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雨打在屋檐上,滴答滴答,没完没了。自从入了梅雨季,天空跟漏了似的,每天都是这样。我在厨房里切着豆角,隔壁房间里,小芳又开始抽泣。
雨打在屋檐上,滴答滴答,没完没了。自从入了梅雨季,天空跟漏了似的,每天都是这样。我在厨房里切着豆角,隔壁房间里,小芳又开始抽泣。
这已经是第三十二天了。
每天这个时候,我儿子刚出门去上班,小芳就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以为我听不见她哭。可我耳朵还不算太老,那压抑的呜咽声,就像三十年前我自己偷偷哭的声音一样清晰。
不同的是,我当年是因为公婆苛刻,而小芳,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妈,豆角汤好香啊。”小芳从房间里出来,眼睛红红的,但脸上已经洗干净了,还抹了些粉,遮住了哭过的痕迹。
“嗯,刚炒的,一会儿就好。”我没抬头,继续切着菜,装作没看见她红肿的眼睛。
我和小芳结婚已经五年了。说实话,一开始我并不喜欢她。倒不是她有什么不好,而是我觉得配不上我儿子。我儿子是县城里的中学老师,大学毕业,在县城里也算体面的工作。而小芳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姑娘,初中毕业就去了广东打工。
两人是在网上认识的,交往了半年,我儿子就非要娶她。当时我气得不行,可我儿子倔,说如果不同意,他就不结婚了。
“儿媳妇贴心啊,比儿子强多了。”村口老李昨天遛弯时还这么对我说。
确实,这五年来,小芳对我们老两口很好。虽然她现在在县城的服装店做销售员,工资不高,但每个月都会拿一些钱给我们。家里的活儿也都是她主动干,从来不用我说。比起那些总跟婆婆闹矛盾的儿媳妇,我算是捡到宝了。
屋檐上的雨越下越大,砸在塑料桶上的声音响得刺耳。
“妈,您看这雨,您那边房顶漏不漏啊?”小芳端着刚沏好的菊花茶走到我身边,放在我手边的小桌上。
“不漏,去年你们不是刚给修过嘛。”我回答她,顺手把茶推回去,“你喝吧,我不渴。”
“您喝点吧,这天气湿,喝点菊花茶去去湿气。”她又把茶杯推了回来。
我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是温的,不烫嘴,泡得刚刚好。这姑娘总是记得我牙不好,水温也知道控制。
那天晚上,我睡不着。雨声太大了,还有远处不知道谁家的狗在叫,断断续续的,烦人。我干脆起来喝口水,路过儿子和小芳的房间时,听见小芳在低声说着什么。
“咱们不能告诉妈,她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个打击。”是我儿子的声音。
“可是早晚要说的啊,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一直瞒着?”小芳的声音有些哽咽。
“等过完年再说吧,至少让她过个安心的年。”
我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寒意,比窗外的雨夜还冷。
是什么事这么严重,需要瞒着我?病?破产?出轨?我脑子里冒出一连串可怕的猜测。
第二天早上,我儿子照常去上班了。小芳在厨房里忙活,我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妈,我去菜场买点菜,您要吃什么?”小芳围了围裙,站在门口问我。
“随便,你看着买吧。”我随口应着,眼睛没离开电视屏幕。
等她出门后,我做了一件从没做过的事——我进了他们的房间。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们不在的时候进他们的卧室。我感觉自己像个小偷,心跳得厉害。房间收拾得很整齐,床单是新换的淡蓝色,墙上贴着他们的婚纱照。
我不知道我在找什么,也许是病历本?或者欠条?我翻了翻床头柜,只有几本杂志和儿子的备课本。衣柜里整整齐齐地叠着衣服,小芳的内衣都用小筐子单独放着。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看见床底下有个纸盒子。我弯下腰,费力地把它拖出来。盒子不大,像是装鞋的。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照片和几张纸。我拿起照片,是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大概三四岁的样子,扎着两个小辫子,笑得很甜。我又拿起那几张纸,是医院的化验单。
“恶性淋巴瘤”几个字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突然明白了。这是小芳的女儿,她之前的孩子。而且这孩子,病了。
我赶紧把东西放回原处,将盒子推回床底下,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这一天我心神不宁。难怪小芳总是哭,难怪他们要瞒着我。我儿子和小芳结婚前,从没提过小芳有个孩子的事。这孩子是和谁生的?在哪儿?为什么从没见过?
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才收起心思,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桌上是小芳买回来做的菜,有我爱吃的红烧肉和蒸鱼。
“小芳啊,今天买菜花了多少钱?”我问她。
“不多,就八十多块。”她夹了块鱼放在我碗里,“妈,您多吃点鱼,补钙。”
我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突然有些心疼。她才二十八岁,正是年轻漂亮的时候,却要承受这么多。
饭后,我儿子去洗碗,小芳陪我在客厅看电视。一会儿,儿子的手机响了,他接完电话,脸色变得很难看。
“领导说让我周六加班,准备期末考试的事。”他对我们说。
“没事,你去吧,家里有我和你妈呢。”小芳笑着说,但我看得出来,她的笑容有些勉强。
当晚,我又听见了小芳的哭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决定,明天要问个清楚。
可第二天,我却没有机会开口。因为一大早,小芳就对我说她要回老家一趟,说是她妈生病了。
“要不要我送你去车站?”我问她。
“不用了妈,我叫了出租车,您在家休息吧。”她提着一个小包,匆匆出了门。
小芳走后,家里安静得可怕。我突然发现,这个家里的生气,大部分都是她带来的。
我拿出尘封多年的缝纫机,准备给儿子补补衣服。翻出他的衬衫时,从口袋里掉出一张小纸条。
“乐乐的手术费还差三万,医生说再拖就来不及了。——小芳”
我的手开始发抖。“乐乐”应该就是那个小女孩的名字吧?她现在病情这么严重了吗?
我想起了抽屉里还有一万多块钱,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虽然不多,但应该能帮上一些忙。可是如果我拿出来,就等于告诉他们我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偷看了他们的隐私?会不会更加难过?
两天后,小芳回来了。她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很重。
“妈妈好些了吗?”我问她。
“好多了,就是有点感冒。”她勉强笑了笑。
我知道她在撒谎,她不是回老家看妈妈,而是去医院看那个叫乐乐的小女孩了吧。
接下来的日子,小芳的情绪越来越低落。有天晚上,我听见她在厨房里打电话,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见了几句。
“我试过了,能借的都借了,还差两万多……”
“医生说再拖一个月,可能就……”
“我不能跟他开口要,他家本来就不富裕,他爸妈还有退休金……”
听到这,我心里咯噔一下。她是在为那个孩子的治疗费发愁,还不愿意麻烦我们。
第二天,我去了趟银行,把存折里大部分钱都取了出来。这些钱是我和老头子一辈子的积蓄,原本是想着留给儿子买房子的,现在看来,救命要紧。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如果直接说我知道了,他们肯定会觉得我在偷看他们的秘密。如果装作不知道给钱,他们又会有心理负担,可能不肯要。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小芳做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决定。
那天晚上,我儿子值班没回来,家里就剩我和小芳两个人。吃完晚饭,我们坐在客厅看电视,播的是什么我完全没注意。小芳突然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跪了下来。
“妈……”她的声音哽咽了。
“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我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扶起来。
“妈,我有事瞒着您。”她抬起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我知道,是不是关于乐乐的事?”我脱口而出。
小芳愣住了,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您……您都知道了?”
“我……”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是怎么知道的。
“是永强告诉您的吗?”小芳问我,永强是我儿子的名字。
我摇摇头:“我无意中听到你们的谈话,还有,我看到了那个盒子……”
小芳没有责怪我偷看她的隐私,反而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样,哭得更厉害了。
“乐乐是我女儿,在我认识永强之前,我结过一次婚,但那个男人在乐乐出生后就离开了我们。”她哭着说,“我一直把乐乐寄养在我妈那里,每个月按时汇钱回去。去年,乐乐被查出得了恶性淋巴瘤,需要做骨髓移植,费用太高了……”
“永强知道吗?”我问她。
“知道,我们结婚前我就告诉他了。他说他不在乎,也愿意帮我照顾乐乐。但我们一直没敢告诉您,怕您接受不了……”
我突然明白了,这就是他们一直瞒着我的原因。
“乐乐现在在哪儿?”
“在市里的儿童医院,医生说如果再拖下去,可能……”她说不下去了。
“缺多少钱?”我问。
“还差两万多,我已经借了很多了,永强的工资也都用上了,可还是不够……”
我起身,从柜子里拿出我准备好的钱袋子,递给她:“这是我和你爸这些年的积蓄,有三万多,你拿去用吧。”
小芳惊讶地看着我,摇摇头:“不行,妈,这是您和爸的养老钱……”
“什么养老不养老的,救命要紧。”我把钱塞到她手里,“乐乐也是我的外孙女,这是我应该做的。”
小芳捧着钱袋子,哭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我儿子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愣住了。
“妈,您……”
“我都知道了,以后不要再瞒着我了。”我看着儿子,“乐乐的事情,我们一家人一起想办法。”
儿子走过来,抱住了我和小芳。我们三个人就这样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那个晚上,我们聊了很多。我知道了乐乐的全部情况,也知道了小芳这一个月来为什么总是偷偷哭泣。她不仅要应对女儿的病情,还要承受隐瞒的压力,还要每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第二天,小芳出门去了,说是要去医院。
晚上回来的时候,她手里拿着三个存折。
“妈,这是我的全部积蓄,一共六万三。”她把存折递给我,“您帮我保管吧。”
“这是干什么?你的钱你自己留着,乐乐的医药费我们会想办法的。”我推辞道。
“不是的,妈。”小芳摇摇头,眼泪又涌了出来,“医生今天说,乐乐的病情太严重了,骨髓移植可能来不及了……”
我一下子站不稳,跌坐在沙发上。
“他们建议我们带乐乐出国治疗,美国有一种新的靶向治疗方法,成功率很高,但费用……”
“多少钱?”我问。
“至少五十万。”
我倒吸一口冷气。五十万,这对我们这样的普通家庭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妈,我想把乐乐接来,和我们一起住,剩下的日子,我想让她感受到家的温暖。”小芳哽咽着说。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已经放弃治疗的希望了,只想让孩子在最后的日子里,能感受到完整的家庭的爱。
“不行,”我坚决地说,“我们一定要治,五十万不是问题。”
“妈……”
“我有办法。”我站起来,走到卧室,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旧布包,里面是一个发黄的本子。
这是我和老头子的房产证。我们在县城还有一套房子,是十几年前买的,一直租给人住,每个月有一千多的租金收入。
“这套房子至少值六七十万,明天我就去办手续,把它卖了。”我对小芳说。
小芳震惊地看着我:“妈,那是您和爸的养老房啊!”
“什么养老不养老的,”我有些不耐烦,“人都没了,养老还有什么用?乐乐是我的外孙女,我一定要救她!”
小芳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她把那三个存折塞到我手里:“妈,这些钱您一定要收下,这是我这些年的全部积蓄,我想和您一起救乐乐……”
我紧紧抱住她,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这一刻,我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晚上,儿子回来了,我们告诉了他我的决定。
“妈,您确定吗?”他问我,眼睛红红的。
“我确定。”我拍拍他的肩膀,“我和你爸留着那套房子,本来就是想给你们的。现在用它救乐乐,你爸在天上也会同意的。”
第二天,我们三个人一起去了医院。我第一次见到了乐乐,她比照片上瘦了很多,小小的身体连病号服都撑不起来,头发也掉得差不多了。但她的眼睛很亮,像两颗黑葡萄一样,充满了生命力。
“奶奶好。”她怯生生地叫我,声音细得像蚊子。
“奶奶在这儿,乐乐乖。”我握住她的小手,心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回家的路上,我们商量着卖房子和出国治疗的事宜。小芳一直拉着我的手,眼睛红红的,但没有再哭了。
“妈,谢谢您。”她对我说,“如果没有您,乐乐可能就……”
“别说这些了,”我打断她,“我们是一家人。”
一个月后,房子卖掉了,我们带着乐乐坐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那是乐乐第一次坐飞机,尽管身体虚弱,她还是兴奋地趴在窗口,看着下面的云海。
“奶奶,天上的云朵好像棉花糖哦。”她对我说。
“是啊,等乐乐好了,奶奶带你去吃最甜的棉花糖。”我摸着她的小脑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在美国的日子很艰难。语言不通,人生地不熟,医疗费用高得吓人。但看着乐乐一天天好起来,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治疗持续了半年,最后的结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医生说乐乐的癌细胞完全消失了,她可以回国了。
回国的那天,乐乐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一点点,像小刺猬一样。她坐在我腿上,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奶奶,我们回家吧,我想吃您做的红烧肉了。”
“好,奶奶回家就给你做。”我抱着她,心里满是幸福。
如今,乐乐已经上小学一年级了。她健康活泼,是班上的小班长。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我跟前,跟我分享学校发生的趣事。
小芳和我儿子又有了一个儿子,现在已经两岁了,胖乎乎的,很可爱。我们一家五口,住在一个不大但很温馨的房子里。虽然为了救乐乐,我们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但看着健康快乐的孩子们,我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有时候,我会想起那个雨夜,想起小芳偷偷哭泣的日子,想起她塞给我三个存折的那一刻。那时的我们,都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只是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但正是因为我们互相支持、不放弃,才换来了今天的幸福。
前几天,我收到了一张卡片,是乐乐亲手做的。卡片上画着五个手拉手的小人,下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世界上最好的奶奶,谢谢您救了我的命。”
我把卡片珍藏起来,和那三个存折放在一起。它们见证了我们家最黑暗的日子,也见证了爱的力量。
昨天,小芳提出要把当年那三个存折里的钱还给我。我笑着拒绝了:“存着吧,给乐乐和小宝将来上大学用。”
小芳抱住我,就像当年那个雨夜一样。只是这次,她的眼泪是幸福的。
“妈,您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婆婆。”她在我耳边说。
我拍拍她的背,心里满是温暖。其实,她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儿媳。
有人说,家是避风的港湾。我想说,家人就是在暴风雨中,紧紧拉住你的那双手。
来源:牟牟说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