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胆小鬼,爱哭鬼。把本王哭烦了,把你扔到军妓营里去。”他嫌恶地说。
我十六岁这年,被家人逼着上了战场。
被俘以后,敌国大皇子将我扔进内帐。
一夜过后,他满足地喝着酒。
“没想到,关家的女人打仗厉害,床上也很美味。”
我伏在被衾中哭泣。
“胆小鬼,爱哭鬼。把本王哭烦了,把你扔到军妓营里去。”他嫌恶地说。
当我把他扔进死牢的时候,我忘不了他那双如鹰隼般直盯着我的眼睛。
这就对了,我们同样身负血海深仇,同样残忍暴虐、嗜杀如命,我们是一类人。
没想到,他舔了一下染血的嘴角,笑了:
“这样的女人,本王爱了。”
1
我是将门世家最后一根独苗苗。
我从小看到血就晕,害怕跟人打架,一拿起武器就手抖。
我十六岁这年,敌国入侵,我必须上战场了。
我祖父把他用了一辈子、斩敌无数的长刀交到我的手上。
“苗苗,我们关家人世代英勇,你娘怀着你九个月了还在杀敌,她飞身一跃,你就从她肚子里掉出来了。现在,轮到你上阵杀敌了,不许怂!不许投降!要么胜,要么死!”
我,哭死。
我不想上战场,我害怕,我晕血,我怕看到死人,我会做噩梦……
最后,我被大伯押着,哭唧唧地上了战场。
哭唧唧地杀敌。
哭唧唧地砍人。
……
敌军越来越多,我的部下都没了,我想起了祖父的话,不能怂,不能投降,要么胜,要么死。
那就只能死战到底了。一想到这,我又是一通哭。
一边哭,一边单枪匹马冲向敌阵。
被俘的时候,我还在哭。
敌军想劝我投降,毕竟封州关家从未有人投降过,如果我投降了,就打破了关家的神话,成为关家的耻辱。
我哭着说我不能投降,我爷爷不让……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这种情况,还真是头一次见。还是请大皇子来看一下吧,让他定夺。”
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男人。身穿银色铠甲,身材颀长,面容冷峻。
见到我缩在角落里抹眼泪,他转身问下属:“你们确定没抓错人?这玩意儿能是关家的少将军?”
“殿下,我们没抓错人,这女的单枪匹马,一个人库库砍了我们二十几个弟兄,残暴得很。”
那个男人走进牢房,在我面前蹲下。
“喂,别哭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抹抹眼泪,“苗苗,我叫关苗苗。”
“今年多大了?”
“十六岁。”
“关世勋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爷爷。”
他又问我:“你为什么哭?怕死?”
“是啊。”
“那就投降吧,归顺本王,就饶你不死。”
“不行。”
“为什么?”
“我,我要把你们杀光,不然我爷爷会生气。”
“哈。”他笑了,“一个爱哭的小女娃,扬言要把我们二十万大军杀光,本王还是第一次见。”
我吸了一下鼻涕,手探向鞋底,抽出一把短刃,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插向他的脖颈……
他反应迅速,头一偏,躲过利刃,抓住我的手腕,一扭,我的手松了,短刃掉了。
“身手不错啊,稳准狠。”
“疼,疼,松开我……”我又开始哭。
“那么怕疼,不怕对你用刑?”
我犹豫了片刻,说:“用刑就用刑吧,反正我是不会投降的,大不了哭死在这里。”
“本王改主意了,不对你用刑。”他轻抚我的脸颊,粗糙的指腹刮擦着我细嫩的皮肤,他的眼里燃起了火苗。
“真是个小美人……关家不但出将才,竟还出美人。不如,本王收你做妾吧,关家少将军成了北狄国大皇子的妾,给他生几个小将军,岂不妙哉?你爷爷怕是要气吐血吧。”
我眼泪汪汪,“那我只能自杀殉国了。”
“把人带过来!”大皇子喝道。
不一会儿,两名士兵押过来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我哭喊:“大伯!”
大伯的嘴被堵着,他呜呜地想说什么,可能是想说,“不要投降。”
大皇子让士兵把我大伯押走,“你要是敢自杀,我就把你大伯五马分尸。你要是敢再刺杀本王,本王就把你大伯的胳膊卸下来烤了给你吃。”
2
当晚,我被人洗干净,换上轻纱做的衣服,送入大皇子帐中。
我第一次穿轻纱做的衣服。从小到大,我穿的都是粗布劲装或者铠甲。
我觉得很有意思,穿轻纱好舒服,转起圈圈衣服飘起来像蝴蝶。
大皇子撩起帐篷的帘幕走进来时,正看到我在转圈圈。
“看样子,做本王的妾,你很高兴嘛。”他讥诮地说。
“做你的妾不会痛,我当然高兴咯。我最怕痛了,一痛就忍不住哭。”
“谁说不会痛?”他摸着我的脸,一把搂住我的腰,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就跌进衾被中。
男人的身体覆上来,把我压得动弹不得。
轻纱被他撕碎。
紧接着,我感到一阵撕裂的疼痛。
我尖叫着推他,可他像一座山,我怎么也推不动。我就哭起来。
他却很享受,更加用力,我就哭得更凶。
漫长的折磨终于过去,他翻身而下,平躺着,赤裸的胸膛都是汗。
“你刚才……”我哭唧唧地问他,“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好痛啊,感觉要死掉了。”
“本王对你做了男人对女人做的事。”他转过身,揪了一下我的鼻子,“关家养出来的都是只会打仗的呆瓜,一点风情都不懂……还疼么?”
“不疼了。”我缩进被窝里,好困,想睡觉。
可男人又把我揪出来,压在我身上……
“怎么不哭了?”他停下动作,拍拍我的脸。
我眨眨眼,“因为不疼了。还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嗯……还挺,还挺舒服的。”
他一愣,随即笑起来,深邃阴冷的眼眸变得柔和了一些,“开窍得真快。爱哭鬼,本王开始喜欢你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我双腿抖得站不住,大皇子笑着把我抱起来,抱到桌边坐下,舀起一勺粥喂给我吃。
我不张嘴,只是发呆。
他问我:“想什么呢?”
“我想起我娘了。小时候,她也是这么抱着我,给我喂饭吃。”
大皇子脸色一变,兴致顿时没了,把我扔到一边,“自己吃!”
我不明所以,“你不喜欢我提到我娘吗?”
他没有看我,拿起茶盏,“你娘是谁,我不认识。”
“我娘叫白卿尘,是晋朝武功最厉害的女将军。我是她在战场上生下来的,我的武功也是她教的,后来,她死了。”
大皇子慢慢喝着茶。
“你怎么不问,我娘是怎么死的。”
他瞥我一眼,“本王不感兴趣。”
吃过早饭,大皇子就出去了。十几个侍卫守着帐篷,把我软禁起来。
我抱膝坐在床上,想起祖父叮嘱我的:“如果你不慎被他们俘虏了,就用藏在鞋底的短刃自杀,否则,你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落到那穷凶极恶的北狄人手里……唉,你还小,你不会懂。”
我懂,我被北狄人糟蹋了,而且我还没自我了断。
我是关家的耻辱。
3
中午,大皇子回来了,兴致盎然。
“会不会射箭?”他问我。
“会……会一点,拉弓拉不动。”
“会打猎吗?”
“兔兔鹿鹿鼠鼠那么可爱,为什么要杀它们?”
大皇子扔给我一套衣服,“换好衣服,随本王去打猎!”
北狄士兵给我牵来一匹黑马,给我一张长弓,一个箭筒。
“我想骑白马,白马脾气好,黑马脾气差,会摔……”我小声说。
“得了吧,关小将军。”北狄士兵说,“别以为我们没见过你骑着大黑马砍人的样子。”
“弓太硬了,我拉着好费劲。这个箭,比我两个手指头都粗,能不能换一套小点儿的?”
没人理我。
我愁眉苦脸地骑着马,跟着大皇子往丰庆猎场驰去。
丰庆猎场草木丰茂,猎物多样,曾是晋朝的皇家猎场。六年前,北狄打败了晋朝,晋朝割让五城,这片猎场也顺带送给了北狄王。
“喂,爱哭鬼,发什么呆?”大皇子对我喊道,“关家人都是神射手,你给本王射只鹰下来。”
我皱着眉头,“我不喜欢杀生。”
“哈,哈哈!”大皇子笑了,北狄士兵都笑了。
“五十八个人。”大皇子说,“昨天,你一个人杀了我们五十八个将士,你跟本王说你不喜欢杀生?”
“我也不想杀人啊,我杀人会做噩梦……都是被我爷爷逼的!”我又要哭了。
“打住,别哭!”大皇子十分无奈,“你跟着本王,跟紧咯。”
说罢,他一甩马鞭,飞驰而去。
来到一处小山谷,谷里是茂密的灌木丛。大皇子勒住马儿,凝神细听,说:“里面有好东西。穆戈、洛奔,你们随我入谷。爱哭鬼,你等在原地,敢趁机逃跑,我就打断你大伯的腿。”
说罢,他带着两个亲卫下了山谷。
我百无聊赖,抽出箭筒里的箭,搭上弓,右手三指扣弦,用力一拉,硬硬的长弓被拉成了满月。
锋利的箭尖,向下瞄准大皇子的后心。
一箭就够了,一箭就可以扎穿他。
我撇撇嘴,放下弓箭。
翻身下马,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思绪飞散。
六年前,我堂哥关宇承带我来丰庆猎场打猎,在河边救了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孩,她叫星南,是从北狄逃出来的奴隶。
我堂哥心软,就收留了那个女孩。他们年龄相仿,男才女貌,很快,两人就堕入情网。
我堂哥娶了星南。
然而,在婚礼当天,北狄人来犯。我堂哥来不及跟新婚妻子道别,就提着长刀前去迎敌了。
他再没有回来。
星南不顾家人反对,骑着马追向北狄大军,要将她的夫君救出来。
她也再没回来。
从那以后,关家最年轻的一代就剩我这个独苗苗。
大皇子从山谷里上来,“是一只快成年的白虎,差一点就让本王捉到了,可惜!”
我跟着大皇子往回走。
来时匆匆,回时缓缓。大皇子骑着马与我并肩而行,幽幽问道:“刚才你想射本王,最后怎么放弃了?”
原来,他都知道。
我说:“我不喜欢杀人。”
大皇子嗤笑一声。“你是怕死。杀了本王,你也活不了。怕死鬼。”
4
晚上回到军帐,大皇子正欲对我动手动脚,外面来报:
“殿下,五公主驾到!”
“她怎么来了?你去内帐回避一下。”大皇子整理好衣衫,“让公主进来。”
我躲在内帐,掀开帘幕一角,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走进来。
“小五,你不在王城待着,怎么跑到前线来了?”
“大哥,听说你抓了关苗苗?”
“对,关子祥和关苗苗都在我手上。”
“把她交给我!”
“不行。”
“为什么?”
“我留着她还有用。”
“你要留她一条命吗?”
“暂时留着。她是关家最后的希望,我要用她打折关家的脊梁骨,让他们下跪求饶。”
“好!大哥,我等着看好戏。”
五公主离开以后,大皇子走进内帐,一把将我撂在床上。
“如果关世勋知道,关家的少将军在本王身下婉转承欢,他会不会气吐血?”
“不要,不要告诉我爷爷好吗?”我又要哭了,“我把关家人的脸都丢尽了……”
“哈哈哈……”男人开怀大笑,把我揽入怀中。
自从前日大战,晋军大败、关家两个将军被俘后,晋军就龟缩于封州城内,不再主动进攻。北狄大军围城,看样子是打算死磕到底。
百年来,晋朝北部边境屡破,但封州始终是最坚固的一道关卡,死了多少北狄人都没能攻破封州。只因封州有关家坐镇,无人能破关家的神话。
而今,北狄来势汹汹,关家摇摇欲坠。一旦封州城破,晋朝都城危矣。
而北狄大皇子狡诈多谋,围住封州以后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切断了封州的粮道水道。只等城内自己先乱,他再乱中取胜。
大皇子听我分析完局势,摸着我的头发说:“你很聪明,武艺也很棒。但你本质上还是个胆小鬼。关苗苗,属于你的战役已经结束了。等本王把你玩腻了,就把你扔到军妓营,等你被几百个北狄士兵糟蹋完,本王就把你扒光了,用投石机扔到封州城里。然后攻破城门,屠城三天三夜。”
我直勾勾盯着他,最终眼泪没忍住,哭着跑开了。
两个月后的一个暴风雨夜,北狄军营遭到偷袭。近一半的营地被火烧毁,被杀的士兵不计其数。
黎明时分,大皇子穿着铁靴走进营帐。他浑身湿透,雨水、鲜血混合着,我嗅到一股强烈的杀气。
他揪起我的头发,把我往外拽。
“你祖父关世勋竟亲自带人来营救你,宝刀未老啊!本王这就把你拉出去祭旗,天亮攻城!”
“不要啊!”我大哭,“不要杀我,我怀孕了,我怀孕了……”
大皇子停下脚步,“你说什么?”
“我怀孕了,我怀孕了,怀孕了……”我哭着喃喃。
大皇子沉默片刻,一把将我推开。
过了一会儿,他带了一名军医进来。
“你最好祈祷自己说的是真的。”他冷冷地说,“否则,本王今天必杀你祭旗!”
军医给我把了脉,躬身对大皇子说:“殿下,这个女子确实怀有两个月身孕了。”
大皇子愣住,“确定?”
“确定。”
“好了,你出去。”
军医离开后,大皇子在我身边坐下,大手覆在我的小腹上,慢慢地攥住。
“你要干什么?”我往后躲避,“这是你的骨肉,你要杀了他吗?”
“怎么会。”他声音低哑,“这孩子有一半关家的血统。本王要把他养大,教他武艺,然后让他亲手屠尽关家所有人,再把关家效忠的王朝推翻,岂不妙哉,哈哈!”
我蹙眉,“你就这么恨关家人?”
“本王的祖父、两位哥哥、一个弟弟都死于关家之手,北狄几十万大军因关家而覆灭,本王这辈子最享受的事,就是折磨关家人。本王要用你,用这个孩子,打断关家人的脊梁骨,让他们背着耻辱下地狱。”
我哭着说:“疯子,你是个疯子……”
5
大皇子嘴上说着狠话,对我的态度却温柔起来。日常饮食精细了很多,都是我爱吃的封州菜,还派了一个侍女伺候我。
晚上,我躺在他怀里,他摸着我日渐隆起的肚子,竟有一丝温馨的感觉。
“这是你第几个孩子?”我问他。
“第一个。”
“不会吧?你骗人。”
“我常年在外征战,没有娶过妻子。掳来的女人睡一觉就拉出去杀了,如果你不是关家人,也早都被我杀了。”
“哦。”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他忽然说。
“反正我早晚要死在你手里的,知道了你的名字,念念不忘,死了都不清净,我还是不要知道你的名字了。”
“你会对我念念不忘吗?”
“应该会吧。我会记得那个总是惹我哭的人。”
“别。还是忘了我吧。”
“那你会忘记我吗?”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眼中波光流动,许久,淡淡说道:“我从来就没有记住你。谈何忘记。”
我噘嘴,挣脱他的怀抱,背过身去。
“如果我生的是个女孩,就叫她关小苗吧。”
“嗯?本王的孩子,凭什么跟你姓?”
“因为你是个大混蛋!”
背后传来他的轻笑声。
早上,那个名叫阿月的侍女给我端来早餐。我看着她冷若冰霜的脸,说:“从来没见你笑过,你是有什么很烦心的事吗?”
“我全家被北狄人杀死,我被充入军妓营。我有什么开心的事能笑出来?”她轻蔑地瞥我一眼,“我不像你,关大将军,肚子都被北狄人糟蹋大了,还能心安理得地坐在这吃饭。”
我笑了笑,“人要活着,就得吃饭。那人为什么要活着呢?因为死了就什么事都干不成了。”
阿月说:“你还想干什么事?”
我望着她,真诚地说:“我想干大事。我还年轻。”
这几日不太安宁,总是有小股晋军前来袭扰。大皇子心烦得很,总是不在军营。
这一天晚上,又有晋军来袭,大皇子出去迎战,留我一人在帐内。
阿月进来了,“关将军,我帮你梳洗吧。”
我听她语气缓和了很多,脸色也没之前那么冷了,就开心地说:“好啊,你来,帮我捏捏肩膀,最近肩膀酸。”
“好嘞。”
她在我身后为我捏肩,力道刚好,我舒服地闭上眼。
忽然,觉得颈部一凉。
我睁眼,看见一把利刃横在我咽喉处。
“不要出声,否则我割断你的喉咙!”阿月低声说。
“起来,跟我走!”
她的刀抵在我身后,胁迫我出了营帐。
军营很空,大部分士兵都被大皇子调出去了。
阿月带着我左转右绕,竟从一个我从未走过的小路逃出了军营。
我哭兮兮地问:“你要带我去哪?”
只听她说“为了关家”,我后颈挨了一个手刀,晕了过去。
6
这是一片密林。
我双手被缚在一棵大树上,阿月拿着刀站在一旁。
我说:“大皇子会找到我的。”
“他真的会找你吗?你对他有那么重要?”
“当然。因为我是关家人。”
“不因为你是他的女人,不因为你怀着他的孩子?”
我低下头,有些苦涩地说:“不因为。”
远处传来犬吠声和马蹄声。
“关苗苗!关苗苗!”是大皇子的声音!
我喊道:“我在这!救我!快救我!”
马蹄声朝这边来了。
晨光下,银色的铠甲熠熠闪光。大皇子一马当先,向我冲来。
我高兴地大喊:“我在这!我在这!”
忽然,只听“锵”一声,布满枯叶的地上突然窜起一个捕兽夹,夹断了大皇子胯下白马的前腿。
马惨叫着倒下,大皇子猝不及防,从马背上跌落。在他落地的瞬间,一根套索缠住了他的脚脖子,绳子往上一缩,他被倒挂在树上。
紧接着,随他而来的骑兵都遭了一样的埋伏。不一会儿,林子里挂满了人。
“苗苗!苗苗!”大皇子还在喊,“你还好吗?我会脱身救你出去,不要哭,不要怕!”
我舔了一下嘴唇,对阿月道:“把绳子给我解开。”
阿月上前来,一刀割断了绑缚我的绳索。
我揉了揉手腕,转了转酸胀的脖子,手叉着腰,挺着孕肚,踱步到大皇子跟前。
我摸着他的脸,轻轻说道:“我不会哭,我也不会怕。接下来,该哭的是你,该怕的是你。”
他盯着我。因为被倒挂着,脑袋充血,眼里都是血丝。
“这片林子名叫杀猪林。我们皇上曾经很喜欢吃野猪肉,而丰庆猎场的野猪最美味。为了给皇上抓更多的野猪,关家就在这片树林里埋设了无数的陷阱。只需要把野猪赶进林子,不一会儿就会听到它们的惨叫,我们就可以进来收割了。可惜啊……”我环视四周,“这么好的猎场,六年前被北狄人抢走了,我们皇上发誓再也不吃野猪肉,除非晋朝再从你们手中夺回丰庆猎场。”
“呵,呵呵……”大皇子笑了,“你处心积虑,把本王引到这里,是为了杀猪?”
“我伺候了你五个月,确实是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最后吃上你这头肥猪吗?”
他沉默半晌,问道:“被俘是假?”
“那当然。我要不是故意单枪匹马冲进你们军营,以我关苗苗的身手,怎会被你们轻易俘虏?”
“你真豁得出去,接下来你打算怎样?把本王送给你爷爷,让他高兴高兴?哦对了,别忘了把肚里的孩子打掉,否则你爷爷可笑不出来。”
“我为什么要把孩子打掉?”我摸着肚子,“我很早以前就听闻独孤承巳的威名。对,我知道你的名字,每夜都念念不忘,独孤承巳,独孤承巳。你英勇善战,足智多谋,英俊无匹。我就想和你生孩子,我是世上最厉害的女人,你是世上最厉害的男人,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是这世上最优秀的孩子。所以,不是你把我肚子糟蹋大了,而是我借了你的种,你对我来说,就是一匹种马,而已。”
独孤承巳额头上青筋暴起,掩饰不住愤怒,“你这个疯女人……”
“嗯呵哈哈……”我笑道,“没错,我是疯子。自从我母亲被你俘虏之后扔进军妓营奸杀,我两个哥哥被你设计杀害,我二伯、我父亲、我姑姑死在你的刀下,我就疯了,彻底疯了。我对你念念不忘,我一定要得到你,亲手毁了你。”
“哦对了!”我越说越兴奋,“我还要让我们的孩子姓关,教他关家刀法,让他带着千军万马摧毁北狄,让你们独孤家的血脉亲手灭了独孤家所有人。对了对了,我还要把你青春靓丽的五妹送进青楼,让她不断地怀上杂种……”
“啊——我要杀了你!”独孤承巳怒吼。
我拍拍手,密林深处涌出一批人马。
我高声道:“传本将军令,收割!”
7
独孤承巳以为,他把封州围成铁桶,就万事大吉了。
殊不知,关家经营封州多年,早已做好万全准备,为了预防被围城困死,挖了四通八达的暗道。
我朝将士早已通过暗道出城,埋伏在郊外,对北狄人形成合围之势。但此次来犯的是北狄精锐,又是独孤承巳亲自带兵,正面战我军未必占得上风。所以一直没有轻举妄动。
而我,在等一个时机,一个活捉独孤承巳的时机。
当我确信他已经对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产生了情感时,就可以收网了。
五个月,我已经等烦了。
我是一个暴躁,嗜血,疯狂的人。我从来不会迁就谁,独孤承巳已经耗尽了我稀少的耐心。
一桶冰水从独孤承巳的头顶浇下。他从昏迷中醒来,呕出一口鲜血。
他已经受了一天一夜的酷刑,三次昏死过去。
我没想从他嘴里掏出情报,我就是想虐他,看着皮鞭在他虬健的肌肉上留下一道道血痕,我就无比畅快。
“爱哭鬼,还有什么招,都使出来吧。”独孤承巳吐掉一口血痰,“你越狠,本王越爱,哈哈哈哈!”
“殿下,我再狠一点,你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我转身离开了死牢。
在关府门口,一个身披白色披风的女子正在等候。见我来了,她取下帽子,一张清丽的脸分外眼熟。
“嫂子!”我奔上前,拉住她的手,“你还活着!”
她是星南,我堂哥关宇承的妻子。
当年我堂哥在新婚之夜上了战场,再也没有音讯。星南去找他,再未归来。
“苗苗,你哥哥还活着,但他被困住了,回不来。我知道他在哪,你跟我一起去营救他吧!”星南激动地说。
“他还活着?”我惊讶,随即摇头,“不可能,根据我得到的情报,他已经死了。”
“他没有死,你要信我!”星南急忙说道。
我吩咐部下:“带夫人回府休息吧。”
星南犹豫地转身,我看见她右手微动,一个侧身躲开,只见一道银光从星南手中射出。
一支飞镖扎在了门框上。
我一脚踢翻星南,部下上前将她按在地上。
我俯视着她,“五公主独孤南星,别来无恙。”
五个月前,我躲在独孤承巳的内帐,看到了前来与他会面的五公主。我这才发现,所谓的星南,竟是北狄五公主独孤南星。
当年,她一定是有意接近我堂哥,我堂哥的失踪,必定与她有关。
我问她:“我哥哥还活着吗?”
她冷哼一声,“誓死不降,被我杀了喂狗了。”
“我以为,你真的爱他。你对他的感情,不像是假的。”
她沉默片刻,眼里泪光闪烁,“他咎由自取。”
独孤南星说,她真的爱上了关宇承,愿意抛却荣华富贵,与他白首偕老。
然而,新婚之日,关宇承就抛下她,前去抵御北狄。
独孤南星追上前,苦劝无果,只能眼看着关宇承冲入敌营。
关宇承被俘以后,软硬不吃,指着独孤南星的鼻子大骂她是个骗子。独孤南星气疯了,就把关宇承杀了。
我揪着她的头发,“还不肯讲实话吗?让我来告诉你真相吧。”
你假扮从北狄逃出来的奴隶,出现在我和堂哥面前,引起我们的同情心。
然后你引诱我的堂哥,给他的酒下了药,他把持不住,与你发生了肌肤之亲。
我堂哥是个负责任的男人,堂堂关家少将军,决定娶一个身世不明的北狄奴隶为妻。
新婚之日,北狄来犯,都是你的安排。我堂哥前去迎敌,你跟在后面,把他逼入了陷阱,被北狄人俘虏。
他誓死不降,你恼羞成怒,就残忍地杀害了他。
……
独孤南星听完我的话,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死前还说,苗苗会为他报仇。他还真说对了,我和大皇子都落到了你手里……但是,你依然没法为你的堂兄报仇。”
她最后一句话的意味,我没听懂。
我咬牙切齿:“你们北狄人,杀了我关家十七口人,夺走我晋朝十座城池、无数财宝和女人,此仇不报,天理难容。”
8
我把独孤南星扔到独孤承巳面前,他脸色大变。
“关苗苗,你冲我来,别动我妹妹!”
我笑道:“我还真就要动你妹妹,你当年怎么对我们杨家的女人,我就怎么伺候五公主。”
我拍拍手,几个士兵走进来,我把独孤南星踢到他们脚下。
“当着独孤承巳的面,好好伺候五公主。”
士兵带着仇恨又痛快的笑容,开始解裤腰带。
我离开死牢时,独孤承巳的诅咒、独孤南星的惨叫此起彼伏。
我闭上眼,想起了我的娘。我八岁那年,她抵御北狄入侵,不慎被俘,在军妓营里被折磨了三天三夜,凄惨死去。
我的堂兄关宇承,虽然独孤南星不肯说他是怎么死的,但我早已得到消息,他被挖眼、割耳、削鼻之后,五马分尸。
多么残暴的人,才能想出这样的刑罚。况且,他还是她的爱人,她的夫君。
我关家与独孤家的血海深仇洗不干净了,冤冤相报直到永远。
我和独孤承巳,注定相爱相杀,不会有幸福,不会有相守,只有你死我活。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关府。
府里气氛诡谲肃杀,我看到很多面生的士兵。走到正厅,我祖父身穿朝服,坐在右手侧,正中央坐着一个红袍高冠、面颊白皙的人。
我认出,此人应该是内廷太监。
我心中顿感不妙。这是一种直觉。
“苗苗,这位大人是内廷大总管毛玉毛总管。”我祖父说。
我抱拳道:“关苗苗见过毛大总管。”
毛玉上上下下打量我几番,“关世勋,你们关家,就剩一个孕妇能打仗了?”
我祖父道:“是末将的孙女苗苗生擒独孤承巳和独孤南星,围歼北狄大军。”
毛玉不置可否。站起身,从袖中套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展开来。
“关世勋、关苗苗听旨——”
祖父和我立即跪下。
圣旨前半部分对我大加赞赏,但后面笔锋一转,否定了我生擒北狄大皇子和五公主的做法。
毛玉宣读完圣旨,我有些懵,“圣旨的意思是……我不该生擒他们?”
“对,关少将军,请你即刻释放北狄大皇子和五公主。”
“绝无可能。”我站起身,“独孤承巳是我大晋朝最大的敌人,我费了多大的劲才将他诱捕。放了他,无异于放虎归山,将来,大晋朝怕是要遭大难了!”
“你没听到圣旨里说的吗?”毛玉语气不善,“北狄愿用十座城换回大皇子和五公主,这十座城都是最关键的要塞,六年前在你哥哥关宇承手中失去,现在北狄愿意还给我们,丰庆猎场也将一并归还给我们……皇上龙颜大悦。”
“哈,他又能吃上肥美的野猪肉了,当然高兴!”我冷笑,“可他是否记得,死于独孤承巳手下的晋朝官兵有多少人,我时常能感觉到,他们的亡魂还盘旋在封州的天空,看着我们。如果我就这么把独孤承巳放走了,我就是死,也无颜去见那些阵亡的将士!”
“大胆!”毛玉尖利地呵斥我。
“苗苗!”我祖父站起来,“不可对圣上语出不敬。”
我捏紧拳头,低声道:“爷爷。放掉独孤承巳,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我声嘶力竭。
9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入地牢。
亲手打开铁锁,推开牢门。
独孤承巳先是疑惑,接着很快明白怎么回事了。脸上露出得意、傲慢、鄙视的神情。
他抱起妹妹独孤南星,走出牢房。
走到我面前时,停下。
“关少将军,你对我们兄妹所做的事,我将加倍报还在晋朝人民的身上。很快,你们就会感受到冬天刺骨的寒风。”
走出几步,他又回头,鹰隼般的目光注视着我。
“你这样的女子,本王是真的很爱。待本王的铁骑踏平晋朝,本王要把你做成禁脔,仔细品尝。”
我低头不语,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我只想一刀砍碎他的脑袋,却只能一动不动,任他嚣张。
众人骑马出了封州城,独孤承巳扬鞭纵马,就要远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的话,想着我失去的亲人爱人……
我深吸一口气,从箭筒里抽出一根最粗的箭,搭上弓,拉满月,锋利的箭头直直对准独孤承巳的后心。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我忽觉有异,等我反应过来,只觉得右肩一阵剧痛。
一支短箭射中了我的肩胛骨。
我回头,看见我祖父拿着弓,一脸悲哀地看着我。
我从没想过,背刺我的人,会是我最敬爱的祖父。
爷爷,当初是您一直对我说,“不能怂,不能投降,要么胜,要么死”。我一直秉承着你的话,我还欲再战,为何您先降了?
我眼睁睁看着独孤承巳走远。终于支撑不住,从马上跌落。
10
北狄此役元气大伤,直到六年后,才集结二十万大军,进攻晋朝。
此次目的,直取晋都,灭晋朝。
依然是在封州城外,北狄军队被关家军挡住了去路。
独孤承巳心绪浮动,环视对面,想找到那个他想了念了恨了六年的女人。
军马分开一条路,一匹白驹驮着一个小女孩走上前来。她穿着不合身的铠甲,拿着比她身高还长的长刀。
她毫不费力地举起长刀,对准对面的敌人,嘹亮的童音还带着一丝稚气:“独孤承巳!若想得封州,就从我们关家军身上踏过去!”
独孤承巳出神地看着这个小女孩。她的眉眼,和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她的下半张脸,又像极了她的母亲。
独孤承巳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关小苗,现任的关少将军。”
“你母亲呢?”
“她生下我就死了。”
独孤承巳大脑有一瞬空白。
他等了六年,想了六年,迫不及待要把她囚在他的身边,让她做他的禁脔,一辈子。
可是,她死了……
他的眼睛红了,深吸一口气,高声道:“将士们,勇敢地杀过去,关小苗我要捉活的!听清了没?”
“诺!诺!诺!”
二十天后,晋都陷落。
独孤承巳一身黑袍,头戴冕旒,登上高高的皇位。
下面,晋朝人俯首帖耳,高呼万岁。
独孤承巳却觉得无比孤独。
关小苗被新帝收为女儿,改名独孤北紫。女孩问:“你是我的亲爹,对吗?”
“对。谁告诉你的?”
“你长得这么像我,一看就是我亲爹。”
“哈哈,那你愿意认我当爹,还是继续拿我当敌人?”
女孩沉默很久,昂起头,“尽管关家只剩我一人,我也不能投降。你把我关入天牢吧!”
不久之后,独孤承巳从宫廷老档案中得知了一桩前朝的秘密——
关苗苗并非生育而亡。她真正的死因,是被皇帝派的秘史处死的。
因为朝廷一直想求和、投降,连关老爷子都动摇了,偏偏这个关苗苗是死硬派,发誓不拿到独孤承巳的人头不罢休。
结果,就是这样的结果。
他和她对彼此的仇恨,随着她的死,灰飞烟灭了,没有任何意义了。
独孤承巳把一切告诉了北紫。她先是不信,和独孤承巳大吵大闹,最后蜷缩在地上,哭得伤心。
“晋朝皇帝是王八蛋!活该被灭国,活该!哈哈哈!”她又哭又笑。
一年后,北紫被人下毒,危在旦夕。独孤承巳亲身到沼泽之地寻找解药,差点陷入沼泽尸骨无存。
北紫的身体好了以后,她第一次唤他:“爹爹。”
独孤承巳把女儿揽入怀中,流出了一滴泪。
他把下毒的人——五公主独孤南星赶出都城,幽禁在行宫。
三年后,独孤北紫被立为皇太女。
很多人都提出异议。
在一片聒噪中,独孤承巳想到的却是那个女子自信而疯狂的话语:
“你英勇善战,足智多谋,英俊无匹。我就想和你生孩子,我是世上最厉害的女人,你是世上最厉害的男人,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是这世上最优秀的孩子。”
来源:宫墙往事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