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一辈子总有那么几道坎,跨过去了叫经历,迈不过去就成了命运。在我们县城南边二十里地的响垭村,就发生了这样一个故事。说不上惊天动地,也谈不上改变世界,但要讲给你听,准能听到眼睛发涩。
人一辈子总有那么几道坎,跨过去了叫经历,迈不过去就成了命运。在我们县城南边二十里地的响垭村,就发生了这样一个故事。说不上惊天动地,也谈不上改变世界,但要讲给你听,准能听到眼睛发涩。
响垭村不大,山坡上七零八落地散着四十多户人家。村口的石碑有点歪,上头的红漆也掉了大半。不过这地方山清水秀,除了离镇上远了点,也没啥大毛病。
小王家就在村尾巷子拐角,低矮的砖房,门口种了棵桂花树。那桂花树有二十多年了,粗壮的树干裂了条缝,每到八月,香得能把整个村子都熏透。
小王,全名王建军,村里人随口一喊也就”小王”“小王”地叫习惯了。
说起来,建军其实也不小了,三十八了。个头中等,瘦瘦的,说话不紧不慢,走路总是微微弓着背,像是肩上扛着看不见的担子。在石料厂上班,一干就是十几年,手上的老茧厚得能夹住一张纸币。
他媳妇叫田丽,比他小两岁,圆圆的脸,笑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以前在镇上的服装厂做工,手脚麻利,还会使唤缝纫机,经常帮村里人改衣服。
两口子成亲十二年,感情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村里人常说,晚上从他家门前过,准能听见笑声,屋里的灯总是黄黄的,温暖得让人心里发烫。
就这么一对爱笑的夫妻,去年冬天的事变得他们措手不及。
那天下着雪,田丽在洗菜时突然肚子一阵剧痛,弯下腰直不起来。建军吓坏了,背着她趟过没膝的雪,走了四里地到村口等来了镇上卫生院的车。
卫生院的李医生看了看,脸色立马变了,当天就让他们去了县医院。
县医院检查下来,田丽得了卵巢癌,中晚期。
“像是天塌了。”后来建军跟我说起这事时,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手术做了两次,化疗进行了三轮。医院的走廊上,建军成了常客,护士们都认识他——那个总是安静坐在角落,盯着天花板发呆的瘦男人。
家里的积蓄很快见了底。三万多块钱,在城里人看来可能不算什么,但对小王家这样靠死工资过日子的农村家庭,已经是多年的心血了。
石料厂老板人不错,预支了两个月工资,还发动厂里同事捐了点。亲戚们也都或多或少地支援了些。但癌症这玩意儿,就像是个无底洞,往里填多少钱都不够。
“欠下了十二万。”建军有次来我店里买烟,顺口说了句。我愣了一下,没敢多问。十二万啊,对我们县城的普通人家来说,就像是天文数字一般的存在。
医药费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化疗费、住院费、各种检查费,还有从外地买来的”特效药”。建军跑遍了能借钱的亲戚朋友,村里人也都纷纷解囊相助,可这病来势汹汹,钱根本不够用。
田丽心疼丈夫,悄悄跟医生说不想治了。建军知道后,半夜在医院走廊蹲下来,哭得像个孩子。“别想那些没用的,”他对田丽说,“我一定有办法。”
四月底的一天晚上,建军把田丽从医院接回了家。“医生说休息一段时间再继续治疗。”他这样对村里人解释。但大家都明白,是钱花完了。
那天晚上,月亮很亮。
村口的老槐树下,建军和几个发小喝了点酒。酒过三巡,建军突然说:“兄弟们,我想了个主意,但需要你们帮忙照顾丽子几天。”
发小们都答应了,虽然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回家后,建军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妻子很久很久。
然后,他在深夜离开了家。
第二天一早,田丽醒来发现丈夫不见了,只在桌上留了张纸条:
“丽子,我出去几天,别担心。药在抽屉里,一天三次。饭菜让春梅给你送来。”
纸条下压着五百块钱。
村里人都议论开了。“媳妇病成那样,他倒好,一声不吭就跑了。”“怕是扛不住了吧,男人嘛,也是有撑不住的时候。”“这年头,连狗都知道往热炕头上睡,何况是人呢。”
田丽却不信,她说建军肯定会回来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建军音讯全无。田丽强撑着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偶尔咳嗽几声,脸色苍白得吓人。
我去看过她几次,每次都带些鸡蛋和新鲜蔬菜。她总是笑着说:“谢谢啊,等建军回来,让他登门道谢。”
她的笑容里藏着太多东西,让人不忍直视。
谁也没想到,第三天傍晚,奇迹出现了。
那是个晴朗的黄昏,夕阳把整个村子都染成了金色。村口的大喇叭突然响了起来,播着不知哪来的喜庆音乐。
我正在店里算账,听见外面一阵嘈杂,赶紧出门一看——
人群中间,是许久不见的建军。
他瘦了一大圈,脸和脖子晒得黝黑,衣服破破烂烂的,满是尘土。
最惊人的是,他身后跟着一群羊,足足有五六十只,黑的白的,咩咩叫着,像一片移动的云。
“这是干啥哩?” 我忍不住问。
建军不说话,只是牵着羊群,直奔村尾他家的院子。
村里人全都跟了过去,场面热闹得像过年。
田丽站在家门口,一手撑着门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丽子,我回来了。”建军说着,声音有些嘶哑。
田丽扑进他怀里,哭得浑身发抖。“你去哪了啊?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建军拍着她的背,眼里含着泪:“傻瓜,我能去哪?”
三天,整整三天,建军去了哪里?他打哪弄来这一群羊?
故事比我们想象的要曲折得多。
原来,建军走的那天,直奔三百多里外的山阳县。那里有个远房表叔在搞养殖,规模挺大。建军以前去帮过忙,知道那边的门路。
他想法很简单:借一批羊,带回来卖,挣钱给媳妇治病。
可到了山阳县,表叔却不在家,据说去外地参加养殖培训了。建军没有办法,只好在当地打听哪里能买到便宜的羊。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找到了一个准备转行的养殖户,对方因为资金周转不灵,急着出手一批羊。
“正常价格一只得七八百,他给我便宜了不少,五百一只。”建军后来跟我们讲述时说,“我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当了,还借了些,一共凑了三万块,买了六十只。”
可问题是,羊买来了,怎么运回去?
货车太贵,建军想也没想,直接牵着羊群上了路。
从山阳县到响垭村,直线距离三百多里,山路崎岖,人行都费劲,更别说赶着一群羊。
“第一天走了一百多里,晚上就睡在山坡上,羊群围着我,挺暖和的。”建军说这话时笑了笑,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第二天走得慢了些,路过一个村子,碰到一户好心人家,给了我口热水喝,还让我在他们家牛棚里歇了一宿。”
“第三天是最难的,下雨了,山路滑得很,有只小羊摔伤了腿,我只好背着它走。”
建军走回来时,鞋底已经磨破了,脚上全是血泡。但他的眼睛亮得出奇,像是含着星星。
“丽子,这些羊咱拉到县城卖,按市价算,能卖七八万。剩下的钱,咱东拼西凑,一定能把病治好。”
田丽哭着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村里人都被这一幕震住了。有人悄悄抹眼泪,有人低声赞叹。
我当时就在现场,心里翻江倒海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后来的事情,比建军预想的还要顺利。
村支书得知此事后,立马联系了县里的扶贫办。扶贫干部来了,被这个故事深深打动,不仅帮忙联系了收购商,还把小王家的情况上报了。
一周后,县医院开通了绿色通道,田丽得到了医疗救助。
而那批羊,在县农业局的协调下,以高于市场价的价格被一家养殖企业全部收购。企业老板了解了情况后,还表示愿意长期合作,让建军当他们的养殖技术员,月薪比在石料厂高出不少。
“缘分啊。”建军后来常这么说,眼里满是感激。
田丽的病情在精心治疗下渐渐稳定下来。虽然还需要长期吃药,但医生说,只要坚持治疗,控制得当,完全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很多年。
现在,建军已经正式成了那家养殖企业的员工,还在县城边上租了间小屋,方便田丽定期去医院复查。
他们家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今年开得特别旺,香味飘得老远老远。
村里人都说,小王家的故事就像那桂花一样,虽然经历风吹雨打,却依然散发着醉人的香气。
这事过去半年多了,现在村里提起来,还是会感慨连连。
有时候我琢磨:生活啊,就像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山路,崎岖难行,处处是坎。但只要心里装着爱的人,再难的路,也能咬牙走下去。就像建军牵着那群羊,跋山涉水,走了三百多里。
人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不是金钱,不是名利,而是真情。在患难时刻,不离不弃,这大概就是爱情最真实的模样吧。
昨天我去县城,远远地看见建军和田丽在街边的小公园散步。田丽的头发长出来了一些,戴着顶鸭舌帽,走路还有点慢,但脸色明显比以前好多了。建军就跟在她身边,时不时扶她一下,两人说着什么,不时相视而笑。
那一刻,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美得让人心颤。
我没上前打招呼,只是站在远处,看着他们慢慢走远。有些故事,不需要完美的结局,只要过程足够真实,就已经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小王和他媳妇的故事还在继续,就像大河流向大海,日子向前奔涌着,没有尽头。
我只是个讲故事的人,把发生在身边的点点滴滴记录下来。生活有苦有甜,但总能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看见人性中最闪亮的光芒。
就像小王深夜离家,三天后牵着羊群回来的那个黄昏,金色的阳光照在尘土飞扬的村道上,照在人们惊讶又感动的脸上,也照在那些咩咩叫着的羊群身上,美得像一幅画。
啊,我好像跑题了。这大概就是生活吧,永远讲不完的故事,道不尽的情意。
来源:泡泡小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