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五年一度的世界博览会于 2025年4月13日至10月13日在日本大阪举办,吸引了大量来自全世界的游客。中国馆内展出的由嫦娥五号、嫦娥六号采集的月球正面和背面土壤样品,每天都有无数游客排队参观。
五年一度的世界博览会于 2025年4月13日至10月13日在日本大阪举办,吸引了大量来自全世界的游客。中国馆内展出的由嫦娥五号、嫦娥六号采集的月球正面和背面土壤样品,每天都有无数游客排队参观。
为了配合这场大型国际活动,日本关西地区的三座大型博物馆,包括奈良国立博物馆、京都国立博物馆和大阪市立美术馆,都在举办特别高规格的文物特展,其中有很多和中国历史文化相关的展品,非常值得一看。
这三个特展中的第一个开幕的,是奈良国立博物馆的“超国宝,信仰之光”,展期为 4 月 19 日到 6 月 15 日,5 月 20 号会替换部分展品。今年是奈良国立博物馆成立 130 周年,正好赶上大阪世博会,就举办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晒宝特展,展出约一百一十件日本国宝级文物,可谓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奈良是日本的古都,以古寺众多而闻名于世,唐代鉴真和尚创建的唐招提寺就在奈良,所以奈良国立博物馆主打宗教美术,此次特展甚至展出了鉴真和尚从唐朝带到日本的佛舍利的精美容器。此外备受瞩目的展品还有奈良法隆寺收藏的百济观音像及中宫寺藏菩萨半跏像,这是两尊珍贵的木雕佛像首次共同出寺展出。这两尊佛像是在朝鲜半岛和日本制作的,但都体现了中国南北朝到唐朝时期的雕塑风貌,对中国古代艺术的研究而言有很高价值。
本次特展上有一件和中国相关的文物名叫七支刀,由于其历史文化的特殊背景而广受关注。这是一把样式奇特的宝剑,剑身铭文自称七支刀,全长约 75厘米,左右各有三个分叉,无法放进一个鞘里。这种奇特的造型不太可能被锻造出来,应该是铸造而成,刀茎上没有固定刀柄用的空洞,可见应该是无法当武器使用的宗教仪式用品,笔者认为和道教的北斗七星崇拜有关。七支刀是奈良县石上神宫自古流传的宝物,刀身正反面均有错金铭文,在漫长年代的积淀下,铭文被厚厚的锈迹覆盖,直到近代才被重新发现,但由于年代久远和研磨技术的不成熟,铭文有所残缺。正面的铭文记载了七支刀是东晋太和四年,也就是公元 369 年制造的。背面的铭文记载了这把刀是朝鲜半岛的百济国赠送给日本的国礼,这件事情在日本最早的史书《日本书纪》里有明确记载:神功皇后52年(372年)九月,百济近肖古王派遣使者到日本,献上七支刀和七子镜。
这把七支刀是百济赠送给日本的国礼,所以很多研究者认为它是在朝鲜半岛制作的,但笔者认为这是来自中国东晋的文物,因为当时百济和日本用的都是干支纪年,没有理由在两国交往时写中国年号。更明显的证据在于,东晋太和四年是公元369年,而百济第一次朝贡东晋是在公元372年的正月,之前双方并无官方往来,就算百济承认自己是东晋的属国,愿意使用东晋年号,那也是在 372 年以后的事情了,所以铭文中的太和四年一定是中国人写的。
七支刀的历史背景反映了公元四世纪东亚地缘政治的博弈格局。根据《日本书纪》记载,公元 371 年日本派使者去百济示威,近肖古王和王世子被迫向使者下跪称臣。第二年正月百济遣使朝贡东晋,可能就是深受屈辱后想另找靠山。百济人得到七支刀并加刻铭文后,当年秋天就送到了日本。一同送去的七子镜也是中国文物,南朝梁简文帝有诗《望月》云:“流辉入画堂,初照上梅梁。形同七子镜,影类九秋霜。”。江户时代日本曾经出土过一枚精美的七子镜,怀疑就是和七支刀一起送到日本的那面,现收藏于美国的波士顿艺术博物馆。
日本方面也很惊讶于百济拿来的宝物,《日本书纪》经常记载百济向日本朝贡,一般情况下不会说贡品具体是什么,但是这次专门记录了七支刀和七子镜,可见这种前所未见且工艺高超的东西引起了日本人的重视。百济使者在日本史书中留下了一段奇怪的话,说“臣国的西边有条河,源自谷那铁山,七天都走不过去。我们会喝那条河的水,用那座山的铁,来侍奉贵国”。百济的首都在今天的韩国首尔,往西 30 公里就是大海,根本没有七天都走不到的山,也没有人知道谷那铁山在哪里,但从地图上看,百济往西跨过大海就是东晋。配合七支刀和七子镜这两件来自中国的宝物,使者的暗示就很清楚了:百济找东晋做了新靠山。在此后在近 20 年的时间里,日本文献里再也没有关于百济进贡的专门记录,直到公元 391 年倭国重新入侵朝鲜半岛,双方的关系才再度改写。
京都国立博物馆的特展名叫“日本、美之熔炉——跨文化交流的轨迹”,展期也是 4 月 19 号到 6 月 15 号。本次展览汇集了约 200 件文物,涵盖绘画、雕塑、书法和工艺品等多样类别,旨在追溯日本与其他文明互动、交流的轨迹,展示日本艺术在古今贯通、东西交融中的发展历程。
为了展示古代中国艺术对日本的影响,特展上出品了很多日本古寺收藏的宋元明时期流入日本的中国工艺品,还从美国波士顿美术馆借展了南宋《归去来兮辞书画卷》。本展的文物基本不可以拍照,但是有一件明末清初雕塑名家范道生制作的罗怙罗尊者罗汉像可以拍照留念。这件罗汉像风格奇特,他用双手扒开胸口皮肤,露出内心的佛像。范道生是福建人,1660 年被请到日本长崎的华人寺庙制作佛像,1663 年又来到京都,为他的福建老乡,日本黄檗宗开山祖师隐元禅师制作佛像。范道生的雕塑代表了明末清初中国南方的典型风貌,在日本被称为“黄檗样”,对日本江户时期的雕塑艺术颇有影响。
三个特展中最后一个开幕的是大阪市立美术馆的“日本国宝展”,展期为4月26 日至 6 月 15 日。大阪市立美术馆刚刚完成于 1936 年开馆以来的首次为期两年的全面整修,展陈环境焕然一新。在大阪世博会之际,为了让观众们通过近距离欣赏古代文物,提供一个超越国界和地域的文化交流平台,此次展览将展出约 130 件国宝级文物,并特别呈现了很多与大阪有渊源的国宝,是一次难得的文化体验。
日本从隋唐时代就开始有意识的收藏中国文物,日本历代统治者更是以购买和收藏中国的“唐物”,为自己权威的重要来源。这次大阪的特展上能看到的古代中国绘画有南宋画院名家李迪的《红白芙蓉图》、元代僧人因陀罗的《丹霞烧佛图》等。古代中国书法则有南宋僧人大慧宗杲的《与无相居士尺牍》、元代僧人古林清茂的《与别源圆旨送别偈》等,最珍贵的是东晋书圣王羲之的《丧乱帖》唐摹本,展期为4月26日至5月18日。
中国书法自古以王羲之为尊,但他生活的年代距今一千七百年,真迹早已无存,现在留下的作品中,最好的要数唐代宫廷制作的摹本。这种摹本和今天影印出来的效果差不多。古人的做法是晴天在黑暗的屋子里,把书法真迹贴在窗户上,用一张薄纸蒙住,这样书法笔迹在强光下可以看得很清楚,然后用描边的方法将字迹复制下来,再一点点的填墨。好的摹本,能连真迹上的墨痕浓淡,乃至于毛笔的飞白,全部都摹下来,和手写的几乎一样。这是唐代独有的复制技术,宋代以后会用刻本复印,资料传播更广,但是无法做到唐代那样和真迹几乎一样的效果了。
虽然都是摹本,但作品也有高下之分。在中国,王羲之最重要的作品是故宫收藏的神龙本《兰亭集序》,在日本就是《丧乱帖》。《丧乱帖》流传有序,据日本史书《扶桑略记》记载,鉴真东渡带来王羲之真迹一帖,日本学者考证应该就是《丧乱帖》。公元 756 年圣武天皇驾崩之后,光明皇后将宫中收藏的二十卷王羲之书法施舍入奈良东大寺正仓院,其中就有《丧乱帖》。这卷书帖曾经被后来的天皇借走学习,于延历三年(784 年)归还,并盖上了“延历敕定”的印章。《丧乱帖》上的印章盖在边缘,只能看到一半,说明它以前曾经是一个长卷,后来被截断了,今天只能看到一部分。
《丧乱帖》虽然被截断了,但是艺术水平极高,是王羲之公认的最重要的作品之一。学界对《兰亭集序》有过争议,因为其笔法太慢,算计复杂,不像是酒后的作品,但是对《丧乱帖》,那就只有一片叫好之声,因为无可挑剔。《丧乱帖》的内容共有三帖:丧乱、二谢、得示,是三封书信被摹拓在了一张纸上。其中《丧乱帖》说的是王羲之得知祖坟遭到破坏时的痛苦感受,内容是这样的:“羲之顿首。丧乱之极,先墓再离荼毒,追惟酷甚,号慕摧绝,痛贯心肝,痛当奈何奈何!虽即修复,未获奔驰,哀毒益深,奈何奈何!临纸感哽,不知何言。羲之顿首顿首”。这一整篇文字齐全,能读懂,情绪、内容、字体三者高度契合,是极其罕见的。唐人摹王羲之书法,往往是只看字而不看文,一封书信如果有破损虫蛀,那么剩下几个字就摹几个字,不考虑读者阅读的连贯性,所以王羲之书法作品很多都是意义难明的,像同一张纸上的《二谢帖》,虽然有笔者的姓氏在里面,但就是读不顺畅,或许就是缺了字所致。
有人考证《丧乱帖》写于公元 357 年,那时王家在琅琊的祖坟遭到兵火破坏,时年五十岁的王羲之书道已然大成,却无力为祖宗做些什么,心中难过之极,写出的字全都由心而发,虽然痛彻心扉,写到笔下却成了酣畅淋漓。从书写方式来看,王羲之是左手拿着卷纸,右手一列列竖着写的,笔法丰富多彩,字体变化多端,一会儿左旋转,一会儿右旋转,有时上下两个字会连起来,中间的连笔仿佛是滑雪者从山上滑下来一样,有极强的运动感。
王羲之之所以被称作书圣,就在于他把书法变成了一种艺术,他创造出率意的行书,让书者既能兼顾规则,又能用字体本身表达出复杂的心理变化,由理入情,将书写上升为书道。而《丧乱帖》无论是从情绪还是手法,都近乎完美的体现了王羲之的艺术高度,加之摹拓精妙,就连虫子蛀坏的地方或纸边残破之处也被精心描绘出来,堪称是王羲之流传至今最重要的作品了。《丧乱帖》于公元 820 年被出售,离开了奈良正仓院,此后的流传并不清晰,但应该是长期在日本皇室和贵族之间流传,现收藏于保管日本皇室宝物的皇居三之丸尚藏馆。
(作者:谢田)
来源:娱道文化传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