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11年1月5日,乔司仓库,我盯着鑫×贸易公司刚发的传真,纸上的"月均消化尾货5万件"刺得眼睛生疼。仓库角落里,三个东北口音的背包客正用验钞灯扫射库存毛衣,领头的汉子脖颈上金链子卡在羽绒服拉链里:"汪总,这批货吊牌价打三折,我全吃。"
2011年1月5日,乔司仓库,我盯着鑫×贸易公司刚发的传真,纸上的"月均消化尾货5万件"刺得眼睛生疼。仓库角落里,三个东北口音的背包客正用验钞灯扫射库存毛衣,领头的汉子脖颈上金链子卡在羽绒服拉链里:"汪总,这批货吊牌价打三折,我全吃。"
"张老板爽快人。"我踹开挡路的化纤布包,"但得现金现结,支付宝担保交易压着三十万呢。"他掏出计算器按得噼啪响,金链子反射的冷光扫过波波刚缝的"东大门限定"备用标。
1月8日,世纪联华超市,老张头的侄女穿着我们清仓的雪纺衫,胸口别着"促销主管"工牌:"进场费三个点,扣点二十八。"我摸着货架上起球的保暖内衣,标签上"原价399"的烫金数字沾着油渍。
"再加五毛钱改价签。"我掏出打火机烧开线头,露出里面发黄的化纤棉,"就写'反季特惠'。
1月12日,四季青电商园,鑫×公司的玻璃幕墙后,十二台电脑屏闪着1688采购数据。我裹着军大衣缩在消防通道,听见他们主管训话:"河南客户要两万件羽绒服,真假掺着发!"他手里的报价单分明标注:A类货充绒量90%,B类货塞70%飞丝。
南希突然撞开安全门:"汪哥,他们盗用了咱们的质检截图!"她手机里鑫×的淘宝店详情页上,波波缝"VONNIELLI"防伪标的画面被P上了他们Logo。
1月15日,柯桥轻纺城老林把TR面料拍得啪啪响:"雪尼尔断供了!"他身后的义乌客商正往金杯车里塞CVC碎布:"这些当'欧洲尾单孤品布'卖,能炒高三倍价。"我摸着手机里刚到的期货预警,棉花价格曲线像把悬在头顶的刀。
"改要仿貂绒,详情页写'韩国东大门爆款',让南希P个Gmarket销售截图。"国浩突然举着诺基亚冲进来:"汪哥,包老板在四季青放话了,要断咱们物流!"
1月18日,暴雪,申通分拣中心,快递车在雪地里排成扭曲的长龙,"每单加五毛,现结!"我把装满现金的蛇皮袋砸在传送带上。波波带着临时工往快递袋塞小票——上面盖着公司章的出货单。
老吴的嗓门穿透玻璃:"汪总的货走7号通道!"
1月20日,三角村仓库,阳光照在"四季青诚信供应链"的铜牌上,十二家档口老板蹲着抽烟。我敲着白板上的数据:"入驻联华超市的羽绒服,吊牌价提三成,实际填充物降标。"鑫×公司的业务员混在人群里偷拍,手机镜头被林夕的紫外线笔照出蓝光。
"老张头的侄女突然举手:"超市堆头费我能砍到五个点,但得搭着卖包老板的库存围巾。"
1月23日,阿里巴巴滨江园区,淘宝小二指着大屏上的新规:"搜索权重向消保卖家倾斜。"林夕在笔记本上狂记。
1月25日,四季青后巷,包老板的奔驰堵住消防通道,鳄鱼皮鞋碾碎我掉落的诚信通会员卡:"汪总现在玩高端了?"我摸出手机播放偷拍视频——画面里他的马仔正往羽绒服塞黑心棉,背景音是工商局的查封通告。
"三车货,现结。"我把鑫×公司的报价单拍在引擎盖上,"张老板的东北客商等着过年。"他金丝眼镜后的瞳孔缩了缩,在雪地里泛着冷光。
我和国浩踩着积雪巡场,卷帘门上"电商转型示范单位"的铜牌结了冰凌。我突然指着监控屏——包老板的奔驰正驶向仓库外,我小声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手机震动,林夕发来年终报表,今年利润又翻翻,账上还是没现金,仓库仍旧堆满货,江对岸的烟花炸开瞬间,仓库区此起彼伏的警报声,成了这个服装江湖最真实的背景音。
过完年上来,我坐在乔司三角村仓库的办公桌前,盯着量子恒道数据里忽上忽下的成交曲线——淘宝店日均订单突破300件,账上现金流却只剩四万八。林夕捧着厚得能砸死人的账本进来:"四季青二楼的档口转租押金到账了,但1688网批那边义乌客商压着六万货款..."话音未落,国浩的金杯车冲进院子,车斗里滚下二十包快递袋:老吴说再拖欠运费,明天全给我们发到付!"
元宵节,发小汪麒麟带着做窗帘生意的表弟找上门,两人皮鞋锃亮得能照见仓库顶棚的霉斑。"老汪你这电商搞得风生水起啊!"汪麒麟踢开脚边的矿泉水瓶,"我们投三百万进来,够不够把生意铺到全国?"
他表弟王总掏出镀金打火机点燃软中华,烟雾缭绕中我看见救命稻草——三百万足够钱烧直通车冲淘宝搜索排名,还能把乔司仓库隔壁的院子租下来当分拣中心。
签股权协议那天下着冻雨,汪麒麟带来的律师把条款念得滴水不漏。新成立的"杭帛服饰"我占股30%,他们表兄弟占70%。王总拍着我肩膀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却把公司注册地定在滨江银座写字楼——离我经营了五年的乔司仓库足足二十公里。签字笔悬在纸上时,我听见波波在走廊训斥新来的临时工:"备用扣要缝在洗标内侧!质检所的人上周刚抽检过..."
搬进银座写字楼那天,我在电梯里撞见做代运营的年轻团队,他们举着iPhone4讨论"千人千面算法",而我们还在用大头电脑登量子恒道。汪麒麟把最大那间办公室改成他们两兄弟共用的办公室,说要学韩都衣舍的管理经验。但当他发现模特时薪要两百块,转头就让行政小妹去职校找学生兼职。
危机是从1688网批业务爆单开始的。柯桥轻纺城的温州布商老林突然断供雪尼尔面料——"现在都抢着做仿貂绒,每米涨两块!"我在电话里急得跳脚,南希突然举着淘宝数据魔方冲进来:"'雪尼尔外套'搜索量暴涨180%!"
王总当机立断从海宁调来五万米库存布,却在质检环节出了岔子——波波连夜送检发现含棉量不足18%,根本过不了淘宝消保抽检。
"把'纯棉'改成'亲肤质感',质检报告用去年那份!"我在晨会上拍桌子,汪麒麟却掏出新印的名片:"现在咱们是正规军了,得注意企业形象。"他带来的财务总监开始查旧账,乔司仓库的尾货业务被强制剥离,我强烈反对下,最终交给碟片哥打理,跟公司划清关系。那天我看着碟片哥开着五菱宏光拉走最后三十包库存,后视镜里银座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
王总引进的ERP系统天天报错,客服部小姑娘被"七天无理由退换"的买家骂哭三次。更糟的是汪麒麟开始给我的老部下涨薪——林夕的底薪突然变成八千五,波波被调去管新成立的"品牌事业部",实际天天在给滞销款缝假领标。南希偷偷告诉我,汪麒麟表弟的连襟开了家摄影公司,公司所有的详情页拍摄合同都转了过去。
棉价暴涨像记闷棍砸下来。我在柯桥轻纺城跟老林扯皮时,接到四季青档口的电话:"老总放话了,要断你物流!"赶回杭州才知道,王总为了降成本换了家小物流公司,得罪了四季青的物流公司,结果发往东北的五百件风衣在沈阳被扣——快递袋里搜出我们剪掉的日文原吊牌。工商局上门那天,汪麒麟躲在办公室打高尔夫游戏,是我带着波波翻出三年前的代工厂合同顶雷。
门外汉占大股,拿着话语权让我有点慌了,王总甩出财报:"净利润率才8%,不如把1688业务砍了专注淘宝!"我攥着被驳回的质检设备采购申请,指甲掐进掌心——他们不知道淘宝搜索权重马上要调整,不知道1688的义乌客商正在疯狂囤秋冬装,更不知道碟片哥在乔司仓库偷偷接了多少仿单。会议室空调嗡嗡作响,汪麒麟抹着发蜡的新发型在玻璃窗上反光:"老汪啊,现在做生意要讲格局..."
那天深夜我摸回乔司仓库,碟片哥正带人改今年最火的"韩版破洞牛仔裤"。二手兄弟缝纫机轧出的线头雨里,他递给我瓶冰镇啤酒:"汪麒麟上礼拜来找过我,开双倍价要收编尾货业务。"
我抬头看仓库横梁上摇摇欲坠的日光灯管,想起2009年和碟片哥在这里改外贸尾单的夜晚——那时我们用油漆刷掉集装箱上的英文字母,现在得用PS修掉淘宝详情页里的品牌logo。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在这家公司的话语权越来越少。曾经有部下与我站在同一战线,可慢慢地,他们也倒向了两位朋友那边。公司的每一个新的举措,无论是探索新的发展方向,还是订购新的货源,我的想法和建议都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响。那两位朋友已然成为了公司的掌控者,我从一个股东渐渐沦为了一个普通小职员,徒有股东名分,却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实际权力。
他们随后用各自持有的商标注册了两家淘宝商城的品牌店。我反对这样操作,觉得一开始就同时经营两家店,既缺乏明确的重点方向,又缺乏商城运营经验,这种盲目扩张简直是莽撞之举,注定会失败。我感觉公司的走向就像是重蹈“人民公社化”“大跃进”的覆辙,盲目且急切地想要跨越阶段。
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我把皇冠店的客户慢慢往他们的商城引导,先顾着流量和成交量,期望能慢慢积攒些成果。可他们始终天真地认为,只要砸钱,流量就能手到擒来。事实上,大量的内部和外部广告投入后,并没有收获预期的效果,公司原本的资本也因此迅速消耗。
他们走的品牌化道路过于仓促,这与我一直坚持的中低端市场策略产生了极大的冲突。早期在阿里巴巴做的时候,我就深知收货时间的差别对我们卖家的重要性。阿里巴巴自动确认收货是15天,淘宝是10天,那5天的时间差,关系到我们的资金回笼,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生意的成败,这也是很多小卖家的无奈之处,始终被资金问题所困扰。而如今主打高端品牌的服装,与这些老客户的消费层次完全不匹配,后来生意渐渐惨淡无光。
我与两位朋友的矛盾也日益尖锐,我仿佛看到了公司摇摇欲坠的未来,在他们眼里却依然充满希望。他们还在每周的例会上,满怀壮志地规划着宏伟蓝图。
更让人忧虑的是,在一次次遭受挫败的情况下,他们居然把下一年的销售额定在了千万。期间不断请来职业经理人,谈论各种模式和策略,所有员工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蛊惑,积极地准备大干一场。
那一天我二十七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逝,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七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6月份的时候,我负责的展销会项目戛然而止,所有资金全部投入到双十一的筹备之中。两位朋友以一种看似高瞻远瞩的姿态,在韩国的服装网站上搜寻最时髦的款式,只要看到满意的衣服,就发图片给工厂生产,还笃定地承诺,每种款式不做个1000件,到时候肯定供不应求。而我们的合同到期就在12月底,我心中清楚,在这条船上,我已经没有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卷入漩涡的小船,无力自主地漂浮着。曾经的努力和付出仿佛都被这汹涌的波涛淹没。我开始回忆起最初创业的那些日子,充满了艰辛却也满是希望。那时候虽然没有太多的资金,但是每一个决策都充满了精打细算和对市场的敬畏。而现在,一切都变得如此疯狂和不切实际。
我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在公司里像一个无声的影子。看着那两位朋友忙碌地为他们的宏伟蓝图奔波,我心中五味杂陈。我知道再这样下去,公司可能会陷入一个无法挽回的境地。可是我又无力阻止,我的每一个暗示和担忧都被他们视为鼠目寸光。我感觉自己像是在等待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我也会在深夜里独自沉思,思考自己还有没有可能改变这一切。也许我可以寻找新的投资人,也许我可以另立门户。但是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我无法预料。我在这个曾经为之奋斗的生意投入了太多的心血,现在放弃,心中充满了不舍。
我决定再最后尝试一次,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和两位朋友好好谈一谈。我要把我的想法和担忧坦诚地说出来,哪怕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希望。我希望他们能够停下来,重新审视我们目前的发展方向,回到一条更加稳健的道路上。
然而,我也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依然无法改变现状,那么我也只能带着这一段经历所带给我的教训,重新开始自己的旅程。哪怕前路充满了未知和挑战,我知道只要心中还有信念,就还有一线生机。
来源:快团团服装联盟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