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年正月,刚过完年,我正坐在沙发上削苹果,皮儿削得老长,盘成一圈。电视上放着春晚重播,虽然段子早就听过,但农村就这点娱乐,看了又看。
这事得从十年前说起。
那年正月,刚过完年,我正坐在沙发上削苹果,皮儿削得老长,盘成一圈。电视上放着春晚重播,虽然段子早就听过,但农村就这点娱乐,看了又看。
门外响起三轮车的声音,砰砰砰的敲门声跟着就来了。
“来啦来啦。”我嘴里应着,随手把苹果皮扔进垃圾桶,那皮儿飘着飘着,半截挂在了桶沿上。
门一开,是我表哥刘德旺。
我和表哥是一个村的,他大我三岁,从小就照顾我。记得小时候,村里的孩子都笑话我没爹,只有表哥会拿着树枝追着他们打。长大后,我在县城开了个小超市,日子过得还行。表哥没我这运气,种了十几亩地,媳妇还有类风湿,常年吃药。
“老弟,在家呢?”表哥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棉袄,领子都磨出了毛边。他的手里提着两瓶散装白酒和一条烟,大冷天的,脸冻得通红,却还挤出笑容。
“进来坐。”我忙让出身子。
表哥进屋后先是环顾了一圈我的新房子,嘴里啧啧称赞:“老弟,你这房子装修得真气派,电视都挂墙上了。”
他把酒和烟往茶几上一放,似乎壮了壮胆子,然后一下子跪在了我面前。
“哎哟,表哥,你这是干啥?快起来!”我吓了一跳,连忙去拉他。
“老弟,我求你了,你借我五万块钱救救我家小花!”表哥声音都哽咽了。
小花是表哥的女儿,今年刚上高二。我前几天还在村口见过她,瘦瘦小小的,总是低着头走路,但学习特别好,是村里唯一考上县重点高中的。
“小花怎么了?”我问道,终于把表哥扶了起来。
表哥这才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小花查出了肾病,医生说需要赶紧治疗,不然以后可能要靠透析维持生命。表哥前前后后已经借了亲戚两万多,还差五万。
“我打听过了,咱县医院那个肾科主任姓李,听说只要给他送红包,他就会特别上心。老弟,你在县城人面广,认不认识那个李主任?”表哥问我。
我摇摇头:“不认识。不过五万块我可以借给你,你先别着急。”
说完,我转身去卧室,从床底下的铁盒子里拿出五万现金。这钱本来是我准备再进一批年货的,但表哥家这情况,货可以缓两天进。
表哥接过钱,又要给我跪下。我赶紧扶住他:“表哥,你这是干啥?咱俩谁跟谁啊!”
“老弟,等小花病好了,这钱我肯定还你,分期也行。我家里还有十几亩地,实在不行我再多种点辣椒。”表哥眼圈发红,声音很坚定。
我摆摆手:“急啥,等小花病好了再说。”
送走表哥,我回到沙发上,才发现那个削了一半的苹果已经氧化变黄了。
过了半年,小花的病情稳定了。听村里人说,他们家借钱给李主任送了两万块红包,剩下的钱买了不少进口药。每次我回老家,都能看到小花在院子里晒太阳,脸色比以前红润了许多。
可是每次见到表哥,他就像躲债似的绕着走。有几次我主动去他家,他总是说:“老弟,再等等,今年辣椒行情不好,等明年一定还你。”
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表哥家确实困难,媳妇的药每个月就得花好几百。
第二年,我结婚了。表哥一家来喝喜酒,小花还给我和媳妇画了幅画当礼物。可让我意外的是,表哥竟然送了一个大红包,拆开一看,足足有两千块。
我悄悄把他拉到一边:“表哥,你这是干啥?还钱的事不着急,你先把家里顾好。”
表哥摇摇头,眼神坚定:“这不是还钱,这是礼数。等小花今年高考完,我就外出打工,一定把钱还上。”
然而高考结束后,小花虽然考得不错,但离重点线差了二十多分。听说表哥为了凑够民办大学的学费,又借了一圈钱。
就这样,五万块钱的事就这么搁置了。我倒是不在乎这钱,但每次在村里碰到表哥,他都低着头快步走过,让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媳妇有时候也会念叨:“你表哥这钱是不是不准备还了?听村里人说他家盖了新房子,装了太阳能热水器呢。”
我只能叹口气:“他家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小花上大学,家里还有病人,算了吧。”
媳妇嘟囔道:“就你心软,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是十年。
这十年里发生了不少事。我的超市扩大了,又开了两家连锁店。表哥的媳妇病情加重,去年走了。小花大学毕业后留在了省城工作,听说在一家外企,工资挺高。
去年冬天,我收到了小花的婚礼请柬。红色的请柬上烫着金字,看着挺气派的。
婚礼定在县城最大的酒店—金龙大酒店。这家酒店我熟,一桌至少得一千八,看来小花在省城确实混得不错。
媳妇不想去:“你表哥都不要脸,咱去什么去?那五万块钱都够生个二胎了。”
我却坚持要去:“不管怎么说,小花从小就懂事,她结婚我得去。”
婚礼那天,金龙大酒店门口停满了轿车,大多是省城牌照。我和媳妇穿得朴素,拎着礼金站在酒店门口,有点不好意思进去。
刚到门口,就看见表哥在迎客。十年不见,他头发全白了,脸上的皱纹像刻出来的一样深。他一眼就认出了我,快步走过来。
“老弟,你来了!”表哥激动地握住我的手,眼里闪着泪光。
我笑了笑:“小花结婚,我怎么能不来呢?”
表哥把我领进酒店的贵宾室。小花穿着白色婚纱,比以前更漂亮了,眼睛还是那么明亮。
“叔叔!”小花看见我,赶紧过来行礼。她旁边的年轻人也跟着喊我叔叔,看起来挺有礼貌的。
寒暄了几句后,表哥突然拉着我的手,说有话要单独说。我跟着他来到酒店后面的小花园。
“老弟,这些年我欠你的钱,今天一次性还你。”表哥从内兜里掏出一个红包,塞到我手里。
我没接:“表哥,都这么多年了,那钱就当我送给小花的。”
表哥固执地把红包塞到我手里:“不,这钱我必须还。小花知道这事后,一直念叨着要还。她工作第一年就开始攒钱,说一定要把这笔钱还给你。”
我握着厚厚的红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其实…这些年我也想过很多次来还钱,但总是拿不出这么大一笔。”表哥声音有点哽咽,“小花妈走得突然,什么保险都没有,去年小花把房子首付攒够了,这才腾出钱来还你。”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表哥继续说:“当年如果不是你那五万,小花可能就没了。她这孩子争气,大学毕业就在省城找了好工作,月薪一万多。她男朋友家也不错,没嫌弃我们家穷。”
我打开红包看了一眼,里面是整整五万块崭新的钞票。
突然,表哥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小信封:“这是利息,十年了,怎么也得有个利息。”
我推辞不过,只好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房产证复印件,上面写着小花的名字,还有一张银行卡。
“这是什么?”我疑惑地问。
表哥擦了擦眼角:“小花非要这么做。她说,她在省城买的房子,一半的产权写你名字。这张银行卡里有二十万,是她这几年的积蓄,她说这是利息,也是她的一点心意。”
我惊呆了:“这…这怎么行?房子写我名字算什么事?二十万又是什么意思?”
“老弟,你不知道,”表哥声音哽咽,“当年小花住院那会儿,医生说她最多活五年。是你那五万救了她一命啊!后来她知道这事,一直说要报答你。”
我眼眶湿润了:“表哥,咱们是亲人,这些年你避着我,我心里多难受啊。”
表哥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这人没出息,借了钱还不上,实在是抬不起头。每次看到你,我就想起自己的无能。”
我拿出房产证和银行卡,塞回表哥手里:“钱我收下了,但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就当是我送给小花的嫁妆。”
表哥还要推辞,这时小花走了过来。
“叔叔,那五万对你可能不算什么,但对我们家是救命钱。”小花眼里闪着泪光,“如果不是您,我可能早就不在了。这些年我一直想着要报答您。”
我看着眼前这个懂事的姑娘,心里又酸又甜。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现在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还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小花,叔叔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健健康康、幸福快乐。现在你都做到了,叔叔就满足了。”我真诚地说。
最终,在我的坚持下,表哥收回了房产证和银行卡。但他们父女俩执意要我和媳妇坐在婚礼的主桌上,位置仅次于新郎的父母。
酒席上,新郎起身敬酒,特意提到了我:“这位是我妻子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最尊敬的亲人。”
我有些不好意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回家路上,媳妇挽着我的胳膊,轻声说:“老公,今天我才知道,原来那五万块钱值这么多。”
我笑了笑:“钱不值钱,人心才最值钱。”
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我停下脚步。记得小时候,表哥就常在这棵树下等我一起上学。
夜色中,我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拿着树枝,替我打跑欺负我的孩子的表哥。
有些情,值得用一辈子去还。
而有些钱,放在心里,就是最大的财富。
从那天起,表哥再也不避着我了。每次在村里碰到,他总是笑呵呵地打招呼,有时还会邀我去他家喝点小酒。
日子就这样,在柴米油盐和人情冷暖中慢慢流淌,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最近村里通了自来水,老人们不用再担心井水不干净的问题了。我和表哥商量着,准备一起出钱,在村口那口老井旁边修个凉亭,也算是为家乡做点事情。
有人说,人这辈子最值钱的不是钱,而是情分。我想,他们说得对。
来源:牟牟说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