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雨下得很大,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洗刷干净。或者,是要把什么难以洗掉的东西,比如罪孽,比如遗憾,比如这个小小的棺材里躺着的、我再也抱不到的孩子,全都冲走。
雨下得很大,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洗刷干净。或者,是要把什么难以洗掉的东西,比如罪孽,比如遗憾,比如这个小小的棺材里躺着的、我再也抱不到的孩子,全都冲走。
殡仪馆大厅里,肃穆是被雨声衬托出来的,也是被人群的窃窃私语压制住的。亲戚、朋友、一些生意上见过面的脸,都带着那种标准化的、混合了同情和看戏的表情。我知道他们在看我。更知道他们在看她。
她,蒋雯洁。消失了三个月。三个月里,我打不通她的电话,发出去的信息石沉大海,报了警,警察说成年人有自由,找不到她,也无法立案。我就像个笑话一样,独自守着生病的轩轩,守到他最后一口气。
结果,她回来了。在轩轩的葬礼上。
她一身黑裙,头发有些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她看到我。那一瞬间,她的眼睛里燃起了火。不是悲伤,是纯粹的、针对我的愤怒。
“程堰!”她的声音尖锐,刺破了雨声和低语,“你看看你!你就是这么照顾轩轩的?啊?!”
我站在那里,像被冻住了一样。丧子之痛像个巨大的黑洞把我吸进去,根本没力气回应她的质问。周围的人开始议论。我前几天刚在社交媒体上发了几句影射她失踪、影射她对轩轩不闻不问的话,没点名,但认识她的人都懂。毕竟她消失得太蹊跷,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现在她回来了,不是哭儿子,是来冲我发飙?
有几个亲戚看不过去,想拉她,被她甩开了。她步步紧逼,像一头被激怒的兽,眼神恨不得把我撕碎。我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雨声和轩轩苍白的小脸。她还在说什么?我听不清,也顾不上听。这一刻,她不是轩轩的妈妈,她只是个让我恶心、让我痛苦的符号。
她走了。就像她出现时一样突然。留下我一个人,在倾盆大雨里,对着这个小小的世界,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
她没消失多久。三天后,她就回了家。那个家,我们住了很久,轩轩出生、长大、直到离开的地方。
我以为她回来会有些不同,至少…至少会提到轩轩,会问问他最后的日子是怎么过的。结果她推开门,看到我,第一句话还是:“程堰,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话都是你发的?你想把我说成什么样?!”
我放下手里的杯子,发出刺耳的响声。一股火直冲脑门。
“我想把你怎么样?蒋雯洁,
你问我想把你怎么样?”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我轩轩,他死!死了!你知道吗?在你跟那个男人逍遥快活的三个月里,他高烧不退,他咳得喘不过气,他躺在床上,一直喊妈妈,喊你!他在等一个根本就不会回来的妈妈!你现在回来问我怎么照顾他?蒋雯洁,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我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眼前这个女人,她曾经是我的一切,现在却只剩下陌生和憎恨。
她听了我的话,脸色却没一丝动容,反而更冷了。
“少在这儿演苦情戏!”她提高了声音,带着惯有的、高高在上的那种锐利,“如果不是你,我会走吗?要不是你整天那副样子,我至于……”
“我哪副样子?”我打断她,觉得荒谬至极,“我为你做了什么?!”
她一滞,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扎人的姿态。
“总之,轩轩的事,我有责任,你也有责任!别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她扔下这句话,似乎不想再跟我纠缠,转身就要走。
我看着她的背影,一种巨大的悲凉和愤怒涌了上来。她永远这样,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错,永远要把责任推给别人。尤其是推给我。
***
有时候我看着她,会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十六岁,站在程家大宅门口,局促不安。她家的公司破产了,父母双亡,背了一身的债。是爷爷知道了,让我去看看。
我把她带了回来。那时候她瘦瘦小小的,像只受惊的小鸟。我对她说,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我帮她处理了烂摊子,卖掉了她家剩下的一点资产,又贴进去不少钱,总算把债还清了。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是那个任性的千金小姐,而是小心翼翼地活着,带着一种随时会破碎的脆弱感。
她喜欢芍药。她说她妈妈以前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花开的时候,整个院子都是香的。她说的时候,眼睛里会流露出一种怀念的光。我记住了。
我在程家的后院给她开了一块地,种下了芍药。第一年花开的时候,她高兴坏了,蹲在花丛边,摸着花瓣,眼泪掉了下来。
“程堰哥……”她抬头看我,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等芍药花再开的时候,我就嫁给你,好不好?”
我当时心里一颤,以为她是因为感激。但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傻子一样,以为爱可以这样承诺。
大学毕业后,我去了美国。她留在国内。那时候通讯没现在方便,偶尔打打电话,发发邮件。她总是说她很好,让我放心。我以为我们的未来就像我们计划的那样,等我回来,芍药花开,我们就结婚。
但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我提前一天下了飞机,想给她个惊喜。回到我们共同的小公寓,门没锁。屋里亮着昏黄的烛光,餐桌上摆着牛排和红酒,还有一束我没送过的玫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陌生的香气。
我愣在那里。然后我听到了卧室里传来的声音。
我僵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是她。还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她裹着睡袍出来,看到我站在客厅里,脸色刷地白了。
“程堰?你,你怎么回来了?”她的声音颤抖,眼神慌乱地看向卧室。
卧室门没关严,我瞥见一个身影在穿衣服。高高瘦瘦的,有些艺术家的气质。
那一刻,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袋上冲。愤怒、羞辱、绝望,像潮水一样要把我淹没。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怎么抓住她的手腕,怎么把她拉进卧室,怎么在那个男人面前……
那晚发生的一切,像个噩梦。混乱,痛苦,充满了背叛和不甘。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她坐在床边,眼睛红红的。
“程堰,”她说,声音平静得吓人,“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了。”
我看着她,心像被撕裂了一样。
“为什么?”我的声音嘶哑。
“我爱上赵随了。”她轻声说出那个名字,像是一种解脱,又像是一种残忍的宣判。
赵随。那个昨晚在我面前穿衣服的男人。一个画家。
我问她我们算什么。她沉默了很久,说谢谢我,说对不起我,说她会取消婚约。然后她就走了。没有任何犹豫地。留下一屋子的狼藉,和一颗破碎的心。
我以为故事就到这里了。我以为我会痛很久,然后慢慢愈合。
三个月后,她又回来了。敲开我的门,站在那里,告诉我她怀孕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看着她平静的脸,我脑子里只有那天晚上的混乱。是我的吗?那一瞬间,我心里竟然升起一丝畸形的希望。也许,也许这个孩子能把我们重新连在一起?也许,也许她只是糊涂了?
我问她赵随呢?她摇摇头,说赵随走了,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联系不上了。
她说她不想打掉孩子,想把孩子生下来。她问我,能不能和她结婚。
我当时脑子可能坏掉了。也可能,我太渴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答应了。
婚礼办得很简单。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只有我和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以为我会幸福,以为她会慢慢回心转意。
轩轩出生了。是个男孩。他长得很像我。小小的,软软的,我抱在怀里的时候,心都快化了。我以为她看到孩子会不一样。会母爱泛滥,会把过去都放下。
但她没有。
轩轩满月的时候,她突然变得很奇怪。她看着轩轩的脸,眼神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嫌恶,像恐惧。
过了几天,她拿着一份亲子鉴定书,扔在我面前。
“你看清楚了!”她的声音冰冷,“这是你的孩子!完完全全,你的!”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去做亲子鉴定。也许是为了确认,也许是为了证明什么。但结果出来后,她反而更疯狂了。
她开始对我冷嘲热讽,说我骗她,说我用孩子绑住她。说轩轩长得像我,让她恶心。甚至对小小的轩轩,她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轩轩哭,她嫌烦。轩轩笑,她当没看见。
我解释,我说我不知道她怀孕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我以为是,我只是想负责。她不听。她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轩轩一天天长大。他是个很敏感的孩子,他能感觉到妈妈不喜欢他。但他一直在努力。他喜欢画画,为了让妈妈高兴,他画了很多画,都是妈妈的样子。他总是问我,妈妈是不是喜欢他的画?
我看着孩子小心翼翼的样子,心疼得厉害。我找了很多关系,给他办了一个小小的画展。后来干脆开了个画廊,把轩轩的画挂在里面。对外我说这是个天才儿童画展,其实只想给他一点肯定,一点点被爱的感觉。
我以为她看到轩轩的努力,看到他画里的自己,会心软。但她只去过一次画廊,看了一眼轩轩的画,然后轻描淡写地说:“画得还行吧。” 就再也没去过。
她依然
还是那么冷漠。轩轩生病了,她也只是远远地看一眼,甚至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直到轩轩病重。医生说了很多专业词汇,但我听懂了核心:时间不多了。我把轩轩接到家里,日夜守着他。我给她打电话,发信息,告诉她轩轩的情况很糟。她回复得非常慢,像在敷衍。
然后,她失踪了。带着赵随。去了什么荒野写生。三个月,杳无音讯。
我一个人守着轩轩。他越来越虚弱,可眼神里的光却没熄。他还是会拿出画笔,颤抖着画妈妈的笑脸。他还是会时不时地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她喜欢我的画吗?”
我说妈妈在很远的地方,她很快就回来。我说妈妈很喜欢你的画,她把你的画挂在她的房间里。我骗他,骗一个快要离开的孩子。
他最后几天,肚子一直疼,吃不下东西。我带他去医院,医生说是正常的并发症。我每天给他揉肚子,讲故事,只希望他能舒服一点。
他走得很平静。抓着我的手,眼睛看着窗外,小声说了句:“妈妈……”然后,那双小小的眼睛就合上了。
葬礼上,她回来了。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带着对我滔天的愤怒。
直到轩轩走了,我才从医生那里偶然得知,轩轩几个月前做过一次检查,当时就已经有轻微的症状,只是不太明显。如果那时候能引起重视,也许……也许能多争取一点时间?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我想起那些日子,轩轩说过肚子疼,她总是不在意,说小孩子哪里有不疼不痒的,别大惊小怪。
自责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愤怒像火山一样在我心里酝酿。
***
轩轩走后,那个家变得死气沉沉。我陷在巨大的悲痛和对蒋雯洁的恨里。
她在家待了几天,仿佛轩轩从未存在过。然后,她开始谈“正事”。
“程堰,”一天,她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我想把轩轩的画廊借给赵随用一段时间。”
我以为我听错了。
“你说什么?”我看着她,不敢相信她能说出这种话。
“我说,把画廊借给赵随办个画展。”她重复了一遍,有些不耐烦,“他最近需要一个场地,那个地方现成就不错。”
我腾地站了起来。
“那是轩轩的画廊!”我的声音都在抖,“那是他画画的地方!那是他期待你能去看看的地方!你怎么能——”
“那只是一个空着的店面而已!”她打断我,声音提高了八度,“轩轩都已经不在了!留着有什么用?让赵随用一下怎么了?你至于这么激动吗?!”
“至于!”我吼了回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崩塌了,“你知不知道轩轩有多喜欢那个地方?他画每一幅画的时候都在想,等画廊办起来了,妈妈会来看他,会夸奖他!他临死前还念着他那个所谓的画廊!那是他最后的念想!你现在要把它给赵随?给那个让你抛弃他、让他到死都没见到你最后一面的男人?!蒋雯洁,你还是人吗?!”
我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过去,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程堰!你别太过分!”她咬着牙说,“我告诉你,我也是孩子的妈妈!我失去孩子难道就不难过吗?你凭什么总是这么指责我?!”
“你难过?”我冷笑了一声,眼泪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涌了上来,“你难过会失踪三个月?你难过会在轩轩病重的时候跟人去写生?你难过会在葬礼上冲我发飙?你难过会想把轩轩唯一留下的东西给你那个男人?!蒋雯洁,你的难过在哪里?!我没看到!我看到的只有冷漠!只有自私!只有你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来不顾别人死活!”
她盯着我,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屋子里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房,拿出了一份文件。
“这是离婚协议。”我把文件放在茶几上,推到她面前。
她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拿出这个。
“签了它。”我说,声音平静得可怕。
她没动,只是看着那份文件。
“离婚?程堰,你想清楚了吗?”她的语气有些复杂,好像在嘲讽我,又好像在试探我。
“我很清楚。”我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从轩轩走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你以为离婚就能解决问题?你以为离婚就能把你摘干净?!”她突然发怒,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震得文件都跳了起来,“你别忘了!如果不是我当年落魄,你根本不会有机会!如果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家破产,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蒋家大小姐!”我打断她,第一次在她面前撕开了这层遮羞布,“如果不是我把你带回来,帮你还债,你现在会在哪里?你用这个来指责我?!好!很好!”
她被我的话激怒了,脸涨得通红。也许是戳到了她的痛处,也许是这些年她一直不想面对的过去被我赤裸裸地掀开。她抓起笔,看都没看协议内容,唰唰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满意了吗?!”她把协议扔给我,眼神里全是恨意。
我拿着那份轻飘飘的协议,却感觉像是握着我的整个余生。空虚,茫然,绝望。我感觉自己像个笑话。这些年,我付出一切,换来的就是这个结果。
她签完字就走了,连头也没回。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和这份协议,还有轩轩残留的气息。
我走上阳台,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芍药花的清香。后院的芍药开得很盛,红的白的,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她曾经说花开就嫁给我。现在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人却走得干干净净。
我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就这样吧。一切都结束了。没有轩轩的世界,我也不想待了。
我走进厨房,打开煤气灶,又关上。我的手颤抖着,拿起一把刀,划向自己的手腕。不疼。或者说,心里的痛太剧烈了,让我感觉不到身体的痛。
血顺着手腕流下来,滴在地板上,开出猩红的花朵。
就在我感觉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蒋雯洁的手机。她走得太急,把手机落下了。
屏幕亮着。最上面是一条未读信息。
是赵随发来的:“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画廊?你不是说轩轩那小子老是肚子疼?”
我的心猛地一抽。不是因为赵随,是因为后半句话。
“轩轩那小子老是肚子疼?”
这话像一道闪电劈开我的脑子。轩轩去世前一段时间,确实总说肚子疼。我以为是病重引起的并发症。可赵随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他们早就知道?
我颤抖着手点开了蒋雯洁和赵随的聊天记录。往上翻,翻了很多。
他们的对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插进我的心口。
她跟赵随抱怨轩轩,说轩轩总是缠着她,总是问他爸爸的事情。抱怨轩轩生病,拖累了她。抱怨轩轩“总是肚子疼”,让她觉得烦。
赵随的回复漫不经心,有时候甚至带着戏谑:“小孩子嘛,可能就是不想让你走开。或者,他是不是缺钙?”
我看到了轩轩发烧的时候,她给赵随发信息,说轩轩又发烧了,她被缠住了走不开。赵随回她:“真
麻烦。出来吧,别管他。”
我看到了轩轩肚子疼的时候,她跟赵随聊天,赵随说:“他总是肚子疼?不会是什么病吧?去看看呗。”而她的回复是:“小孩子哪里有那么娇气。也许就是吃坏肚子了。再说,他爸爸不是在家吗?让他爸爸操心去。”
我的血,已经流到了地板上。可我感觉不到冷。我只感觉到彻骨的寒意从骨子里冒出来。
她不是不知道!她不是完全不在意!她是知道轩轩不舒服,她只是…只是选择不去看,选择忽略!甚至把责任推给我!
那个“轩轩那小子老是肚子疼”这句话,像个诅咒一样在我脑子里回响。赵随随口一问,也许只是出于一丝微弱的关心,但蒋雯洁的反应,她的选择,简直让我无法呼吸。
我抬头看着天花板,眼泪和血混在一起,模糊了视线。
那一刻,我突然不想死了。
不是因为我不想活了。而是因为,我不能就这样死了。我死了,就太便宜蒋雯洁了。太便宜那个赵随了。
轩轩。我的孩子。他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承受了他妈妈的冷漠。我不能让他走得这么不明不白。
我咬着牙,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拿起手机,拨通了律师的电话。
“陈律师,是我,程堰。”我的声音因为失血和愤怒而显得有些怪异。
“程总?您怎么了?听起来不太好。”律师关切地问。
“我没事。”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想请您帮我办件事。我要离婚。而且,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我告诉了律师我的要求。我要离婚,我要争夺财产,我要把蒋雯洁和赵随的事情,把她对轩轩的冷漠,全都公之于众。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是不是会让我自己也遍体鳞伤。但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们好过。不能让轩轩白白承受这一切。
我包扎好了手腕,虽然简单,但血总算是止住了。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疲惫,眼神却异常明亮。那是恨的光芒。
接下来的日子,我大张旗鼓地宣布离婚。通过各种渠道,不动声色地把蒋雯洁和赵随的事情放出去。那些曾经好奇她为什么失踪的人,那些在葬礼上议论纷纷的人,这下终于知道真相了。
舆论像洪水一样席卷了蒋雯洁。曾经的蒋家千金,现在的冷漠母亲,抛夫弃子,与画家私通。一桩桩一件件,被添油加醋地传播开来。
她的电话被打爆了。她的社交媒体账号被骂声淹没了。她找我,想见我,想解释,想让我停止这一切。
但我都拒绝了。我让律师去处理一切。财产分割,舆论引导,我像个冷酷的机器一样,一步步推进我的计划。
蒋雯洁在巨大的压力下,终于崩溃了。她不再试图解释,不再试图挽回。她彻底消失在了公众视野里。赵随也受到了牵连,艺术圈是个很注重名声的地方,他的画展,他的声誉,都受到了严重影响。
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了。我的仇报了。至少,我让她付出了代价。
但我心里并没有丝毫的轻松。只有空虚,巨大的、无法填补的空虚。轩轩还是走了。我还是失去了我的孩子。报复并不能让他活过来。
我站在海边,手里拿着一个木雕小飞机。这是轩轩最喜欢的玩具。他总是说,等他长大了,要坐飞机去看大海。
海风吹乱了我的头发。咸涩的味道涌进我的鼻腔。我看着远处蔚蓝的海面,那里是轩轩向往的地方。
也许,我该去陪他了。
我把木雕小飞机放进怀里,深吸一口气,朝着大海走去。冰冷的海水漫过我的脚踝,小腿,腰部……我感觉身体越来越轻,仿佛真的要飞起来。飞向轩轩所在的世界。
***
(番外)
冰冷。这是程堰最后的感知。他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沉下去,沉到海底,去见他的轩轩。
然而,他没有。
他感觉有人抓住了他,把他从冰冷的海水里拉出来。然后是温暖,是焦急的声音。
醒来的时候,他躺在陌生的房间里。守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宋希。四年前,在一次意外中,她救过他。他记得她。
宋希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指责,只有满满的担忧和心疼。
“你醒了?”她的声音很轻柔,像羽毛拂过他的心。
程堰看着她,有些迷茫。
“我…我为什么会在这儿?”他问。
“你跳海了。”宋希平静地告诉他,但眼眶却红了,“幸好有人看到,把我叫去了。”
程堰沉默了。记忆像潮水一样涌回来。轩轩的离世,蒋雯洁的冷漠,他的报复,他的绝望。
宋希没有追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她只是默默地照顾他,给他做饭,陪他说话,有时候只是静静地坐着,不打扰他。
程堰把自己的过去,把轩轩,把蒋雯洁,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宋希。他以为她会因此远离他,觉得他是个带着巨大阴影的危险人物。
但她没有。
她听完,只是轻轻抱住了他。
“你受了很多苦。”她在他耳边说,“以后,让我陪着你吧。”
后来的日子,程堰的世界里慢慢多了一道光。那是宋希带来的光。她没有试图让他忘记过去,而是陪他一起面对。他们一起去了轩轩的墓地,宋希带来了轩轩喜欢的画笔和颜料,陪程堰给墓碑上的轩轩画像涂上了颜色。
程堰最终没有回到那个充满了回忆和痛苦的城市。他和宋希搬到了一个远离喧嚣的海滨小城。宋希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里面种满了各种鲜花,当然,也有芍药。
几年后,他们结婚了。没有盛大的仪式,只有简单的承诺。宋希说,嫁给一个有过过去的人,并不需要多大的勇气,只需要爱。
他们生了一个女儿,眼睛像宋希一样明亮。女儿很喜欢听程堰讲轩轩的故事,她说她想学画画,画给在天堂的哥哥看。
程堰以为他已经把蒋雯洁从生命中彻底剔除了。直到有一天,在小城的海边,他带着女儿散步,遇到了一个人。
蒋雯洁。
她比以前憔悴了很多,但眼神里的那种刻薄和怨恨依然存在。她看到程堰,看到了他身边的宋希和女儿,脸色变得扭曲。
她似乎想冲上来指责什么,也许是想说程堰为什么能过得这么幸福,也许是想说他欠了她什么。
但她还没开口,宋希已经上前一步,挡在了程堰和女儿面前。
“这位女士,”宋希平静地看着她,但语气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请你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蒋雯洁看着宋希,又看了看程堰,脸上闪过一丝不甘和嫉妒。但宋希的眼神太坚定,让她无法再进一步。她最终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程堰看着蒋雯洁的背影消失在海边,心里没有恨,也没有爱,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过去的一切,都像海边的脚印,会被潮水冲刷干净。
他牵起宋希的手,又抱了抱女儿。海风温柔地吹过,吹散了所有的阴霾。
他们一家三口,迎着夕阳,继续向前走去。走向新的生活,新的希望。
来源:小硕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