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47岁的欧阳修站在西京留守府的回廊下,望着满城锦绣写下:“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这阕《玉楼春·尊前拟把归期说》,字字如珠玉坠盘,却在“看尽”与“别离”的张力间,迸发出中国文人最深邃的生命哲思。
元祐元年春,洛阳的牡丹开得惊心动魄。
47岁的欧阳修站在西京留守府的回廊下,望着满城锦绣写下:“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这阕《玉楼春·尊前拟把归期说》,字字如珠玉坠盘,却在“看尽”与“别离”的张力间,迸发出中国文人最深邃的生命哲思。
千年后重读此词,恍然惊悟:人生最极致的境界,从不在避让悲欢,而在以深情拥抱无常,以豁达照亮迷途。
1
归期与春容:在撕裂中淬炼生命张力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
开篇十四字,将欢宴与离殇、春色与秋心熔铸成惊心动魄的戏剧场景。樽前酒暖,本是“诗万首,酒千觞”的雅集;春容妩媚,恰似“云想衣裳花想容”的盛景。但“归期”二字如冷剑出鞘,瞬间将浮华劈作两半——这撕裂感,恰似敦煌壁画中飞天的飘带,在极乐与苦修间永恒飘荡。
欧阳修深谙对比的艺术:
“拟把”是理性的筹谋,“欲语”是感性的溃堤;
“春容”是生命的绽放,“惨咽”是时光的收割;
“尊前”的喧嚣映照“别后”的孤寂,恰如牡丹的绚烂预示落红的凄美。
这种张力在词中层层堆叠,最终在“人生自是有情痴”处轰然炸裂,将私人离愁升华为人类共通的生存困境。
2
情痴与风月:在执念中照见永恒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这十四字如禅宗棒喝,劈开了中国文学史的天空。欧阳修将“情痴”从才子佳人的窠臼中剥离,赋予其哲学的重量:它不是对具体对象的迷恋,而是对生命本真的赤诚。正如他在《秋声赋》中写“草木无情,有时飘零”,却在《玉楼春》里断言“此恨不关风月”——真正的深情,是超越外物羁绊的精神觉醒。
这种觉醒在词的下片达到巅峰:
“离歌且莫翻新阕”是沉溺,如同敦煌画师在佛窟中忘我描绘;
“一曲能教肠寸结”是痛楚,恰似青瓷冰裂纹里的岁月伤痕;
而“看尽洛城花”的豪宕,则是将短暂绽放淬炼为永恒姿态的生命宣言。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盛赞此词“豪放中有沉着之致”,恰似黄河之水,表面波涛汹涌,深处沉着坚毅。
3
看尽与别离:在无常中铸造永恒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这看似洒脱的宣言,实则是以极致体验对抗生命虚无的智慧。欧阳修深谙牡丹“开时似锦,落时如雪”的宿命,却选择以“看尽”的姿态直面凋零——正如他在《洛阳牡丹记》中记录百种花品,不是为挽留春光,而是为见证美的完整历程。
这种哲学与敦煌莫高窟的造像艺术异曲同工:
佛陀的拈花一笑,不是否认生老病死,而是在轮回中照见涅槃;
飞天的飘逸舞姿,不是逃避尘世,而是在束缚中舞出自由;
而欧阳修的“看尽”,则是将离别的苦酒一饮而尽,在杯底照见明月。
正如他在《醉翁亭记》中写“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玉楼春》的“看尽”亦是心境的淬炼——唯有历经绚烂,方能读懂平淡。
4
古今回响:在断裂处架设心桥
重读《玉楼春》,惊觉欧阳修早已为现代人写下精神处方:
在“996”的焦虑中,“看尽洛城花”启示我们:生命的质量不在于时长,而在于体验的浓度;
面对“七年之痒”的情感倦怠,“此恨不关风与月”提醒我们:真爱是超越表象的心灵共鸣;
置身“信息过载”的混乱,“离歌且莫翻新阕”告诫我们:深度比广度更接近本质。
敦煌文书的修复师们,用数十年时间拼凑残卷;故宫的文物医生,以毕生精力守护古画。这些当代“情痴”,正是欧阳修精神的延续——他们深知“洛城花”终将凋谢,却依然选择“看尽”每一道纹路,因为真正的永恒,不在物质的存续,而在精神的传递。
5
生命的复调:在悲欣交集处得大自在
元丰二年,欧阳修在颍州西湖畔溘然长逝。
临终前,他让门生焚毁所有奏议文稿,唯留《玉楼春》等词作传世。这位历经庆历新政失败、三度贬谪的文人,最终在词中完成了对生命的终极诠释——正如莫高窟第45窟的彩塑,悲悯与庄严并具,沉痛与超脱共存。
《玉楼春》的现代意义,恰似黄永玉在荷花系列画作中的题跋:“赏花要赶早,凋零也是景”。当我们焦虑于AI替代、中年危机时,不妨想想欧阳修笔下那执拗的“情痴”:
真正的豁达,是明知花期有限仍全力绽放;
深刻的从容,是看透别离必然仍倾心相遇;
终极的自由,是在时代洪流中活成自己的“洛城花”——既融入春色万千,又保持独特的绽放姿态。
合上词卷,洛阳的牡丹早已零落成泥。
但欧阳修用五十六字种下的精神之花,却在千年时光中愈开愈烈。在这个追逐“即时满足”的时代,当我们被焦虑撕扯时,不妨驻足凝望:
窗外的晚霞可曾染红天际?
心底的深情是否依然滚烫?
点个赞吧,愿你我都能如醉翁般——
在无常中活出有常,
于别离处读懂永恒,
让生命成为一曲
深情与豁达的永恒交响。
来源:享视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