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县城北边的老小区,总给人一种岁月凝固的感觉。这里的楼房多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的,外墙上斑驳的污渍像是时间留下的指纹。王叔家住在三单元二楼,一个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客厅墙上还挂着2018年的挂历,上面圈着几个红圈,也不知道是什么重要日子。
县城北边的老小区,总给人一种岁月凝固的感觉。这里的楼房多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的,外墙上斑驳的污渍像是时间留下的指纹。王叔家住在三单元二楼,一个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客厅墙上还挂着2018年的挂历,上面圈着几个红圈,也不知道是什么重要日子。
王叔今年五十八,退休前在县供电局上班,不是什么大领导,就是个普通职工。他那张黝黑的脸上总是挂着笑,镶了一颗金牙,说话时闪闪发亮。大家都叫他”诚实王”,因为他做事老实巴交,连买菜都不讲价。
那天是四月初,春风拂面的好天气。王叔骑着他那辆永久牌自行车去菜市场,车后座上绑着一个塑料筐,筐里放着两个环保袋和一把已经卷了边的雨伞。
“王师傅,今天的白菜特别新鲜!”菜贩老张冲他喊。
王叔点点头,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十块钱:“来两棵吧,家里冰箱都空了。”
买完菜往回走,路过农业银行门口,他看见地上有个黑色皮包。周围人来人往,却没人注意。王叔下了车,弯腰捡起来,掂了掂,挺沉。
“谁的包啊?”他问了问周围的人,没人回应。
王叔犹豫了一下,拉开拉链看了眼,差点没把他吓死——里面全是红色的毛爷爷,一沓一沓,码得整整齐齐。
“天呐!”王叔赶紧拉上拉链,左右张望,生怕有人看见。这么多钱,得赶紧送到派出所去。
他把菜筐里的菜取出来,用环保袋兜着,把钱包放进筐里,用雨伞盖住,然后推着车就往派出所赶。
派出所离菜市场不远,一栋灰白色的两层小楼,门口停着两辆警车,没擦干净的挡风玻璃上落了一层薄灰。
“同志,我捡到个钱包。”王叔把钱包递给值班民警小李。
小李打开一看,也是一惊:“这么多现金!得有好几万吧!”
他们清点了一下,整整五万元现金,另外还有一张身份证,是个叫张明的,县一中的老师。
“师傅,您做得很对,”小李说,一边在登记簿上记录情况,“我们会联系失主的。您留个电话,有消息通知您。”
王叔犹豫了一下:“要不我直接把钱给失主送去吧?一中离我家不远。”
小李笑了:“按规定得走程序。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及时联系失主的。”
王叔点点头,留下电话,推着车回家了。满筐的白菜没了,只剩两棵被挤得蔫头耷脑的青菜。
家里,他媳妇赵芳正在厨房洗碗,电视机开着,播着午间新闻。水槽上方的墙上贴着瓷砖,有一块已经缺了角,露出灰色的水泥底子。
“咋才买这么点菜?五块钱都花不出去?”赵芳一边擦手一边问。
王叔把捡钱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赵芳一听,手上的动作停了,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
“五万块?你真拿去派出所了?”
“不然呢?又不是我的钱。”王叔理所当然地说。
赵芳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继续洗碗。水龙头滴滴答答地漏水,很久没修了。
“你说那人得多着急啊,丢了这么多钱。”王叔坐在沙发上,皮面已经有些开裂,用胶带粘了几道。
晚上,女儿王小丽下班回来。她在县城一家私立幼儿园当老师,孩子都喜欢叫她”丽丽老师”。她今年三十二了,老公在外地工作,儿子周周十七岁,马上要高考。
饭桌上,王叔又把捡钱的事说了一遍。
“爸,你真是……”王小丽叹了口气,筷子在碗沿敲了敲,“五万块啊!咱家装修都拖了两年了,你知道现在钱有多难挣吗?”
“不是咱的东西,再难也不能要啊。”王叔夹了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嚼得特别香。
“谁说不是咱的?天上掉馅饼,是你的福气!”王小丽有些激动,“现在这社会,讲究的是有能力!人家丢了钱,活该他粗心大意!”
“小丽!”赵芳瞪了女儿一眼,“别这么说你爸。”
“我说真的!周周马上要高考了,你们知道补课费多贵吗?一节课两百多!爸这么老实,这些年在单位没升职,退休金又那么少。这五万块对咱家多重要啊……”
王叔放下筷子,脸色严肃起来:“小丽,这话我不爱听。钱是挣的,不是捡的。我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你也别学那些歪门邪道。周周还在长身体呢,别教坏了孩子。”
王小丽撇撇嘴,低头扒饭,不说话了。饭桌上一时沉默,只有筷子碰碗的声音。
电视里正播着广告,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豪车旁边,笑得一脸灿烂。
第二天,派出所给王叔打电话,说已经联系上了失主张老师,对方非常感谢,想当面致谢。
“不用不用,”王叔连忙说,“做人应该的。”
“张老师坚持要见您,还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当面说。”
最后王叔只好答应了。他穿上那件深蓝色的夹克,领子已经有点发白了,但整体还算整齐,是他心情好时才穿的衣服。
派出所会议室里,张明一见到王叔就握住他的手,眼眶都红了。
“王师傅,真是太感谢您了!这钱是我们全家的救命钱啊!”
张明看起来四十出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衬衫外套着件深色毛衣,显得很儒雅。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王叔有点不好意思。
张明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这是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王叔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是做人的本分,不能收钱。”
“不是酬谢,是感谢。”张明再三坚持。
最后在民警小李的劝说下,王叔才收下了红包,但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回头就把钱捐给社区敬老院。
临走时,张明还是拉住了王叔的手:“王师傅,我能问问您家住哪儿吗?改天登门拜访。”
王叔报了自己的地址,又问:“张老师,冒昧问一句,这么多现金您带着不安全啊,银行卡不方便吗?”
张明的眼神一暗,嘴角抽动了一下:“说来话长……这是给我儿子治病的钱。他得了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这些年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攒了这笔钱,那天去医院交预付款,结果……”
他没说完,声音哽咽了。
王叔一下子沉默了,拍了拍张明的肩膀:“节哀,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回到家,王叔把张明的情况告诉了赵芳和王小丽。那红包里有两千块,王叔坚持第二天就送去敬老院。
“爸,你真是……”王小丽摇摇头,欲言又止。
月底的一天,王叔在小区门口遇到了张明。张明提着一个礼品袋,说是特意来拜访的。
王叔热情地把他请到家里。赵芳忙着泡茶,拿出家里最好的茶叶,还是去年亲戚从安徽带回来的,一直舍不得喝,放在一个开了口的奶粉罐里。
“不用客气,随便坐。”王叔把沙发上的报纸收拾了一下。
张明环顾四周,目光停在茶几上的一张照片上。照片里是王小丽一家三口,站在某个景区前面,笑得很灿烂。
“这是您女儿一家吧?”张明问。
“是啊,那是去年国庆,他们去黄山玩,发回来的照片。”王叔笑着说。
“孩子多大了?”
“十七了,马上高考。”王叔有些自豪,“在县一中读书,成绩还不错。”
张明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着照片。
“您家孩子……好些了吗?”王叔小心翼翼地问。
张明沉默了片刻,低声说:“还在等合适的骨髓……希望能等到吧。”
他没多坐,喝了杯茶就走了,临走时又塞给王叔一个红包。王叔怎么也不肯收,张明最后只好作罢。
“他好像有心事。”张明走后,赵芳说。
“谁家没点事呢。”王叔叹了口气,把茶杯收拾起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五月底,周周的高考越来越近了。
那天晚上,家里来了个陌生电话。王叔接起来,是张明。
“王师傅,能不能请您全家明天到医院来一趟?有重要的事情。”张明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出什么事了吗?”王叔担心地问。
“到了再说吧,很重要。”
第二天一早,王叔一家人就赶到了县人民医院。张明在住院部门口等他们,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这是我老婆,李芬。”张明介绍身旁的女人,四十多岁,眼睛肿肿的,像是哭过。
他们来到七楼的病房。病房门口贴着”无菌室”的标志。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躺着个瘦弱的男孩,脸色苍白,头发稀疏。
“这是我儿子,张小航,今年十七岁。”张明的声音有些哽咽。
王小丽惊讶地看着病床上的男孩:“和周周一样大啊。”
张明点点头:“是啊,他们还是同班同学。”
“什么?”王叔一家人都愣住了。
“小航和周周是同班同学,关系还不错。”张明的眼睛湿润了,“去年查出白血病后,小航就休学了。但他一直在家自学,希望能和同学们一起参加高考。”
王小丽突然想起什么:“等等,张小航……周周好像提过这个名字!说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成绩特别好的那个?”
张明苦笑着点点头:“以前是吧。现在……”
李芬忍不住哭了起来:“医生说他撑不到高考了……配型这么久都没成功……”
王叔一家人都沉默了。病房里,张小航似乎察觉到了窗外的动静,虚弱地转过头来,对着窗外微微一笑。
那笑容让王叔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王师傅,”张明突然严肃地说,“有件事我必须告诉您。那天我丢的五万块钱,不只是治病的钱,还有特殊的意义。”
他从钱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对折的纸,递给王叔:“这是小航写给我们的信。在他生病前,他就立下了这个志愿。”
王叔接过信,慢慢展开。信纸已经有些发黄,上面是工整的字迹:
“爸爸妈妈: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请把我的器官捐献给需要的人。生命可以以另一种方式延续。我特别希望能帮助到和我同龄的孩子,让他们有机会参加高考,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查过了,捐献需要家属签字,还需要准备一些费用。我知道家里不富裕,所以我想用我这几年的压岁钱和奖学金,一共五万元,作为这些手续费用。请你们一定要帮我完成这个心愿。 爱你们的儿子:小航 2022年9月1日”
王叔看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旁边的赵芳和王小丽也凑过来看,王小丽读着读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那天我去医院是准备交这笔特殊用途的钱,”张明说,声音低沉,“这是小航的心愿,我们作为父母,再难也要帮他完成。丢了钱那天,我真的崩溃了……谢谢您,王师傅,如果不是您,小航的心愿就无法实现了。”
王叔说不出话来,只能拍拍张明的肩膀。
“可是,你们找我们来是……”赵芳不解地问。
张明和李芬对视一眼,李芬点点头,张明深吸一口气说:“医生刚才告诉我们,周周和小航的骨髓配型非常接近。如果周周愿意捐献骨髓,小航可能会有救。”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这……”王小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知道这个请求很突然,也很沉重,”张明说,“骨髓捐献对捐献者的健康几乎没有影响,但毕竟周周马上要高考了,我们完全理解如果你们拒绝……”
王叔抬起头,看了看病房里的张小航,又看了看女儿:“小丽,给周周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趟。这事得他自己决定。”
半小时后,周周匆匆赶到医院。看到病床上的张小航,他愣住了:“小航?真的是你啊……”
原来自从张小航生病后,学校为了保护他的隐私,只说他去外地治病了,同学们都不知道具体情况。周周曾经和张小航是同桌,关系很好。
张明把情况简单告诉了周周。周周听完,没有犹豫:“我愿意捐!小航一直是我的好朋友,他是我们班最聪明的人,将来一定能为社会做更多贡献!”
王小丽急了:“周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捐骨髓很辛苦的,高考在即,这会影响你的发挥的!”
“妈,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周周坚定地说,“如果换做是我躺在病床上,小航也会这么做的!”
王叔看着孙子,突然感到一阵欣慰。他拍拍周周的肩膀:“好小子,有骨气!”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周周和张小航的骨髓配型成功率高达95%,这简直是个奇迹。
手术定在一周后。这期间,周周每天放学后都会来医院看望张小航。两个十七岁的少年,一个躺在病床上,一个坐在床边,有说有笑,仿佛病魔从未光顾。
手术那天,王小丽紧张得在走廊上来回踱步。王叔倒是很镇定,一直安慰女儿:“别担心,周周没事的。”
手术很成功。周周第三天就能下床走动了,他坚持要去看张小航。
“小航,你一定要好起来,等你康复了,我们一起参加高考!”周周站在无菌室外,对里面的张小航说。
张小航虚弱地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一个月后,张小航的情况明显好转,医生说移植的骨髓已经开始发挥作用。
又过了两周,高考如期而至。周周坚持参加,虽然因为捐献骨髓的缘故,身体还有些虚弱,但他的精神状态出奇地好。
高考结束那天,周周对王叔说:“爷爷,我觉得我考得不错!那道最难的数学题,我想起了小航教我的解题方法,一下子就做出来了!”
王叔笑着摸摸孙子的头:“好样的!”
张明和李芬经常带着各种补品来王叔家。王叔总是推辞:“这么客气干什么,都是一个县城的,又不是外人。”
“要不是您捡到那五万块钱并及时归还,小航可能就没有机会等到周周的骨髓了。”张明感慨地说,“有时候我在想,这一切是不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王叔笑着摇摇头:“哪有那么多缘不缘分,做人就该诚实守信,心存善念,老天爷看得见。”
三个月后,张小航的病情稳定了很多,虽然还不能出院,但已经能在病房里走动了。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周周和张小航都收到了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周周考上了省会的医学院,而张小航被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录取。
王小丽激动得热泪盈眶,抱着王叔说:“爸,您真是我们家的福星!要不是您当初捡钱送到派出所,咱们可能就不会遇到张老师一家,周周也不会有机会救小航,说不定这次高考也不会考得这么好!”
王叔摆摆手,笑道:“做好事不图回报,这是我一辈子的信条。善良是一种习惯,就像吃饭睡觉一样自然。”
秋天,周周去省城上大学前,特意去医院看了张小航。医生说张小航明年春天应该就能出院,到时候可以正常去大学报到了。
站在病房外,看着两个少年挥手告别的场景,王叔想起了那个装满五万元的黑色皮包,想起了女儿当初的讥笑,想起了张小航那封令人心碎的信。
五万元,对于普通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它换来的是两个年轻生命的延续和希望。如果当初他贪了那笔钱,今天会是什么样子?
回家路上,县城的街道上落满了梧桐树叶,风一吹,沙沙作响。王叔推着自行车,菜筐里放着刚买的几个苹果,准备晚上切了给赵芳吃。
路过农业银行时,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当初捡钱的地方,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那一刻,王叔突然明白,人这一辈子,钱没了可以再挣,但做人的本分丢了,就什么都没了。
有人讥笑他傻,但在他看来,诚实和善良从来就不傻,它们是最明智的选择,是照亮人生道路的灯塔。
夕阳的余晖洒在王叔的脸上,映出一片温暖的金色。就像他那颗金子般的心,在平凡的生活中闪烁着不平凡的光芒。
来源:荷叶聊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