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照顾瘫痪总裁两年后,他康复了。第一件事就是和当初抛弃他的白月光求婚。
照顾瘫痪总裁两年后,他康复了。第一件事就是和当初抛弃他的白月光求婚。
媒体说他们不离不弃、终成眷属。
我仰头看着广场大屏上直播的求婚场面,默然不语,把口袋里的戒指丢进了垃圾桶。
欠他的恩情,终于还清了。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步行街上的人都停止了走动,抬头看着户外大屏上投放的求婚直播。不止这一处,整个江城能用的大屏都换上了同一个求婚直播。
画面很清晰,连女主角隐隐的泪光都看得清。
现场布局一看就是陆时风的手笔,他快完全康复的那几个月,都在画这个草稿,连烟花的样式他都亲自经手。
他那时候扣着我的后颈,指尖冰凉,问我喜欢什么花,我说,风信子。
但大屏上整个求婚现场都被热烈的玫瑰花海包围,站着的女主角也不是我,是陆时风的前任女友,明星设计师江心。
我平静地仰着头,求婚已经进行到陆时风单膝跪地,黑丝绒的戒指盒里钻戒闪着星光,这样一比,我口袋里那只完全不能叫戒指。
旁边的姑娘/们激动地嗷嗷叫:「陆氏总裁陆时风,大背头帅死谁了,怪不得以前叫江城浪子。现在浪子算是栽了。」
「听说陆时风瘫痪那两年,是江心推掉一切工作去照顾他的。神仙爱情,终成眷属!」
我默然地捏了捏手腕,那里还有因为照顾陆时风留下的灰褐伤疤。
那时候的江心,和陆时风分了手,去了米兰进修。
周围很快屏住了呼吸,求婚环节已经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江心垂着头,看着单膝跪在她面前的青年,哽咽着说:「我愿意。」
戒指顺着她的无名指被套上,陆时风站起身拥吻上了她的唇,在这一瞬间,整个江城的上方都响起了烟花。
这个阵仗,不仅江城,估计全国都知道了,想想又正常,陆时风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
他喜欢谁,就要让全世界都知道。
人群喧闹起来,我旁边的姑娘磕上头了,攥着我的手腕,压着兴奋,「他们好般配,你说是不是?」
我忍着手腕的疼,笑了笑:「般配。」
她看着我苍白的脸,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想要道歉,但我已经在一片喧闹声中转过身走了。
我背后大屏上的主角正在深情拥吻,人群为他们的爱情尖叫欢呼,烟花炸开一片绚烂。
我突然在一个垃圾桶旁停住。
蹲下身子缓了一会,才重新直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个黯淡的戒指,这戒指不好看、也太过宽大。庆幸的是,我再没留着的必要了。
我把戒指丢进了垃圾桶,心情从没这么平静过。
一滴眼泪都没掉。
从此以后。
欠陆家的,欠陆时风的,我都还清了。
2
我被陆氏集团赶出去了。
原本我有个独立办公室,现在别说办公室,连个办公桌都没见着。
人事部丢给我一个纸箱:「何特助,你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我在公司人缘不错,她又压低了声音,「陆总亲自让你走人的,赔偿少不了,快走吧。」
她的语气还是委婉了。
我猜陆时风的原话是让我滚。仰靠在椅子上带点散漫的那种,压根没把我当回事。
我吃力地抱着纸箱,路过我原本的办公室的时候,终于知道它的新主人是谁了,已经被改成了江心的休息室,零碎的设计稿随意摆放着。
她和陆时风的亲昵合照,覆盖了那里原本密密麻麻的行程安排表。
我垂下眼,攥着纸箱边缘的指节有一瞬间的发白。
很快就松开了。
算了。
3
我在公司门口被挤摔倒了,纸箱翻倒,东西撒了一地。
这里聚集的人太多了,谁的高跟鞋跟在我的手背上踩了一下,有点钻心的疼。
蜂拥的记者和人群都往一个方向涌去,我忍着疼抬起头,正好见着江心挽着男人出现。
她喜欢红色,乌发红裙很醒目,但她边上的男人比她更耀眼一点。陆时风不喜欢这么多的人,有点烦躁地别过头,但是还是很细致地护着怀里的江心。
记者堵住江心,递出话筒,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
「江小姐,网上连续一周世纪求婚的话题都占据第一,作为女主角,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心笑颜如花,「我很庆幸,在他人生低谷的两年,陪在他身边的人,一直是我。」
陆时风陆少,一路顺风顺水,立于山巅,唯有遭遇车祸瘫痪后的两年,墙倒众人推,尝尽世间冷淡。
谁都比江心有资格说这句话,当初她直接打飞机走的,陆时风的身边只剩下我。
这样明显的谎言,但陆时风听了挺开心的,没有辩驳,甚至纵容。
陆时风垂下眼,很温柔地看着江心。
像是一场野火吹拂,终于遇江而停。
闪光灯交错咔擦,娱记们惊喜地拍下两个人深情对望的环节。
陆时风突然转过头来,越过人群直直地对上我的眼睛,眼神近乎冰冷。
我安静地看着他,浅淡地微笑,心里很轻松。
他下意识地蹙起了眉。
其实,我也好庆幸,在他人生低谷的两年,我陪在了陆时风的身边。
我的恩情,都还完了。
4
等的出租车迟迟不来,我有点低血糖和胃疼,捂着胃蹲在路边。刚刚被踩的那只手已经红肿出血,疼得很。
江心对于陆时风来说,真的蛮特别的。
我认识陆时风好久了,他从小就是陆家太子爷,长大后绯闻无数,但公开承认过的女友,只有江心一人。
破镜重圆,也在情理之中。
面前突然响起车笛声,我下意识地抬起头,一辆黑色的车在我面前停下,车窗缓缓降下来,正是陆时风那张散漫的脸,他的指骨敲着方向盘。
「又胃疼?」
我的眼睫颤了下。
他嗤笑了一声,眼神讥诮而厌恶:「活该。」
我垂下眼。
像是倒退了两年,陆时风对我的态度。那时候他就对我这么恶劣的。
他说,我这种人还活着,就已经是恩赐了。
到现在我才明白,他后来对我的那些柔情都是装的,他怕我走了,就没人照顾他了。
我索性不理他了,身后有高跟鞋的声音,江心绕过我,上了副驾驶座,撒娇道:「阿时,我来晚了,那些记者太缠人。就不该让你先走的,还能帮我挡挡。」
在系安全带的江心侧首看见了我,声音突然哑住,脸色有点白。
她急匆匆的,催促道:「阿时,快走吧,晚会有点来不及了。」
陆时风不经意地皱起了眉。
我忍着疼,仰着脸看陆时风,估摸着这是最后一次和他说话了,
「我看了订婚直播,现场比你当初画的稿图还要好看。」除了不是风信子,一切都很好。我想了想又添上,
「祝你们,百年好合。」
陆时风不笑了,搭在车窗上的手在一瞬间收紧,筋络发白,和自己听到的不是祝福一样。
那只手上戴着圈婚戒,我垂下眼,错过陆时风看我的眼神。
江心静了静,柔声道:「阿时,时间不早了,别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头顶传来一句很淡的声音。
陆时风说:「谈惜,你别后悔。」
他等了会,没等到回音,嗤笑了一声,重新发动引擎,一踩油门就出去了。
我茫然地抬起头,只能看见那辆黑色车的尾巴。
有点像他以前飙超跑的架势了。
就算是祝福,只要是从我嘴里出来,陆时风都会莫名其妙生气。他有病。
但我不会后悔。
5
这么久都没等到出租车,我有点认命了,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一下。
跳出来一个消息,言简意赅:「在哪?」
我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定位发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我坐在商务车里,有点僵硬地伸着手,面前的青年垂着眼帮我处理伤口。
闻宴抬起眼:「疼?」
他一动我就紧张地绷直身体,摇摇头。
闻宴低下头,在我手上吹了口气,冰冰凉凉的,我手蜷缩了下,睁大眼重复:「我说不疼。」
闻宴才松开我的手,慢吞吞道:「没听见。」
我现在有一种私通外贼的家臣感觉。作为陆时风一直的跟班,陆时风十次打架有十一次是和闻宴,从校园到商战,两个人一直都是死对头。特别陆时风瘫痪那两年,闻宴都快把他的产业都吞完了。
虽然我现在和陆时风没什么关系了,但一时半会,还是很难改过来。
闻宴懒散地往后靠:「晚上有个晚宴,我还缺个女伴。」
我垂着眼,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陆时风也会去吗?」
闻宴应了声。
我不看他,很久才开口:「如果你想用我来伤到陆时风,你可能要失望了。他不会在乎我的。」
我声音很轻,安静地陈述事实。
闻宴在摩挲着一个打火机,有一闪而过的火光照亮他的指骨,他说:「那可不一定。」
我转头看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笑了一下。
我想起我十七岁时的陆时风了。
他当着所有朋友的面,笑得放肆又轻蔑。他说:
「谈惜?」
「我绝对不可能喜欢谈惜。」
6
我被带着做发型试礼服的时候,闻宴全程在场。他眼光挑,高定礼服试了十几套都不满意。
其实我不想去那个晚会,但闻宴要求,我也没办法。
半个月前,我从陆家走的时候,什么东西都不被允许拿,是闻家的老太太暂时收留了我。
所以闻宴想做的,我都会尽量满足他。
我试裙子试到一条银白色的礼服时,裙摆像银河,闻宴的目光终于顿住,喉结滚动了一下:「就这条吧。」
我看向旁边的镜子,才突然怔住,镜中人陌生又熟悉,漂亮得让人眩晕。
像是多年前一直安静在陆时风背后当背景板的女孩,那样的素寡,突然瞩目无双。
这是我从没见过的自己。
我伸出手,小心地碰上冰凉的镜面。
闻宴站到我身后,指尖漏下一条项链。
他侧着头给我戴上,气息滚烫,声音漫不经心:
「谈惜。不是让你去气他们。」
「只是让陆时风知道,他不仅是瘫痪,还是个瞎子。」
7
我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商业晚会,跟在陆时风的身边这么多年,他的女伴从不会是我。
我和闻宴来得算是晚的,进宴会大厅的前一秒,我仰头看闻宴。
大厅的灯光在一瞬间打在他的侧脸上,下颌线明晰,有点眩目。
周围轻嘶声响起来,我才回过神。
「闻总带的那姑娘谁啊,真般配啊。」
「闻总不是一直不带女伴的吗?」
边上有个一直和陆时风相熟的,看了我一会,突然才说了句脏话:「擦,这不是陆哥那平平无奇的小特助吗?」
这句话刚落,我就听见了酒杯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
陆时风站在不远处,红酒杯砸在地上,酒液打湿了江心曳在地上的裙摆,江心低声尖叫一声。
但他没理,定定地看着我,头一次见我一样,有点怔然。
这样的我让他感觉惊艳又陌生。
江心抬起头,看了会才认出我,看起来十分不可思议。
我礼貌地点点头,陪着闻宴应酬起来。
陆时风这才注意到我身旁还有个男人,桃花眼一寸寸冷下去,大步地往这边走来,伸手就要把我扯过去。
闻宴反应得快,伸手就挡住了他,挽着我的手把我往身后带了带。
陆时风越过闻宴看着我:「谈惜,过来。」
我从没在他面前站过别人的队,更别提躲在别人身后了。
他每次一叫我名字,多远我都会跑到他的面前。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一步都没有退,和从前每次和他说话那样平和安静,轻声道:
「这么多年,我做的足够多了。」
仲夏的风顺着窗吹涌过来。
「陆时风,我们没关系啦。」
他脸色瞬间煞白。
8
仲夏的时节适合遇见。
我是被陆家资助长大的孩子,不止是我,我们那个县从地震后开始,都是陆时风他妈帮着重建的。
但我第一次到陆家是我十五岁,我是那年县里中考第一名的孩子,跟着县里的大人一起背着特产来感谢陆夫人。
陆夫人和我想象得一样温柔,和大人们聊着明年的规划,期间还接了无数个电话,很忙的样子。
我站在边上,瞥见她办公桌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和我差不多大,眉眼精致,看镜头的时候有点不耐烦。
桀骜得像个王子。
管家突然敲了门,表情有点难看:「夫人,少爷又去飙摩托车了。」
陆夫人在忙,随意地点了点头:「去把他带回来吧。」
管家的ṱùₘ表情很为难。
看样子,这是一份很难的差事。
边上的大人把我往前一推,讪笑说:「陆夫人,让惜惜一起去吧,她和同龄人相处得都很好ŧũ̂₂。」
陆夫人的眼神才落到我身上。
我蜷缩了一下手指,鼓起勇气,点了点头:「我可以。」
就算不可以,也必须可以。
我跟着管家,到了陆时风在的环山西路。他那时候才十七岁,却已经身姿挺拔。黑红色的摩托车在风中驰骋,临到我跟前才知道刹车停下,他的指骨揭开头盔,狭长的眼睛露出来,倦懒的。
他说:「乡巴佬妹妹,你谁啊?」
我闭着眼,脸色苍白。我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撞死了。
缓了会才开口:「我是谈惜。」
他饶有兴味。
第二句话:「陆夫人让我带你回去。」
他冷下了脸。
陆时风不是个听话的人,但我也是个固执的人,他不走我也不走。就在路边等着他,他绕完一圈,发现我在。第二圈的时候,发现我还在。
第三圈的时候,估计觉得有点丢人,不耐烦地丢下车,就带着我回去了。
我跟在他的背后,感觉他好高。
仲夏的晚风就这样吹过来。
我想起他的名字。
陆时风。
9
陆夫人也想要个同龄人看着陆时风,把我留了下来,当陆时风的小跟班,帮陆夫人盯着他不要干坏事。
陆时风正处青春期,有点叛逆,就格外讨厌我,觉得我是他妈/的眼线。
总是欺负我,可我眼泪擦一擦,还是继续跟着他。
他也懒得管了。
按陆时风的话来说就是——「烦死了。」
所有人都知道,陆时风虽然风流债无数,但身边永远都会有一个素淡的姑娘,几乎没有存在感,只会在他胡作非为的时候出来拦住他。
我一直努力念书,努力完成陆夫人的要求,努力地跟在陆时风身后。一跟就是七八年。
只是自己藏着个秘密。
我高考完那年,站在紫楹花树下面,陆时风靠着庭院的栏杆。
他话说得很轻松,却像一瞬间扼住了我的心脏,剥开了我的秘密。他说:
「你喜欢我?」
我僵在原地,很久不能动弹。
紫楹花落在我身上,我很久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哑涩:「是。我喜欢你。」
陆时风笑了下,转身走了。
当天晚上,我去找陆时风的时候。
在推开包厢门的那一刹那,我听见陆家的太子爷,仰倒在沙发里,笑得很放纵。
声音明明不大,可我感觉自己快要聋了,不止耳朵,哪里都疼。
「谁会喜欢谈惜?」
「我喜欢江心那挂的。」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江心的名字。
我比陆时风小了两届,为了早点上他的大学,我高中还跳了一级。
但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就能追上的。
10
十五岁刚见到陆时风的谈惜,肯定不会想到多年后,我们的关系还是那么差。
连在别人的晚宴上也能闹起来。
特别现在还是陆时风康复之后的第一次晚会。
他和闻宴本来关系就不好,一进场就被格外注意。现在对峙起来,大家明里暗里都在看戏。
我拽了拽闻宴的袖角,轻声道:「走吧。」
陆时风的眼睫一颤,我避开他的眼神。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听见,有他在场的情况下,我对别的人说:「走吧。」
走出去好远,我才回头看了眼。
陆时风还站在原地,低着头,那种感觉,像是他两年前从车祸中醒来一样的易碎、冰冷,那时同车的陆夫人已经去世。
江心提着裙子想触碰他,却被他回头的一眼,给吓在了原地。
我笑了一下。
闻宴挑眉:「笑什么?」
我低声说:「只是意识到,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忍受陆时风的低气压和少爷脾气。
不是每个人在见了他的另一面,还会选择靠近。
尤其是他瘫痪那段时间。
陆时风作为一个天之骄子,根本不能接受自己成了残废。
他不再笑、意气散尽。
更何况他唯一的亲人陆夫人,也死在了那场车祸之中。
陆时风那时没有求生欲望,屡次想要自杀。
我敲碎了玻璃杯,拿起碎片在手腕上用力一划:「你想死,没关系,我陪你。」
陆时风从没看过我这样狠的情绪,黑沉的眼睛看了我很久,近乎咬牙切齿,承诺道:
「谈惜,我会好起来。」
从那以后,他积极配合医生治疗。
终于在两年后站了起来。
然后,丢掉了他的轮椅。
11
晚宴结束之后,我和闻宴一起回的闻家。
这段时间多亏了闻家奶奶的收留,我也在积极准备简历,找到工作之后就搬出去。
其实我和闻宴,真的不熟。每次的交集都是陆时风和他打完架,我替他上闻家道歉。
闻家奶奶每次都很好地接待我,摇着蒲扇说:「哎呀没关系,少年打个架嘛,小姑娘来坐坐。」
我每次都坐一下午,局促地看着闻奶奶帮闻宴搽药油,午后阳光洒了一地。
我就更良心难安。
没想到现在落难了,还是闻家拉了我一把。
我和闻宴都不是话多的人,所以共处车内格外安静。
我有点拘谨,坐得和小学生一样端正,眼睛不敢乱看,只好看着前面。结果一抬头通过后视镜看见了闻宴。他可能有些累了,狭长眼闭着,睫毛挺长的。
霓虹灯一瞬间照过他的脸。
闻宴睁开了眼,敏锐地抓住了通过后视镜看他的我。
有点尴尬,但不多。
我默默地移开视线。闻宴突然笑了,他说:「谈惜,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怎么想的吗?」
我怎么可能忘记。他那时候直接当着陆时风的面喊出来了。
我点点头说:「你问我怎么瞎的,不然干嘛跟着陆时风跑。」
陆时风当时气得和他又打了架。
闻宴摇摇头,又闭上了眼。
外头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车内安静太久了,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才听见闻宴很轻地说:
「我当时想,她怎么这么乖。」
12
很久没去看过陆夫人了,我捧了束白花去陵园看她。陆时风刚接过陆氏集团不久,一辆失控的大卡车撞上了陆家的车,车上的母子俩,一死一伤。
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如果不是她,我还不知道在哪呢。
我把她墓前的杂草清理了一下,和她慢慢地聊着天。
「陆夫人,您关心的慈善事业都还在正常运营,规模越来越大了,基金会每年收到的感谢信一个房间都堆不下。」
我垂下眼,看着花上一滴快落下来的露水:「陆时风的瘫痪好了,和以前没差别。陆氏集团的发展重回了正轨,他最近订婚了,媒体造了好大的势,订婚仪式被称为世纪难见。女主角你也认识的,是江心,陆时风带回家过的姑娘。他们感情很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只有我,这么多年,都停在原地,没有方向。
墓碑照片上的女人温婉,好像听进这些了一样。
我触碰上照片:「我已经从陆氏离职,您会怪我吗?」
她当然不会应答。
墓园无声,死亡是没有声音的。
我捂着脸,泪水从我的指缝里往外渗。除了最初的日子,其实我在这里过得一点也不快乐。
我有时候在想,要是我那年中考没有考第一就好了,就不会来到这里。
我安静地哭了一段时间,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站起身的时候,才发现不远处站了个人,不知道看了多久。
我垂下眼,出墓园的路只有那一条,我只能往陆时风那边走,他估计也来看陆夫人,只是不赶巧。
让我俩碰上了。
我正从他身边擦过,就听见陆时风开口:「在我妈面前哭坟,你——」
更嘲讽的话还没说出口,我就转过头,抬眼看他,眼角有泪,盈然未落。
陆时风把剩下的话吞进了嘴里。
其实我和ŧüₗ陆时风的关系,也没这么差。这样恶劣的态度也就发生过两次,一次我厌倦了给陆时风当特助,背着他重新投简历,给他知道了,大发雷霆;一次前不久,他收到了封邮件,看完就把我赶出陆家。
刚好一次车祸前,一次车祸后。相隔两年。
但我已经没有当年那么难过了。
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替很久以前的自己问:「陆时风,是不是我从没在你面前表露过情绪,你就真以为我不会难过?」
是不是你真的以为,不管你怎么胡闹,我都会和十五岁一样,永远跟在你的背后?
陆时风抿了抿唇,眼神漆黑。
他垂在身边的手蜷了好几下,在一瞬间攥紧,陆时风讥讽地勾起唇角,他说:
「谈惜。你永远都还不清。」
「你害死了我妈,装什么呢?」
13
直到回去的时候,我脑子还浑浑噩噩的。
陆时风居高临下地抛给了我最后一句话:
「那场车祸,根本不是意外。你猜,陆家是谁当了叛徒?」
我的邮箱收到了一份邮件,我颤抖着手点开,里头都是陆时风的人收集的信息,种种迹象表明当年那场车祸,是人为造成的,当时陆夫人和陆时风是在去签一个大合同的路上出的事,他们的行踪那几天都是绝对保密的——除了我。
只有我知道,我是陆时风的特助,又在陆家长大,他们一直很信任我。
里头有一张照片,是我和敌对集团的人接洽的画面,拍摄时间很敏感,就在出事的前夕。
但照片是合成的,我压根就不认识那人。
在陆时风的眼里,我根本就是唯一的缺漏口,甚至没有亲口来质问我一句,就给我判了死罪。
我惨然一笑,整个身体都蜷在座椅中。
怪不得...
怪不得前一天画好求婚现场图的他,第二天就让我滚。
怪不得他宁愿追回江心,也不愿意和ŧū₂我再沾上一点关系。
我把邮箱关掉了,甚至没有辩解,因为我知道陆时风不会听。
其实只要陆时风,不是只停留在这一步,继续往下查一查,就会知道,知道他行踪的人不止是我一个。
还有江心。
14
我很久没睡过这么久的觉。
在陆时风出车祸之前,我就一直背着他在投新的简历。因为江心太咄咄逼人了,我也是真的厌倦了。
她是陆时风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正牌女友,那时候被他宠得无法无天,对于我就格外看不惯。以前我也被他的红颜知己找过麻烦,但从没这么厉害过。
你能想象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被当着全公司的面被荡妇羞辱吗?
江心就这么干过,就在陆时风谈合同的那几天,他和陆夫人的行踪都保密了,连江心也不知道。
她联系不上陆时风,但我却知道他在哪。她Ŧŭ̀₆问我,我不说,还挡着总裁办公室不让她进。
全公司都知道她是陆时风的掌中宝,只有我不怕死地拦着她。江心就叫来公司的人围观,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
她是怎么说的:
「谈惜,你就算脱光了衣服站在陆时风面前,他都不会多看你一眼。给我滚开。」
「你以为为了脱离你那个贫困县,死命扒住陆家就能飞升了?」
「一直跟着陆时风,恶心死了,和小三没区别。」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众目睽睽之下,却像被扒光了衣服一样羞耻。
她闯开了办公室,看过了陆时风的行程安排。
第二天陆时风他们出了事。
我从没往江心身上想过。
因为陆时风和陆夫人都对她那么好。
现在我明白了,只有不被爱的人,才小心翼翼地记下别人的好,会拼命想着怎样才能把这种好报答回去。
我就是这种人。
15
我一觉醒来变了天,微博热搜第一是#江城陆家车祸阴谋。
大家都喜欢吃豪门的瓜,尤其是前段时间陆时风的世纪求婚还霸占了网络话题那么久。知情人爆料,当初陆时风的车祸根本不是意外,而是蓄谋已久的人为事故,是敌对集团下的黑手。
知情人说,泄露陆时风行踪的就是他当时的特助,据传还是陆家资助多年的女孩。附图带上了一张我和敌对集团接洽的照片,就是我邮箱里收到的那张。
爆料言之凿凿,就和亲眼看见一样板上钉钉。
江心也回应了,她比以前收敛很多,在镜头里笑得柔和:「谈惜?我一直不喜欢她,但她一直跟着阿时,我之前还因为她的缘故和阿时生过气呢。真没想到,是她做出的这种事。」
采访很长,话里话外指责我做三、恩将仇报、是豪门剧本里典型的白眼狼穷人。
陆时风站在旁边,神色漠然。
我看过网上的评论了。
「养了这个特助这么多年,竟然还是个白眼狼,真替陆夫人心寒。」
「江心也太惨了,当初谈个恋爱还得看特助的脸色。」
「快报案啊,不能让她好过。谁能扒出来这个女的在哪,真的有公司还敢要她吗?」
「不得不说,江心和陆时风两个人能走到现在,真是太不容易了。神仙爱情。」
有人突然从我手里把手机抽走了,我抬头看,闻宴正盯着我苍白的脸:
「别看了,奶奶喊吃饭了。」
我嘴翁动了一下,解释道:「不是我。」
闻宴甚至没停顿:「我知道。」
不是敷衍,他是真的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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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网友说的差不多,和我聊得挺好的面试官,都纷纷拒绝录用我,如果这一身污水洗不白,我大概率会一辈子社死,永远找不到ẗűⁿ工作。
这就是陆时风想要看到的我的结局,足够凄惨、足够泄愤。
只有闻家的企业还敢要我,我当初海投,连闻家也投了。
但我拒绝了,闻宴拨着我的简历,没看我,就问了我:「为什么?」
我摇摇头:「我现在名声不好,出现在哪个企业都会被被推上风口浪尖,对闻家不好。」
闻宴侧过头,安静地打量了我一会,有点无奈地笑了:「谈惜,你很迟钝。」
什么迟钝?
我后知后觉地盯着他,但还没应答,就被警方带走了。
陆家报了案,我作为当年事件的涉案人和嫌疑人,当然要接受审讯。
进审讯室之前,我看见了陆时风和江心。两个人的表情都挺精彩的,江心有种破釜沉舟的赌徒感,其实我也能理解,这两年下来,她的事处理得够干净了,估计有证据也早没了。
她和陆时风之间的坎只剩下我,把我送进牢去之后,她才是真的高枕无忧,不仅世纪求婚是真的,接下来还有什么世纪婚礼,她会是无数人羡慕的陆太太。
陆时风看我的表情有点复杂,下颌线冷硬。我看见他的手在无意识地摩挲指尖,轻微地发抖。他看了我一眼,别过了头,眼角都是红的。
我收回了目光,进了审讯室。
几个小时的工夫,警察就把我这辈子盘得干干净净。
除了那张照片,还有更多的证据指向我,凑巧周密得像是一张网,要把我缠死在里面。
我被暂时收押了,其实时间也不长,就十天。因为陆家车祸案在网上的影响力很大,几天的功夫阴谋论发酵得压都压不住,领导很重视,所以集合的警力很高,务必公正严明,不错过一点蛛丝马迹。
这十天里我什么都没想,很久没休息得这么好了,昏天暗地地睡了很久。
第十天的时候,案子就水落石出了,我被无罪释放。这一回,被通缉在逃的人,除了害陆家母子的涉黑对家之外,还多了一个人,江心。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警察还我一身清白。
我踏出市警局的那一瞬间,还没来得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被无数的闪光灯照得睁不开眼。
早就蹲在外头的记者看准了时机,把话筒纷纷送到我的嘴边,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过来:
「谈小姐,你怎么看待江心才是出卖陆氏集团的人?」
「谈小姐,这么多年,你跟在陆总身边,是因为喜欢他吗?」
「谈小姐,陆总瘫痪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根本不是江心,那是谁在照顾他?是你吗?」
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还好有只手拉了我一把。
闻宴把除晦的花往我怀里一塞,小心护着我上了车。
上车的那一瞬间,我回过了头,媒体灯光错乱。
我看见了陆时风,他站在远处,疲惫潦倒,神情脆弱。
我回答了媒体最后的问题。
我轻声说:
「不是,那时候陪在陆时风身边的,不是我。」
我放弃他了。
从很早开始。
17
十天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网络上原本对我一片骂声,希望我这种人赶紧死刑。
但是爆料接二连三。
激起第一个水花的是有人发了在米兰进修的江心照片,戳穿了她编织的谎言。大家都知道了陆时风一出事,她就抛下他飞往米兰的事情了。
她在岁月静好,他在负重前行。两不相干。
大家磕他俩的爱情,主要还是因为低谷陪伴这件事。没想到成为她炒作欺瞒的热点,网友都快恶心透了。
第二个水花是,不知道谁把当初江心甩我一巴掌那段视频发到网上了。
视频挺清晰的,看得出我怎样受辱,捂着半边红肿的脸还挡在陆时风办公室前,却被她推倒在地。
江心一直以温柔明朗的形象视人,可在视频中表情张狂乃至狰狞。
她参加职场综艺、活跃网络的优秀职业女性形象碎了一地,据说那几天江心电话都不敢接,骂声遍地。
越来越多的爆料出来,混沌分不清真假,直到警方通报出来,我无罪。而江心被通缉。
这样的公告,比一切都管用。
之前拒绝我的面试官都纷纷再联系我,我都拒绝了,连闻家我都没打算去。
我接到了家乡的电话,中学的老校长是个和陆夫人一样可敬重的女人,她问我愿不愿意回来教书,支援县里的教育发展,我答应了。
我回了陆家一趟,这次没有人可以再拦我了。之前留在陆家的东西都没拿走,我以为房间里该积满了灰,可是一开门,干净透亮,阳光落在桌上新折的花上。
我收拾得很快,最后拉开抽屉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还是从隐秘的夹层里抽出了一张照片,比较早的相机拍的,照片上的少年意气风发,晚风吹过他的头发。他和朋友嬉闹着走在前面,不知为何回了个头,像是确认后头的人有没有跟上一样。
那是我十七岁那年偷拍的陆时风。
我当时想,没有人能抓住仲夏的风。
但我可以拍下来。
我还是没有拿走那张照片,留在桌子上了,无论是Ŧű⁺被陆时风自己收起来,还是丢进垃圾桶,都是他的选择。
庭院里的紫楹树又开花了,轻盈地垂下来,我站着欣赏了一下。陆时风站在我身后,突然很轻地叫了我一声:「谈惜...」
像是怕惊扰了一场梦。
我转过身,很平和地朝他笑。
陆时风眼下全是青紫,胡茬生了一下巴,那股子不可一世的轻狂气终于消散得一干二净。陆时风作为陆家太子爷,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小心翼翼、近乎卑微的样子。
他颤了一下眼睫,声音很哑:「从我快康复的时候,就在一直查车祸案。直到查到和你有关,我再也查不下去了。我一想到那些证据,呼吸都会疼,我从没想过你会背叛我们。这个念头一生出来,拦都拦不住。」
他突然自嘲地笑了下:「你懂吧,我们这样的人,被背叛的事其实不少,背后捅刀子也被捅习惯了。可是牵扯到你,我就受不了。你知道我看资料的时候怎么想的吗?我恨不得自己当初直接死在那场车祸里面。后来没控制住自己,做了那些错事。什么世纪求婚,都是做给你看的。」
他说了很多话,讲他的心路历程。
可我只是眼神透亮地看着他,轻声打断:「不是。」
陆时风怔住了。
我抿着唇笑了下:「其实你做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可你觉得没关系、无所谓,不管是对是错,我的背叛是误会还是真的,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其实,我一直都很清楚,如果不是陆时风瘫痪,身边人都墙倒众人推,他也不会注意到我。他的目光永远停留在江心那种女孩身上。
连当时给我的戒指,都是不合尺寸的。
他沉默了很久,我以为是花叶落在地上的阴影。没想到是陆时风掉下的泪。
他伸出手攥着我的手腕,乞求道:「我是个混账。最后一次,你能不能原谅我?」
紫楹花树晃下细碎的光影,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还十七岁。
陆时风靠着栏杆问我,懒散地笑:「谈惜,你喜欢我?」
可现在我想了想,一点点扯下了他的手:「我不会原谅你。」
他看见了我手腕上的灰褐色的伤疤,瞳孔骤缩,嘴唇颤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耐心地像是在哄孩子:「陆时风,你的命是车祸里陆夫人护着保下来的,你要好好活着。陆氏集团是她的心血,你也要好好守着。我要离开这里了。」
陆时风的脸白得不像话,血色尽失。
在这一刻,他的心像掏空了一样。
有什么习以为常的人,永远离开他了。
仲夏的风,永不回头。
18
最近江城风云变转,原本被称为世纪求婚的主角双方,一个成了渣男,一个成了贱女。
江心做的孽,陆时风也是帮凶。陆氏集团的股票一路跌停,陆时风不知为何开车撞断了自己的腿,只能坐在轮椅上。
我坐在回县的大巴车上,收到了一条陆时风的短信。他说:「欠你的,我都会还你。」
我无所谓地把他拉黑Ťṻ⁹了。
我侧首看着窗外的风景,摇摇晃晃,一如来时景。
车窗的玻璃上倒映出我身旁的人,闻宴好像很喜欢睡觉,现在闭着眼仰靠着。他一个霸总,要捐献中学物资就算了,还非要和我挤一个大巴车亲自押运。
我拦不住,就让他跟着来了。
车身晃荡,闻宴的头靠在了我的肩头,却还没醒。
我抿着唇笑了下。
我看着前方,沿途景色变幻,却无比确信——
我将迎来,我的无数个仲夏。
-完-
#夏日生活打卡季#
来源:W王天天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