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24年7月14日,2024国际基础科学大会(ICBS)在清华大学拉开帷幕,英国数学家安德鲁·约翰·怀尔斯(AndrewJohnWiles)在此次大会上获颁“基础科学终身成就奖”。他曾证明半稳定椭圆曲线的模性定理,从而完成了费马大定理的最终证明,深刻改变了现
2024年7月14日,2024国际基础科学大会(ICBS)在清华大学拉开帷幕,英国数学家安德鲁·约翰·怀尔斯(AndrewJohnWiles)在此次大会上获颁“基础科学终身成就奖”。他曾证明半稳定椭圆曲线的模性定理,从而完成了费马大定理的最终证明,深刻改变了现代数论的面貌。
怀尔斯的研究之路颇富戏剧色彩。1963年,10岁的怀尔斯在图书馆偶然翻到费马大定理,该定理断言当n>2时,方程xn+yn=zn没有正整数解。他被这个问题迷住了,“从那个时刻起,我知道我永远不会放弃它,我必须解决它。”
1986年,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肯·里贝特基于让-皮埃尔·塞尔和格哈德·弗雷的工作,明确只需证明半稳定椭圆曲线满足谷山-志村-韦伊猜想,就能自动证明费马大定理。“那是1986年夏末的一个傍晚,我在一个朋友家喝着冰茶。闲聊间朋友随口提起:‘对了,你听说肯·里贝特证明了ε猜想吗?’我心念电闪。那一刻,我知道自己的人生轨迹为之改变。”
怀尔斯放弃了其他所有研究,他独自一人默默钻研这个问题,长达7年之久。“刚开始我还是向同事提了我在做的事情,但他们知道后一见面就不断询问进展情况,使我感到很大的压力和干扰。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讲出来更好一些。”
1993年6月23日,怀尔斯在剑桥大学牛顿研究所演讲,公布他的成果。费马大定理的证明写到最后一笔,“我想我就在这里结束。”会场爆发出经久不息的如雷掌声。
媒体报道铺天盖地,聚光灯一夜之间对准了怀尔斯。《人物》杂志将他与戴安娜王妃一起列为“年度最具魅力的25人”,一家服饰公司甚至邀请他为新推出的男装代言。
然而没过多久,审稿人那里传来了坏消息——论文第3章存在缺陷。起初,怀尔斯以为这又是一个容易修复的小问题,但研究逐渐深入,他意识到这个裂痕足以导致整个体系崩塌。“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解决办法近在眼前,但随着时间推移,问题似乎变得越来越棘手。”几个月过去,证明失败的流言逐渐滋长,学界开始向怀尔斯施压,要求他公开证明细节。
一年时间毫无进展,1994年9月19日早上,怀尔斯接近崩溃边缘,他准备承认失败,但还是决定做最后一搏——“突然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获得了不可思议的启示。它美得难以言表,简洁而优雅……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错过它,难以置信地盯着它看了20分钟。白天我在系里走来走去,不时回到桌旁看看它是否还在那里。我激动得无法自持。”
1637年,费马在阅读丢番图《算术》拉丁文译本时,在书页空白处写道:“我确信我发现一种美妙的证法,可惜这里的空白处太小写不下。”三百多年后的1995年5月,怀尔斯和合作者理查德·泰勒的两篇论文在《数学年刊》上发表,篇幅长达130页。
多年沉寂之后,荣誉纷至沓来。虽然年龄超过了40岁而无缘菲尔兹奖,作为替代,怀尔斯在1998年获得了国际数学联盟的特别荣誉,一个史无前例的银质奖章。挪威科学与文学院在2016年阿贝尔奖颁奖词中写道:“他通过半稳定椭圆曲线具有模性质的猜想,令人惊叹地证明了费马大定理,从而在数论领域开创了一个新时代。”
在ICBS2024会议期间,中国科学院院士田野、清华大学教授朱艺航对怀尔斯进行了访谈,其中既有对早年研究历程的驻足回望,亦有对晚辈学子的殷殷期许。谈话平实质朴,可以窥见怀尔斯温文尔雅、静水流深的风范。访谈由ICBS独家授权《返朴》进行翻译和整理(访谈视频见文稿开头,配有英文字幕)。
受访者|安德鲁·怀尔斯
采访者|田野、朱艺航
翻译整理|《返朴》
怀尔斯专访(英文)
田野:怀尔斯教授您好,祝贺您获得2024国际基础科学大会基础科学终身成就奖。我们非常高兴和荣幸能邀请您来到北京,您之前到访过中国吗?
怀尔斯:我之前来过一次,到北京和香港。
田野:目前为止,这趟旅程感觉如何?
怀尔斯:非常好。我们受到了热情款待,也非常喜欢这里的环境,各方面都很好。
田野:和之前相比,此次来中国感受有何不同?
怀尔斯:上次来中国是很久以前了,记忆有些模糊。但这次在中国,我感到被一种宁静与平和包围。看到中国变得如此强大且充满活力,令人振奋。
朱艺航:这是国际基础科学大会成功举办的第二届。大会每年举办一次,旨在汇集数学、理论物理、理论计算机和信息科学领域的顶尖学者,共同探讨他们的前沿工作。这么多顶尖学者齐聚一堂,令人印象深刻。您如何看待举办国际基础科学大会的积极意义?
怀尔斯: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能够将五湖四海、各领域的优秀学者汇聚一堂。数学乃至整个科学正是因此而蓬勃发展的:通过与不同国家的数学家们交流切磋,我们得以分享各自独到的见解。有人擅长攻克某一方面难题,有人则擅长别的方面,而当这些智慧火花碰撞时,往往能催生出新的问题解决之道。
一半的研究时间在摸索方向
田野:您曾获得诸多荣誉,特别是因对谷山-志村-韦伊猜想(Taniyama–Shimura–Weilconjecture)的奠基性证明,这一证明使得费马大定理得以解决,并对数论领域产生了深远的变革性影响。众所周知您攻克了费马大定理,但相比之下,鲜少有人了解谷山-志村-韦伊猜想。您能否向非专业人士解释一下这个猜想,以及您的贡献?
怀尔斯:这并不容易,不过我试着阐述一下。首先,费马大定理是一个关于方程求解的难题,就是那个著名的方程xn+yn=zn。然而除了这个方程,还有许多其他我们想要求解的方程。或许另一个很多人想要解决,并且极具挑战性的方程就是椭圆曲线问题。它涉及的是形如y2=x3+3,或y2=x3+17,亦或y2=x3+3x+5这样的方程,这些都是椭圆曲线。目前我们还不知道如何求解这些方程,但我们有求解它们的大致思路。我说的“求解”是指在有理数域上,也就是分数范围内求解,我们已经有了求解的思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以数学的方式证明它。而谷山-志村-韦伊猜想正是我们迈向这一目标的第一步,它指出存在一种非常特殊的函数——椭圆曲线的L函数来求解这个方程。但在猜想被证实之前,我们并不了解这个L函数,而现在我们对其有了更加深入的理解。
朱艺航:1996年,BBC播出了一部关于您证明费马大定理的纪录片。我在读高中时观看了这部纪录片,当时我怀抱学习数学的志向,受到了深深的鼓舞和启迪。那部影片我反复观看至少十遍有余,激励我踏上追求数学之路。今天能面对面与您交谈,我感到无比荣幸。能否谈谈您证明费马大定理的传奇经历,对年轻一代的学子们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怀尔斯:我想你刚才已经给出了答案(笑)。很多人跟我说过类似的话,甚至连行外人也被这个故事吸引,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说,每个数学问题都是一个故事,对于非数学背景的人来说,以故事的形式讲出来会更容易理解,也更能感受到数学的激动人心。否则,他们可能会觉得这只是课堂上一道枯燥的难题,还不如出去踢足球。但一旦被故事吸引,他们就会明白为何这些问题如此扣人心弦,明白为何有人愿意倾注数年光阴孜孜以求。因此我认为那档节目做得非常出色,成功激发了普通人的兴趣。节目制作人虽然不是数学家,但他被这个故事深深吸引,并努力将这份激情传递给观众。
朱艺航:在纪录片中,您提到解决费马大定理是您从10岁起就怀揣的梦想。后来真正开始学术生涯时,椭圆曲线成为了您的研究领域。当时是什么原因促使您选择研究椭圆曲线?
怀尔斯:我想主要是因为我当时的导师约翰·科茨(JohnCoates)教授。他想要研究椭圆曲线,就建议我们一起研究一个被称为贝赫和斯维纳通-戴尔(BSD)猜想的问题,它试图告诉你如何求解这些方程。通过使用我前面提到的椭圆曲线的L函数,我们在这方面取得了一些令人兴奋的进展。我们找到了一种证明解不存在的方法,但是真正的难点是在方程有解的时候找到这些解。
田野:BSD猜想是数论领域待解决的最深刻的猜想之一。您能否描述一下当年在剑桥大学研究这个猜想时的情况?
怀尔斯:在那个时候,并没有一系列实例证实这个猜想。你可以验证这个猜想,或至少以近似的方式,对一条曲线单独进行验证。但当时没有任何一个一般的结论,也没有人知道该如何着手解决这个问题。然而有一类曲线,对于它们,谷山-志村-韦伊猜想已被志村五郎(GoroShimura)证明。那是一组特殊的、被称作具有复乘法的椭圆曲线,例如y2=x3+5和y2=x3+71。我之前提到的那些曲线同样具有复乘法的特性,我们找到了研究这类曲线的方法,证明了可以计算出某个数,如果那个数不为零,那么方程的解就很少,并且可以找到所有的解。那个数实际上是L函数的一个特殊值,有一个公式可以把它算出来,从而进行检验。如果这个值不为零,就可以找到解;如果它为零,那么你就遇到了另一个问题:我们猜想有无穷多个解,但无法证明,也不知如何找到这些解。
朱艺航:好的,让我们回到谷山-志村-韦伊猜想。当您在20世纪80年代决定着手解决这个猜想时,其他数学家是否普遍认为这个猜想难以企及?您是如何洞察到谷山-志村-韦伊猜想能够被解决呢?
怀尔斯:我认为大家的共识可能是这个猜想难以攻克,否则应该就会有更多人致力于此。我当时也没把握将其解决,只是发现它和费马大定理有联系,因此一发不可收拾。成年后我就没有再深入思考费马大定理,因为已经有太多人在这个问题上浪费了太多时间。而且职业数学家也认为研究它不是明智之举,他们会劝你不要涉足它。然而1985年以后,人们意识到这当中可能存在某些联系。1985年格哈德·弗雷(GerhardFrey)提出了一种设想:如果谷山-志村-韦伊猜想是对的,那么就可以证明费马大定理。他的想法不那么确切,但在塞尔(Jean-PierreSerre)的工作和里贝特(KenRibet)的定理之后,我们发现确实如此:如果能解决谷山-志村-韦伊猜想,那么就能证明费马大定理。当我得知这一联系被确认后,便立刻投身研究和思考这个问题。至于能否将其解决,我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沉浸于思考之中。
朱艺航:所以当您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时,甚至也没什么头绪。
怀尔斯:没有。
朱艺航:事后来看,这确实是一项旷日持久的研究。
怀尔斯:是的,我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朱艺航:纵观整个研究过程,您是如何迈出万里长征第一步的呢?
怀尔斯:我想是巴里·马祖尔(BarryMazur)的一篇论文启发了我,我首先试着去理解,如果椭圆曲线性质特殊,即存在一个有理点或阶数较小的有理子群,那么可能会发生什么。比如说,如果它有一个五阶的有理点,或者一个五阶的有理子群,那么在这些情况下,巴里·马祖尔已经对所谓的赫克环(HeckeRing)有了很深刻的理解。我试图探究能否从中推断出关于椭圆曲线的任何信息。我花了很长时间思考这个问题,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情况,面对这样一个长期的研究问题,不知道从何下手,也不知如何尝试。虽然整个过程耗时8年,但有一半的时间只是在摸索正确方向。有时可能花费一两年的时间但一无所获,因为尝试的方向是错误的。你必须排除那些希望渺茫的方向,找到似乎有联系的东西。也许每过两年(就会灵光一现),就像我在开始研究一两年后,就想到是否可以尝试使用伽罗瓦表示(Galoisrepresentations)。又过了两年,我意识到我需要研究所有不同的伽罗瓦表示是如何关联在一起的。因此在早期阶段我感觉自己进展缓慢,但在接近尾声时,却能迅速取得很多重要成果。
朱艺航:所以,研究伽罗瓦表示形变理论(deformationtheory)的想法在一开始时并不明确是吗?
怀尔斯:是的。事实上,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形变研究。我那时对形变理论并不了解,对手头研究的东西后知后觉。但这没有关系,我其实是把(形变理论的)一部分重构了。是巴里·马祖尔后来意识到伽罗瓦表示有很好的形变理论,这很有趣,值得深入研究。
关键在于切实可证
田野:谷山-志村-韦伊猜想是朗兰兹纲领(Langlandsprogram)的一部分,后者旨在统一数学的各个领域。在您看来,目前在朗兰兹纲领中有没有兼具挑战性和可行性的目标呢?类似于当年的谷山-志村-韦伊猜想。
怀尔斯:我确实有一些发现和想法。多年来我一直在深入思考朗兰兹纲领,并计划在后续报告(参见文末英文视频:怀尔斯在2024国际基础科学大会上的报告)中阐述我认为的数论方法可能是什么。简单来说,我认为对于数论学家而言,朗兰兹纲领的核心在于理解非阿贝尔扩张(nonabelianextensions)。阿贝尔扩张已经由类域论(classfieldtheory)理解了,然而当提及朗兰兹纲领时,人们往往会忽视类域论,或将其视为很久以前的东西。但我认为,(类域论的)方法论其实对探讨非阿贝尔表示非常有用。我认为这两者异曲同工,我的报告将尝试阐述应该如何着手解决这一问题。
朱艺航:下一个问题可能也与您的报告有关,我看到您近前作过一个报告,题目是《一条通往模性的新路径》。这是您目前的研究项目吗?能多谈谈它吗?
怀尔斯:是的,我会在后续报告中探讨这个问题。我一直试图理解如何证明椭圆曲线是具有模性的。特别是,我试图避免使用原始证明中针对p=3所采用的的特殊技巧,而是从更一般性的角度出发论证。我认为这些论证与类域论更为接近。有一个问题是,类域论经过多年发展,其证明也在不断变化,因此没有人能确切知道其中到底是什么真正在发挥作用,这可能会让人感到困惑。我的意思是,在局部层面上它们并不困难,但要试图理解为何采取这样的方法,就不那么直观。我认为就像数论中的许多问题——至少对于数论中许多杰出成果来说,我们使用的技巧是,首先做某种显式的构造,然后使用分析的手段来证明(这种构造)给出了所有的对象。我花了几年时间,先是与马祖尔合作,然后独自研究岩泽猜想(Iwasawaconjecture),过程中使用的技巧确实就像我刚才提到的那样。从某种意义上讲,模性的证明,即费马大定理的证明工作原本也应该遵循这种模式。我们提出一个显式的构造,从模形式得到伽罗瓦表示,并且要确保这样就得到了所有的(伽罗瓦表示),这应该使用分析的方法来证明。我想今天人们也许终于能做到这一点了,但在当年分析证明还遥不可及,难以行通。幸运的是代数方法提供了另一条路径。我非常幸运,虽然那时我执着于分析的方法,但后来转而意识到一个非常巧妙的代数方法。但就数论而言,我认为分析通常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当我提到分析时,通常指的是使用L函数,L函数的特殊值通过类数公式,或与之相似的方法。
朱艺航:您是指使用分析的方法确保得到了所有的对象吗?您是在进行某种形式的计数吗?
怀尔斯:确实是计数,你需要先进行构造,然后确认算无遗策。你可以通过L函数以某种方式给计数一个界。
朱艺航:实际上,这也让我想起了您之前提到的:历史上类域论的研究采用了多种不同方法。人们首先发展出了整体类域论,而分析无疑在证明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后来人们又提出了局部类域论的纯局部证明方法,并随后利用代数方法得到了整体类域论。对于朗兰兹对应来说,我认为目前的情况是对于一般线性群的局部朗兰兹猜想,我们仅通过整体方法得到了证明。我们今天可能更接近得到一个纯粹的局部证明,但尚未成功。对此您有何见解?
怀尔斯:我并没有特别的见解。但我认为在探讨类域论时,回溯那些采用分析法的经典路径,或许能为我们带来新的启示。脱离分析而完成朗兰兹纲领是不可思议的。问题在于,很多看似极具潜力的分析性证明思路,实际上都深陷于难以逾越的解析困境之中,我推测朗兰兹本人也遇到了这些困难。因此,真正的挑战在于如何能够发掘切实可证的分析性命题。
朱艺航:您的思想体系是否也与朗兰兹的“超越内窥”(beyondendoscopy)思想有所关联?
怀尔斯:这正是我想要表达的。我认为朗兰兹的理念对解析数论提出了过高的要求,解析数论学家对此难以提供实质性的帮助。因此我希望我努力的方向是,在解析层面,我所运用的L函数已经足够满足需求,这并非难事。
和学生一起发掘问题
田野:怀尔斯教授,您在职业生涯中曾致力于很多极具挑战性和开创性的研究,您总是能敏锐找到令人兴奋且深刻的方向,令我们所有人印象深刻。这方面有什么建议可以给年轻学子?
怀尔斯:我认为在你还缺乏经验的时候,最好不要贸然从这些难题起手。因为如果在头一个问题上蹉跎太久,就很可能因此心生退意。所以你可以先尝试解决那些能在一两年内攻克的问题,循序渐进。当你已经培养出一些敏锐的直觉,也学会了如何在难题中坚持探索,那时便可以勇敢地迎接那些更耗时、更艰巨的难题。
就我而言——或许许多人也是这样,我们都是在融入学术界的过程中逐渐学会如何解决问题,从导师的谆谆教诲中汲取养分,在同侪的交流碰撞中不断成长。因此鲜少有人能初出茅庐便独自攻坚克难,极少数天赋异禀的人或许能做到,我并非其中之一,而我是幸运的,因为有良师益友相伴。
朱艺航:如今在我们这个领域里,即便是为期一两年的短期研究,最终论文呈现的篇幅也非常长,动辄一二百页。同时论文的审稿周期也水涨船高。我认为这在某种程度上为年轻学者带来一些挑战,尤其是那些稳定工作还没有着落的学者。您对这一现状有何看法?
怀尔斯:很遗憾,情况确实如此,审稿周期正变得越来越长。我不知道背后的原因是什么,或许是因为我们未能发现某些高效的方法或途径,我不知道。但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
朱艺航:您曾在多所学校任教,足迹遍及哈佛大学、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牛津大学等知名学府。您指导博士生有没有什么独特方法?在这些不同的学术殿堂里,您的指导方式是否有所差异?
怀尔斯:在与学生相处时,我倾向于和他们一同寻找可以作为他们博士论文题目的数学问题。我不会单方面指定某个学生去解决某个问题,因为每个学生的天赋和旨趣各不相同。最理想的情况是,我们共同找到的问题既吸引学生兴趣,又能充分发挥他们研究能力。
就我而言,最顺利的一个例子或许是我的学生曼久尔·巴尔加瓦(ManjulBhargava),他在跟随我学习之前,就已经掌握了出色的组合数学和离散数学技巧。当时,我手头正好有个问题,希望有人能够解决。我仅仅是和他顺口提及,没想到他竟能取得不可思议的成果。这个问题我自己肯定无法解决,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这就是最顺利的一种情况。然而有时候,一开始尝试问题就举步维艰,这时我就会意识到,或许是这个问题太难了,又或者它并不适合这个学生。因此,我希望能与学生一起,共同探索出最适合他们的问题。
你说得对,从某种意义上说,寻找值得深入研究的好问题,是数学家最为关键的能力之一,这也是研究生阶段需要着重培养的技能。哪些问题值得投入精力,并不显而易见,即便对我来说也是如此。我也无法预知每个问题的潜力和价值,但有时候我能从自己的研究中预见到某个问题的重要性,并且它尚未被深入探索,这时我就会将它交给学生去研究,效果往往非常好。然而更多时候我们并没有这样的现成的问题,而是需要不断地去寻找,去发现。
你问题的第二个部分是关于牛津大学、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和哈佛大学。这些学府都非常国际化,哈佛的学生可能之前毕业于普林斯顿、牛津,普林斯顿的学生也可能来自哈佛,学子们从世界各地汇聚而来,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是相同的一群人,但在踏入这些学府后,所融入的学术社群却可能呈现出不同的风貌。有些学术群体在研究领域上颇为统一,更具协作性,比如在哈佛大学,常常许多学生师从同一个领域的少数几个知名教授,他们彼此间经常沟通交流,互相学习,一起举办研讨会等等。
而在某些地方,你可能会发现导师们的研究兴趣大相径庭,学生们的兴趣也各不相同。他们更倾向独立探索研究,这样的环境自然也有其独特的挑战。但无论如何,学生们来自五湖四海,最终也将走向世界各地。这种流动是非常国际化的。
朱艺航:当我在哈佛大学读研究生时,我深刻感受到那里的竞争氛围非常激烈。仿佛每位研究生都有强烈的愿望,想要证明自己比别人更优秀,比别人更聪明。然而当我到哥伦比亚大学做博士后时,我发现那里的研究生群体氛围截然不同。他们之间的合作更为紧密,彼此间更加友好互助。所以,您认为哪种研究环境更适合刚刚踏上职业数学家道路的年轻人?
怀尔斯:如果你争强好胜,那么一个竞争激烈的环境会更适合你,但如果你不属于这类人,那么或许避开这样的环境会更好。我不知道你在哈佛大学学习时感受到的氛围在五年后是否依旧。在我看来,有些大学的本科阶段竞争非常激烈,有些则截然相反。这部分取决于学校的招生策略,有些大学会通过数学竞赛大量选拔学生,有些大学则选拔方式完全不同,招收的学生可能完全没有竞赛背景。我认为重要的是,选择一个既让你喜欢又适合你的环境。有些数学家偏爱独自工作,长时间沉浸于独自思考;有些则偏爱充满热烈讨论与竞争气氛的环境。
田野:能否推荐一些出色的文章或书籍,值得每个数学家或普通大众阅读?
怀尔斯:G.H.哈代的《一个数学家的辩白》(AMathematician’sApology)简短易懂,是我非常喜欢的一本书。尽管这本书如今已显陈旧,其中一些观点也不再适用,比如作者曾断言数论毫无实用价值。但我认为他成功以非数学家也能理解的方式展现了数学的魅力,这是一本非常简短易懂的册子。
对于数学家而言,塞尔的《数论教程》(ACourseinArithmetic)是一本出色的短篇佳作。它蕴含了丰富的思想,而且表述优美。
编辑提示:2025国际基础科学大会(ICBS2025)将于2025年7月13日至25日在北京举行,登录大会官网www.icbs.cn注册参会。
来源:小王说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