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黔州山城的青石板路上，谢云铮的皂靴碾碎了第三片槐叶。他腰间牛皮袋里装着半块碎银，那是替“回春堂”护送药材的酬劳——足够在“临江阁”住上三日，却不够给街角卖炊饼的王老汉抓副治咳疾的药。

楔子·黔州客

黔州山城的青石板路上，谢云铮的皂靴碾碎了第三片槐叶。他腰间牛皮袋里装着半块碎银，那是替“回春堂”护送药材的酬劳——足够在“临江阁”住上三日，却不够给街角卖炊饼的王老汉抓副治咳疾的药。

衣襟忽然被人扯住，回头见是表舅家的庶子周明远，袖口绣着“铁刀会”的玄铁纹。三个月前在南阳镇，这小子曾带着三个刀手劫他的镖，美其名曰“亲戚帮衬”，实则想吞了那车运往少林的金创药。

“云铮表弟，明日随我去梵净山踏青如何？”周明远笑得像条吐信的毒蛇，“舅舅前日还念叨你，说你娘在天之灵——”

谢云铮猛地甩脱他的手，后退三步撞在斑驳的山墙上。江湖第一忌：不和亲戚同行。七年前在徽州，他亲眼看见姑父为了半幅《兰亭序》摹本，将亲侄子的琵琶骨钉在城门上。

“明远兄自便，在下还有急事。”他摸了摸腰间未出鞘的雁翎刀，刀鞘上刻着的“百忌”二字硌得掌心发疼。

临江阁的二楼雅间，檀香混着脂粉气扑面而来。谢云铮刚掀开竹帘，便见三团红影扑来，领头女子鬓角插着金步摇，手腕上的银铃响得刺人耳膜。

“这位公子好生面生——”女子伸手要勾他下巴，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浓黑的汗毛，像爬着几条黑蚕。谢云铮忽然想起江湖传言：手毛长过三寸者，必是“红袖蛊”传人，擅以美色惑人，吸干精血后制成活蛊。

更紧要的是，那女子领口微敞，朱砂痣如红豆般缀在锁骨下方半寸处。江湖百忌有云：胸前有痣者，好色如虎。他曾听“无常殿”的老卒说过，十年前血洗扬州城的“艳罗刹”，便是这般模样。

“姑娘认错人了。”谢云铮旋身避开，指尖扣住袖中柳叶镖。雅间里另有四人，桌上摆着六坛“黔州红”，显然是场五人以上的酒局。他忽然想起第四忌，掌心微汗。

“公子何必拒人千里？”女子忽然娇笑，抛来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谢云铮本能侧头，香囊擦着鼻尖飞过，在墙上烫出个焦洞——竟是浸过化骨散的毒香。

楼下突然传来骚动，七八个汉子踢翻桌椅，腰间横刀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谢云铮扫向桌面，六只青瓷碗里盛着琥珀色的酒，唯有自己面前的碗沿刻着道细痕——这是“临江阁”给熟客的暗号：酒中有毒。

“谢少侠名震江湖，今日某家备下薄酒，”居中的灰衣人举起酒碗，袖口绣着金线牡丹，正是“铁刀会”二当家周明礼，“听闻你替少林护送过《易筋经》残页，不如——”

话未说完，谢云铮已抄起桌上的青铜酒壶，往每个座位前的空碗里倒了清水。这是第七忌：茅台配水，可解百毒。他早看出所谓“黔州红”，实则是用西域迷魂散泡制的毒酒，清水一激，碗底正泛出青黑色的絮状物。

“二当家好兴致，”他反手将酒壶砸向烛台，火油泼在地毯上腾起火焰，“只是在下更爱打当面锣——”雁翎刀出鞘，刀光映出雅间梁上倒挂的三道身影，正是刚才的红衣女子和她的两个同伴。

逃出临江阁时，夜雨正急。谢云铮在城郊找了家破庙暂避，解开衣襟前先检查了梁柱和砖缝——第五忌：住店不裸睡。他曾见过有人因裸睡被虫蛊钻入七窍，晨起时只剩副空皮囊。

刚合上眼，屋顶传来瓦片轻响。他猛地滚进供桌底，三支透骨钉擦着鼻尖钉入青砖，钉尾缠着红丝线。月光下，红衣女子的身影落在神龛上，小臂的黑毛在风中扬起，像极了传说中吸人精血的“血蛭妖”。

“小弟弟倒是谨慎，”她咯咯笑着抛出香囊，“可惜你以为避开酒局就没事了？你表舅早说了，谢家的‘青蚨镖’秘典，只有死人才守得住——”

话未说完，谢云铮忽然将随身的旧靴甩向西南角。那是他穿了三年的牛皮靴，鞋底刻着“百忌”心法的入门口诀，江湖第十忌：己鞋不送人，亦不可被人夺。靴底机关触发，十二枚淬毒银针如暴雨般射出，女子惊呼着跃开，鬓角的金步摇落在尘埃里。

黎明时分，谢云铮站在“铁刀会”总舵门前。他怀里揣着从红衣女子身上搜出的令牌，令牌背面刻着“众鸟遮日”四字——第九忌的下半句，正是“一虎难敌群狼”。他忽然明白，为何表舅这些年不断派亲戚纠缠，原来盯上的是谢家祖传的“青蚨镖”：镖旗抛出，铜钱如青蚨归巢，能召回百里内的财物。

总舵大门轰然打开，十八名刀手列成雁翎阵，周明礼站在台阶上，手里拎着个血袋——正是卖炊饼的王老汉。

“云铮贤侄，”周明礼笑得虚伪，“只要你交出‘青蚨秘典’，舅舅保你——”

“打当面锣，不敲背后鼓！”谢云铮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前刺着的“百忌”剑谱，“七年前你在徽州杀我姑父，以为我不知道？你袖口的牡丹纹，和当年凶手留下的血印一模一样！”

刀手们正要扑上，街角突然传来马蹄声。十八个青衫客飞马而来，每人腰间都挂着刻有“百忌”的腰牌——正是谢云铮这些年用“见人施一礼”结下的善缘：有卖炊饼时送过药的郎中，有护镖时救过的商队弟子，此刻都成了他的“众鸟”。

周明礼脸色大变，正要发令，谢云铮已甩出雁翎刀。刀光闪过，血袋落地，王老汉被眼尖的青衫客救下。而谢云铮本人，正用当年姑父教他的“分镖手”，将十八枚铜钱精准地分发给每个同伴——第六忌：散烟不落人，此刻化作分镖不遗友。

三个月后，黔州城流传着新的传说：有个姓谢的镖师，在梵净山立了块“百忌碑”，刻着江湖人必守的十一条铁律。有人说他胸前有颗朱砂痣，却从不近女色；有人说他总在酒局前摆清水，连“红袖蛊”的传人见了他都绕道走。

而谢云铮此刻正坐在新收的徒弟们中间，看着他们笨拙地练习“分镖术”。最小的徒弟忽然举起他的旧靴：“师父，这鞋补了三次，为何不换双新的？”

他摸着靴底的“百忌”刻痕，想起那个暴雨夜：当红衣女子被同伴救走时，曾恨恨地说：“你以为守着这些破规矩就能活？江湖从来是弱肉强食！”

“因为有些规矩，是前人用骨头堆出来的。”他忽然望向远处的青山，那里有新的镖旗在风中招展，“比如第十一忌——”

“见人施一礼，少走十里地。”徒弟们齐声念道，腰间的新靴底，都刻上了小小的“百忌”二字。

江湖路远，人心难测，唯有这十一条铁律，像山间的青蚨鸟，永远在游子耳边啼叫，提醒着那些用血换来的智慧：有些路，不跟亲戚走；有些酒，不赴五人局；有些鞋，只合自己穿；而有些礼，能让你在刀光剑影中，多一条退路，少一道伤疤。

来源：聊壹说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