、本地显示,但这又会带来其他问题。

晚点:打造 VITURE 的产品过程,你最得意的一项技术和体验是什么?

姜公略:就是基于 iPhone 和 Mac 本地算力的实时 2D 转 3D 的功能,不仅能把 YouTube, 奈飞等平台内容全部用 3D 实时观看,还可以把用户自己的相册内容都变成 3D 的,同时不依赖任何云端算力,完全在端侧本地算力完成。

我们作为英伟达 GTC 唯一受邀 AR 品牌,展示了 RTX 5090 显卡上跑 3A 大作的同时开我们的 2D 转 3D 模型,实现了实时 2D 游戏 3D 化的超低延迟。这是最极限的挑战,在场让很多英伟达的资深 AI 工程师都很惊叹。

这个功能最开始是在我们 iPhone 的 SpaceWalker 软件上实现的。如果你没有自家的软件,这种偏底层的 AI 功能也无从实现。我们在 2023 年初预判 iPhone 会变成 Type-C,就开始面试 iOS 的工程师,在当年第一代 Type-C iPhone 发布时上线了这个软件,形成了产品的差异和领先。

晚点:这体现了你们什么能力?

姜公略:软件、硬件加 AI 的整合创新能力。

晚点:研发这样的功能投入高吗?作为创业公司,你们怎么平衡研发投入和产出?

姜公略:如果你研发找不到明确的方向,就像射霰弹一样,那你的投入是巨大的。但如果你明确能看到一条发展的路径,那你就像有一把狙击枪,一发子弹就能打透,研发投入其实不会太大。

晚点:你说计算、通讯、续航不可能都放在眼镜上,因为太重了。你们的解决办法是打造一个颈环,这个颈环还拿下了设计界的四大满贯。把计算单元放到颈环里——这个产品设计是怎么想到的?它为什么能拿这么多奖?

VITURE 的颈环产品,被称为 “脖子上的游戏主机”。

姜公略:我们是第一次把计算、通讯、电池重量放到一个颈挂的设备上,而且这个颈环非常漂亮、佩戴舒适。

这个设计还是遵循道法自然,其实人身上的可穿戴设备的位置只有五个,戒指、手表、项链、眼镜,耳机,这里边脖子是最能承重的,女性脖子上的首饰其实很重的,女生都能戴这么重的,那男性戴一个 160 克的颈环就更没问题了。

耳机的发展也遵循了这一规律,第一代的无线耳机其实就是颈挂式的,耳机两边有线连着颈环,再往后发展才是真正的 TWS(Ture Wireless 真无线耳机)。你怎么保证算力、通讯、续航又能够让用户觉得不重,同时又能做到好看,只有颈环能满足,这个形态想到不难但做起来不简单。

晚点:眼镜加颈环是过渡形态吗?什么时候能实现真正的一体机?

姜公略:其实这是个数学问题。

我们现在的眼镜是 76 克,已经算很轻了,场景化的佩戴是没问题的,我们第一代颈环是 195 克,第二代我们是 160 克,算力提升了 10 倍,续航提升了 50%。性能越来越强、重量越来越轻,和所有电子消费品的逻辑一样。但它毕竟还有 160 克的重量,什么时候等它减到能放到眼镜里,它才是真正的一体机。这个路径还很长。

晚点:你们做了什么来减轻重量?

姜公略:现阶段其实重量就是取舍,我们的取舍就是不过度的追求续航,可外接充电宝,这样你的电池就没那么大。

我们第一代颈环续航大概是 2 个小时,这一代大概是 3 到 4 个小时。我们比较明确就是这不是一个全天候佩戴产品,我们满足的就是场景化佩戴需求。

晚点:你们在材料上有什么创新么,材质和工艺能多大程度上降低重量?

姜公略:大家看我们的眼镜会有一种高端的感觉,因为我们用了镁铝合金材质,还做了只有 0.7 毫米的超薄设计来保证强度和重量。

这个材料很贵,而且很难做,我们用了半固态压铸的工艺,因为用纯固态很难做这么薄,压完之后还要用 CNC(Computer Numerical Control 数控机床)去洗里面的结构。我们的铰链是钛合金的,也是为了保证强度和轻。

晚点:你喜欢用道法自然描述你的很多想法和做法,你是什么时候理解 “道法自然” 的?这和你喜欢建筑有关系吗?

姜公略:有很大关系。建筑基础的功能是居住,但它再往上是能够让人跟自然更和谐的相处,人可以从建筑塑造的光影、自然的组合间获得和谐。有些很知名的建筑,每天不同时刻、一年不同季节,你都能通过建筑对光线、气流、空间的重塑中感受到不同的意境,这种意境仿佛就是建筑师站在那个地基前脑海中的道法自然。

产品也一样,电子消费品也可以拥有精神属性,不是雇一个设计师来包一个好看的外壳,而是通过这个产品的价值本质去给用户传达一种共鸣。

晚点:举个例子,北京你最喜欢的建筑是什么?

姜公略:雍和宫,它的尺寸、体量,在闹市下体现出的那种肃静感是无可比拟的。

晚点:我记得有一位建筑师说过一句话,最好的建筑都是在环境极其有限的条件下制造出来的。

姜公略:是的,你在荒地打造一个建筑其实是无从下手的,它一定要基于周围的环境,融入周围的环境。产品也一样,正因为有很多限制,你才能打造出足够打动人的产品。

晚点:功能性结合艺术表达,你觉得所有消费级硬件都要这么做吗?

姜公略:我觉得可穿戴一定要这么做,就像大家为什么要买不同的衣服,你不光是为了保暖之类的功能,更多是一种自我标签,用它表达我们自己。

可穿戴产品也是这样,设计占的价值比重很大,因为跟手机比它是更外露的,尤其是眼镜,无论是否必须要带眼镜,但人们一定想通过戴眼镜表达更好的自我。

晚点:对于眼镜来说,颜值是第一重要的事情吗?

姜公略:颜值对大多数人来说是第一关,过了第一关不意味着用户一定会买,但如果你颜值不好看,那你第一关都过不了。

智能眼镜的上限就是所有戴眼镜的人

晚点:在 VR、AR 之后,因为 Ray-Ban Meta 卖了 200 多万台,现在 AI 眼镜又火了,一些投资人和从业者开始相信眼镜是 AI 最好的落地载体。你相信这件事吗?

姜公略:眼镜肯定是 AI 最好的落地场景。一个人每天和 AI 交互的次数、频率、时长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这时候眼镜能提供两个重要的特性:Always on(实时在线)和 Hands off(离手操作)。

眼镜还能获取多维的数据,眼动数据、头动数据、第一人称摄像,这些数据理论上可以自动无感的全天候获取,并且是用户个性化的数据,把这些数据投喂到 AI 里,会让 AI 变得无比智能。

反过来 AI 对于眼镜也有巨大的加成,过去困扰 XR 行业的是眼镜的交互,现在有了大模型,人与眼镜的交互变得非常接近自然。过去用户需要自行拆解交互意图,转化成鼠标键盘或触屏点击,但今天 AI agent 能直接理解人的意图并自行拆解和执行。

晚点: AI 眼镜要真正要被大众接受,它最需要实现的功能、跨过的障碍各是什么?

姜公略:第一要素是足够个性化的时尚。眼镜本身是一个 SKU 海量的产品,主要原因是不同脸型的人需要不同的镜框和风格去搭配。时尚品的个性化和电子消费品的规模量产之间存在矛盾关系,如何解决这个矛盾关系至关重要。

其次是产品 PMF,这个 PMF 在今天就是和 AI 的结合。这里面其实有很多的细节,比如无间断唤醒,即唤醒词和意图之间不需要停顿,你说 “Hey VITURE 点杯咖啡”,它直接就执行了。

但最终,用户愿意戴并长时间佩戴,才是最重要的,是 AI 能够施展能力的基础。

晚点:智能眼镜行业的上限和下限分别是什么?

姜公略:第一阶段的上限就是所有戴眼镜的人。

晚点:如果近视手术普及了呢?

姜公略:我们一直说眼镜是一个起点为负的产品,它的负数就是飞秒手术的价格。很多人花几万块钱做飞秒,就是为了摘掉眼镜,现在你想让他重新戴回去,就得比从 0 开始的产品花更大力气。我们不能在早期就强求让不戴眼镜的人戴,这是极难的。

晚点:扎克伯格说过一个观点,他说不戴眼镜的人将来也会戴上 AI 眼镜。

姜公略:一定程度上是成立的,当你的内容、好友关系、数据都在眼镜里的时候,那确实就不得不戴了,和近视的人必须戴眼镜一个道理。

晚点:这是上限,那下限呢?

姜公略:下限是 AI 的重度使用者。这个群体也不小,如果我们 6 个月前聊,那时候可能每天都用 AI 的只有一小撮人,但现在已经成为国民级应用了。

晚点:AI 眼镜的刚需功能是什么?我们之前采访过一位投资人,他觉得除了拍照,翻译会是 AI 眼镜另一个刚需功能,你同意吗?

姜公略:翻译是一个相对低频的场景,而且需要两个人同时都戴才可以。用手机 AI 翻译 app 可能是更简单低成本的解决方案。

晚点:你觉得未来 AI Agent 的交互方式是什么样的?有人说它一定不会是图形 UI 界面,而是更新的交互方式。

姜公略:人的感官是自然进化而来,为了与这个世界交互。手和嘴是人对世界的输出,眼睛和耳朵是输入,所以解法比较简单,符合人的感官特性就可以。

晚点:终极方案为什么是眼镜,不是脑机接口?或者在眼球上的屏幕?

姜公略:人脑是个非常复杂的系统,你想的东西、说的东西和最终执行的动作很可能不是完全一致的,所以脑机无法做到完全准确。

在眼球上的屏幕难度比 AR 又要高一个数量级,它也解决不了音频的输入和输出问题。所以眼镜是一个近乎终极的形态,能同时完美地解决视觉和听觉,这两个占人的五感信息获取的 94%。

晚点:你为什么没做 Ray-Ban Meta 那种产品?你觉得这是会被大厂碾压的产品吗?

姜公略:Ray-Ban Meta 的成功大部分归功于 Ray-Ban 的品牌和渠道,主打第一人称视角拍摄,为短视频、社交平台提供独特的内容供给,同时形成传播。如果我们只具备产品要素,不具备其他要素,是很难做出差异化从而成功的。创业公司要找到潜在会成为共识的非共识去深耕,在共识形成前积累足够高的壁垒,Ray-Ban Meta 已经是共识了。

晚点:如果若干年以后,智能眼镜这个事情最终还是没成,你觉得可能的原因是什么?

姜公略:在我看来这就像问 1+1 为什么不等于 2,我觉得智能眼镜的时代一定会到来,只是需要一个演进的过程。

创业公司唯一能走的路,就是比大公司更早做出正确的选择

晚点:你们 2022 年 4 月左右开启众筹,破了众筹平台的记录,去年四季度做到了美国 AR 眼镜市场份额第一。在美国破圈这件事很神奇,打品牌心智这件事应该也不是你们最擅长的,当时你们的策略是什么?

姜公略:310 万美元的众筹额是在我们预期之内,当时的纪录是 Oculus 的 240 万美元,我们判断是能超过它,但不会超出太多。

通过众筹金额来证明 PMF 是一方面,更重要一方面是任何行业早期,都需要通过社区来实现高效迭代。Community 这个词在美国不只是科技圈,在整个美国社会都非常重要。我们几个美国员工都是我们的 Kickstarter 用户,他们在众筹期间就开始支持我们的产品,相信公司的 vision,从而亲身参与到这场变革来。

众筹期在 KickStarter 上每一条用户的评论,都是我回的,那时天天泡在灌水区跟用户交流,逐渐对产品会有不一样的认知。因为品牌存在的最大价值就是服务它的用户,和用户做朋友,直到今天我和核心团队都会抽时间泡论坛、回评论。

晚点:你当时看到了什么有价值的评论?

姜公略:有很多,比如我们的颈环充电盒就是用户提出来的,既可以收纳又可以充电,因为很多人想要,我们就设置了一个 300w 的众筹目标,达到后我们就做。后来我们做了以后,搭售率非常高,证明为用户打造产品的路径是对的。

晚点:你觉得硬件消费品出海是否成功,最核心的是什么?你观察到其他中国团队出海,他们最容易犯的错误是什么?

姜公略:核心还是 PMF 要成立。就像自然界的进化来自于变异,而大多数变异都会被消灭掉,只有最有生命力、最应该出现在这个时间和环境的变异才会爆发增长,成为新的范式。

今天硬件出海很多团队已经是佼佼者,但创新品类、创新产品成功依然是小概率事件。AI Pin 就是 PMF 没成立的典型案例,很难说出它解决了什么问题,谁应该买,能提供什么价值。

晚点:有什么产品是当时大家觉得 PMF 成立,但做着做着发现其实不成立。

姜公略:智能音箱算一个。单纯用来拍照的眼镜可能也算一个,这个 PMF 是否成立是相对人们对它的预期的。开始大家都认为是入口级的产品,但后来发现它的固有体量停留在一个小众的产品。

晚点:你们在美国市场是相对顺利的。回到国内市场,你们有什么新的课题?国内市场现在很卷,大平台话语权很强,环境跟美国很不一样。

姜公略:国内的需求和购买决策都不太一样。比如 VR 在国内就很难做到欧美一样的渗透率,一个是没有主机文化,用户认知没有形成,二是时间碎片化、没有客厅游戏文化。反观 AR,不受时间空间限制,反而是更适合中国市场的产品形态。

晚点:你之前说在中国的定价要参考小米手机。小米手机第一代卖 1999 元,但你们现在卖 3499 元。

姜公略:现在行业还没有到那个时刻。小米手机诞生的时候,手机行业已经发展几十年了,而眼镜还非常早期,需要渐进式发展。

晚点:王慧文去年下半年投了你们。你和他见面聊了什么,他给了你什么重要的建议?

姜公略: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说创业公司会犯的最大错误有两个:一是 PMF 没成立前就投了太多资源,二是 PMF 成立后没尽快投入更多资源。

他还打了个比方,一个公司需要懂技术的人、懂产品的人、懂设计的人、懂市场的人,决定这一圈人效率的其实是人与人沟通的效率。如果能把各个职能的人都汇集到一个大脑里,那这个组织的信息交互效率是无可比拟的,会高于任何其他的组织与企业。他没有明说,但他的意思是在我身上看到这种可能性。

晚点:他问了你什么?

姜公略:他其实没问很多问题,主要是问了一些光学的一些核心技术、将来渠道怎么搭建。不像很多其他投资人,一开口就是灵魂拷问。

晚点:怎样的灵魂拷问?

姜公略:大厂做了你们怎么办。

我觉得这取决于什么时候出现范式,范式就是指这个东西已经确定每个人都会买,范式没出现之前,大厂谋定而后动肯定是对的选择。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范式出现、要面临大厂压强之前,积累足够多的东西。

晚点:Meta 说 Ray-Ban Meta 之后一年能卖到 2000 万台,这算是范式出现吗?

姜公略:首先我不觉得它能卖到 2000 万,和对 VR 的天花板判断类似。其实 Ray-Ban Meta 第一代也失败了,但他们肯定积累了很多用户数据,比如用户用这东西大部分时间都是拍照的,那第二代就把拍照功能做好。

晚点:那这个对创业公司也很可怕了,大公司可以失败,但它有数据和资源支撑它下一代改好。

姜公略:所以创业公司要在大厂没有通过数据判断之前,就做出正确的选择。

晚点:这和创业公司资源少有关系吗?如果你们资源多,是不是可以都做?

姜公略:如果把创业公司看作是一道物理、数学题,那我自己的解法一定是由 ROI 最高的东西开始,你投什么东西进去,能拿最多的东西回来,这一定是有选择的。

晚点:你经历过大公司、也在创业公司干过,你自己创业时,告诉自己一定不能犯的三个错误是什么?

姜公略:我觉得最核心的就是想清楚你做这件事情的底层逻辑。

第二是创业的时候就要想到行业终局,任何行业都有终局,比如智能手机的终局大概是 2016-2017 年,终局的意思是新范式增量时代结束,胜出者已经形成了统治级正循环。要看清从现在到终局的过程会是什么样的,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动作。AI 的到来让智能眼镜的终局提前了,我原本认为要 20 年。

第三是人不在多、在于精。如果这个岗位没有合适的人,我们会选择等合适的人出现,而不是凑合招一个。早期的人才密度和契合度决定了核心竞争力,最终体现在产品力和行业领导力上。

晚点:作为一名设计师,你在管理上有什么特点?

姜公略:既理性又感性。我对很多事物有强烈的好奇心,思考底层逻辑的同时关注业务上的每一个细节。

晚点:初创企业怎么招足够好的人才?如何把优秀的人才吸引到一个十年都没有什么起色的行业里?

姜公略:首先公司的愿景是有意义且可以被一步步实现的,这样我们追求的东西才足够有成就感。

其次是增长,我们判断的正确速度是一年三倍,两年一个数量级。VITURE 从成立至今一直保持着每年 3 倍的增速。这种增长不来自于流量投放,而是靠技术创新带来的变革性产品力,还有用户的口碑传播。

晚点:中国新一代科技公司里,谁给了你最大的启发?

姜公略:大疆。它一开始是一个小众的市场,但不影响它做成了一个大众科技品牌。第二是它完全靠对产品与技术的极致追求,让它最终获得了市场统治力,也是极少数真正打入美国主流市场的品牌。第三是它极高的人才密度。

晚点:你为什么没有选择去汽车、建筑、手机、时尚这些更确定、能影响更多人的行业,而是选择了智能眼镜,这个还需要很长时间发展、未来极不确定的行业?

姜公略:因为我想去做职业生涯长度范围内有最大增量的市场。你说的那些市场是很大,但已经是存量市场。而我认为 AR 眼镜是未来 20 到 30 年消费电子市场最大的增量。

人心跳之间产生的共鸣,是 AI 无法复制的

晚点:你说自己信仰自然和数学规律,而你要做的,就是根据物理数学之外的人性去设计一些东西。比如什么?

姜公略:我之前帮朋友做过一个音箱,核心的零部件就是 Nixie tube(辉光管),它以前是用来显示时间的,很复古、很漂亮,它已在全球停产,且存量很有限,只有乌克兰、俄罗斯还有收藏,我朋友全球收集这个,做成时钟,但销量比较有限。

他找我帮忙设计,我当时的思路是把它的复古感和音乐结合,同时让数字显示有意义,模拟古董收音机上面显示调频的感觉。改造之后,我们卖 400 美元一个,一个月左右卖了 100 多万美元,直到辉光管的库存卖光。

我们给这个产品赋予的故事是,一个人的回忆可以被保存在音乐里,当年少时的音乐响起时,哪些记忆片段就会浮现在眼前。这就跟苹果讲的科技与人文的十字路口类似,你要打造的是体验,而不是功能,产品是体验的载体。

晚点:一些创业者对于 AI 的态度已经分成两派了,一类认为 AI 会最终会统治人类;另一类认为 AI 会和人类共同成长。你是哪一派?

姜公略:我觉得 AI 会一直是人类的工具,或者融入社会,但不会统治人类。

另外我觉得 AI 最难攻破的堡垒是艺术。它通过模仿来创造,但它没有故事,没有肉体,不会消亡。我们之所以能被艺术感动,是因为艺术家的故事也许是你的故事,他的笔触和音符,建立的是两个生命之间跨越时空的心跳的共鸣。

晚点:你会希望你的眼镜产品跟人产生怎样的共鸣?

姜公略:探索欲是人类的本能,就像当初那封很火的辞职信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当我们眼镜的交互带宽可以达到人类感官的上限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用数字技术重塑真实世界。我们推出的 Immersive 3D 就是迈向这个愿景的一小步。

这个功能一经推出就收到过很多感动的帖子,最近有一个用户发帖说到,他的父亲刚刚去世,他收拾遗物时找到一个旧的硬盘,里面都是小时候和父亲的照片与视频,他每次戴上 VITURE 眼镜用转 3D 技术去看,就会潸然泪下,仿佛年轻时的父亲此刻就活在自己眼前。

通过技术拓宽生命的感知,这就是我们每天奋斗的意义。

来源:晚点LatePo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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