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厂里新进了个漂亮的姑娘,温婉大方,很得大家喜欢。嫂子们又动了牵红线的心。
我快三十了,还没有对象。厂里的嫂子们都替我着急。
看到适龄的女子,都会想要帮我介绍。
厂里新进了个漂亮的姑娘,温婉大方,很得大家喜欢。嫂子们又动了牵红线的心。
"周工!厂办让你去领劳保!"车间主任隔着机床喊我的时候,我正蹲着修电路板,袖口的墨水渍蹭在工装裤上。
林晓梅抱着布匹从走廊经过,红毛衣在灰扑扑的车间里像团跳动的火。
王婶拽着她胳膊往我这边推:"小周可是正经大学生!"我手里的螺丝刀差点划破电路板——这谎话编得越发离谱了。
"林同志喝不喝水?"我递搪瓷缸的手有点抖。
她马尾辫扫过缸沿,发梢沾着棉絮:"不用,谢谢周同志。"
夜里在宿舍抄写外文资料,钢笔尖又漏墨了。
走廊传来女工们的嬉闹:"晓梅别躲呀!周工多俊!"
"人家正经人,哪看得上咱临时工......"
听着外边的吵闹声,我摸出枕头下的银怀表,表盖里嵌着发黄的照片。
父亲在纽约街头微笑的模样刺得眼睛疼,母亲临终前攥着表链说的话在耳边炸开:"千万藏好......"
第二天在图书馆撞见林晓梅查纺织手册,外语标题让她皱眉。
我鬼使神差抽出本书:"这本有中文译本。"她耳尖泛红接过书,指尖蹭到我掌心的茧——那是握钢笔磨的,不是钳子。
"你会俄语?"她突然抬头,我手一抖,怀表从工装兜滑出来。
表链缠住她的海棠发卡,清脆的撞击声里,我听见自己哑着嗓子说:"林同志,我配不上您。"
王婶追过来时,我正把父亲的信塞入隐蔽处。
那些写着"速归继承家业"的英文信件,每封都像烙铁烫着胸口。
"小周!你爸不是说......"
"婶子,"我攥紧手,"我这成分......"后半句卡在喉咙里。
王婶叹了口气,无言转身。
林晓梅抱着布料从仓库出来,发间少了那枚海棠发卡。
时光的安静,被一阵异响打破。
苏芳踩着高跟鞋闯进车间时,我正趴在机床底下拧螺丝。
她漆皮包上的铜扣砸在铁架上,"当啷"一声惊得我手抖,扳手砸在额角。
"周志强同志。"
她弯腰递来手帕。
”厂报要做先进工人专访,聊聊你的外语特长?"
我攥着沾满机油的手套退后两步。
这女人我认得——去年在图书馆撞见她偷拍外文期刊,胶卷盒上印着某报社的钢戳。
"普通工人哪会外语。"
我别开脸,喉结却不受控地滚动。
"普通工人可不会把《资本论》德文原版垫床脚。"
她突然压低声音,嘴唇几乎贴上我耳廓,"纽约来的电报,翻译得很辛苦吧?"
轻笑声在我耳边漾开。
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虽然我确信烧信时,所有的灰烬都冲进了下水道。
可她的挎包露出的蓝皮本,还是刺得我眼疼。
林晓梅抱着布料经过,海棠发卡在阳光下晃出一道光弧。
苏芳猛地拽住她胳膊:"晓梅!这是你对象吧?你对象有问题怎么不早说?"
"胡说什么!"林晓梅甩开她的手,布料"哗啦"散了一地。
我弯腰去捡,苏芳的高跟鞋却踩住一片碎布:"周同志,令尊在华尔街的生意……"
她低声耳语。
"苏记者!"车间主任的吼声炸雷般响起,"设备重地闲人免进!"
我趁机把林晓梅拽到货架后,她手腕烫得像块炭:"周志强,你到底……"
"过后我再给你解释。"
我把维修单塞进她掌心,铅笔字迹被汗晕开了,"你戴海棠发卡真好看。"
配电箱突然爆出火花,黑暗笼罩车间的瞬间,我摸到苏芳往我兜里塞了张字条。
借着手电筒的光瞥见"侨办"二字,心脏几乎撞碎肋骨。
更衣室传来女工们的哄笑:"晓梅脸怎么红成这样?"
"怕是周工要送雪花膏咯!"
我攥着扳手钻进维修通道,通风管里苏芳的声音悠悠响起:"周先生,明早九点见,令尊的飞机可等不起。"
苏芳踹开我宿舍的房门时,我正在烧第五封电报。火舌卷着"速归"的英文字母,把窗玻璃熏成纽约的黄昏。
"周志强!"她扬手挥了挥蓝皮档案袋,泛黄的《成分调查表》滑出来,"你爸是爱国华侨这事,藏得够深啊?"
她调皮的笑容在我眼前放大。
"八岁那年,造反派把我爸吊在华尔街铜牛上。"
我用力把钢笔尖戳进掌心,血珠滴在母亲遗照。
"他拼死寄回侨汇证,让我装成工人子弟......"
“我一直很努力活着,你居然来吓唬我。”
听了苏念说的话,我心中的石头放下。
苏芳突然掀开刘海,露出右额一个蚕豆大的伤疤:"当年着火,你爸拼命把我推出窗......"
她颤抖的指尖摸着额头:"这恩,我会记一辈子。"
我扯开领口露出锁骨疤痕——那夜大火烧伤的,不止有你,也有我。
林晓梅冲进来时带进一袖江风,维修单拍在桌上溅起火星:"你说过我那台德国机床,只归你维修!"
侨办主任推门而入,手里银怀表滴答走着两地时差:"周先生,令尊今早病逝。他最后一句话是......"窗外惊雷劈碎后半句,我耳边只有一片蜂鸣声。
林晓梅紧紧攥住那枚海棠发卡。
“我现在已经是你技术革新的合作伙伴。”
“你看我够不够格?”
“你,不能走......”
我诧异地抬头。入目,是她泛红的耳尖。
我心爱的女孩,这辈子与你无缘,只愿你能有个好的归宿。
攥着那张飞往纽约的机票站在码头,咸涩的海风灌满中山装。
苏芳倚着栏杆抽烟,火星在暮色里明灭:"再不走,可有人要请林同志喝茶了。"
那日的景象又点点重现在我脑海。
想起林晓梅冲进房门时,海棠发卡勾散了马尾辫。她举着维修单的手在抖:"周志强!你说要修好我的织布机......"
想起我对她说:"那台德国机床的零件,找王师傅换第三排齿轮。"
想起我摸出银怀表塞进她掌心。
想起我狠着心,不敢抬头对上她的眼眸。
汽笛声割裂夜色,苏芳突然抢过船票。
她掏出记者证递给我看,内页夹着泛黄的合影——父亲和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并排站在纽约证券交易所。
"周伯伯资助我留学时说过,"她眼里的星星一闪一闪,"要护着你读完北大......"
浪头拍碎了她后半句话。我没有接话。
林晓梅冲了过来,怯怯地拽住我的袖口,纽扣崩落滚进海里。她眼里是抹不掉的浓情:"周志强,我不管你是什么样,我只喜欢你!"
最后一班渡轮开始收舷梯。我把她推进苏芳怀里。
"当年你爸为护我家,在牛棚咽的气......"
“我没有办法面对你的家人。”
“我会回来报恩的!”
强忍泪水,说完这些话,我转身踏上舷梯。
"骗子!"她从苏念怀里挣出来。扑到我身上。
我紧紧拥住她,复又将她推开。
跳上甲板时,撕碎的船票像白蝶纷飞。林晓梅的喊声刺破浓雾:"你说配不上......是嫌我傻!"
十年后在唐人街中餐馆,电视正播特区建设新闻。穿红西装的女工程师调试新机床,发间海棠发卡闪过一秒。
服务员惊呼:"周先生,您把怀表攥出血了!"
咖啡馆的玻璃橱窗凝着水雾,我蘸着咖啡,在台面画齿轮轮廓。
老式收音机滋啦响着粤剧,老板娘突然调大音量:"特别报道!深圳特区引进的首条全自动纺织生产线今日投产......"
女工程师的红西装在镜头里一闪而过,那枚海棠发卡刺穿了水雾。
我打翻咖啡杯,褐渍在报纸上晕成一片。
——那枚海棠发卡别在她鬓角,镀了层特区崭新的月光。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我恍惚看见穿红毛衣的姑娘跑过斑马线。
她回头刹那,满街霓虹都开成江边的海棠。
我握紧发烫的怀表走进风雪,机械齿轮的轻响里,听见春天正在解冻。
海棠谢了会再开,有些人错过,就是一生锈迹斑斑的怀表。
我心爱的姑娘,愿你一生都好。
来源:虫虫趣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