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五皇妹在闺中时与我关系最为不好,我俩时常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
五皇妹在闺中时与我关系最为不好,我俩时常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
关系最决绝的时候,她看上邻国送来的质子,执意远嫁他为妻,我们闹得不欢而散。
没想到此一别,就成永别。
在临死之际,她放着那些关系亲热的姐妹不选,偏偏选择托孤于我这个从不回她信件的大姐。
为此我率大军临境,远赴千里,却只见到了她落灰的牌位,以及她被害的瞎了一只眼的幼女。
我杀气四溢,一出剑斩落她那便宜爹府前牌匾,利眉一挑:“本宫只教一次,怎样把辱没自己的贱人切成两半。”
1、
我不喜欢收信,特别是我五皇妹的信。
时到如今,我都能回想起她最后一次见我时尖锐的语气:“你总是这样高高在上,总是这么轻蔑否定我,我是你的妹妹啊!你为什么总是像对仇人一样对我?”
“罢了罢了,反正以后见不到了。”
“我偏要你看着我在大齐是如何幸福的生活。”
那天本应该是她大喜之日,她却泣泪涟涟,指着我的鼻子怨怼怒骂。
因为我在各位姐妹的欢声祝贺词中送了她一句:“子非良人,再熟虑之。”
现在想想我确实该骂,在不该说话的场合时常败人兴致。
她最终千言万语只汇成哀怨一句:“长姐,就此别过。”
话罢,她就一袭嫁衣远嫁她心上人,头抬得高高,上了马车,丝毫没有一丝不舍。
她临行的那天,我在军营待了一整天。
练兵强度之大惹众人议论纷纷。
“长公主今日怎了,跟吃火药一样。”
“欸,你不知道吗?今日是五殿下远嫁的日子,公主这是舍不得妹妹。”
“哪里舍不得,怕是自己年纪大了嫁不出去,看妹妹嫁出去了心生嫉妒,这才来磋磨我们。”
我冷眼看着他们埋头聚脑议论,转头吩咐:“加练。”
我确实因为五皇妹远嫁心绪不安,她是我最挂念的孩子。
年幼时,母后生下五妹便撒手人寰,驾鹤西去,偌大的宫中只剩我和五妹相依为命。
踩高捧低的太监端着残渣剩饭斜睨我:“以前你们是高贵的嫡公主,可现在谁人不知贵妃娘娘才是后宫之主。”
“你们要是皇子殿下就算了,偏偏是两个将来要嫁出去婚事不由己的丫头,能有剩饭吃就是天大的恩赐了,别给我甩脸。”
先前一直伺候我的婢女看着我一脸难色:“我托了多少关系才又找了个好差事,公主殿下,日后您要自个小心了。”
是啊,墙倒众人推,父皇底下从来不少皇子皇女。
我深知要在后宫活下去的关键,还是要靠父皇的宠爱。
我自己饿死就算了,不能饿到襁褓里的幼妹。
没有天子的特例,我去御膳房讨碗羊奶喂养幼妹都会被人赶出去。
更别说将来妹妹长大,会难逃和亲的命运。
我要她能够自己选。
比我可爱惹人疼的妹妹比比皆是,若想赢得父皇多一分的青睐,我只能在功课上下功夫。
春寒陡峭,我最早进学,在其他姊妹畏冷不愿动笔时,哪怕手寒无力,也依旧完成课业最为仔细,不敢松懈一分。
夏日灼人,我屹立练功场不倒,兵戈之器从不故意脱手,一次次摔地,尘土飞扬在我面前,汗水直落,咬牙坚持这一切。
如此经年,一成不变。
渐渐各项优异的我在父皇面前冒头,甚至为自己争取到去边疆行兵的机会。
父皇觉得好笑,笑我一个女儿家,但还是应允了我。
边疆艰苦,不比京城温暖繁华。
但我一往无前,不曾回头。
我知道一个优秀的皇女和一个优秀的立下赫赫战功的皇女是不一样的。
八年的时间里我饮刀合雪,剑影灼人,风割雪洗,露宿天地。
身上新伤旧伤不断,功绩也一路上涨。
当我回朝,我不再是如浮萍漂泊无所依的可怜失母孤女,而是手握重兵功绩在身的长公主大将军。
纵使荣光加身,我只想起那个软软一团的妹妹。
终于。
我吐出一口白气。
我的妹妹从此有一个顶天立地的姐姐了,不会受人欺负。
可是在我不在的这些年里,她早已与我生疏,有人在她心里代替了姐姐。
是那个战败的齐国送过来的质子魏伟青。
这些年她过的很好,一双星眸秋水剪影,浸了水惹的我心被拿捏着疼。
“你是我的胞姐,你却不知道我爱吃什么菜肴,不知道我喜著什么衣裳,不知道我在冰冷的宫殿是怎么害怕的度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干预我的事情,你一回来就否定我的所有事情,否定掉唯一给我温暖的人。”
五妹捂脸痛哭,把心里的想法袒露给我:“姐姐,我是你的仇人吗?因为你太优秀了而我只是一个平庸的公主不配做大将军的妹妹,碍着你的眼了你要这般针对我?”
明明是怨恨,我却听出了一丝藏在里面的自卑。
我没有想到,我在外拼死厮杀为妹妹拼一个锦绣前程,到头来,我却成了最让她受委屈的人。
我沉默的听她述说这些年的委屈,递出丝帕给她擦泪的手被她用力挥开。
在战场上,敌人对我挥刀的力度无一例外大于此。
可我的心却被撕开比以往任何一道刀伤都大且痛的口子。
可是皇妹——若那个质子不堵在我面前自荐枕席,试图勾引我,甚至还捧高踩低述说你的不足,我也想好好感谢他的。
五妹斐琼,这是我给她精挑细选的名。
琼,琼玉,她是我的珍玉。
现在她要去做别人的珍玉了。
2、
收到五妹的绝笔书信,我是万万想不到的。
五妹嫁去齐国的次年,我偷偷溜去看她。
她发现后只说:“愿与长姐老死不相往来。”
“你以后,别来了。”
是我说多了两句她夫郎的不好,她要这般与我决裂。
彼时我也年轻,训妹跟训兵一样,说话直来直去。
“就你那个现在就知道偷摸养外室的浪荡子夫君,也就你当成个宝。”
“你现在这么硬气,以后别来找我,我不会再看你一眼,再听你说一句话!”
后来等我在京城居住多年,终于学会了虚与委蛇,一句话弯来转去的说时,我与她已经多年不通书信。
我记住她的话,所以这些年,我不曾写过一封信给她,过问她的事。
那封绝笔信被我身边新来的门客钟云松无意间拆开。
我把它放在所有事务之上视线最明显处,他见半天无人拆,自作主张拆开了。
一看到信的内容,他立马皱起眉头,“殿下,你看一下。”
我在喉头的训斥还没出来,手已经飞快的接过了信。
——长姐在上,妹自觉亡期将近,泣血以求长姐不计前嫌,庇护我膝下幼女魏温玉,无颜以见长姐,不尊长罪妹斐琼敬上。
我眼一凛,“召集我的府兵,先随我至大齐境内接回五公主,随后再遣大军压境。”
竖子小儿,不过区区几年便蹉跎我妹妹至此境地,我要把他片了喂狗。
我穿起日日擦的铮亮的盔甲,坐在高头大马上,锐目直视前方:“走!”
随手把在旁边叨叨劝我三思的钟云松提溜上马。
这小子平时惯会哄得小女娘欢颜。
让他替我去哄妹妹。
3、
不用哄妹妹了。
我才堪堪到大齐境内,妹妹的死讯先于我而达。
口腔涌起一阵阵铁锈味,我捧着那张禀告妹妹死讯的薄纸,哭的泣不成声。
天大的懊悔都改变不了现实。
“妹妹……妹妹!”
被我先遣过去探子跪在我面前,眼眶微红:“殿下节哀,但还是先去接小殿下为好,小殿下的处境不妙,属下留了人看着小殿下,但终究还是要等殿下亲临,才能替小殿下撑腰。”
在他的禀明下,我才明白这几年琼妹母女受的委屈与中伤。
那竖子魏伟青竟敢在婚后两年就把外室纳入门,抬做平妻。
连带着那贱人的孩子也敢欺辱到我妹头上,不敬主母,不敬嫡姐。
后来魏伟青夺了妹妹的持家权力,尽数把五妹的嫁妆捧到平妻手里。
我妹妹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被锁在安平伯府偏院,平日吃的都是馊了的剩饭汤水,生病时无医无药,冬日寒冷,屋子里居然连一块木炭都没有,连自身棉袄里缝的都是草絮。
在妹妹病死后,平妻的孩子变本加厉地欺负我弱小的侄女,把她的一只眼睛刺伤。
她父亲见了只是让她回房去,不要丢人现眼,连为她叫大夫的钱都不愿出,而安平伯府日常开销都靠着五妹的嫁妆支撑。
我的探子到后,把侄女带去医馆时已经回天乏术。
妹妹的幼女瞎了一只眼。
4、
直到钟云松把我的手撬开,我才意识到我的指甲深深刺入手心,勒马的缰绳被血浸湿。
在看到五妹留下的女儿后,我艰难的闭上眼。
瘦骨嶙峋,仅剩一只眼如死水一般无波无光。
“温玉……我是大姨。”
我想上前拥抱她,她却猛地推后好几大步,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然后开始跪下给我磕头。
砸在地上,一声响过一声。
“不要杀我,我很乖很听话的。”
我想上前,可是她一看我就尖叫发抖,扯着自己的头发。
钟云松把我拉到后面,尽力扬起一个和善的笑容,“小殿下,你还记得你娘吗?”
温玉战战兢兢地抬眸,“娘……娘。”
钟云松拿出琼妹写的绝笔信,“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娘亲的字。”
她依旧缩在原地,我斜眼看钟云松,想问他到底有没有办法。
他却回头刺我一眼,我被这一眼止住了嘴。
钟云松把纸放在地上,然后拉着我退后很远的距离,“叔叔把纸放这了,我们也离你远远的,有危险你就赶紧跑。”
温玉抖着手,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向前,每往前还要警惕的抬头看我们一眼,确认我们静立原地,才肯再往前一步。
她在看到熟悉的字后终于憋不住大哭出声。
哭了就好,听探子所说,这孩子从五妹逝去就没再哭过。
我害怕她憋坏了,还在想该怎么让她发泄出来。
下一秒温玉就扑进我怀里,“你真是我大姨,娘说过你是最英明神武的将军。”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早点来找娘和我,娘亲被欺负的时候你怎么不来救我们?”
字字割的我心滴血。
是啊,五妹不懂事,我为什么也跟着不懂事,我怎么可以把妹妹放在京城不管多年,又让她远嫁孤立无援,多年不过问。
我跪下来,满脸是泪。
“是大姨错了,是长姐错了,你们不要原谅我。”
我把瘦弱的她揽在怀里,我从只言片语得知她日子过得不好。
但直到此刻摸着她凸出的骨头,才真真切切感知到她们娘俩这些年的苦楚。
我之前途径那些大旱多年,食不饱腹之处,才能见到如此瘦小的孩子,如今我本该金枝玉叶养着的温玉却与他们并无两样。
我为什么不早些知道?
为什么?!
5、
在我安置好温玉后,我直接入了大齐皇宫。
我本想直接提刀将安平伯府灭门。
被钟云松死死拉住我握刀的手,“殿下,你三思。”
“你就这样屠了安平伯府满门,然后呢?大军还未到,你靠带来的这些府兵逃出大齐?你能逃出去是一回事,那温玉小殿下呢?她怎么能再奔波劳累的逃命?”
被点到的温玉只是抬头仇恨道:“大姨不用管我,我要杀了他们为娘亲报仇。”
钟云松敲了她脑袋一个爆栗,“别捣乱。”
转而把我的刀往刀鞘那里引导,“你再想想五公主殿下,她的尸首在魏狗那里,我们如果屠门,不就不能得知五殿下金贵之体在哪了?”
温玉捂着脑袋哇哇大哭,“娘的尸体……呜……被扔到乱葬岗了。”
本来马上要收刀回鞘的我“噔”一声出刀,钟云松唉声叹气半天,朝我耳语一番。
我逐渐冷静,“你靠谱吗?”
钟云松打理着温玉乱糟糟的头发,笑道:“武我比不过殿下,可是阴谋诡计您应当拜我为师。”
我以为安平伯已经够无耻了,没想到他还能更无耻。
我进宫面见大齐天子,说要见我的五妹和侄女。
旨意一下,安平伯领了个与温玉同龄的女孩入宫。
魏伟青朝我拱手,一脸敬畏,“内子卧病在床,我在家照顾她许久,她怕染了病气给公主尊体,只能带温玉来见她的公主姨母了。”
他带来的小女孩正是那平妻之女,戳瞎温玉眼睛的魏苏衣。
“见过姨母,”她奔奔跳跳的走到我身边,想抓起我的衣袖撒娇,被我避开,“姨母,我是温玉。”
魏苏衣娇俏的嗔怪,眼底压着不屑,“姨母,你怎么不理我?我一见我的亲姨母就觉得心里万分亲切,娘念叨姨母许久,我早就想见姨母了,姨母见温玉应该带了见面礼吧?”
她笑眼盈盈地对我伸出手掏要见面礼。
我勾唇,手起刀落。
利落的齐根砍下魏苏衣向我讨要礼物的右手。
顿时鲜血四溅,魏苏衣面色扭曲,捂着断肢痛喊出声。
“啊!啊!我的手,你个贱人!”魏苏衣竟不顾我的身份当场辱骂我。
魏伟青目眦欲裂,阴狠地看向我,嘴里不管不顾:“斐温!别以为你是温玉亲姨母,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就算你是邻国的长公主,今日你必要为温玉的右手付出代价!”
“陛下,她这是蔑视我们大齐,你定要将她拿下,囚她以示我大齐威严。”
温玉的右手?我轻嗤,那温玉的眼睛他该怎么还?
我横眉冷眼,拍了拍掌,“温玉的右手?本宫竟不知温玉是这位……嘴里不干不净骂着贱人、没有教养的野种。”
钟云松拿出一幅画展现在我面前,“画上之人才是殿下的侄女,魏温玉。”
他一指魏伟青,厉声道:“安平伯拿一个陌生女孩当做温玉殿下面圣,很难不揣测其心可诛,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女孩是刺客,想要危害长公主殿下和大齐天子的性命。”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魏伟青还想说什么,却被钟云松截住话头。
他朝大齐天子拱手,“长公主殿下聪慧敏锐,一眼识破安平伯的诡计,未雨绸缪的解决了刺客。”
“什么?你说这不是刺客?!如果这不是刺客,那安平伯为何要让这个女子假冒温玉小殿下,直接让温玉小殿下来面见圣上及长公主殿下不就好了吗?”
“安平伯心怀不轨,意图混淆友国皇室血脉,刺杀不成,还想污蔑长公主殿下,以坏两国邦交。”
“该斩之人,应当是安平伯才是!”
字字珠玑,噼里啪啦跟算盘珠子碰撞一样。
经常在战场的我哪里见过这样的嘴皮子。
商讨战术吵的再凶也没这么长篇大段,刚吵起来就直接砸了桌子出帐篷往练功场来上两招。
有来有往,哪里像他一点话头都不给人留。
难怪摄政公主斐珏把钟云松送到我身边,还特地称赞他是个妙人。
那时斐珏磨着茶杯盏口,一脸意味深长对我说,“长姐时常动武荒废了嘴,我特送此人替你做口舌之辩。”
我如今认可的点点头。
不能直接提刀全杀,就只能看钟云松替我用嘴大杀四方。
钟云松舌战群儒,嘴里一直不停,我端着茶都不好意思喝。
气急了的安平伯直接指着我尚在滴血的刀:“斐温面见天颜竟敢不卸兵器,还在天子面前出刀见血。”
钟云松:“我家长公主乃国之重器,想要害她的人如过江之鲤,如若今日她卸了兵器,你那个刺客可不就要得手了?!”
“那不是刺客!”
“那我们的温玉殿下在哪?你为何要为刺客辩白?还有,你凭什么直呼我家殿下闺名?!你是有什么大功绩在身可面圣不见礼,所以可以直呼长公主名讳?”
“安平伯如此无礼,这难道就是大齐的礼数?莫不是大齐蔑视我朝长公主殿下?”
安平伯在家践踏斐琼惯了,对我也失了敬意。
大齐天子不悦的皱眉,看向安平伯的眼神带着浓烈的不满。
蔑视邻国长公主,这可以是我发兵的好借口。
魏伟青突然意识到我不像斐琼一样是任他践踏的公主。
想清楚自己说了什么话,他冷汗直下,“无意冒犯长公主殿下。”
我冷着脸,挑眉看向大齐天子,“刚刚他喊了两次本宫名讳。”
大齐天子下令,“来人,掌嘴二十。”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我立在上面:“我要把这个刺客带回去。”
大齐天子摇头,“不行,此女子我们自然会审,不需劳烦大夏长公主。”
我与他目光相接,“你确定不把人给我?”
大齐天子对上我的视线,“我确定。”
我点头,表示明白,“那我把皇妹和侄女接到我那里小住几天总行吧?”
大齐天子支支吾吾,“怕是不行,她们都是安平伯府的人,就算你是大夏长公主,也不能随便接走她们。”
安平伯对我拱手,在我鹰眸注视下冒着冷汗:“她们是我府里的人,我不许您带走她们,您没这个资格。”
事情不了了之,钟云松拉住我的袖子。
我明白他的意思,大齐天子自然是护着自家朝臣。
他恐怕能靠安平伯的行为猜到安平伯虐待我皇妹和侄女,所以不便让她们出现在我面前。
随便两句打发了我,连魏苏衣的右手也不跟我追究。
我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心里思量着大军行进路程。
在认真的跟大齐天子对视一会后,我突而笑了。
他们松了口气,只有我心里清楚,这不是各退一步,而是——不死不休。
离开大齐宫殿时,我大步前进的步伐突停,笑意在斜阳余晖的层层叠叠宫殿上一点点的消逝。
我是武将,解决事情喜欢用武将的方法。
钟云松说我不懂阴谋,我认同。
可在我的刀下,没有任何阴谋可言。
现在陪着这群人疲倦的演政治戏码,只是大军未到无聊的消遣。
到时候,无论是谁都得跪在我的温玉面前赎罪。
无论是谁。
6、
“磋磨人,不在一朝一夕。”钟云松灌下一壶茶,对我喘口气。
温玉被他抱在怀里,安安静静吃着糕点。
我在一旁戳了戳钟云松给她扎的小发髻,“她怎么喜欢跟着你,不是她说的我是英明神武的将军,为啥她不黏我?”
温玉抬头,“娘亲说你大老粗不会关心人,每次写信只说打胜了什么战,从不问候过她。”
我心一怔。
皇妹在跟我哭诉时也说了这句话。
她哭的不成语调:“你总是说魏伟青居心叵测,这些年你在边疆,无论喜怒哀乐都是他陪在我身边,你呢?你每每送回来的信只是说打胜了什么战,你没有一次问过我安,问我过的怎么样,问我有没有被人欺负!”
在边疆的那段时间,每次我把捷报寄去京城后,都会躺在硬木板床上开心的笑出声,想着父皇会因为妹妹一母同胞的长姐不断立功而更加重视她,她会过的很好。
这是我在军队艰苦的生活中唯一拿出来想想就开心的时刻,是孩童喜欢的糖果。
“阿娘还说你不知道她喜欢……”
她话没有说完,我倏地打断她,“你娘喜欢吃枣泥糕,喜欢藕色的绣裙,喜欢兰花,喜欢……”
我一股脑说出她阿娘喜欢的东西以及一贯的习惯。
说着说着,我眼前变得模糊。
在军中,我看到垂髫小儿吃糖,就会想象妹妹如果吃到这种糖,是开心,还是皱眉?是喜欢,还是讨厌?
看到小妇在炫耀新做的衣裳,就会想象妹妹看到这种款式,是惊呼喜欢,还是歪头拒绝?
看到什么东西,我都会不由自主想象妹妹对此是什么态度。
我原本以为等我回去,我会有很长时间了解妹妹。
后来等我了解时,我能送她的东西,她不收也不需要了。
7、
既然来了大齐,就要去参加一些贵妇宴会。
我收到一堆请柬的时候,皱着眉“啧”了一声。
一般这些场面都是摄政公主斐珏的活。
嗯……斐珏?我眼神移向钟云松。
钟云松本就生的唇红齿白,他在我阴恻恻的眼神下不情不愿的穿上了女装。
他捏着罗裙惊奇,“人生新体验,感觉居然还不错。”
他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层层叠叠的裙摆像朵盛开的花。
温玉看着他眼里带了一丝光彩,“叔叔好好看。”
钟云松捏着嗓子,“小殿下~等回到长公主府,小殿下会有数不尽的好看裙子,会一直漂漂亮亮。”
宴会上,安平伯的平妻秋池上前,眼带恶意:“我听闻邻国的长公主殿下威名在外,今日一见,容颜很是符合公主武将的身份,我们这些人都比不得公主尊颜呢……呵呵。”
秋池的女儿魏苏衣被我砍了一只手,此时她恨不得置我于死地,但碍于我的身份只能这样变着法骂我,对我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她说完就上下打量我后就开始“咯咯”笑。
周围贵妇也在跟着笑,一片“咯咯”声不由让我想起山野里的鸡。
经历沙场多年,我的皮肤自然黑沉干糙,只是一双眼眸明亮锐人。
三妹斐珏最初见我,便送我好几罐护肤油脂,我没用,毕竟天没亮我就要去军营,不愿浪费时间放在这些涂涂抹抹上。
精细涂抹了,边塞的风一吹,阳一晒不还是原样。
我横扫一眼周围,“咯咯”声小了许多。
钟云松缓缓开口:“诸位能够这般安逸,难道不是靠着边塞将士枕风宿血、铠甲磨穿的守护着大齐的安危,长公主殿下身为邻国兵将,面容素来没被她的子民这般议论过,来了贵国……倒不知贵国……居然会嘲笑多年保家卫国所致的容颜,嘲笑为国争光的将士,这着实让我大开眼界。”
钟云松虽然嘴上玩味,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宴席的贵妇自此悻悻不再嚼我的口舌。
坐主位的那位过来对我找补:“怎么会呢?我们敬重长公主殿下,同样敬重边塞将士,您怕是会错我们的意思,没您说的这么严重吧?”
我只单独饮酒,不接话茬。
主位没得到如她愿的反应,嘴一扯,面上不显内心不屑的回去了。
不一会秋池按耐不住又开口:“听闻前几日长公主殿下面圣时当场出刀见血,原来这就是邻国公主的风范,粗犷不拘一格让我们真是大开眼界。”
这不就是在骂我没有教养。
刚刚被我下了脸的在场贵妇不由议论纷纷,暗暗指向我,面色鄙夷。
“女子本就不该抛头露面,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把自己弄成这种……模样,到底难登大雅之堂。”
“一介粗人,真给我们女子蒙羞。”
“成天打打杀杀,莫不会过一会我靠近她点,我也要被她砍手吧。”
好吵,这如果是在大夏,不敬王尊,可直接拔舌以儆效尤。
特别是三妹斐珏,会表面一笑而过,背地疯狂打压,然后抄家充国库。
大军到底什么时候到?
秋池得意洋洋,接着走到我面前福了福身,芊芊玉指指着我,“不过我现在倒是明白了琼姐姐为什么不得夫君宠爱,毕竟琼姐姐有这样的姐姐,自然鄙于不屑,无状无仪。”
“伯爷告诉我琼姐姐一出生就没了母亲教养,姐姐也把她丢在京城,也难怪……”
她捂嘴没有说下去,但是神色说明一切。
我面一沉。
贱妇敢言!说我就算了,还敢攀扯我的亡妹。
我起身一个巴掌过去,“啪”的一声重重响起。
“区区贱妾。”
秋池脸上的粉簌簌直落。
我手劲大,她嘴角渗出一抹红。
我死死掐着她的脖子,将她猛地摔在地上,恶狠狠地照脸踹了她两脚。
“你算什么东西!”
我微眯起眼睛,扫视一圈嘲讽道:“原来这就是大齐名门望族的礼数教养,一个平妻也敢妄议主母。”
“平妻?说的好听,”我碾着后牙冷笑道,“正妻以外那不就是妾。”
我掀开眼皮,“诸位在场的恐怕不少是主母掌家吧,我竟不知大齐的妾室都敢挑战主母威严,你们在家难道都会给自家妾室端洗脚水?”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人群中凡是正妻者都开始用鄙夷的眼神看向秋池。
她们到底想起了秋池的身份,之前亲亲热热的是因为秋池掌安平伯府的家,现在被提醒一想起来,还真只是个平妻。
到底是妾,如今还这般嚣张非议主母,惹众人不齿。
秋池脸色白了,她察觉到众人目光,暗自发狠但不敢再跳出来在我面前蹦哒。
8、
我盯着这一圈人神色改变,皱眉心里逐渐不耐,钟云松在底下踢了我一脚,靠近我:“等下公主就有机会回报这群野鸡。”
我垂眸,暗自惊讶他居然对上了我的脑路,也把这群贵妇比做鸡。
过一会,侍从将关有两头花豹的笼子推出,我才猜到钟云松让我赴这场宴的原因,以及他嘴里说的回报方式。
果不其然花豹看见我就发了狂,也不知大齐的笼子有多脆,居然让它们撞了出来。
花豹直冲向我,我手里被塞了一把长剑。“嘿嘿,我就知道花豹宴肯定整放豹咬人这一出。”
长剑被他藏在罗裙下带进来。
钟云松手搭着我的肩膀:“公主可要仔细用血洗洗那群野鸡的嘴巴。”
然后飞快远离我数米,朝我挥了挥拳表示鼓励。
花豹一扑上来,我游刃有余的侧身躲开。
斜眼见秋池一脸畅快,我勾唇,一双眸如鹰锐利。
紧接着当花豹的脑袋对准秋池那个方向时,我在侧边高高举起剑,视线却一直锁定秋池,露出一个阴鸷的笑。
像侩子手斩落犯人头颅一般。
刀落,头颅滚在地下,鲜血直射向这位尊贵的安平伯平妻。
整套动作在电花火石之间。
花豹动脉血压力极高,花豹血直接冲击到她身上。
她倒地脸色痛苦,尖叫一声接一声。
现在倒是比“咯咯”声动听多了。
不过死人可不是这么叫的,等我的刀在你的脖颈处落下,你就知道该怎么叫了。
我暗沉的眸光径直压向她。
她花容失色,貌若癫狂。
完全不见刚才肌肤如雪,粉腮带晕的貌美模样。
另外一只花豹向我冲过来,我弯腰躲过,在它身下往上一勾,翻身上了豹身。
一手死死抓着它的皮毛,一手利落的砍落它的脑袋。
在鲜血喷涌而出的时候,抓着豹皮的手一转方向,尸体走行成一个圈,鲜血均匀的喷到了被吓倒在原地倒霉的贵妇嘴里。
“凑巧凑巧。”我没多少诚意的安慰她们。
“现在各位应当叩谢我出刀见血了,不是吗?”我朝她们亮了亮正滴滴嗒嗒掉血的刀。
刚才避开了,我的身上只溅了几点血,但她们……一个塞一个狼狈。
她们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嘴巴里还存留着我赐给她们的洗嘴水。
9、
是夜,我穿着夜行衣入了安平伯府,躲在书房屋檐上偷听。
秋池魂不守舍,见了安平伯就开始尖叫哭喊:“你要为我做主,那斐琼那贱妇你能拿捏,为何斐温那个贱人你不可以?”
“我今日被溅了一身血,那贱人居然敢看着我做那砍头状,我到现在手都是抖的,手……我们的苏衣手也没了,以后她怎么嫁的出去啊?!”
她怎么不考虑魏苏衣刺瞎温玉一只眼后我的温玉如何婚嫁?
她的女儿金贵,别人家的女儿就命如草芥吗?
我闭眼咬牙扯出一个笑。
她不用担心,魏苏衣死了就不用考虑婚嫁了。
“你以为我不想拿捏吗?在大夏国的时候,我就想把她勾到手,到时候姐妹花都被我握在手里,还不是任我揉搓拿捏。”
姐妹花?想的很好。
我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没有瞒着五妹暗自动手,让你悄无声息的死在大夏皇宫。
“可那斐温把我骂了一顿,大冬日还将我踹下池子,她当时是真的想杀了我!也是因为有……五公主求情……不然我……”
“斐温这些年铁血手段,我一直有耳闻,年岁渐大,她的手段更加阴狠,别人都说她是杀神在世。”
他说着说着开始发抖。
那日我提刀利落砍手的动作终于让他再一次体会到我的狠辣,后来夜夜噩梦。
安平伯此刻也想起做质子时笼罩在我之下的阴影。
他踹了秋池一脚,“都怪你这个蠢妇,我当时就叫你不要太过分欺凌斐琼母女,你不仅霸占她的嫁妆,还克扣她的分例,让她缺衣少食,如此苛责她,还纵着苏衣往死里欺负温玉,温玉那只眼被她刺瞎了你知不知道?”
“温玉,对啊,”他突然想起来这个女儿,“温玉在哪,我不是叫你去找了吗?人呢?”
“这可是我们对抗斐温的关键。”
秋池哭丧着脸,“哪里知道这个贱蹄子跑哪去了,魏府里面我找过了都没有,外面那么冷,估计在哪里冻死了。”
是啊,如果我不来,温玉估计就冻死在哪里,连尸体都无人问津。
“平日里她只是苏衣的玩物,苏衣开心不开心随手玩玩,玩死了就罢,哪里会注意她的动向。”
人早就在我这了,这俩夫妇现在才想起来找温玉吗?
玩物,不知道温玉喜不喜欢这群人做成的玩具?
到时候她看到她的玩具,是会高兴的笑,还是害怕的哭?
“去找温玉啊!去啊!”魏伟青一脚踹在秋池心口。
他仍旧不解气,拽起来恶狠狠甩了两巴掌,“还有斐琼的尸体,在哪?你把它扔在哪了?”
“在乱葬岗,我剁碎了喂……喂野狗了。”
刹那间我血液冻结,差点掉下房檐。
“谁?!”
我飞快的奔出安平伯府,远远看见安平伯府内一片亮红,他们怕是觉得哪个刺客入府,一个个拿着火把出来找人。
脑袋发懵,手也不可控地剧烈发抖,我一滴泪都没有,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啊!啊!啊!”
如失去幼崽的母兽无助愤怒地嘶吼。
树林顿惊起一阵飞鸟。
喉咙一阵痛裂。
猛地呕出一口鲜血,我靠着树,眼神黯淡。
垂头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记忆里香香软软的一团,似乎还被我抱在怀里。
10、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住处,一片黑暗中只有钟云松手里灯笼发出光芒。
“殿下。”他一片忧心看着我。
却在看见我古井无波的眼神及手里的几只野狗尸体止住想说的话,只是默默转身为我引路。
“钟云松……”我的声音一片嘶哑。“我妹妹,没了。”
钟云松不发一词,只专心引路。
“我妹妹的尸首,也没了。”
乱葬场的野狗撕咬着别的尸首,不比吃我妹妹的尸体容易吧?毕竟我妹妹的尸体是有人剁碎了喂到它们嘴边。
我躺在床上,身边始终立着一人不走,我手里紧攥着那几只狗的尾巴。
一觉醒来,温玉在我怀里蜷缩着,野狗尸体不见了。
手心一片干净,没有血污。
这不是我的屋子。
钟云松依旧立在原处。
我疑惑,“你怎么还在这?”
他在我面前跪下,“不能解主公之愁,是云松的错,云松难寝。”
“大军将至,殿下可行下一步。”
我摸着温玉的头发神色柔软,她依旧在睡梦香甜。
“轮不到你来解我的愁,你的主公还没这么没用。”
“回去睡觉吧,我只给你一个下午的时间修养生息。”
后来我才知道,安平伯疑心那夜的人是我,连派几波人来查探,一一被钟云松挡了过去。
后半夜甚至派人来放火烧屋,私自行刺,也是钟云松带着府兵击杀刺客,提水灭火,没让我和温玉受到一丝叨扰。
我不知道他一个不会武的弱鸡是怎么做到的。
他一夜未合眼,只守着我和温玉。
而后我们千里奔袭,躲过无数的暗杀冷箭,我带着温玉及那几只野狗尸体与大军汇合。
我把温玉抱给同样灰头土脸的钟云松,“好好照顾她。”
被追杀不得不隐藏憋屈多日,我终于可以大展身手。
接下来是我的主场了。
我昭告天下:“大齐对我五妹和温玉郡主的下落语焉不详。”
“我疑我大夏的皇族恐遭受不幸,特率大军来问问大齐君主我皇妹及郡主的下落。”
声音铿锵有力,落地有声。
“随我迎回五公主殿下和温玉殿下!”
军中众人振臂齐呼,震耳欲聋,“迎回五公主殿下和温玉殿下!”
监军匆匆而来,在我的马下抬头看我,恭敬的递信:“摄政公主的信。”
我一目十行,“她叫我放开手干,其他事有她在,务必把五妹和温玉带回去。”
白净的纸张被我妥帖收在铠甲内。
我的剑一挥向前。
“进发。”
11、
我随前军进发,中军压后。
一片黑云乌压压的前进,印有“温”的赤色鎏金将旗被身穿劲装的壮汉扛着一马当先。
大齐很多年前就一直依附着兵马强盛的大夏,甚至还送来质子魏伟青以表忠心。
区区几年,就忘了谁尊谁卑了。
行进容易,毕竟我攻下一城,却勒令士兵不得打扰百姓的美名传出去,百姓虽然对战争抱恐惧的态度,但不至于过分抵触我们。
我不是圣人,我对大齐的百姓没有仁慈心,能够不打扰他们只是因为三妹斐珏解了我的后勤之忧。
兵粮军需,一应俱全。
若是我少衣缺食,我必要抢一抢城中富裕人家。
铁骑如雷霆之势抵达大齐国都。
我回到战场上,拿起我熟悉的重刀,穿上坚硬的盔甲,不再是孤身在大齐束手束脚的大夏长公主。
而是率大军踏平大齐势如破竹的大将军斐温。
到达大齐国都城外,我终于愿意再接见大齐派来说和的使臣。
刚开战时第一次他们派来的使臣趾高气昂,“赶紧给我退出大齐,不然我大齐即刻发兵大夏,兵戎相见到时候就算你是大夏长公主,也逃不了亡国奴的命。”
身旁钟云松不可置信,使臣都是这么做事的吗?这么会说话,你不要命啦?
使臣打量着我,满嘴轻蔑,“恕我直言,长公主毕竟一介女流,这般年纪早该在家相夫教子,等回大夏还是早点找个夫婿嫁了吧。”
整个过程我安静的端坐高位,白布擦着我刚沾人血的重刀,等他无话说瞪着我时,我还礼貌的问了下他:“你说完了?”
他点头。
下一秒就响起尖叫声,是钟云松。
“啊!公主您怎么能斩杀谈和的使臣呢?”
我招来副将,跨出军营,“只有我想谈和的时候,这才叫使臣。”
“把尸体挂城门上,大齐真是什么货色都敢派过来,啧。”
第二次他们派来的使臣谦虚了一些,“长公主殿下,关于安平伯夫人和小姐,我们明明可以慢慢谈,何至于此?”
我想听他怎么谈。
“公主不愿谈,那我们就不能保证夫人小姐的安全了。”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温玉的存在,在军营不是秘密。
众将每天有空都要去逗逗温玉,也知道五公主的死讯,现下全看着我,不敢发一言。
我坐着上身前倾,“安全?死人的安全也能保证吗?”
他瞳孔一缩,“死?你!”
我眼眸冷淡的盯着他,如同看一个死人。
“从我踏进大齐境内的时候,我就收到了五妹的死讯,提前派去的探子跑死四匹马才在我侄女快被害死之前赶到救下她。”
“这都没想到吗?我什么都知道,在你们还来不及掩盖真相的时候,我就已经晓知了一切。”
钟云松向我禀告大齐种种对我掩盖真相所做的措施,我只觉好笑。
“所以你……根本——”
我扯出一个笑,“所以我根本不是来走亲戚,是来挑选殉葬品的。”
“架势大了点,见谅。”
“来都来了,你也算一件吧。”
刀起,头落。
连斩二使臣,大齐终于打消了跟我谈和的想法。
后面随着我一城破一城,派来的使臣我直接见都不见,全扔出去。
直到逼近国都,我才愿意见一见使臣。
这回见到的使臣,姿态卑微到了地上。
我也勉强愿意谈一谈。
“将军,大齐愿意奉上安平伯一府罪人,外加城池二十三座,只愿平息战火,恢复两国和谐邦交。”
我的靴子一下一下悠闲地踢着桌脚,不出声似是思考,底下人也随我不做声。
我突然道:“不跟我辩解一下吗?我想一下啊——怎么说,‘这都是安平伯自己做的,大齐天子不知情,大齐也很冤枉’什么的话。”
台下之人仍垂着头,“这等虚词不是将军想听的,我们只谈条件。”
我上下仔细打量对面的使臣,眯眼道:“你是第一个喊我‘将军’的使臣。”
“所以将军会因为我的尊重,同意我的提议吗?”
我一马鞭甩在虎头椅上,利眸一横,沉声:“不,我给过你们大齐天子一次机会,在你们的宫殿里,如果他愿意为我寻得一个真相,我会只报复安平伯。”
“可是你的天子,没有抓住唯一的机会。”
“你的尊重,让我饶你一命,出营去吧。”
他这时候才抬头看我,一双眸明亮:“不,大齐气数已尽,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愿自荐己身,在您身边谋得一席之地,谋得一条活路。”
话罢,跪下拱手郑重向我磕了个头。
钟云松摇着羽扇牵着温玉慢悠悠走出来,“主公?”
我一甩马鞭在使臣头前一寸:“不收,快滚。”
钟云松把温玉抱在怀里,“温玉好久没见主公了,我只是把她带来见你。”
“没打扰你吧?”
我把长点肉重了点的温玉接过来,温玉摸着我的脸,“大姨,你脸好黑。”
“跟我的眼睛好像。”
她瞎了的那只眼眶里有一眼珠状的墨玉,是斐珏搜遍珍宝阁找到的能够温养人体的绝世宝玉。
“等大姨回去给你找更好的眼珠,这玉黑不溜秋的说什么绝世宝玉,我给你找几十个不同颜色的,每天换着戴。”
钟云松摇着羽扇也摇着头,“哪有你这么娇惯孩子的?”
“我的温玉,全配得。”
12、
攻破城门后,钟云松抱着温玉,随我至安平伯府。
我一刀劈向安平伯府牌匾,利眉一挑:“温玉,本宫只教一次,怎样把辱没自己的贱人切成两半。”
我带着精兵闯入安平伯府,却见到了我意想不到的人。
是城外谈和的使臣。
他和我提前留下的府兵一起控制住闻军入城后要举家逃亡的安平伯。
他朝我拱一拱手,“本想为主公解忧,但没想到主公自有妙算。”
“是啊,我劝主公离开前留人盯着安平伯,没想到现在发挥了重要的用处。”钟云松抱着温玉往上颠了颠,惹的温玉抱着他脖子咯咯直笑。
他与使臣对视一眼,礼貌的微笑后别开眼。
我拎起瑟瑟发抖的秋池,旁边的魏苏衣一见我抓她娘,扑过来用仅剩的一只手捶打着我的盔甲。
“魏温玉你个贱货,你让她放开我娘,我娘对你是不好了点,但你这只白眼狼,爹白养你了,你要帮着外人欺负我们。”
“我那时候不应该只戳瞎你的眼,应该戳死你,让你跟你那个蠢娘一样不得好死。”
我重刀一斜在魏苏衣脖颈边,一条血线出来,“我在用你娘对温玉娘俩好的方式对待你们,怎么,不习惯吗?”
看着她瑟瑟发抖,嘴唇嗫嚅的样子,我笑道:“我这叫做知恩图报,学过这个词吗?”
“温玉,看好了。”
我发出预告。
重刀一转,一道寒光过,秋池被我横劈成两半。
“这才叫做,不得好死。”
“也叫做,自食恶果。”
秋池痛苦地在地上猛地抽搐挣扎,血糊了一地,“啊!!!”
钟云松第一时间捂住温玉的眼睛,连羽扇掉在地上也不在乎。
他不满,“殿下!”
我勾勾唇,“温玉被吓到了吗?”
温玉小手挥开钟云松捂眼的手,强逼自己去看秋池的尸体。
“温玉不怕,她害了娘亲,死千万次都不够。”
旁边的魏苏衣看着断成两节的秋池,哭的泣不成声,带着浓重的怨恨撞向我。
“娘!娘啊!我要杀了你!”
我拦住她的额头,一手把她推了很远,看着瘫倒在一旁一脸青黑幽幽看着我的魏伟青。
语调冰冷,“压回去。”
是夜,我到大牢去见魏伟青,为解我这段时间来想不通的问题。
“昔日你在大夏,是皇妹一直护着你,就算你不爱她,在大齐,你也可以好好待她。”
“为什么要纵着秋池母女欺辱她?难道你真的那么喜欢秋池吗?”
我冰冷的声音传到他耳里。
“喜欢,我喜欢什么?”
他颓废的抬头看着我,眼底闪过一丝诡异的光,“我什么都不喜欢,但我恨你。”
魏伟青被迫到大夏做质子,本质弃子,在大夏他认识了同样被长姐抛弃在京城的五公主,刚开始只是出于好心,宽慰了伤心的她几句,没想到自那之后她就黏上自己。
同样是被抛弃,不同的是,他过着同监下囚的日子,谁人都可欺,而她,却金枝玉叶的娇贵养着。
五公主看不清,但魏伟青心里通明,别的公主可没有她的待遇,她总说自己被抛弃,可她有个长姐在外拼死厮杀只为她现下的富贵生活。
表面被抛弃,可实质是被一直选择和保护的千金之躯。
那一天他终于见到了五公主的长姐,那位杀神长公主。
她见到他的第一面就特地感谢他对五公主的照顾。
冷硬的面庞却柔和了目光。
说是照顾,其实他清楚他只是个玩伴罢了,她抬举了他。
她递给他一根好弓:“五妹说你独爱射艺,这是我偶然在福州一位技术熟练的弓艺造师那里得来的,有什么不懂可以来找我。”
福州,莫不是那位他人捧千金请造弓都被拒的宇大师?摸着手里黑檀造龙筋弦的弓,他心绪不定,眼角湿润。
若是他也有这样一位事事为他着想为他遮风避雨的长姐……
他抬头跟她攀谈,不知怎的,他开始发昏讲起五公主的缺处,她听了几句后,否了他的话头,冰冷的眼神一下子刺在他的心上。
“你是五妹的朋友,这些话不应该出自你口。”
他大概是被那根弓的暖意在冬日砸的脑昏思浊,说话不过脑子:“我认为五公主无论哪处都比不过长公主您,我愿跟随您,祈您垂怜。”
迎接他的是狠狠一脚,三九天,冰水刺骨,他终于清醒。
在沉水的最后一刻,斐温看着他,就像一只幼崽被冒犯的雌狮,锐利无波。
自那之后,出于嫉妒,出于不甘,他开始挑拨姐妹俩的关系。
等到五公主随他远嫁,出城那天,斐琼没有回头,他回头了,那位长公主立于高处,目光沉沉,满是痛色。
真畅快啊。
婚后他也想跟斐琼好好过日子,但是孩子出生后她取的名字激怒了他。
魏温玉,他居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怎么可以再提起斐温?!
他脸色苍白为此找补:“是魏伟青温暖了琼玉的意思吗?”
斐琼脸色轻柔,看着远方好像在想念着谁,“是长姐的温,我现在才想明白,这些年是她一直在温暖着我这块玉。”
他愤怒地踱步回书房,从暗格内掏出一幅卷边的画,画上女子黑黝黝的肤色,冰冷带有杀气的面庞让他安心极了。
“斐温,温玉,呵呵,魏温玉,温玉……魏温。”
从那之后,他开始宠妾灭妻,纵容着秋池将斐琼母女推向地狱。
他很想有一日再见到斐温脸上的痛色。
我听完魏伟青的话,面色冷淡,“就因为这个?”
他浊泪满面:“就因为这个。”
“我会让温玉改姓斐,你的魏太恶心,不配。”
他目眦欲裂,双目通红,“不,不,温就该配魏,就该配魏!”
“不要,斐温,斐温!”
一直等到我走出牢狱许久,才听不见身后的嘶声力竭。
“把他用绳吊着,泡在冰池里,要死了再拉起来,没事了再放下去。”
后来我再让人给他日日喂服下后穿肠之痛的毒药,再给他解毒,来而复往,不疲于此。
直到有一日,下人来传,他自己咬破手腕失血过多自尽。
我捏着温玉如今肉嘟嘟的手腕,暗想要咬破手腕到失血过多的境地可真不容易。
13、
魏苏衣打为贱籍,成了辛者库贱奴。
我让她日日在温玉面前磕头,自述“贱奴知罪”。
一开始她不愿,后面被断食缺衣几日,又被趋炎附势的下人折磨后,她主动等候在从温玉每日必经之路看见温玉就磕头。
我抱着温玉居高临下问她:“贱奴何罪?”
“贱奴……”她开始自扇巴掌,陈述之前种种恶行。
她的奴性已经养成,正如她之前想要磋磨温玉成奴婢一般。
我问温玉开心吗?她摸了摸自己的墨玉眼睛,沉默良久。
后来有人提议要将魏苏衣充当军女支,钟云松正在喂温玉喝水,闻言皱眉。
他想说什么,但是看着温玉突然就不说了,他一双眼眸直勾勾盯着我。
我挑挑眉,“温玉觉得如何?”
温玉喝完一壶水后,摇摇头,“不可以。”
钟云松闻言欣慰的点点头,拿起另外一块糕点要喂她时被我截住。
“马上要吃饭了,不能再喂了。”
温玉现在抱着沉甸甸的,全是钟云松的功劳。
“温玉为什么觉得不可以?”
她看着我手里的糕点,抿嘴,“珏珏三姨教我说,世间女子本就过的艰难,可辱人身,不可辱女。”
斐珏的意思是,可以侮辱她人的身份,但不能侮辱她女子的身份。
自从我踏平大齐,斐珏成了最忙的那个,居然还有时间逗小孩。
我“啧”了一声,捏着她肉肉的脸开始追问:“你是更喜欢大姨,还是三姨?”
她眼睛轱辘转了转,“我最喜欢大姨了。”
“是吗?”钟云松温柔的声音从她的头上传来,接下来他发出死亡一问,“温玉最喜欢大姨,那钟叔叔呢?”
温玉支支吾吾半天,我抱起这只重宝,眼尾扫了一下钟云松:“走吧,去练武场溜两圈。”
“那群叔叔,也该想念一下大姨的操练了。”
钟云松立在原地眼神闪烁,我对他做了个口型:“赐死。”
我不会为温玉留下祸患。
14、
收拾了一堆人后,我带着温玉回了大夏去祭拜她娘亲。
“娘,你放心,姨姨们对我很好,温玉过的很开心。”她难过的一直在呜咽的哭。
我摸了摸她冰冷的墓碑。
“琼妹,我把温玉接回来了,不负所托。”
那封信,其实没有钟云松,我也会看的,妹妹。
这么多年我没有收过你的信,也没再听你讲一句话。
但现在,“温玉”二字足以道尽这些年你想对我说的话。
我听到了,妹妹。
你那迟到多年想对我说的抱歉。
15、
我依旧不是一个合格的家长。
这些年我时常在外南征北战。
但我欣慰的是,有斐珏和钟云松这两个人精陪着温玉。
温玉无论高兴与否,他们都能迅速察觉,及时关心,解决问题。
他俩把温玉教养的很好,我每每征战回朝,温玉见到我都是一副高高兴兴,金枝玉叶的模样。
她像个小大人一样跟我忧心钟云松的婚事,“钟叔到现在都没有娶亲?三姨问了他好多次,他都很敷衍。”
“大姨你去问问呗。”
温玉公主的命令我当然要听。
我去问了,“你是不是不行?”
彼时官至首辅大臣的钟云松在饮酒,“噗”一声全喷出去。
“没有,我有心上人。”
我手里拿着一壶酒,“那你心上人是成亲了?已经嫁做他人妇?”
他沉默。
我给他倒一小杯酒,“那你不能去打扰人家夫人,不然你只是故作情深,倒害惨人家夫人里外不是人。”
钟云松握着酒杯苦笑,“我心上人未曾婚嫁。”
他泪眼朦胧的看向我,“她不与他人婚嫁,也不会……与我婚嫁。”
我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你爱上了个尼姑?”
他眼神复杂的深深看我一眼,叹了口气闭上眼,“罢,罢,罢。”
“你就让温玉给我养老送终吧。”
我望着那一圈圆月,饮下最后一口酒,“这不是肯定的事情吗?如果我征战沙场能一直侥幸不死,我也给你养老送终。”
没想到一语成畿,在多年后一次追击逃敌时,我中了埋伏,漫天箭矢落下,万箭穿心。
我突然想起,正在孕期的温玉在我出征前还撅嘴问我:“中秋前回得来吗?你好久没陪我一块赏月了,温玉想要温姨陪我嘛。”
快为娘的人,还如小孩要糖一般。
我慈爱地摸摸她的头,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只是在战场时想早点鸣金收兵,回去陪她过中秋。
幸好没有答应。
我回不去见温玉了,也无法给钟云松养老送终。
意识迷蒙间,我好像看见我的琼妹对我一步步走来,她对我哽咽:“姐姐,这次带我一块走吧,不要再把我丢下,我们……不要再分离。”
我轻轻点头,热泪盈眶。
几十年过去,我终于得以又见琼妹。
“妹妹,我把温玉养大了,她觅得良人,现在过得很幸福。”
“有珏妹和云松为她撑腰,她不会受欺负。”
斐琼对我笑道:“我知道的,长姐一直都无所不能。”
我紧紧攥着她的手,现在我们都能放心的走了。
欣慰的是,“我们不会再分离。”
斐珏番外
我是一个宫女生的公主斐珏。
自幼倍受欺凌,所以从小我就渴望手里握持权力。
我等到了机会,我千方百计的搭上了丞相的船,手下效忠的几人都谋得了不错的职位。
但是不够,我与丞相之间虚与委蛇,谋求着同一利益。
势必早晚为死敌。
我需要一个强硬的靠山。
我盯上了凯旋的长公主大将军斐温,也是我的长姐。
一身劲装的她勒着马绳高高在上,目若鹰隼,一眼过去仿佛能窥探到人内心深处。
我在皇宫时观察过她和五妹的相处,众人都说她俩势如水火,容不得对方。
可我只看见了一个姐姐对妹妹不理解她的无奈与伤心,以及一个妹妹对姐姐深深的误解。
我那时有心想提点一下二人,可明明关系稍微缓和的两人,下次再见时关系又一次跌破零点。
后来我才知道原因:斐温不长嘴,斐琼身边有个长嘴了却在暗中挑拨的魏伟青。
斐琼远嫁,而我那时也要赶紧选定合适的夫郎,不然难逃和亲的命运。
我便没再管那两姐妹的事。
回忆起这些,我换上了斐琼时常穿的兰花绣藕色衣裙,带着我平时最厌恶但斐琼最喜欢的枣泥糕去找斐温。
走动久了,斐温在朝堂上居然会为我说话。
我觉得我的举动有效,更加卖力的扮成斐琼。
兰花发簪、藕色发带、兰花玉佩、兰花面脂等等凡是斐琼常用的我全部上身。
可是当我再一次去她府上,我却没见到枣泥糕。
“长姐今儿个府上怎么没有枣泥糕吃?”
她捏着鱼食喂鱼,闻言朝我看来的那一眼把我钉在原地。
“我觉得,你不喜欢枣泥糕。”
我暗自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怎么不喜欢呢?”
斐温走到一旁,把我最爱的芙蓉酥推到我面前。
“我之前听到过,别人说你最厌枣泥糕,最喜芙蓉酥。”
什么时候?!我眼一冷,是谁敢在斐温面前揭穿我。
我开始阴谋论,是丞相?还是……我开始一个个想过去,包括我的心腹。
“斐琼跟我说的。”
啊?我愣住,抬头看向她。
斐温捏了一块芙蓉酥吃,“斐琼说过她三姐最爱吃什么,最讨厌吃什么。”
“你第一次来我这吃枣泥糕,我还很惊讶,而且你……全身穿的那么像斐琼。”
“你什么时候那么喜欢斐琼的穿搭了?”
“然后就有人来提醒我了,那人应该是丞相一派的吧?”
她支着脑袋歪头看我,满是不解:“你是在扮演斐琼吗?为什么?”
全被发现了,我索性破罐子破摔:“为了让你帮我,你看我像斐琼,就可能会爱屋及乌的帮我。”
她跨着腿,扯出一个笑,“我帮你是因为你像斐琼?你搞错了。”
斐温把我的藕色发带卷在手里,一把把我拉在她身前,她眸色淡漠人丝毫没动,我却感到一阵被动。
“你一点也不像斐琼,我不会把任何人当做斐琼,我帮你也不是因为什么姐妹情深。”
“我之前在军营,有时候军粮一到,一称便缺斤少两,去要军费也时常被压着不批,但是突然有一年开始,军粮等军需不用我们催就足量送过来,军费也比原先每次多。”
“我派人暗自去查,发现负责官员全被换成了你的人,斐珏,你帮了我,我也应该回报你。”
我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之前我怜惜边塞军将,特别是想到我还有个长姐在那里,所以在这方面盯的严了点。
“那你能一直帮我吗?”
我故作可怜顺势栽在她怀里,长姐宽阔的怀抱充满皂香,温暖极了。
她像只刚食完肉饱腹餍足的雌狮,漫不经心的摸着我的头发,环抱我的腰肢。
“当然,乖孩子。”
自此,斐温就成了我最大的靠山。
我忧心丞相一支最大的威胁淮南王,跟斐温头疼的时候,却不料她直接夜袭杀去淮南,把人头给我取过来了。
看着滴滴嗒嗒渗着血的包裹,我惊讶的发不出声。
“你……你这样明天会被丞相一支弹劾死的。”
她挑挑眉,“死人不会说话,现在不管你给他安什么罪名,他都无法反驳,更何况……”
她扔给我一堆账本信件,“这是我在他书房暗室里找到的。”
我随手翻了翻,越翻眼睛愈发着精光。
哈哈,我烦恼了一个月怎么取得把他摁死的证据,现在全在我手上。
这下子,我不重伤丞相一支,也得让他抽筋扒皮,元气大伤。
没想到啊,斐温的手段粗暴但效率惊人的高。
但我还是跟她说了很久,不能因为看人不爽就随便杀人,她不耐烦的嗯嗯哦哦了很久,勉强答应。
后来我日夜耕耘朝政,满腹算计,日薪夜寐终于成为了摄政公主,把持朝政一时风光无限。
然后就听到了斐温率大军抵达大齐的消息。
我差点就昏厥过去,雪白的弹劾奏折如飘落的雪花向我袭来,几乎都是……弹劾斐温的!
我双目无神的看着纷飞的雪白,重重叹了一口气去给斐温收拾烂摊子。
一般来说:“大军未行,粮草先行。”
斐温!大军到了战场,你有考虑吃什么吗?!啊?!
对此我发了十几道密信:“不许抢劫民众!”
“不许烧杀劫掠!”
“不许!不准!”
我能想象到斐温收到信后“啧”的一声然后乖乖听令。
后来我从钟云松嘴里得知她还真打算去抢劫城里富裕人家。
“罢了罢了,至少她还会挑富裕人家抢。”
我挥挥手,一脸疲倦的去收拾烂摊子。
紧急派调周围粮草保证我的好姐姐能吃饱后,我开始准备接手大齐的朝政。
温玉的画像寄来时,我本来打算去批奏折,随手一展开,见到一个缩小版的斐温。
“那孩子的一只眼……瞎了。”
底下人跟我禀告。
我闻言皱眉,本来打算走向御书房的脚步一拐,进了珍宝阁。
珍宝阁审批程序一道接一道,我在里面费了一个下午,才拿到一颗据说前朝留下的温体宝玉。
我被程序磨的咬牙切齿:“本宫以后一定要混上皇帝的龙椅,我看到时候谁敢要我走程序。”
就这,斐温还敢跟温玉夸下海口说以后弄个几十颗给她换着戴,听到转述的时候我真想给她两拳。
……打不过。
后来听说大齐皇帝一脸眼泪混鼻涕的跟斐温求饶时,我摇摇头,惹谁不好惹斐温,斐温可不会说说,她是直接干给你看。
属下向我呈递上一副卷了边的画,我一展开,画上是英姿飒爽的斐温。
是在魏伟青那个蠢货的密格里翻到的。
画边上都发毛了,一看主人家就经常拿出来摩挲欣赏。
“魏贼伏诛的时候,还在牢狱墙上写满了血字‘温’。”
我眸光阴冷,“魏府和那个牢狱派人去烧了。”
“这个也烧了,真晦气。”
我问:“问一下斐温,要不要给温玉改姓成斐。”
“有,长公主殿下呈交了礼部温玉郡主换名上宗祠的奏请。”
我舒出一口气,“斐温玉,听着舒服多了。”
属下还禀告说斐温在魏伟青面前宣告了温玉改名一事,我听着津津有味,午饭都多吃了几口。
“杀人诛心啊姐姐。”
温玉果真越长越像斐温。
我看着越来越喜欢,同样越看越喜欢的还有钟云松。
他已经贵为首辅大臣,却依旧对温玉事必躬亲。
他的心思我一看就知。
我看他不爽一开始扔了他极重的事务,但是随着斐温多年南征北战,我开始怜悯他。
甚至打趣他,“要不你成个亲,然后让你的儿子跟温玉结亲。”
他浅笑着:“我的儿子跟你女儿结亲还差不多,你要不先生个女儿?”
他知道我不愿生子,反杀我一招。
我可怜他等不到斐温的回头。
可到头来,大军迎回挂满白幡的棺椁时,我同样再也等不来我的姐姐。
在中秋阖家团圆那天,我迎来了斐温千疮百孔的尸体。
我和斐温,团聚不了了。
温玉受了刺激,早产生下一女。
她想叫她:“念温。”
我摇头反对,想起斐温出征前在御书房翻找大量的书籍,就为了给温玉的女儿找一个既有正向的典故意义又吉利饱含长者祝福的名字。
她不会愿意这个孩子的名称只是为了纪念她。
“凤扶。”听到斐温死讯到现在依旧一脸平静的钟云松突然开口道。
凤凰扶摇直上九万里,就跟斐温一样。
夕阳沉沉,我下了轿撵,挥退宫人,独自一人慢步走回冰冷的宫殿。
回想起和钟云松的对话。
他明明在笑,可我觉得他已经死了,“伤心什么?她心心念念了几十年的斐琼公主,现在终于能够永远不分离了,而且温玉有我和你看着,她可以放心的走。”
斐温时常跟我说,钟云松总能够跟她对上思路。
姐姐,临死前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姐姐啊,你和斐琼慢点走,让我到时也能跟上。
等等我啊——姐姐。
来源:宫墙往事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