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晨雾还未散尽时，周叙白已把保温壶灌满红枣粥。副驾驶座上堆着新晒的笋干，后座竹篮里躺着青团，艾草香混着车载香薰的檀木味，在高速飞驰中酿出别样的暖意。导航显示距青溪镇还有287公里，他特意调低财经新闻音量，循环播放起咿呀的苏州评弹——那是陆老先生最爱的《莺莺操琴》

晨雾还未散尽时，周叙白已把保温壶灌满红枣粥。副驾驶座上堆着新晒的笋干，后座竹篮里躺着青团，艾草香混着车载香薰的檀木味，在高速飞驰中酿出别样的暖意。导航显示距青溪镇还有287公里，他特意调低财经新闻音量，循环播放起咿呀的苏州评弹——那是陆老先生最爱的《莺莺操琴》。

车轮碾过三座跨江大桥，副驾座位上的牛皮纸袋被晒得发烫。周叙白等红灯时摸了摸袋口，里头装着老字号糕饼铺的松子枣泥麻饼，油纸包边缘渗出琥珀色的糖渍。八十岁的老人上月视频里念叨过，说现在镇上卖的麻饼总缺了桂花香。

日头西斜时，青瓦白墙的老宅院门吱呀敞开。陆怀山正在天井里修剪罗汉松，听见脚步声，老花镜滑到鼻尖："上回说清明后才有空？"剪枝钳当啷落在青石板上，沾着泥的布鞋急急往前迈两步，又局促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周叙白举起鼓囊囊的纸袋："鼎香斋最后一炉枣泥饼，再晚五分钟就被旅游团包圆了。"春阳漏过紫藤花架，在老人藏青唐装肩头洒下光斑，他忽然发现那件自己五年前送的衣服，袖口磨损处细细打着同色补丁。

厨房砂锅咕嘟冒着热气，二十年未变的腌笃鲜香气漫过雕花窗棂。周叙白要帮忙摆碗筷，被老人用竹筷轻敲手背："坐着，你那双签合同的手别碰油星。"八仙桌上却搁着剥好的枇杷，瓷碟边沿凝着水珠，显见是掐着他到家的时辰现冰镇的。

暮色浸透东厢房时，周叙白从行李箱掏出个织锦缎包裹。陆怀山掀开红绸那刻，混浊的眼倏地亮了——湘妃竹嵌银丝的鸟笼里，蹲着只黄铜鎏金鸟，上发条便啁啾着转首扑翅。"苏州古玩市场淘的，和您当年当掉的那只像不像？"周叙白指尖抚过笼顶缺角，"我找了七年才碰上这个残件，请老师傅照着老照片复原的。"

老人颤巍巍捧起鸟笼，笼底红木托刻着小小楷书：癸未年陆氏制。六十年前被迫变卖祖传鸟笼的学徒工，此刻将脸贴在冰凉的铜羽上，泪水洇湿了竹制栖架。

星子爬上屋檐时，一老一少窝在藤榻里翻相册。陆怀山忽然起身，从樟木箱底抽出件云纹绉纱长衫："你三十岁生辰礼，当时怕你们年轻人嫌土气..."周叙白就着月光展开衣裳，前襟内里绣着寸长的白玉兰，正是他创业那年公司楼下的市花。

晨露未晞的站台边，周叙白抱着塞满梅干菜肉粽的保温箱。列车即将进站时，老人往他西装内袋塞进个香囊，艾草香混着晒足三年的桂花。"秋分前再来，"布满老年斑的手替他正了正领带，"后院的丹桂该开了，给你腌糖桂花。"

动车穿过油菜花田，周叙白摩挲着香囊上歪扭的平安结。八十岁老人凌晨三点蹑手蹑脚编结子的画面，随车厢摇晃漫上心头。他打开手机记事本，新增的待办事项在晨光中闪烁：九月采购景德镇桂花酿瓶。

茶青色远山渐次退成浅黛，怀里的梅干菜香渗进西装褶皱。周叙白望着玻璃窗倒影，忽然看见二十岁的自己——那个在裁缝铺门口徘徊的孤雏，终究在某个春日下午，等到了为他留一辈子腌笃鲜的老匠人。

来源：自由小哥喵喵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