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谢家却因牵扯进一桩大案,迅速败落,男丁只剩下一个没有功名的少年。
我的嫡姐,是谢听竹的未婚妻。
替姐嫁给谢听竹三年,他待我疏离。
所以当叛军首领说我和嫡姐只能活一个时。
没等谢听竹做出选择,我便从悬崖一跃而下。
跳下时,谢听竹似乎抓住我的衣角。
但那都无关紧要了,因为——
【任务已完成,宿主可以随意选择身份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真正属于我的人生才开始。
1
我是方家的庶女。
多年之前,谢家和方家同朝为官。
谢家与方家的长辈就给小辈订下婚约。
谢家却因牵扯进一桩大案,迅速败落,男丁只剩下一个没有功名的少年。
这少年便是谢听竹。
嫡姐方思娴不愿嫁过去,几番寻死。
我父亲爱怜嫡姐,将我记在主母名下,成了方家的嫡次女,嫁给了谢听竹。
这样既能给谢家一个交代,也能堵住悠悠众口。
看似皆大欢喜,但显然谢听竹不这么想。
成亲当晚,谢听竹掀开红盖头。
等他看清楚我的脸,就再没回过新房。
他说:「你不是我的妻。」
或许他心中的妻,只有我阿姐。
2
谢听竹不认我为妻,我却真心拿他当夫君。
毕竟之前主母打算将我配给老王爷当侍妾。
谢听竹好歹是一个翩翩少年郎,比那老得能当我爷爷的王爷好不止一星半点。
往后的日子,岁月安好。
谢听竹不喜欢我,我只顾着将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婆婆一开始因方家私自替换新娘而不待见我,后来竟也在谢听竹面前为我说话。
然而谢听竹挚爱我嫡姐。
成婚三年,他对我始终冷淡。
事实上,嫡姐与我父亲都算错了。
谢听竹当真是一个人物。
短短三年,他从白衣一跃成了朝中新贵,成了皇帝眼前的红人。
嫡姐原本要嫁给一个三品大将,但那人家中新丧,要守孝三年。
谢听竹平步青云后,方思娴纡尊降贵与我走动。
嫡姐每次来府上,谢听竹似乎也会早回来一些。
他站在我身侧,视线总不时落在嫡姐身上。
那一片痴心,连园子的蝴蝶都感受到,整天成双成对地翩跹飞舞。
我不欲打扰他们,让人拿了网去捉蝶。
捉到了,捏着它们的粉翅,展颜而笑。
回首,谢听竹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目光沉沉。
而嫡姐已经没了影子。
我怕他说我顽劣,丢了粉蝶。
又成了那个端庄的谢夫人。
3
我奢求并不多,这样过下去也很好。
却没想到叛军突起,打了朝廷措手不及。
跟方思娴订婚的那位将军,战亡。
谢听竹一个文官,竟然自荐前去战场。
有他出谋划策,朝廷且战且胜,竟将叛军打得落花流水。
宫中赏赐如流水般送到谢家。
嫡姐无不艳羡:「这原本该是我的富贵,不是吗?」
可这荣华,也是她亲手抛弃的。
谢听竹的家书不断送回来。
信中只给母亲请安,询问家中安好。
他问过家中的花草,甚至是看门的大黑犬,却未曾问过我一次。
当真是,明晃晃地厌恶我。
后来,嫡姐孤身前去寻谢听竹。
大军班师回朝那日,谢听竹的马后,跟着方思娴的轿子。
百姓夹道欢迎,鞭炮齐鸣。
此情此景,恍如是谢听竹迎娶方思娴,从此恩恩爱爱,缠绵一生。
果然啊,系统说得没错。
男女主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我只是,他们情路上的一道坎坷罢了。
4
没错,我是个穿书者。
在成亲那晚觉醒了记忆。
我的任务是,成为谢听竹的贤内助,在他功成名就时死去。
这样,成为太傅的谢听竹才能宠妻,宠爱他真正的妻子方思娴。
所以在被藏匿城中的叛军掳走时,我没有过多挣扎。
追兵在后,叛军带着我与方思娴被逼至悬崖边。
叛军首领狂笑:「谢听竹,你夫人和相好的都在我手上。
「这两个婆娘只能活一个,剩下的到黄泉路上陪老子!」
方思娴已经被吓得泪流满面,只顾娇声地唤着:「听竹,救我!」
眼前蒙纱,看不清谢听竹的脸。
我只是不停地在想:
他会为我担忧吗?
他会犹豫是否救我吗?
他到底知不知道啊。
三年多的朝夕相处,我也曾动心。
我也曾生出妄念:谢听竹他最终选择我。
但按剧情所写,他会选择方思娴。
然后经过几章对我的一丝愧疚后,再跟方思娴恩恩爱爱地过日子。
弄这么麻烦干什么呢。
我死还不行吗?
于是我把方思娴往外一推,自己毫不迟疑地扭身跳下。
似乎有人在唤我,似乎有人抓住了我的衣角。
但那都无关紧要了,因为——
【任务已完成,宿主可以随意选择身份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真正属于我的人生才开始。
5
一年后,清水乡。
「阿姿,来搭把手。」
医馆的帘子突然被掀开,师父正扶着病患进到里屋。
我忙放下药碾子,跟师傅一同把人扶到椅子上。
「我去配药,阿姿你来给他包扎。」
师父说着径直去药堂抓药,我只好应下,打来清水为伤患清洗包扎。
伤患一身侍卫打扮,衣服料子极好。
他腰间有一处割裂伤,伤口较深,正「汩汩」流血。
询问才知,原来是他们一行人在山道上遇劫匪。
为了保护主人家,他才受的伤。
伤口看着骇人,其实不致命。
我包扎完,师父配药出来。
之后的事自有师父去做,我则换上自己的衣裳准备从后门溜回家。
再不回去,怕是要被父亲罚抄书了。
一年前完成系统任务后,我的灵魂依附在清水乡一个傻姑娘身上。
这个姑娘本是清水乡县令的独女李姿。
但她天生痴傻,只会吃饭睡觉,不言不语,甚至连笑都不会,就是个会动的木偶娃娃。
我附在她身上时,李姿因下人没看紧,跌入池中溺亡。
眼见县令夫妇哭得几度晕厥,下人们也被打得死去活来,我便选了李姿的身份。
我从未被人牵挂过,成为李姿,好歹有一对善待我的父母。
这一年来,李家夫妇见痴傻的女儿逐渐变得正常,对我也更加宠爱。
来医院帮工学医术,其实是为了母亲。
母亲她生下原身后体虚多病,然而女子病症多有难言之隐,也不好全都跟大夫讲明。
我想着,若我有医术傍身,好歹能为母亲缓解痛苦。
孝顺李家夫妇,也算是替李姿尽孝,还借她身份的情。
但我想得还是太简单了,学医哪有那么容易,各种病症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要学的还有很多呢。
跟师父告别,他从一边的兜布里掏出一个水灵灵的大桃子给我:「张伯给的,你拿着。」
前些天张伯爬山采药,扭到腿脚,被我治好了。
笑着接过桃子,喜滋滋地捧着出门去。
医馆后边是一片稻田,还有周围人家的菜地。
走没两步,翠竹林边有一清潭。
我临水照面,看头发可曾弄乱。
不想听见「咕咚」一声,有人投石入水,搅起一池涟漪。
抬头看,穿一身青布衣的少年,正半蹲在池边,冲我乐呵。
6
「赵行简!」我跺脚,「衣裳都湿了!」
「哼,谁叫你说话不算话,讲好了陪我上山采药,人却没来。」
赵行简边说边走到我身侧。
少年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倒映在水里的影子纤长。
他是师父的独子,继承了师父师娘的好相貌。
生得唇红齿白,偏偏是个好动的调皮鬼。
这话说得我有点心虚。
今日休假,我睡得太香忘了时辰。
赶到医馆时,赵行简都走了。山那么大,我上哪里找人去。
「喏,桃子给你,算是赔罪。」
可惜了,香喷喷的大桃子,咬上一口,一定非常甜!
赵行简作势要拿,最后一刻又把桃推给我。
「谁稀罕呀,山里野果子多得是!」赵行简说完,变戏法一般,从药篓中掏出许多通红的莓果,「都是你的,还有这个——」
一束花塞进我手里,五颜六色的野花,漂亮得紧。
东西都放进我做的小挎包里,手中的花却舍不得放下。我闻了闻,好香:「好看,我要将它养在瓶子里,多谢师兄!」
只有这种时候,我才会黏黏糊糊地喊一声「师兄」。
赵行简抬着下巴,一脸不在意:「客气了!」
小样,一声师兄就这么嘚瑟!
我忍不住笑。
这时成双的粉蝶忽而振翅飞来,一只落在花束上,另一只形影不离。
好哇好哇,就见不得恩恩爱爱。
我眼疾手快,抓住落在花上的那一只,挥袖赶走了另一只。
捏着它的翅膀:「被我抓住了吧!」我展颜欢呼。
身后的竹林忽然传来窸窣的动静。
回首——
竹丛郁郁葱葱,夕阳斜照的光辉柔和地铺上那人素白的衣衫,有一股悲悯的意味。
他静静地看着我。
如同一年前我在悬崖边,望着他那般,沉默又凄然。
谢听竹!
他怎么......会在这儿?
7
谢听竹的出现令我感到意外。
但他并没有认出我。
毕竟如今的我,与从前长得毫不相似。
竹林边匆匆遇见,我立刻扭回头,让赵行简送我回家。
府衙不远,穿过竹林,走过窄巷到热闹的大街上,也就到家了。
原以为相遇是偶然,谁知道次日去学堂,竟又与他相逢。
因为昨天见到谢听竹这件事让我受惊不小,竟然把夫子布置的课业给忘了。
所以下学后,我只好乖乖地跟着夫子去后院听罚。
本朝对女子还算宽厚,但也仅限于能自由活动,抛头露面。
后来谢听竹多次上奏,联合几个世家,请求皇帝开恩,允许女子读书考试。
所以,这两年来才陆续有女子到书院上课。
但大部分女子,终究是被困于宅院,学一些管家之事。
夫子手拿戒尺,语重心长道:「李姿,多少女子想读书,却交不起束脩,或是家中不允。
「你倒好,竟然顽劣躲懒!罚你在日头底下将今日所学抄十遍!」
啊,这么大的太阳,岂不是要被晒死!
我自知有错,也不敢顶嘴。
父母虽然宠爱我,却也交代夫子对我要分外严格,知晓何谓礼义廉耻。
头顶上的烈日好大,要不我过会儿就晕倒吧!
长廊那头忽然传来人语。
便见到书院的山长和谢听竹缓步走来。
谢听竹依旧是一身素白的衣衫,发冠银白,脸色也是苍白的。
看着像是为谁在守丧。
没听说他母亲仙逝,难不成——
我心中一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
他怎么会为我守丧。
此地距离京城遥远,我却也耳闻,说是方家有意让嫡女入谢太傅府上。
他开心还来不及吧。
原以为他们就此走过,不想谢听竹忽然停下,询问夫子何事。
「谢太傅——」夫子恭敬行礼。
谢听竹轻轻颔首,神色平平:「我已自请辞官,游历四方,不必再唤我太傅。」
游历四方?
我疑惑期间,夫子已经简单讲明为何留我下来。
末了,夫子用戒尺轻敲我额头:「这孩子病愈后愈发顽皮,需严加管教!」
他说得病愈,是指我不再痴痴傻傻。
谢听竹人清冷,声音也冷清,淡淡道:「做功课本就是为巩固所学 ,她若会了,便饶她在廊下阴凉处罚抄。圣人言事不过三。」
夫子则抽查了之前学的内容,我倒是都会。
山长和谢听竹走远。
夫子罚我在阴凉处抄写后,自己也离去了。
微风起,后院草木轻摇。
我揉揉写酸的手指,抬头却看到长廊那一头,站着谢听竹。
见我看到了他,他才慢慢走来,并让自己的侍卫留在原处。
「大人。」
我起身行礼,他点头。
二人之间忽然沉默起来,我心跳如鼓。时隔一年再见到他,诸多往事浮现眼前。
成亲三年,说委屈吧,不知委屈从何而来。
谢家不曾短我吃喝,嫁过去就拿到了库房的钥匙。
谢母纵然一开始不待见我,也不会折辱我,后来更是待我如亲女。
就是平平淡淡,如一潭死水。
可我是活的,我本性就是活泼的。
在方家时,我压抑着自己。
嫁到谢家,我终于能得到一些自由,想笑便笑,想哭便哭。
我真的以为,谢听竹可以成为我的倚靠。
可叛军逼我上悬崖那一刻,我的梦忽然醒了。
三年的安稳生活,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大梦。
8
「大人似乎有话同学生说?」
我率先打破沉寂。
谢听竹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到我的挎包上。
衣裳没有口袋,背囊太重,我就做了类似斜挎包的包包。
里面放一些糖果和银子,还有薄薄的书册。
包只有我的两个手掌大,外面绣着简单的花样。
今日的包上,两只兔子互相依偎。
「这是,谁教你做的?」谢听竹忽然开口。
糟了。
从前在谢家,我也喜欢做这些东西。
「这个许多姑娘家都会做,不难。」
我倒没有说谎,只不过其他姑娘的包比较大,也不会总带在身上。
「能否割爱?银钱你说多少便是多少。」谢听竹笑了一下。
他很少笑,但是笑起来很好看,那种介于少年与青年的澄澈好看。
多了几分少年气,整个人也温润许多。
我捂着包,有些无措:「恕难从命,大人若真的喜欢,让绣娘做一个就是。」
他并没有为难我,留下一句「打搅了,若是女郎肯割爱,千两亦可」。
正赶上赵行简来找我,我同他离开时,客气地说了一声:「大人再会。」
赵行简将我的东西交给马车边等候的丫鬟,提醒我:「你啊你,可别再忘了功课是什么。」
他也在这个学院上学,只不过在别的夫子堂上。
「和你说话的人,似乎是京城里来的贵客,他姓谢,不会是那位谢太傅吧!」赵行简很是艳羡,「他的文章做得极好,据说在战场上也有功名,没想到人却如此年轻。」
我点头,让他也上马车,载他一程回医馆。
「李姿,你说京中是否有许多女儿家倾心他?」
「可能。」
「所以你没戏了。」赵行简语气郑重。
话题怎么跑偏了。
我直接一肘子杵到赵行简胸口:「闭嘴,你哪个眼睛看到我倾心谢大人?」
「你都没发现,自从跟他讲完话后,心不在焉吗?」
这么明显吗?
我苦笑,干脆扭头不理赵行简。
所以谢听竹为何要买我的包呢?
他对我,一直都是眼不见为净。
记得成婚一个月后,谢母发现我们一直分房睡,发了一通火。
谢听竹才从书房搬来与我同住。
二人睡一张床,盖一条被子,竟也能睡出「泾渭分明」的效果。
两人中间距离很远。
他起得早,睡得晚,避免和我接触。
睡觉总是背着身。
我二人,真真生分。
他虽没有说过,但我会将东西各自收好。
在我知道自己会被叛军掳走那天,烧了自己所有的东西。
衣服、鞋子和首饰......所有的一切,全都付之一炬。
9
称病在家。
避免又在学院遇到谢听竹,想起什么伤感的往事。
人算不如天算,父亲竟主动把人邀到家里。
想想也是,谢太傅声名远播,既然到了清水乡,我父亲怎么会不见他。
在家中花园见到谢听竹时,我嘴里正哼着曲子。
手上捧着书,躺在海棠树粗壮的树干上晒太阳。
身上暖和,人犯懒,晃神之际,书从手中滑走。
心中一惊,目光随书掉落,正好与树下接到书的谢听竹对视。
他身边还有我家的管家。
管家连声喊着:「姑奶奶,你怎么爬这么高,仔细摔着!」
一阵兵荒马乱,父亲母亲也匆匆赶来。
一个嗔怪我在客人面前失了礼数,一个轻轻戳我脑袋,笑骂我是个不省心的。
我乖乖巧巧地站好,行礼:「见过大人。」
谢听竹唇边带着极浅的笑意:「令爱天真活泼,并无失礼之处。」
但那笑也稍纵即逝,似乎只是幻觉。
只有他的脸色,总是恹恹无血色,似是在病中。
众人说着话,父亲母亲忙着款待谢听竹。
他落后一步,将书递还给我:「书不全,少一册。」
是啊,这本志怪小说可是我淘许久才找到孤本。
另一册,上哪里找去?
他紧接着又道:「在下恰巧有全本,只要姑娘肯换一个兔子包。」
「兔子包?」我又惊又喜,「大人就把全本的小说给我?」
「是。」他再次点头。
我犹豫了,然后很没骨气地答应下来。
平生最爱看这些神啊鬼啊的小说,多有趣。
好不容易能看全本,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走在我前面,忽然又问我:「女郎哼的是什么曲子?」
这就是普通的采莲曲,只因为我喜欢曲调的旋律,才会不自觉哼唱起来。
在谢家时,我也常哼这首曲子。但他应该不知道才对。
一般有他在,我都静如鹌鹑,一点动静都没有。
所以也不怕告诉他。
「采莲曲,大人没听过?」说话间我已哼出了曲调。
不妨母亲听到了,一笑,道:「阿姿快别唱,五音不全,莫要冒犯到大人」。
玩笑的话,也是在提醒我,莫要在客人面前失礼。
我赶紧闭嘴,乖乖地当起大家闺秀。
稍晚些的时候,赵行简和师父一同过来。师父是给我娘把脉,赵行简则是看看我病得可厉害。
见我无事,赵行简威胁道:「明日你再敢称病不去上课,当心我告诉夫子。」
「那你的嘴可真碎!」我也不甘示弱,「像个老婆子。」
我二人就是这样,好的时候叫他师兄,闹起来谁也不让谁。
送赵行简和师父出门时,正巧谢听竹也要告辞。
临走,还让我父母仔细思虑。
至于考虑什么,我并不知道。
10
第二日居然是谢听竹给我们上课。
算起来,他也只比我们大三四岁,所以一开始许多学子并没有把他当回事。
等他讲起课来,众人遂膜拜。
三言两语便能将人点透。
这一点,我深有感触。
嫁给他第二年,朝中允许女子上学科考。
我跃跃欲试。
有时厚着脸皮请教他问题,他也是几句话让我茅塞顿开。
我常暗戳戳地想,若我是嫡姐就好了,他必定倾囊相授,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但我只是一个替嫁的庶女。
并不是他认可的妻。
一课说完,谢听竹提出论点,让我们自行思考,将所思所想写下来。
以往夫子上课,仅仅拘泥于经书古籍,这样让自己畅所欲言的情况几乎没有。
众人埋头苦写,待我写完时,谢听竹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侧。
他垂首看我写的内容,良久,视线又回到我脸上:「善。」
这是夸我写得好。
其余学子的他也都一一看过,略作点评。
今日众人皆有收获。
即便是下学了,好些同窗也不肯走,留下来向谢听竹请教学问。
说好要跟他交换东西,我也不好先走,也等着。
丫鬟来催了我几次,外头天都快黑了,似是要落雨。
最后只剩下我了,谢听竹道了声「抱歉」,让人拿来我要的书。
我当即就捧着书翻看起来,果真是全本,且上头还有图画呢。
实在是意外之喜。
除了我要的书,他还多给了我一本怪谈异闻。
我将绣着小兔的包推给他:「大人要的,就是这个?」
其实我还想问,他要这个包做什么。
转念又想,何必多生事端。他来清水乡游历,几天后就会离开。
从此,我二人再无交集。
何必打探。
对面的男子轻抚小兔,有些出神。
听到他喃喃自语:「栩栩如生,憨态可掬。」
原来是为了包上的小兔子。
是了,方思娴最喜爱兔子。我在方家时,为了讨好方思娴,常常绣各种兔子给她。
我的绣工别的不敢说,但论兔子图案,无人超越。
双方都很满意,交易成功。
要离开,外头已然落了雨。
婢女拿伞去了,谢听竹与他的随身侍卫要走。
见我停在廊下,忽然又过来,将自己的伞递上。
「暮色四合,电闪雷鸣,你一人在此不怕吗?
「走吧。」
他与侍卫共撑一柄伞,在前走。
我打伞跟在后,忽然想起刚嫁给谢听竹,有一晚打雷下雨,动静弄得很大。
我怕这些,因为我姨娘就死在这样的夜里。
难产死的。
从那以后,每当打雷下雨,我耳边就会响起女人痛苦的哀号和求救。
撕心裂肺,声嘶力竭。
我好怕,怕得直哆嗦。
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被子却被人掀开。
谢听竹的脸映入眼帘,他问:「你病了?」
咬着唇摇头,身体仍是在颤抖。
谢听竹披衣起身,让人寻来大夫。心病而已,最后也只是开了安魂汤。
烛光摇曳,他把煮好的药端给我。
「喝了会好些。
「往后若我不在家,打雷,你就去同母亲睡,她不会怪你。」
成婚一个多月,那是他话最多的一天。
说完,他和衣睡去,又成了我那个冷冰冰的夫君。
所以我不怨恨他。
因为他除了不喜欢我,并无可以指摘的地方。
到我家马车旁,将伞还给谢听竹。
上车时,听到他低声轻咳,侍卫很是忧心的模样。
「大人,你身子骨......受风寒不好。」
没听清楚,马车已经动起来。
风雨飘摇,他的身影在雨雾里渐渐变成墨色的影子,然后就都看不见了。
11
赵行简忽然愁眉苦脸地要跟我告别。
「我过几日要去京都太学。」
「太学?」我惊讶,「似乎要考核才能进去,你不声不响地居然要去太学上课?」
赵行简神色恹恹,告诉我事情的始末。
原来谢听竹一路游历,凡是遇见各县镇的书院,皆会考察一番,选出几个勤奋好学的学子,举荐入太学。
咱们清水乡书院,谢听竹共举荐五人,其中就有赵行简。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衷心地为他高兴,「师兄,他日高中莫要忘了我!」
太学都是名家授课,学子高中的概率很高。
赵行简抿唇,似乎有些恼怒,但我不知道他恼些什么。
「罢了,你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Ṫů⁹毛丫头!」
「你才黄毛丫头,你黄毛小子!」这个赵行简,简直不识好人心,居然骂我。
「哼。」赵行简更气了,他咬牙半晌,突然道,「那你就等着我高中的消息吧。」
「行啊,到时我叫爹爹给你摆席。喂,你别走啊!」
他气呼呼地走了,令人摸不着头脑。
下午山长和一众夫子跟大家说了举荐的消息,也报了举荐人的名单。
谢听竹自然也来了。
他的脸色比之以往更有些苍白,不时轻轻咳两声。
也是奇了,谢听竹是个能上阵杀敌的主,怎么被风吹着一点就病得这样厉害。
下学要走,又被谢听竹叫住。
「令尊考虑好了吗?」
「考虑何事?」我一头雾水。
「女郎入太学之事。」
入太学,便要去京都。
那儿似乎并没有给我留下过什么美好的记忆——
我看着谢听竹的脸,罢了,美好的记忆也有的。
如今,却都与我无关联。
现在的我更想在父母身边。
握了握拳:「多谢大人看重,只是我胸无大志,不想远离父母亲人。」
对面的人只是了然地颔首,手抵在唇边轻轻咳嗽几声,温声道:「好。」
回家后问了母亲,母亲拉着我的手道:「京都山高水远,我与你父亲怎忍心叫你独自前往。
「学问固然重要,但我们都只盼着你此生欢喜无虞。若你想入太学,便随行简一同去,不愿去,就留在家中。」
有人牵挂的,真好。
我喜欢有家人的感觉。
抱着母亲,欢喜的心却有些空落。
大概是有段时间见不到赵行简了吧。
他不在,无人与我吵架了。
没几日,五位学子随谢听竹前往京都。
似是圣上下旨,召谢听竹入宫,所以他才一起。他这样的少年才俊,皇帝怎么可能真让其游历四方。
父亲作为一县之长,给五个学子准备了些许银两和衣裳。
毕竟真的学有所成,也是为清水乡长脸。
临行前,赵行简嘱咐我:「我的医书上都做了注解,以后你自己拿着看吧。」
切,他看的医书我早就读熟了。
「多谢师兄!」当然,嘴还是要甜。
谢听竹与我父亲话别,并未对我说什么。
此后,应当无交集了。
他就这么离去。
相逢与别离,似乎都由不得我做主。
然而他们刚走不久,父亲升迁的调令就来了。
12
「光禄寺少卿!」父亲喜上眉梢,「虽是平级,但毕竟是京官,也算升了。」
母亲喜忧参半:「圣上命夫君即刻到任上,我与女儿的东西可要收拾一番呢。」
最后商议好,父亲先去京中上任,做好安置。
我与母亲稍晚些出发,不着急。
李家也算大宗族,我们乃李氏分支,京中有在做官的叔伯。
清点府上钱物,加之遣散部分家仆。
忙了三四日,才终于将清水乡这边的宅子安顿好。
我与母亲带着十个仆役和四个丫鬟,匆匆赶路。
日夜兼程,两日抵达渡口。
过了大湖,走陆路,速度也会快些。
这日,我们一干人等入住渡口边的客栈。
却见客栈后院停着谢听竹的马车。
那位受伤在医馆被我包扎治疗的侍卫正在喂马。
他也是谢听竹的侍卫之一,叫作燕双,送别时我见过他。
「见过李夫人,李小姐。」侍卫很客气。
母亲自然好奇谢听竹为何过了这么久还未渡湖。
「前几日有船倾翻,几十人落水。当时是晚间,会水的都去救人了,人手还是不足。
「大人也入水救人,受风寒,在此休养。」
谢听竹会凫水我知道,但他身子已经差到这个地步......干嘛还下水呢。
他总这样好心。
我绞着帕子,想问问谢听竹好些没。
到底没张口,想来好多了吧。
母亲点头:「谢大人不愧为太子师,仁爱众生。我听闻他文武双全,怎的如今身体大不如前?」
「我家大人坠——」侍卫顿了一下,才道,「一场大病后就如此了。」
母亲略感可惜,让人取些名贵药材送去。
侍卫不敢收,说要请示才可。
后来谢听竹虽然没收,却也前来拜访。
他与母亲说了两句话,我才知道赵行简等人先行去京都了。
等人走,母亲忽然摸摸我的头:「阿姿今日心情好,脸上总挂着笑。
「可是想着又能同行简那孩子玩,心里高兴?」
「母亲!」我表示抗议。
她却越说越来劲:「他倒是个好孩子,你父亲也会同意的。」
什么跟什么呀!蒙头就睡,不理她了。
次日,我们乘船时,谢听竹一行人也出发。
他的侍从比我们的家丁厉害许多。母亲就说干脆跟着谢大人。
反正我们顺路,都是去京都。
船开动,到晚间,居然冒出来十好几个水匪。
可还没等水匪闹起来,谢听竹的侍卫们已经将人按住。
船上众人长舒一口气,母亲也连连庆幸:「幸好遇到谢大人,否则不知会遭遇些什么。」
我心里依旧惴惴不安:我们的船安全了,可后面那艘船呢。
纠结是否要跟谢听竹提这件事,他已经派人划小船去查看。
两炷香后,只见后面的船上忽而起了火,远远传来打斗声。
我们这船上的壮年汉子也已经从方才的突发情况里回过神,纷纷拿了家伙什要前去帮忙。
一干老弱自然先躲起来。
两船相靠,打斗更加激烈。
过了许久,外头逐渐安静下来。
舱门被推开,谢听竹提灯而至,对我们道:「安全了。」
众人纷纷从船舱里出来,甲板上二十多个水匪结结实实地捆着。
此外还有一些受伤的男男女女,正在痛呼哀号。
别的伤患倒还好说,只是有位孕妇惊吓之下,破了羊水。
倒是也有个接生婆,但这婆子受伤颇重,无法接生。
船上没有大夫,即便有大夫也少有接生的。
孕妇惨叫声不绝于耳,我想起难产而亡的姨娘,满手心的汗。
「娘亲,我......我想帮帮她。」
13
母亲迟疑。
谢听竹自然早就从侍卫那里知道,我会些医术。
闻言,问我可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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