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东山嘴遗址位于喀喇沁左翼蒙古族自治县兴隆庄镇,是红山文化晚期重要遗址,出土了震惊世界的祭坛和人物雕像,它的发现对牛河梁遗址大面积发掘、中华文明探源具有重要推动作用。辽宁大学历史学部考古文博学院基地设在镇里,让记者感慨的是,他们不仅忙于考古,还利用基地向当地人科
“中华第一坛” 一眼五千年
两端雕饰有龙头的玉璜,十分珍贵。
东山嘴遗址位于喀左县兴隆庄镇章京营子村的一座山岗上。
发掘出的红山文化祭坛直径约2米,由石块砌成,被称为“中华第一坛”,博物馆工作人员经常来维护。
核心提示
东山嘴遗址位于喀喇沁左翼蒙古族自治县兴隆庄镇,是红山文化晚期重要遗址,出土了震惊世界的祭坛和人物雕像,它的发现对牛河梁遗址大面积发掘、中华文明探源具有重要推动作用。辽宁大学历史学部考古文博学院基地设在镇里,让记者感慨的是,他们不仅忙于考古,还利用基地向当地人科普考古、历史文化常识,传递历史文化的薪火……
壹 从天坛回溯“中华第一坛”
北京距离朝阳市约500公里。
在北京国家博物馆,一件出土于朝阳市的文物——残高不足10厘米的石雕孕妇像经常被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团团围住。尽管她缺失了头部和右臂,但隆起的腹部、圆润的身形、灯光照射下散发出的光芒,让石雕孕妇像笼罩在红山文化的历史光影之中。观众为此痴迷,惊叹不已。
在北京天坛,明、清两代皇帝曾在这里祭天、祈谷和祈雨,“天圆地方”的建筑布局、圆形三阶的建筑形式引起人们由衷的感叹。
赞叹之余,人们也在叩问着它们的源起。其实,这一切皆源自包括喀左东山嘴遗址在内的红山文化。
“喀左东山嘴遗址里的祭坛,完全可以称为‘中华第一坛’,北京天坛的建筑布局就来源于此。”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名誉院长、专研红山文化一辈子的八旬学者郭大顺斩钉截铁,一锤定音。
记者对红山文化的回溯之旅,从北京开始,落脚于喀左东山嘴遗址。
东山嘴遗址位于喀左县兴隆庄镇章京营子村东山嘴村民小组附近的一处山岗上。如果将辽宁地图视为红山文化典型玉器玉熊龙,喀左则恰好位于“龙”眼的位置。这个位于辽西的蒙古族自治县,丘陵纵横,沟壑千里,大凌河水浩浩荡荡,穿城而过。
喀左不大。从县城内出发,驾车十几分钟后可到达位于山坡上的东山嘴遗址展示馆。此遗址在40多年前发掘出土的部分文物陈列于此。
借助声光电等现代化技术,原本枯燥的遗址以及5000年前红山先民祭拜天地、祈求平安的场景在展厅内被生动还原,吸引了大量游客,遗址的重要价值也由此被人熟知。
对专业人士来说,展厅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他们更钟情于居于山顶、距离展厅几百米外的考古发掘地,那里,也是石雕孕妇像、玉器等文物的出土地。
记者对这处遗址充满向往,抬脚上山,在一处围墙与铁门前止了步。“哗啦”一声,紧锁的铁门被打开,记者走进当年的考古发掘现场,也闯进了5000年前红山人的精神圣地。
王菲是喀左人,在喀左博物馆工作了20多年,性格爽朗、举止大方。因为一直从事这项工作,她对这片土地尤为熟悉与热爱。“远处那个马架子山下就是大凌河。早晨,太阳会从马架子山两个山峰之间缓缓升起,特别美。”王菲眼中含笑,指着远处连绵群山,描绘着清晨朝阳初升的图景。遗憾的是,此刻已近中午,记者错过了旭日东升,没有体验到5000年前红山先民看到的美景。
出于保护目的,当年发掘的祭坛、石墙等遗迹均被回填。不过,为了向观众展现遗址面貌,博物馆在地面上用石头按照祭坛、石墙等样貌重新勾画出遗迹造型。
站在山岗上,环视四周,草茂林密,繁闹的县城与静谧的乡村透出现代气息。脚下的圆形祭坛精致得两步就能跨越,但记者不能也不敢迈出双脚。因为这是5000年前的祭祀圣地,我们和红山先民一样,对此地充满敬畏。
贰 站在祭祀遗址前体味历史的厚重
在中华文明演进的时间轴线上,包括东山嘴遗址在内的红山文化十分耀眼。
红山人丰富的精神世界、规制的祭祀礼仪、美轮美奂的玉器,让所有专家对这支史前考古学文化刮目相看。尤其是与东山嘴遗址几乎同时期的牛河梁遗址被定义为“古国时代第一阶段”,这更让越来越多的人对红山文化痴迷,他们研究红山文化、解读红山文化,让红山文化热潮持续升温。
当公众将目光投向牛河梁遗址时,“东山嘴”则稍显寂寞。
“东山嘴”与“牛河梁”相距50公里,二者关联性强——在空间上,同属大凌河流域,也同属辽西丘陵地带;在时间上,二者都处于红山文化时期,只不过“牛河梁”属于中晚期,“东山嘴”属于晚期。也就是说,在距今5000年前,红山先民在这两处遗址上同时祭拜天地。
从考古发掘时间先后顺序来说,东山嘴遗址要早于牛河梁遗址。准确地说,正因为有了“东山嘴”一系列重大考古发现,才撬动了后来牛河梁遗址的大面积发掘,也才有了后来牛河梁祭坛、积石冢和女神庙的相继问世。
那是1979年春天,全省进行文物普查,东山嘴遗址进入普查队员视野。普查后期,辽宁要选几处遗址试掘,“东山嘴”成为目标之一。
结果,刚一动土,考古队员就有了惊人发现。先是南北走向的石墙、一堆陶器出现在考古人员面前,然后又发现了直径2米有余的圆形祭坛。接下来的发现更是惊呆了所有考古队员:在圆形祭坛附近,有两件十分精美的玉器:一件是两端雕饰有龙头的玉璜,一件是绿松石材质的玉鸟。此外,考古人员还在遗址处发现一系列大大小小的陶制、石制人像。
站在文物的出土地,对文物的理解与感触会更深刻。当你知道了“东山嘴”是红山先民的祭祀之地,知道了这些花纹繁复、精美的玉器,以及生动写实的人像来自5000年前,知道了先民视之为圣物并为之顶礼膜拜,那历史的厚重感油然而生,你在惊讶之余会重新审视“东山嘴”在中华文明时间轴线上的重要地位。
坐在记者面前,追忆40年前的东山嘴遗址考古发掘经过,郭大顺眼中闪着光。他说,当年,国内从未发现上古时期的人物雕像,因此很多学者认为,中国这一时期的人物雕塑并不发达。当东山嘴遗址里众多人物雕像横空出世,这既打破了人们的原有认知,也让人们意识到这处遗址的价值。
40多年前,国内史前遗址发现的祭祀遗址极少,“东山嘴”恰恰是祭祀遗址。郭大顺认为,通过不断出土的文物可以知道,红山人“精神高于物质”。他当年大胆尝试着将“东山嘴”的发现与中华文明联系在一起。
当时,国内学术界对文明起源的酝酿还在讨论中。众多学术权威获知“东山嘴”的重要发现后,都异常兴奋,1983年7月,国内知名考古学家齐聚喀左东山嘴遗址现场。在之后的座谈会上,著名考古学家苏秉琦建议考古人员多在朝阳市的喀左、建平、凌源三县交界处做工作。这个建议如一把钥匙打开了另一番天地。当年秋天,牛河梁遗址发现了大规模的积石冢和女神庙。
一时间,世界轰动。
叁 文化的连续性令人着迷
“东山嘴”这座小小的山头如一个石块,投掷在中华文明源起的湖面上,激起层层涟漪。
其实,“东山嘴”在喀左并不是孤立的存在。如果视野扩展至喀左全域,并将时间轴线拉长,你会在这里窥视到文明的传续。
大凌河是辽宁境内的一条重要河流,喀左居于大凌河上游,大凌河水在这里转弯、汇集。在喀左流域的大凌河畔,记者登上了“藏”在崖壁上、距今5万至7万年的鸽子洞遗址,在多个大大小小的天然洞穴里,早期智人临河而居,在这里茹毛饮血,过着原始人的生活。
从野外穴居到群体祭祀,从距今5万至7万年的“鸽子洞人”到距今5000年的“红山人”,喀左地区一直有人类活动。从旧石器时代到新石器时代的红山文化,再延续到此后的夏家店下层文化,历史在喀左留下清晰的印记。最为典型的,就是正在发掘中的夏家店下层文化二布尺南遗址。
“夏家店下层文化”,在时间上相当于中原地区的夏朝到商朝时期。也就是说,在中原地区夏朝、商朝存续期间,同时有一支人群在中国北方生活。
从“东山嘴”归来,记者跟随辽宁大学历史学部考古文博学院副院长赵晓刚的脚步,来到二布尺南遗址发掘现场。
二布尺南遗址与“东山嘴”同处一个乡镇。与后者一样,二布尺南遗址也位于山头上,只不过属于红山文化的“东山嘴”是祭祀遗址,距今5000年左右,没有发现人类居住的痕迹,而属于夏家店下层文化的“二布尺南”则主要以村落形式出现,距今约4000年。两处遗址都居于高处,登山远眺,环视四周,视野开阔。
连日来探访多个遗址,不由得感叹,尽管红山文化与夏家店下层文化相隔1000余年,不同的族群在这里相继生活,但他们择山而居、择山而祭的习俗却从未间断……对这片土地,愈琢磨愈有味道。
喀左县兴隆庄镇镇长于涛曾在宣传系统工作多年,此前他就对喀左的历史文化有着深入研究。调入兴隆庄镇工作后,他走遍了这里的山山水水。“这里令人着迷。真的,越走近,越着迷。”于涛说。
东山嘴遗址
地址 朝阳市喀左县兴隆庄镇章京营子村
年代 红山文化晚期,距今5000年
文物 石雕孕妇像、玉器等,以及祭坛、石墙等遗址
价值 对牛河梁遗址大面积发掘、中华文明探源具有重要推动作用
记者手记
“凌河讲堂”朱忠鹤
在喀左采访,我借住在辽宁大学喀左田野考古实践教学基地里。基地紧邻兴隆庄镇章京营子村村委会,站在基地大门口远眺,可见居于山岗之上的东山嘴遗址。
辽大基地租用的是章京营子村一所小学的院落。村里小学生数量逐年减少,后来这所小学就闲置下来,直到几年前被辽大基地租用。
少了学生的喧闹,经过改造之后的院落安安静静。一个写着“努力建设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考古学”的影壁墙矗立在院落中央。两条看不出品种的狗拴着铁链,朝陌生人汪汪大叫。走进学生宿舍,“上床下桌”的格局与大学无异,我踩着楼梯晃晃悠悠地上了床——当学生的感觉又回来了。
我一直以为,乡村学校存在的价值与意义并不仅仅是教授知识,它还是乡村的文化坐标、文化传播中心。文化与知识从这里源源不断地向外输出,通过学生传递到每家每户,文化延续由此而来。
章京营子村很幸运,在学校荒废之后,文化传承的接力棒由辽宁大学的考古基地承接下来。尤为难得的是,这个考古基地主动担起文化传承的重任。
一间教室的黑板上,“凌河讲堂”几个字十分醒目。辽宁大学历史学部考古文博学院副院长赵晓刚告诉我,他们经常会邀请当地文博工作人员、学生来这里,向他们分享考古发掘的最新成果、讲述喀左和辽宁的历史文化知识,这样的分享,受到当地人的热烈欢迎。说这话的时候,赵晓刚很兴奋,我在他身上读到了文化人的坚持。
采访时,我没能赶上“凌河讲堂”开课,但我能想到,课堂上一定会有一双双渴求知识的眼睛。此时,历史不再是课本上冰冷的文字,而是鲜活生动的文物、遗迹。在这里,他们感受着先民的精神与虔诚,感受着古人的智慧与情感,传承历史文化的种子已在他们心中悄然种下。我知道,历史文化的薪火,已通过一代又一代人传递下来了。
来源:大东北生活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