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照料婆婆难道不该是你的分内之事吗?咱俩实行AA制都二十年了,一直各自负责自己的事,你倒好,如今退休了就把这事儿甩给我了?”我站在客厅中,手中还握着刚切好的冬瓜,手心全是湿漉漉的,一时间竟不知怎样回应妻子李巧云这番话。
家的转向
“照料婆婆难道不该是你的分内之事吗?咱俩实行AA制都二十年了,一直各自负责自己的事,你倒好,如今退休了就把这事儿甩给我了?”我站在客厅中,手中还握着刚切好的冬瓜,手心全是湿漉漉的,一时间竟不知怎样回应妻子李巧云这番话。
妻子话语中带着责备,这让我的心瞬间一紧。明明是她最初提议实行AA制,为何如今反倒怪起我来了?
室外,初秋的风刮得窗户砰砰作响,恰似我当下起伏不定的心境。
我名叫何建军,今年六十二岁了,不久前才从华北轴承厂退休。我在车间工作了足足三十年,手上的茧子叠了一层又一层。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国有企业开展改革,工厂的效益急剧下降。很多工友的工资被拖欠了好几个月,生活过得十分拮据。
某晚,我跟巧云于昏黄灯光下核算家中账目,瞅着那一连串红字,心情如被巨石所压。
巧云突然提出建议:“建军,要不咱俩的钱分开管吧。你的工资你自己支配,我的工资我自己支配,房租和水电费用咱俩平摊,其他开销各自负责。”
彼时,不少同事家中因钱财问题争执不断,有些甚至闹到了分道扬镳的程度。
考虑到能够省去这些繁杂之事,我点头应道:“好,就这么做。”
有谁能料到,这一“办”,竟持续了足足二十年之久。
时光一日日地流逝,我们的生活谈不上富足,却也安稳平静,宛如一片毫无涟漪的湖水。
我和巧云的女儿小雨大学毕业之后进入了一家外企工作,这让我们倍感自豪,在街坊邻居跟前也特别有脸面。
眨眼之间,我退休的日子已然来临。
那日,车间里摆下了好几桌酒席,热闹非凡。老余、老刘纷纷到场,就连十几年未曾谋面的老魏,也从外地专程赶回为我送别。
工厂车间内,机器的嘈杂声响仍在持续,不过从明天开始,我就再也听不到这般声音了。
“建军呐,你是咱车间技术方面的顶梁柱,你这一走,车间的技术力量可就变弱咯。”老余手中的酒杯在灯光映照下闪烁着微弱光芒,他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话语间满是不舍之情。
没错,还记得有一回生产线出状况,正是你一整晚守在车间里,硬生生把故障给解决了,不然第二天的订单可就没法按时交付了。老刘接着话头,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那股劲儿差点让我喘不过气。
回首那些早出晚归的时光,我鼻头一涩,硬挤出个笑容说道:“没啥大不了的,本就该这么做。”
巧云在一旁静静地坐着,聆听众人诉说我这些年的“功劳”。
她向来如此,不擅表达,可眼神中仿佛藏着诸多想法,好似在谋划着什么,又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午后阳光透过车间的高窗倾洒而下,落在巧云略微泛白的鬓角。刹那间,我的思绪飘回初遇她的时候,那时她是百货大楼的一名售货员,身着蓝色工装,在柜台后笑容灿烂动人。
曾经的她总是笑容满面,然而如今,岁月的印记悄然爬上她的眼角,笑容也愈发难得一见。
在返家的途中,初秋的微风携着些许寒意,使得路旁的梧桐树沙沙有声。
巧云冷不丁开了口:“建军,妈妈近段时间身体不大舒服,可不可以……”话还没讲完,我便领会了她的意图。
丈母娘张桂珍今年八十五岁,前几天不慎摔了一跤,行动不便,得有人照料。
巧云于百货大楼工作,每日在柜台前站立长达十多个小时,实在难以抽身去做其他事。
陈旧的公交巴士晃晃悠悠,我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景致,心中涌起一阵烦闷。
“这事儿等咱们回去之后再谈。”我并未马上应允,内心已然忐忑不安,手指下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
我退休之后的第二个周六,是女儿小雨举办婚礼的日子。
在小区前面的广场中,几位老者正在下象棋,不时传出喝彩的声音。
二十多年来,楼道里始终弥漫着那股令人熟悉的气息,其中一半是煤油味,另一半则是饭菜的香气。
踏入房门后,我的视线落到了墙上挂着的日历上,日历上用红色标注的日期正是小雨举办婚礼的日子。
刹那间,当初身着红格裙、梳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如今竟要步入婚姻殿堂了。
小雨与其对象均在外企上班,那小伙子模样周正,家庭情况也都清楚,这么看来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二人坚决要自行承担办酒席的费用,声称如今的年轻人都是如此,不愿给父母增添负担。
在举办婚礼的当日,饭店中热闹非凡、人声嘈杂,前来祝贺的全是亲朋好友,在灯光的映照下,他们洋溢着喜悦的脸庞显得愈发充满喜庆氛围。
小雨身着洁白的婚纱,宛如一位公主般挽着新郎的胳膊,我瞧着,心里满是又酸涩又甜蜜的滋味。
用餐时,我偷偷给了小雨一个装着我多年节省下来的五千元的红包。为了给女儿攒些钱,我平日里省吃俭用,有时候中午就在车间就着咸菜啃个馒头。
“爸爸,这么多可不行。”小雨婉拒着,眼眶里泪光闪烁。
“收下吧,爸这一生没给你留下多少家业,这点钱权当是我跟你妈的一份心意。”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嗓音略微带着些哽咽。
巧云在旁边看着,语气平淡地讲道:“我们一直实行AA制,让孩子自己做决定吧。”
这番话让我在众多亲朋好友跟前感觉颜面尽失,然而考虑到当时的场合,我只能就此打住,可心里却憋了一肚子气。
在归家途中,夜幕已然深沉,街边的路灯将我们的身影拖得老长。
巧云在前方走着,背影看上去带着几分倦怠,我猛然发觉,她好像比前阵子更消瘦了。
婚礼结束后的第三天,小区楼下的早市已然热闹非凡,卖菜人的叫卖声接连不断。
我才从外面买完菜回来,便听到巧云再次说起了照料她母亲的事儿。
她一边整理着衣领,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你瞧瞧,你当下时间充裕得很,每天去妈那儿搭把手,做做饭、洗洗衣裳啥的。妈上了年纪,腿脚也不利索了……”
“你怎么又说起这事儿了?”我将菜猛地一扔,音量不由自主地拔高了许多,“都过去二十年了,咱们向来都是各自管各自的,怎么到现在反倒让我去照料你妈?”
客厅中,挂钟发出滴答的声响,巧云低下头,不再言语,只是转过身,走进了厨房,锅、碗、盆相互碰撞的声音十分刺耳。
晚餐时分围坐在桌旁,关于那件事我们都默契地缄口不言。然而,这顿饭的氛围异常压抑,唯有筷子与碗碟偶尔触碰的声响打破寂静。
巧云盛了半碗饭,不过只是用筷子随意拨弄,基本没吃,目光始终落在桌面上。
晚间新闻正在电视里播放着,女播音员以标准清晰的发音播报着国家要事,然而我的注意力却完全没放在这上面。
那晚,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海中满是巧云委屈的模样。
窗外,银白的月光倾洒在床榻之上,映出了我与巧云之间那无形的沟壑。
最后,在经历了几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后,我还是前往了岳母家中。
一位老妇人居住在距离我们住处不远处的一座老旧居民楼里。那栋楼没有电梯,要到五楼得爬楼梯,楼梯既狭窄又陡峭,每踩上去一步都会发出吱呀的声响。
房间面积不大,布置极为简单,有一张陈旧的木床、一个衣橱、一台老款电视机,另外还有几把看上去历史颇为久远的椅子。
几盆绿植置于窗台之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生机盎然,这成了屋子里仅有的充满活力的色彩。
初次前往的时候,我心里憋着一股气,觉得自己遭遇了不公,脸上的神情估计不怎么和善。
老人见到我十分欢喜,颤颤悠悠地从床上起身,那斑白的头发在清晨的光线里更衬出岁月的沧桑。
“建军来了呀?赶紧坐下,我去给你倒杯茶。”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从床上下来。
“妈,您别忙,我来弄就成。”我赶忙走过去搀住她,内心那股不自在的感觉居然瞬间减轻了不少。
老人身形极为消瘦,我用手就能感触到她肩胛骨的形状,宛如一只翅膀折断的鸟儿。
老人指着茶几上的罐子,满脸骄傲地说:“这茶叶是巧云上礼拜拿来的,她说这是她们百货大楼新引进的货,品质特别好。”
我轻轻颔首,为其倒了一杯水,接着找出老人日常服用的药物,逐一放在她眼前。
从那天起,我每日清晨八点准点前往岳母家,为她烹制餐食、清洗衣物、清扫屋子,偶尔也会陪她在小区的花园中晒晒太阳,聆听她讲述往昔的故事。
渐渐地,内心的那丝不适感减轻了,一种莫名的安稳与满足感随之而来。
老妇人时常坐在窗边的藤编椅子上,望着我忙碌,目光中满是感恩与疼爱。
她眼角的皱纹聚成一团,笑着说道:“建军啊,你跟巧云成家这么多年,我头一遭见你干这些家务呢。”
我仅仅是笑了笑,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内心仍有那么一点儿不舒坦。
小区当中有位王大爷,每次我打扫完卫生拎着垃圾袋下楼的时候,他总会恰好路过,然后笑眯眯地对我说:“建军啊,退休之后,就该多为家里出份力啦。”
“没错呀,反正闲着也没事干。”我随口敷衍着,内心却满是苦涩。
在车间里,那个被众人称作“技术骨干”、时常在机器之间来回忙碌的何建军,如今每日都端着盆子去倒垃圾,还要负责扫地、拖地以及洗衣服,他总觉得这有失身份。
那日,小区大门旁的报刊亭前围了几个老大爷,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哟,那不是何建军嘛!听闻他退休之后每日都去照料岳母,可真是孝顺呢。
“这是孝顺吗?依我看呐,就是怕老婆,哈哈!”
“你们哪里明白呀,人家可是实行AA制的夫妻,各自管理财务,如今轮到他履行尽孝的责任了。”
这年月居然还有这般婚姻?着实新奇!
我假装没听到声音,步伐越迈越快,可内心好似被打翻了调味罐,满是复杂的滋味。
某一日,丈母娘叫我去柜子顶部取些物件,称是想瞧瞧几张旧相片。
一股陈旧的气息在屋子里弥漫开来,其中还掺杂着一丝樟脑丸的味道。
我挪来凳子爬了上去,阳光下,灰尘四处飞扬,呛得我一阵猛咳。
在角落之处,一个被尘封许久的木箱子被发现了,上面蒙着厚厚的灰尘,显然很长时间都无人触碰。
我询问道:“妈,这个箱子需不需要搬下来?”
老人微微眯起眼睛瞧了瞧,然后点了点头说道:“把它取下来吧,那里面全是些旧物件,还有巧云小时候拍的照片呢。”
在好奇心的驱动下,我把箱子打开了,里面有几本泛黄的相册,还有许多发黄的信纸和存折。
我信手翻开了一封信,这是巧云给我写的情书,字迹工整秀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与激情,信的日期是在我们相识后没多久。
建军,今儿瞧见你在修理自行车呢,模样可太俊啦。你晓得不,你聚精会神干活儿的模样,最叫我心动了……
当我品读这些话语时,我的脸庞不自觉地泛起了热意,好像再次回到了那段纯真懵懂的岁月。
随后,我还发现了一封信,其日期在我们决定实行AA制的不久之前。
建军,我晓得厂里如今状况不佳,你肩上的担子也重。我琢磨了一下,咱俩各自管理自己的钱财,你承担房租以及你买烟酒的费用,我来负责日常的各项开支。如此一来,你就不必老是为钱的事儿犯愁了……
这是在咱们商定实行AA制之前,巧云给我寄来的信,原来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呀?
我再度翻阅了几封信,内容皆与此相似,字里话语中都流露出对我的怜惜与关怀。
于箱子底部,我瞧见一本存折,上面记载着巧云每个月存起来的钱,数目不算大,然而聚沙成塔,竟多达两万有余。
一张纸条夹在存折的夹层中,上面写着:「供小雨上大学使用」。
几张泛黄的照片摆在一旁,照片里是年轻的巧云怀抱着刚出生的小雨,她的双眸中洋溢着幸福与希望。
刹那间,我的内心仿佛被一个无形之物猛地撞击,眼眶变得湿漉漉的。
“照片找到了没?”岳母的话语声将我从思绪拉回当下。
“妈,找到了,您先瞧瞧,我给您去倒杯水。”我赶忙抹了抹眼角,将那些存折和信件轻手轻脚地放回到原来的地方。
回到家之后,我并未说起自己发现的事儿,不过对巧云的态度在不经意间变得温柔了不少。
傍晚时分,太阳渐渐西沉,巧云在厨房里张罗着晚餐,她的围裙上溅了几滴油污。
她好像也意识到了些什么,时不时会问我:“在妈妈那边还适应不?”
“挺不错的,这位老人很容易打交道。”我如实回应,内心却早已百感交集。
她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微笑,眼角的皱纹让她整个人显得格外温婉,说道:“妈老是说你厨艺精湛,还说你比我更会体贴人。”
我稍微停顿了一下,心里纠结着是否要提及那些信件和存折的事儿,最后还是克制住没说。
一个平常的午后迎来了转机,当天阳光格外灿烂,小区里的银杏树叶已然泛黄,地面好似铺上了一层金色绒毯。
老人的状况好了许多,在我的搀扶下,已经能够在屋内缓缓踱步了。
那日,我在丈母娘家里忙完事情,打算返家之际,隔壁的刘阿姨过来拜访。她是一位颇为健谈的老妇人,老是热衷于打探邻里之间的事儿。
看到我,她略显惊讶:“哟,建军来探望妈妈啦?巧云前几天刚来过,还把她弟弟一家也带来了。”
我先是一怔,问道:“她弟弟?”瞬间,心里警觉之意顿生。
“没错,就是小柱那一家人。”刘阿姨坐下后,伸手拿起桌上的瓜子开始嗑,发出清脆声响,“那孩子以前遭遇了工伤,没法再干重体力活,一直靠巧云帮忙维持生活。”
我聆听着,手中的茶杯险些被我捏得粉碎。
这些年来,她每个月都会给妈妈和弟弟家送些东西,有时送钱,有时送粮油,从未中断过。你不晓得吗?
我呆立当场,说不出话,只感觉胸口好似遭了一记重锤猛击。
巧云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叫小柱,我们结婚那会儿他年纪还小,后来在建筑工地工作时,腿被钢筋砸伤,落下了残疾。
我从未听巧云说过她在资助弟弟的事儿,每次谈及弟弟,她都一笔带过,称弟弟他们生活还可以。
刘阿姨手上的瓜子壳越堆越多,接着说道:“这么多年来,巧云一直像疼爱自己孩子般疼爱弟弟的小孩,那孩子读大学的学费,一大半都是巧云给掏的。”
巧云每月领完薪水,便立刻把钱分成若干份妥善放好的画面,在我脑海中浮现。
那会儿我还觉得她是在仔细盘算,没想到她是在悄无声息地扛下这么多事……
在返程途中,我的思绪杂乱无章,宛如天空中乌云层层堆叠,让人感觉压抑得难以呼吸。
夜幕渐渐降临,一盏盏路灯依次点亮,它们照亮了归途,却无法驱散我内心的迷茫。
吃晚饭的时候,我拐弯抹角地向巧云发问:“你多长时间没去看望你母亲啦?”
“前些日子刚去过。”她一边说着,眼睛没从手头移开,轻柔地用筷子夹起一片青菜,送进嘴里。
我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弟弟近来状况如何?”
巧云拿筷子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游移了一下,随后说道:“还是老样子,凑合着能过。”
瞧见她鬓角微微泛白,眼角爬满皱纹,我的心头蓦地涌起一股酸涩之感。
多年来,这个女人一直默默为家庭奉献,我却对此毫无察觉,还老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我试着提议:“要不换个时间咱们一块儿去探望他们?”
巧云扬起脑袋,眼中瞬间掠过一抹惊异,旋即又急忙低下了头,说道:“行呀,有空闲就去。”
那晚,我佯装看电视,坐在沙发之上,实则思绪早已飘到遥远之处。
屋子里原本一片寂静,突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是女儿小雨来的电话,说刚度完蜜月归来,询问我们近来状况如何。
交谈过程中,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到了巧云那儿。
“爸,您晓得不,妈最近被查出来有轻微糖尿病,一直没跟您说呢。”小雨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传了过来,带着些许忧虑。
“啥?”我猛地一惊,手中的茶杯险些滑落至地面,“她为何不跟我说呢?”
小雨声音低下来,停顿了一下说道:“妈妈讲您工作太操劳,不愿让您心里操心。她老是说,家里的事儿,能自己担着就自己担着。实际上这些年,妈一直都在默默奉献。她跟我讲,那个AA制不过是不想让您有负担,其实家里的大多数花销都是她在支出。”
我的手攥着话筒,轻微地颤抖着,巧云这些年的桩桩件件在我眼前一一浮现。
她向来都十分节俭,一件衣服穿了好多年也不舍得购置新的;每次我加班归来,餐桌上总会摆着一盘我钟爱的菜肴;当女儿上学需要资金时,她总会毫不犹豫地第一个拿出钱来……
挂断电话后,我凝视着在厨房中忙个不停的巧云,望着她纤瘦的背影,内心百感交集。
原本我觉得那个女人精于算计,谁料她一直都在用自己的办法守护着这个家,我却毫无察觉,还自命不凡地认为她爱计较。
次日,我陪着丈母娘到医院做复查。医院的走廊里,四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病人和他们的家属不断地穿梭往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呈现出各异的神情。
于医院的走廊处,不经意间碰到了巧云。
她身着百货大楼的工作制服,很明显是抽空过来探望母亲的。
我俩目光交汇,刹那间都没说话,周围的空气好似静止了一般。
直到走廊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我才留意到她面色比以往要苍白不少,眼睛下方还有清晰可见的黑眼圈。
她率先发声询问:“你怎么过来了?”话音里带着些许倦意。
“陪妈妈来看病。”我回应道,接着鼓足勇气说:“巧云,你患了糖尿病……怎么没跟我说呢?”
一丝慌乱在她眼中稍纵即逝,紧接着她低下头,垂下的发丝将她的神情遮挡起来,轻声说道:“这没什么严重的,吃点药就会好。”
望着她伛偻的背影,我蓦地发觉她瞬间苍老了许多,早已不是昔日在百货大楼柜台后面笑容灿烂的少女了。
“这些年,你受累了。”我拉住她的手,察觉到她掌心的老茧,那是时光与劳动留下的印记。
巧云仰起头,眼眶泛起了泪花,不过她旋即又低下脑袋,佯装整理衣裳:“甭说那些了,这都是分内之事。”
回到家之后,我翻出了那张贴在冰箱上面的“AA制家庭记账表”,表上密密麻麻地记载着我们二十年来的收入和支出状况。
我毫不迟疑地将它扯下,把它捏成一个圆球扔进了垃圾桶。
晚餐时分,我特意烹制了巧云钟情的青椒炒土豆丝与糖醋排骨,还在菜上撒了好多葱花,刹那间,厨房中满是诱人的香味。
巧云下班归来,瞧见满桌菜肴,一下子愣住,问道:“今儿个是什么特殊日子呀?”
在餐桌旁,我一脸严肃地跟她讲:“打今儿起,咱们就不搞AA制了。都是一家人,就别分你我了。”
我的嗓音微微发颤,目光却紧紧盯着她,唯恐遗漏她脸上的一丝神情。
巧云一下子呆住了,手中的筷子停在半空,泪水在眼眶中涌动,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会突然……”
皎洁的月光穿过窗户,轻柔地铺洒在桌面上,同时也照亮了她脸庞上残留的泪痕。
我懂了,真正意义上的家,并非计较谁付出了多少,而是大家齐心协力,目标一致。
多年来的委屈与辛苦,好似在这一刻全部宣泄而出,巧云终究没能忍住,泪水夺眶而出,肩膀微微颤动着。
我站起身来,朝着她所在的位置走去,来到她身旁后,轻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仿佛在安慰一个心灵受创的孩童。
很抱歉,我一直都没察觉到你为咱们这个家奉献了如此之多。
她轻轻晃了晃脑袋,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说道:“我不过是不想让你背负压力,你工作那么操劳……”
。
我陪着她去探望了弟弟一家人,接着陪她到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并且依照医生的叮嘱,对她的饮食进行严格管控。
小雨回到家中,瞧见我们融洽共处的景象,感动得泪水直流。
“爸爸,您改变了不少呢。”她挽着我的胳膊,眼中洋溢着惊喜。
我微笑着,像她小时候那样轻轻摩挲着她的脑袋,说道:“无论处于什么年纪,人总归是要学会成长的。”
秋天离去,冬天降临,新的一年又至。
厂里安排老同事相聚的那天,小区门口的梧桐树已然只剩光秃秃的枝干,在冷风中晃动着。
我与巧云手牵手现身在众人眼前,她身着我才给她购置的红色毛线衣,模样显得年轻不少。
老余开玩笑说:“建军,退休之后日子挺滋润呀,瞧你那乐呵样,都胖了一大圈啦!”
我看了看身旁的巧云,她眉眼间满是笑意,相较于年轻时,更多了几分风情。
“确实如此呀,退休之后,我才真正懂得怎样做一名合格的家人。”我满脸骄傲,语气中满是自豪地说道。
巧云依偎在我肩膀上,柔声说道:“实际上,我们始终都是一家人。”
落日的残光倾洒于我们身上,远方,高楼的侧影于天际间描绘出都市的外形。
没错,始终都是一家人呢。
直至我耗费六十余载,才真切领悟了这句话的含义。
来源:CarlaPor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