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兄,快点吧,我可等不及了!"发小张强在电话那头急切地说,"这顿我请,你可别跟我客气啊!"
"老兄,快点吧,我可等不及了!"发小张强在电话那头急切地说,"这顿我请,你可别跟我客气啊!"
我站在县城长途汽车站外,手里拿着沉甸甸的行李,心里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这是我十年来第一次回老家过年,也是第一次面对那些我曾经刻意回避的朋友。
1992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刺骨的北风呼啸着穿过站前广场,卷起几片零落的纸片。
从北方城市返乡的长途汽车刚刚停稳,车窗上还结着一层薄霜,我和其他乘客鱼贯而出,都带着对家的思念和新年的期盼。
而我,却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踏上了回乡之路,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和抗拒。
十年前,我从这个县城的高中考上了北方一所大学,之后留在那里工作,成了家乡人眼中的"北漂"。
当时,我曾在同学们面前拍着胸脯发誓要闯出一番天地,等到"衣锦还乡"那天,要请全班同学吃饭。
可事与愿违,十年过去,我依然只是个小广告公司的普通职员,租着狭小的筒子楼单间,每月薪水刚够维持生活,存款少得可怜。
"刘明,你小子怎么十年才回来一趟?"迎接我的是母亲的老姐妹王婶,她开着一辆老旧的"金鸡独立"自行车,车筐里放着一个竹编的菜篮子。
"工作忙,请不下假来。"我尴尬地笑笑,这是我对所有人的标准回答。
实际上,除了工作确实繁忙外,更多的是我不敢面对家乡人的"盘问"——我怕他们问我在北京混得怎么样,有没有买房子,有没有对象,每个月挣多少钱。
每一个问题对我来说都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刺向我那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心。
王婶载着我回到了老家的小院,那是个建于七十年代的砖瓦结构四合院,房檐下挂着几串红辣椒和玉米,这是北方农村过冬的标配。
"妈,我回来了。"我站在院子里,嗓子有些发紧。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厨房里冲出来,母亲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不少,围着一条印着小花的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
"回来啦!"她激动得直擦手,上下打量着我,"怎么又瘦了?北京伙食不好?还是工作太累了?"
我不忍心告诉她,北京的伙食其实挺好,只是我常常舍不得花钱去好一点的地方吃饭,为了省钱,我已经习惯了泡方便面配榨菜。
家里的老式暖气片散发着温暖,窗台上放着几盆长势喜人的文竹和吊兰,墙上贴着已经有些泛黄的"五福临门"剪纸,这一切都让我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妈,家里还是老样子。"我环顾四周,看到电视柜上那台14英寸的熊猫牌彩电还在原位,只是旁边多了个崭新的录像机。
"能有什么变化?就添了几件小家电。"母亲笑着说,"你爸去供销社买东西了,晚上回来。"
我放下行李,从包里拿出给母亲带的礼物——一条羊毛围巾和一瓶她爱用的雪花膏。
"哎呀,花这冤枉钱干啥?"母亲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满是喜悦。
就在我刚洗完脸,准备好好休息一下时,电话铃响了,那是一部老式的黑色转盘电话,放在客厅的八仙桌上。
"喂,刘叔叔,明子回来了吗?"电话那头传来张强爽朗的声音。
母亲朝我招手:"明子,强子找你呢!"
我接过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强就滔滔不绝起来:"老兄,听说你回来了!今晚我在'鸿福楼'订了桌,咱们老同学聚一聚,必须来啊!"
"今天刚到,有点累..."我试图推脱。
"别废话,大伙儿都等着见你呢!十年不回来,今天必须来!"张强不由分说地打断我,"六点,'鸿福楼'见,包间都开好了!"
电话挂断后,我站在那里,心里五味杂陈。
张强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当年他高考失利,留在县城做了小生意,起初是在街边摆了个修理电器的摊位,后来听说做得越来越大。
母亲端来一杯热茶,看出了我的为难:"强子这孩子有心,特意给你接风,去吧。"
"妈,我不太想去..."我犹豫地说。
"怎么了?是不是在大城市待久了,看不上咱们这儿的老朋友了?"母亲半开玩笑地说,但语气里有几分认真。
我赶紧解释:"不是的,就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母亲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孩子,人这辈子,有高有低,有来有往,这都是常情。"
这句朴实的话触动了我,让我想起了自己十年来的逃避——每逢过年,我总是借口工作忙推脱不回家,实际上是害怕面对家乡人的询问和比较。
"妈,我出去一趟,张强约我吃饭。"最终,我还是决定赴约。
母亲欣慰地笑了:"去吧去吧,见见老同学也好。"
她转身进了厨房,忙着准备晚饭的食材,虽然知道我要出去吃,但老一辈人总是习惯多准备一些,生怕孩子吃不饱。
我没告诉母亲,其实我并不想去。
十年不见,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道无形的墙,我担心自己面对昔日的伙伴无法掩饰内心的自卑,也害怕他们用怜悯的眼光看我这个"混不出头"的北漂。
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县城街道上,我感慨万分。
原来的土路变成了水泥路,路边新开了不少商店,甚至还有一家麦当劳,在县城算是新鲜事物了。
街上行人不多,偶尔有几辆"大金鹿"自行车和"永久"牌自行车驶过,还有一些骑着摩托车的年轻人呼啸而过,他们戴着大头盔,穿着厚厚的棉袄,像一个个圆滚滚的"铠甲战士"。
一路上,我遇到几个认识的人,都热情地打招呼:"哟,是刘家明子吧?在北京上班呢?回来过年啊?"
我勉强应付着,心里的压力却越来越大。
张强约我在县城最好的饭店"鸿福楼"见面,这家饭店十年前就有了,但装修得焕然一新,门口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轿车——有桑塔纳、富康,还有几辆当时算是豪车的奥迪。
我站在门口,不禁苦笑——当年那个信誓旦旦要开奔驰回来的人,如今连辆破自行车都没有。
推开包厢门,屋里已坐了七八个人,都是当年的同学。
"来了来了!主角终于来了!"张强一眼看到我,立刻站起来,大嗓门地喊道。
他还是那副豪爽的样子,只是腰围粗了一圈,手上戴着金戒指,穿着当时流行的"皮尔·卡丹"西装,头发用发胶梳得一丝不苟。
"哎呀,刘明回来了!"
"十年不见,认得出我吗?"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招呼我,有人拍我肩膀,有人给我倒酒——是当地有名的"二锅头",白酒特有的辛辣气味扑面而来。
我勉强挤出笑容,一一回应。
包厢很热,暖气开得足,但我的手脚却像灌了冰水一样冰凉。
我环顾四周,认出了李刚、赵娟、王海、马丽...这些曾经朝夕相处的同窗,如今都已是"社会人士",谈吐举止间透着一股成熟和自信。
"来,坐这儿!"张强拍了拍他旁边的椅子,那是餐桌的"上座"。
我有些不好意思:"别闹了,我哪能坐这儿。"
"今天你是主角,必须坐这儿!"张强硬是把我按在了椅子上。
服务员推门进来,端上几盘凉菜——卤牛肉、拌三丝、凉拌木耳、咸鸭蛋,都是当地宴席的标配前菜。
"来,先吃菜,咱们边吃边聊!"张强招呼大家。
菜肴很快上齐了,满满一大桌,有红烧鲤鱼、清蒸鸡、红烧肉、溜肝尖、炖排骨...还有几道我叫不上名字的海鲜,在内陆县城能吃到这些,已经算是很奢侈了。
张强一边给我夹菜,一边殷勤地介绍:"这个鱼是'四条腿'专门送来的,那个海鲜是从青岛空运来的,新鲜着呢!"
"四条腿"是谁?我一头雾水。
看我疑惑的表情,张强笑着解释:"就是咱班那个腿最长的马志强啊,现在在水产公司当科长,大家都这么叫他。"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十年不见,连绰号都变了。
"听说你在那边做什么广告策划?怎么样,收入高吧?"张强一边倒酒一边问。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借着酒劲说:"工作还行,就是公司小,发展有限。"
不等我说完,曾经的女同学赵娟插话:"北京那边房价高不高?你买房了吗?"
我手一抖,筷子夹的菜掉回了盘子里。
"还没呢,正在攒钱。"我低头看着盘子,不敢直视任何人的眼睛。
当时北京的房价已经开始飙升,普通工薪阶层买房越来越困难,而我这个小职员,别说买房,连首付都攒不齐。
"那你什么时候结婚啊?"赵娟继续问,"我和王海都有孩子了,他家妞妞都上幼儿园了。"
我的心一点点下沉。
他们的问题像一把把小刀,戳在我的自尊心上。
十年了,我没有房子,没有车子,甚至连女朋友都没有。
我曾经嘲笑他们没有出息,而现在,他们都过上了我向往的生活。
"来,别管那些,今天咱们就是聚聚,喝喝酒,叙叙旧!"张强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窘迫,及时岔开了话题,"刘明,来,咱俩干一个!"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举起酒杯。
此时,包厢里忽然响起了熟悉的旋律——是张国荣的《倩女幽魂》,那是我们上学时最爱的歌曲之一。
"还记得高三那会儿,咱们偷偷录这盘磁带吗?"李刚笑着说,"被班主任缴了,说影响学习。"
大家都笑了起来,开始回忆高中时的趣事。
一时间,气氛轻松了不少,我也渐渐放松下来,时不时插上几句话。
可是,轻松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
"明子,听说北京那边机会多,怎么不找个好工作?"另一个同学马丽问道,"我表哥就在北京一家外企上班,年薪十几万呢!"
"是啊,你当年可是我们班的尖子生,学习那么好,怎么..."李刚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饭吃到一半,我已经坐不住了。
屋里的空气似乎被抽干,让我喘不过气来。
每个人脸上的笑容在我眼中都变成了嘲讽和怜悯。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啊。"张强递给我一张纸巾。
"没事,可能是有点累。"我擦了擦额头的汗。
"累什么啊,今天咱们好好聚聚,喝个痛快!"张强又给我倒满了酒,"来,我敬咱们的北京来的大才子!"
这一声"大才子"让我如芒在背。
当年离开时,我确实曾扬言要在大城市闯出名堂,让大家刮目相看。
可现在,我却成了笑柄。
我强忍着喝了那杯酒,酒精烧灼着我的喉咙和自尊。
"明子,你还记得咱们上学时候的誓言吗?"张强突然问道,"你说要成为作家,我说要开商店,李刚说要当医生..."
"现在我开了电器店,李刚在县医院上班,你呢?"
这句话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站起身,借口去洗手间,逃出了包厢。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我看着自己憔悴的脸。
头顶的日光灯惨白刺眼,照出我眼角的细纹和额头的抬头纹。
十年北漂,我到底得到了什么?
一份微薄的薪水,一个狭小的出租屋,和无尽的孤独。
而留在县城的同学们,却都有了家庭、事业和稳定的生活。
我掏出手机,想给母亲打电话说我不回去吃饭了,却犹豫了。
母亲知道后会多担心啊,她会以为我和老同学闹不和,或者更糟——认为我瞧不起老家的朋友。
正当我在洗手间里踌躇不决时,门被推开了,张强走了进来。
"你在这躲什么呢?大家都等着你回去呢。"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手上有一层修理电器留下的老茧。
"强子,我..."我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张强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明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知道什么?"我苦笑。
"你觉得自己没出息,觉得对不起当年的豪言壮语,是不是?"张强直视着我的眼睛。
我没想到他一针见血,愣住了。
张强靠在洗手台上,叹了口气:"哥们,我认识你二十多年了,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我吗?"
他掏出一包"红塔山",给我递了一支,自己也点上了一支。
烟雾缭绕中,张强开始讲述这十年他的经历。
原来,他高考落榜后,先是跟着师傅学修理电器,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
后来慢慢攒了点钱,在县城边上租了间小铺面,专修彩电和收录机。
再后来,电器行业兴起,他看准时机,做起了销售,开起了电器店。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急着约你吗?"张强吐出一口烟圈,"不是为了显摆,是真的想见你。"
"我们都知道你过得不容易。"他语气真诚,"你母亲常跟我妈说起你,说你在北京多辛苦,房租多贵,工作多忙。"
"我妈经常念叨:'明子可比我家强子有出息多了,在北京那种大地方打拼。'我们都心疼你啊。"
我惊讶地抬头看他,没想到母亲对外是这么说的。
实际上,我每次电话里都不敢说实话,总是报喜不报忧,生怕她担心。
"你以为我们今天请你来是为了比较谁更成功吗?"张强弹了弹烟灰,"明子,我们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在外面过得怎么样,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我们永远是你的朋友。"
他的声音变得柔和:"你知道吗?我羡慕你能在大城市闯荡,见过大世面。"
"我虽然在县城有点小钱,但眼界永远比不上你。"
"每次看到城里放《北京人在纽约》,我就在想,你是不是就像电视里的王启明那样,在大城市里打拼。"
听到这个比喻,我苦笑起来。
王启明至少成功了,而我,似乎连"小人物"都算不上。
"强子,其实我..."我想坦白我的窘境。
"别说了,我都明白。"张强打断我,"我们都有难处,都有无法实现的梦想。"
"你还记得咱们初中时那个约定吗?"他突然问。
我回忆了一下,摇摇头。
"我们约定,无论将来走到哪里,都要做彼此的后盾。"张强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个约定,我一直记着。"
我眼眶湿润了。
十年来,我一直以为家乡的人会笑话我的平庸,却没想到他们是理解和支持我的。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十年的自卑和逃避,其实源于我自己内心的傲慢和恐惧。
我害怕面对现实,害怕承认自己的平凡,所以选择了疏远故乡和朋友。
"走吧,回去继续吃饭。"张强掐灭了烟,"大家都是真心为你高兴,别想那么多。"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跟着他走出了洗手间。
回到包厢,气氛依然热烈。
李刚正在讲述他在县医院工作的趣事,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明子,你可算回来了!"赵娟笑着说,"咱们刚才说到结婚的事,你就跑了,是不是有情况啊?"
我本能地想要回避,但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神,我决定坦然面对。
"其实...我还单着呢。"我轻松地说,"在北京那边工作忙,也没遇到合适的。"
"那我给你介绍一个吧!"赵娟兴奋地说,"我表妹在省城当老师,长得可漂亮了!"
"别闹了,人家北京姑娘多的是,哪看得上咱们这儿的。"马丽打趣道。
我摇摇头:"不是那么回事,我..."
这次,我没有隐瞒,开始讲述自己在北京的真实生活。
那个狭小的出租屋,多如牛毛的加班,微薄的薪水,以及那些无数次的跳槽和碰壁。
我也讲到了北京的繁华和机遇,讲到了我遇见的有趣的人和事,讲到了大城市的酸甜苦辣。
出乎意料的是,大家都很感兴趣。
有人羡慕我能在大城市生活,有人为我的坚持鼓掌,还有人提出可以合作做生意。
那些我以为的嘲讽,原来都是我自己的想象。
酒过三巡,张强提议大家一起去他的新房子看看。
"就在附近,走过去就行。"他笑着说。
我们结了账——当我掏钱时,张强坚决不让,说这是他的地盘,必须他请客。
看着他潇洒地掏出一沓现金,我不禁感慨生活的奇妙。
张强的新房子在一个小区里,是当时刚流行起来的商品房,三室两厅,装修得很温馨。
墙上挂着全家福,他、他妻子和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这是我儿子志强,今年上小学一年级了。"张强骄傲地介绍,孩子正在房间里写作业。
看着他温馨的家,地上整齐的玩具,墙上贴的奥特曼海报,我心里有些酸楚,但更多的是为发小感到高兴。
客厅的书架上,我突然看到一排熟悉的书籍——是我上大学时最喜欢的那些文学作品:余华的《活着》、张贤亮的《灵与肉》、路遥的《平凡的世界》...
"你还看这些?"我惊讶地问,拿起一本翻了翻,里面有不少铅笔做的标记。
张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当年你考上大学后,我总觉得自己没文化,就开始看书,想追上你的脚步。"
他指着书架上的一本笔记本:"那是我记的读书笔记,可别笑话我啊,写得不怎么样。"
我好奇地拿过来翻了翻,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他的心得,字迹虽然不太工整,但能看出用心之处。
我的心被深深触动了。
原来,在我远离家乡的这些年,我的朋友一直在默默学习,试图理解我的世界。
而我却一直躲避着他们,以为他们会嘲笑我的不成功。
"强子,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失败。"我忍不住说出了藏在心底的话。
张强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成功不成功的,咱们还年轻,路还长着呢。"
"再说了,成功的标准是啥?是挣大钱?是出名?还是赢得尊重?"
"我觉得,你能在北京那种大城市独立生活,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的话让我心里暖暖的,多年的心结似乎慢慢解开了。
晚上回到家,母亲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菜,等我回来吃饭。
"玩得开心吗?"她一边给我盛饭,一边问。
"嗯,很开心。"我点点头,这次是发自内心的回答。
桌上的菜很家常——醋溜土豆丝、青椒炒肉、清炒白菜、一碗热腾腾的鸡蛋汤。
这些都是我爱吃的,母亲记得清清楚楚。
"强子他们都过得不错吧?"母亲问。
"都很好。"我顿了顿,"妈,我之前一直不愿意回来,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没出息,怕被人笑话。"
母亲放下碗,认真地看着我:"傻孩子,谁家父母不疼自己的孩子?哪个朋友会笑话自己的老同学?"
"在我眼里,你一直是最棒的。"她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就像我小时候那样,"能在北京那种大地方站稳脚跟,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眼眶湿润了。
是啊,家不是用来比较的地方,而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会接纳你的港湾。
我看着墙上那张全家福——那是我高考前拍的,我穿着校服,站在父母中间,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意气风发。
那时候的我,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以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征服世界。
现在想来,年少轻狂是人生的一部分,但学会接受平凡,也是一种成长。
第二天,我主动打电话约张强出来。
这次不是在高档餐厅,而是在我们小时候常去的一家小面馆。
面馆还是老样子,招牌已经褪色,墙皮有些脱落,但很干净。
门口挂着几串红辣椒,门框上贴着已经有些脱落的"生意兴隆"四个大字。
老板一眼认出了我们。
"哎呀,是明子和强子啊!多少年没见了!"他惊喜地喊道,手上还拿着面杖。
"老李,来两碗牛肉面,要你最拿手的那种!"张强熟稔地打招呼。
我们坐在角落的小桌旁,桌面上还有我们当年刻下的名字——"刘明"、"张强"、"兄弟永远"。
"强子,谢谢你昨天的话。"我搅动着面条,真诚地说。
"别客气,我们是发小嘛。"张强笑了笑,"其实我也有困惑。"
"怎么了?"
"生意虽然做得不错,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的街景。
"每天就是开店、进货、算账,日子过得很实在,但没什么激情。"
"尤其看了你给我推荐的那些书后,我总觉得自己的生活太平淡了,没有那种...那种追求。"
听他这么说,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每个人的生活都有缺憾,没有谁的人生是完美的。
我羡慕他的家庭和事业,他却羡慕我的见识和经历。
"要不,我们合作吧。"我突然提议,激动地拍了下桌子,茶杯里的水都震出来一些。
"真的?"张强眼睛一亮,"你说说看。"
"我在广告公司积累了一些经验,可以帮你做电器店的推广,你有本地资源,说不定我们能做出点新花样。"
"现在是九十年代了,各种家电都会进入普通家庭,市场潜力大着呢。"
张强兴奋地搓了搓手:"太好了!我正愁不知道怎么和那些大商场竞争呢!"
我们边吃面边畅谈未来的计划。
我提出可以给他的店做个独特的品牌形象,搞些不一样的促销活动,比如家电使用培训班、旧家电回收等。
这些在大城市已经开始流行,但在县城还是新鲜事物。
"对了,你店里有个小仓库,不如改成录像放映室,放一些最新的影片,吸引年轻人。"我又提议。
"这个主意好!"张强拍案叫绝,"只要花钱买几盘正版录像带,就能吸引不少客人!"
就这样,我们在家乡的小面馆里,规划起了未来的合作。
我不再觉得回家是件尴尬的事,反而发现这里蕴含着无限可能。
也许,我可以把在大城市学到的东西带回家乡,帮助这里的发展,同时也找到自己的价值。
过年那天,我和张强以及其他几个老同学一起去河边放烟花。
那是县城新修的滨河公园,岸边立着几盏造型古朴的路灯,映照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我们买了不少烟花爆竹——"蝴蝶满天飞"、"金蛇狂舞"、"龙飞凤舞",都是当时最流行的品种。
五颜六色的光芒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我们的笑脸。
"砰!"一声巨响,一朵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照亮了张强因兴奋而通红的脸。
"明子,以后别再十年不回来了,知道吗?"他拍着我的肩膀说。
"嗯,我会常回来的。"我点点头,心里有了踏实的感觉。
站在家乡的河边,看着熟悉的夜色和远处的灯火,我终于明白:成功不只有一种定义,幸福也有很多形式。
我在大城市追逐的梦想,和家乡朋友们经营的平凡生活,都同样值得尊重和珍视。
那年春节,我在家乡待了半个月,比预计的时间长了许多。
这段时间里,我帮张强设计了店铺的新装修方案,写了广告词,甚至亲自画了宣传单。
我们还一起去市里考察了几家大型电器商场,回来后熬夜讨论如何借鉴他们的经营模式。
临走前一天,我和张强商定了长期合作计划——我在北京负责收集最新的产品信息和市场动态,他在县城负责具体运营。
回北京前,我和母亲一起收拾行李。
母亲悄悄塞给我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我问。
"你爸和我的一点积蓄,拿去北京付个房租吧。"她轻声说。
我鼻子一酸,紧紧抱住了母亲:"妈,我会努力的,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母亲拍拍我的背:"去吧,不管你在哪里,做什么,只要开心就好。"
"家,永远在这里等你。"
长途汽车缓缓开动,窗外是送行的亲人和朋友。
这次离开,我的行囊里装满了家乡的温暖和朋友的真情。
我知道,无论前路多远,我都不再孤单。
因为我终于明白,回家的意义不在于你带回了多少荣耀,而在于你能带走多少温暖和力量。
车窗外,县城的轮廓渐渐模糊,但我的心却无比清晰明亮。
来源:石楠花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