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低头看着脚边蜷缩的妻子和三个孩子,大女儿春桃的布鞋早磨穿了底,此刻正用茅草裹着冻得发紫的脚丫。
暮色如墨,张老三蹲在田埂上,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远处传来地主家护院犬的狂吠,惊起一片寒鸦。
他低头看着脚边蜷缩的妻子和三个孩子,大女儿春桃的布鞋早磨穿了底,此刻正用茅草裹着冻得发紫的脚丫。
"爹,山神老爷真的会收留咱们吗?
小儿栓子突然开口,惊得林间宿鸟扑棱棱乱飞。
张老三没答话,只是把背篓又往上颠了颠。
三年来,他白日里佯装耕作,夜里就着豆大油灯,用竹片在泥墙上刻划山势——哪道沟壑藏猛兽,哪片密林有瘴气,哪处断崖能避风,都深深烙进他骨子里。
子夜时分,村东头更鼓刚响过三声。
张老三将最后半袋粟米系在腰间,摸黑推开柴门。
妻子抱着襁褓中的幼子走在最前,春桃搀着祖母,老母亲攥着祖传的桃木剑,剑穗上系着张老三用三年时间攒下的七枚铜钱。
月光像水银般在竹叶上流淌,照得一行人影子淡如轻烟。
翻过第七道山梁时,天光已泛起蟹壳青。
栓子突然拽住张老三衣角:"爹听!
山风送来断断续续的铃铛声,叮铃——叮铃——,像是孩童在玩拨浪鼓。
张老三浑身汗毛倒竖,这深山老林里,哪来的铃铛?
"是引魂铃。
老母亲突然开口,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攥住桃木剑,"快把耳朵堵上!
话音未落,浓雾从四面八方涌来,裹着腥甜的气息。
春桃尖叫着抱住母亲,却见雾中浮出点点绿光,竟是数十双狼目。
张老三抄起开山斧正要劈砍,忽觉后颈一凉。
一缕黑发垂在眼前,带着山涧的寒气。
张家的后人,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清凌凌的女声在耳畔炸响,雾气倏然散去,现出座青石牌坊,上书"青崖洞天"四个古篆。
牌坊下立着位白衣女子,发间簪着朵将开未开的白山茶。
她怀中抱着只雪团似的灵猫,猫儿碧眼如翡翠,爪尖却染着血色。
三百年前,你家先祖与我结契,允诺每甲子献上血脉最纯的子孙。
女子指尖划过灵猫脊背,猫儿突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可你们张家,竟敢用泥俑调包。
张老三冷汗涔涔而下。
他想起族谱中那页被虫蛀的记载,想起祠堂里那尊总蒙着红布的诡异神像。
原来那根本不是山神,而是豢养妖物的邪神!
"不过……"女子突然轻笑,灵猫化作白雾钻入她袖中,"你们既敢逃到此处,倒省了我的工夫。
她广袖轻挥,脚下山道忽然裂开,露出万丈深渊。
张老三抢上前抱住吓哭的幼子,却见深渊中升起座白玉祭坛,祭坛上赫然躺着具骸骨,骸骨手中还攥着半块张家族徽。
"三百年了,这具傀儡也该换了。
女子指尖弹出滴朱砂,正中骸骨眉心。
骸骨突然坐起,眼眶中腾起两簇幽蓝鬼火。
张老三妻子突然尖叫着扑向祭坛,她怀中襁褓不知何时成了个草扎的娃娃!
"娘!
春桃要追,却被张老三死死拽住。
老母亲颤巍巍举起桃木剑,七枚铜钱叮当作响:"妖孽!
张家先祖与你结的是平山契,不是卖身契!
女子脸色骤变,周身腾起黑雾。
张老三趁机将开山斧掷向祭坛,斧刃劈中骸骨瞬间,整座山崖突然震动起来。
地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无数根须破土而出,竟是株遮天蔽日的古槐。
槐树主干上浮现出张老三熟悉的面容——正是祠堂里那尊邪神!
"尔等蝼蚁,竟敢坏我道基!
邪神发出雷霆般的怒吼,树冠中垂下千万条气根,如毒蛇般卷向众人。
张老三将妻儿推至身后,却见老母亲咬破舌尖,一口心血喷在桃木剑上。
剑身突然燃起赤红火焰,剑穗上的铜钱叮铃作响,在空中排成北斗阵势。
"以我张家血脉,请祖师爷借法!
老母亲剑尖刺入心口,鲜血顺着剑身流下,在地面画出道家罡步。
张老三瞳孔骤缩,这分明是族谱中记载的禁术"七星续命灯"!
邪神发出凄厉惨叫,气根在火焰中蜷缩成灰。
白衣女子却咯咯笑起来,袖中飞出九张符箓,化作九条黑蟒缠住槐树。
老东西,你占着青崖山三百年,也该换换主人了!
她凌空画符,指尖在虚空写下个猩红的"敕"字。
山体突然剧烈摇晃,张老三抱着幼子滚下山坡。
再抬头时,但见那株千年古槐正在符箓中寸寸崩解,露出树心处一具水晶棺。
棺中躺着个穿道袍的男子,面容如生,眉心钉着枚青铜钉。
"师兄,你困在此处三百年,今日终于得脱了。
女子飘至棺前,指尖抚过青铜钉。
张老三却见那道士眼皮微动,棺中突然射出九道金光,将女子钉在半空。
"贫道等这一天,也等了三百年。
道士缓缓睁眼,声音清朗如钟磬,"多亏张家血脉引动地脉,才破开这锁龙阵。
他抬手轻点,青铜钉化作流光没入张老三眉心,霎时无数记忆涌入脑海——原来张家先祖本是护山弟子,为封印这作恶的槐妖,甘愿世代镇守在此。
女子在金光中凄厉嘶吼,身形渐渐淡去。
道士起身拂袖,崩塌的山崖竟开始复原,古槐残骸化作点点青光,融入山体。
尔等既破此劫,便是有缘。
他望向张老三一家,"可愿继承先祖遗志,做这青崖山新任守山人?
张老三还没答话,栓子突然指着天空惊呼。
但见漫天星斗垂落,化作万千符咒没入山体。
道士轻笑,广袖卷起众人落在牌坊前,石匾上的"青崖洞天"已化作"张家界"三个古篆。
"从此山神非神,守山非山。
道士指尖点在张老三额头,青铜钉的印记泛起青光,"这方天地,便托付诸位了。
言罢身形渐淡,唯有白衣女子残留的一缕青丝,化作山涧溪流,潺潺绕过新生的灵芝田。
东方既白,第一缕阳光刺破云海。
张老三站在重新长出的古槐下,看妻儿在田垄间播种,老母亲用桃木剑丈量风水。
山风送来铃铛声,却不再是引魂铃,而是檐角新挂的铜风铃,在晨光中叮咚作响,惊起满山云雀。
晨雾未散时,李二狗蹲在青崖山脚,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夜偷挖山药的泥。
他抬头望着半山腰那片紫气氤氲的灵芝田,喉结上下滚动。
自打张家在山顶立起"守山人"的界碑,这方圆百里的奇花异草都像被施了咒,连最刁钻的七叶一枝花都主动往张家药锄底下钻。
"二狗哥,真要上去?
身后窸窸窣窣钻出个瘦猴似的少年,怀里抱着只瘸腿黄鼠狼,"张家人会妖法,我三舅姥爷的表侄女……"
"闭嘴!
李二狗一巴掌拍在黄鼠狼后颈,那畜生突然人立而起,前爪比划着指向灵芝田最深处。
少年瞳孔骤缩——他分明看见黄大仙指的方向,有团赤红光晕在露水中若隐若现。
此时春桃正挎着竹篮穿梭在灵芝丛中,发间别着支木簪,簪头雕成展翅的鹤。
这是昨夜赵道长赠的见面礼,说是用千年雷击木所制,能避五毒。
她俯身轻触一株九瓣灵芝,指腹突然传来灼痛,定睛看去,菌盖下竟藏着片指甲盖大的龙鳞。
"爹!
你快来!
少女声音未落,山道已传来急促脚步声。
张老三握着开山斧的手背暴起青筋,他分明记得三日前巡视时,这片灵芝还只长着寻常的鹌鹑蛋纹路。
老母亲拄着桃木剑跟在后面,剑穗上的铜钱叮当作响,在晨光中映出七道残影。
"是螭吻蜕。
老母亲用剑尖挑起龙鳞,枯树皮般的手指突然剧烈颤抖,"当年你祖父说过,青崖山底锁着条作恶的蛟龙,每甲子蜕一次鳞……"话音未落,山体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整片灵芝田突然塌陷,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
李二狗在灌木丛中看得真切,那洞口刚现形,他怀里的黄鼠狼就蹿了出去。
瘸腿畜生跑起来却快如闪电,眨眼间已钻进黑暗。
少年正要追,却被李二狗拽住胳膊:"找死啊!
张家人养着山魈看门呢!
话音未落,洞中突然传出凄厉的鼠啸。
黄鼠狼连滚带爬逃出来,后腿鲜血淋漓,嘴里却死死叼着团红光。
张老三举着火把追到洞口,正见那畜生将红光甩在岩石上——竟是株通体如血的九转还魂草,草芯裹着枚青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个狰狞的鬼脸。
"这是……玄天鉴的钥匙?
老母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桃木剑拄在地上划出深痕。
张老三记得族谱记载,玄天鉴是上古神器,能照见三界轮回,三百年前随先祖一同消失在青崖山。
山脚茶寮里,赵归真正用银针试茶。
他面前坐着位红衣女子,腕间缠着条赤练蛇,蛇信吞吐间沾着几点金粉。
道长算准了张家会找到钥匙?
女子指尖轻叩桌面,金粉簌簌落下,在青砖上拼成个"卍"字。
赵归真轻笑不语,拂尘扫过桌面,金粉忽然化作漫天星斗。
女子袖中滑出半块龟甲,甲纹与星图完美契合的刹那,整座茶寮突然悬浮半空,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奏出《霓裳羽衣曲》的残章。
"红袖姑娘,三百年前你夫君为夺玄天鉴屠尽张家满门,今日还要再造杀孽?
赵归真抿了口茶,茶水在杯中凝成面水镜,镜中正映着张老三举着火把踏入地洞的身影。
红袖猛地攥碎茶杯,赤练蛇昂首发出婴啼。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血月夜,丈夫提着张家最后一个人的头颅闯进洞房,将玄天鉴钥匙塞进她掌心时说的最后一句话:"这钥匙能改天换命,但要用至亲血脉……"
地洞深处,张老三踩到块松动的石板。
机关转动声中,石壁裂开道缝隙,露出间密室。
密室中央悬着面铜镜,镜框铸满獠牙,镜面却如水波般荡漾。
春桃突然轻呼,她的影子在镜中竟穿着大红嫁衣,发间簪着支滴血的凤钗。
"这是玄天鉴?
老母亲颤抖着伸出手,桃木剑刚触到镜面,整面铜镜突然炸开。
万千光点中飞出九条金龙,张牙舞爪扑向众人。
张老三将妻儿护在身下,再睁眼时,密室已变成间喜堂,红烛高烧,龙凤喜字贴满四壁。
"相公,该喝合卺酒了。
娇笑声从屏风后传来,红袖踩着满地金箔步出,凤冠霞帔上缀着的珍珠颗颗泣血。
她手中玉杯盛的不是酒,而是团蠕动的心脏,心尖上还插着半枚青铜钥匙。
张老三妻子突然发疯般扑向喜案,将案上供奉的灵位扫落在地。
灵位裂开瞬间,赵归真凭空出现在屋角,拂尘卷住红袖手腕:"三百年了,你还在执迷不悟?
红袖反手甩出赤练蛇,蛇口大张露出里面的人齿。
赵归真袖中飞出七枚铜钱,正是张家族徽上的旧物。
铜钱组成北斗阵势将赤练蛇钉在柱上,蛇身扭动间现出原形——竟是条被剥了皮的蛟龙,龙脊上密密麻麻刻着梵文。
"当年你夫君用活人祭炼螭吻,妄图借玄天鉴逆天改命。
赵归真指尖凝出朵青莲,莲心托着那半块龟甲,"可他不知,玄天鉴照见的不只是轮回,还有因果。
红袖突然惨笑,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伤疤。
那伤疤形状与青铜钥匙如出一辙,此刻正渗出黑血,在喜服上绽开朵朵墨梅。
他死了,我却要永远活着,看着至亲之人一个个横死……"她抓起玉杯将血酒灌入口中,青铜钥匙突然发出龙吟,洞穿她胸膛钉在玄天鉴上。
玄天鉴轰然转动,镜中浮出张家三十七代人的生死簿。
张老三看见祖父为封印螭吻自挖双眼,看见父亲在饥荒年分食最后半块饼,看见春桃未来会抱着个襁褓站在山崖边……所有画面在镜中交织成网,最终凝成行血字:天道无情,唯人自渡。
赵归真轻叹,拂尘扫过玄天鉴,镜子应声而碎。
红袖化作漫天萤火,喜堂坍塌成堆白骨,骨堆中埋着面崭新的铜镜,镜框雕着朵并蒂莲。
张老三伸手触碰镜面,指尖传来温热触感,倒影中春桃的木簪突然化作金凤,展翅没入山巅云海。
山脚茶寮早已人去楼空,只余半块龟甲在风中打转。
李二狗从灌木丛中钻出,捡起龟甲的瞬间,指甲缝里的泥突然变成金粉。
他狂笑着冲向灵芝田,却见所有灵芝都变成了人脸,七窍中涌出黑水,将他永远定格在奔跑的姿势。
张家人回到山顶时,日头正毒。
春桃发间的木簪不知何时开了朵白梅,梅蕊中藏着粒金丹。
老母亲将桃木剑插入界碑,铜钱落地成卦,卦象显出"火水未济"。
张老三抱起幼子,看山岚在脚下聚散成龙形,终于明白守山人的真谛——他们守的不是山,是芸芸众生心头那点不灭的星火。
暮色四合时,张老三蹲在界碑旁磨斧。
刃口与青石相击溅起细碎火星,他忽然想起三日前玄天鉴裂开时,春桃发间木簪绽出的金芒。
那道光刺得他三日未能合眼,此刻闭目仍能看见经脉中游走的细碎光点,像条条银鱼在血肉里穿梭。
"爹,山那边来人了。
春桃的声音惊得他斧头脱手。
少女赤着脚站在山涧边,脚踝缠着圈淡青藤蔓,那是昨日从断崖上采来的龙须藤。
张老三记得这藤条扎手得很,春桃却像感觉不到疼,任由尖刺在皮肤上划出细密血痕。
山风裹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张老三抄起斧头时,看见二十骑玄甲铁卫正从雾中凝实。
为首的将军摘下头盔,露出张与春桃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道疤痕,像是被利爪生生豁开的。
"张家小儿,交出玄天鉴残片。
将军马鞭直指界碑,胯下黑马忽然人立而起。
张老三这才发现马眼是两团幽绿鬼火,铁甲缝隙里渗出腥臭的黑水,在青石板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春桃突然咯咯笑起来,她脚踝的藤蔓突然疯长,眨眼间缠住所有战马的前蹄。
藤蔓尖端绽开朵朵白花,花蕊中飞出群萤火虫,绕着铁卫盘旋成个巨大的"卍"字。
老母亲拄着桃木剑从竹屋里蹒跚而出,剑穗上的铜钱叮当乱响,震得铁卫盔甲簌簌掉灰。
"三百年了,萧家还是只会炼尸。
老母亲吐出口浓痰,痰液落地变成滩黑水,嗤嗤冒着青烟。
张老三看见黑水中浮起张人脸,正是前日偷入灵芝田的李二狗,此刻他双目圆睁,七窍里钻出条条蛆虫。
将军脸色骤变,反手抽出柄青铜剑。
剑身铭刻着狰狞的饕餮纹,剑脊上还沾着片没洗净的龙鳞。
张老三突然觉得喉咙发紧,那鳞片上的纹路,分明与春桃脚踝的胎记一模一样。
"萧叔叔,你找的是这个吗?
春桃突然开口,声音变得又尖又细,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
她从发间拔下木簪,簪头雕的鹤突然活过来,啄食着藤蔓上凝结的露水。
每啄一下,铁卫的铁甲就薄一分,露出里面腐烂的皮肉。
将军的剑脱手坠地,他捂着脸跪倒在地,指缝里渗出墨汁般的血。
小小姐……主上说只要残片……"他话没说完,黑马突然炸成团绿火,火光中走出个穿红嫁衣的女子,正是三日前在玄天鉴中见过的红袖。
"好孩子,把钥匙给姨娘。
红袖指尖绕着圈金线,线头拴在春桃手腕上。
张老三这才发现女儿手腕不知何时多了道血痕,金线正顺着伤口往血管里钻。
老母亲突然挥剑斩断金线,剑锋带起的罡风掀飞了红袖的盖头,露出半张溃烂的脸。
"三百年前你吞不下玄天鉴,今日照样没这福分!
老母亲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桃木剑上。
剑身突然燃起赤红火焰,剑穗上的铜钱化作七颗流星,将红袖钉在山壁上。
张老三趁机抱起春桃,却感觉女儿身体轻得像片羽毛。
"爹,我疼。
春桃突然张口,嘴里涌出团金光。
张老三认出那是玄天鉴的碎片,此刻正顺着女儿喉管往上爬,所过之处皮肤鼓起道道金纹。
他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话:"张家血脉是锁也是匙,开得了天门,也通得了地府。
山体突然剧烈震颤,张老三脚下一空,抱着女儿跌进漆黑裂缝。
下坠过程中,他看见裂缝两侧嵌满青铜锁链,每根锁链都穿着具骷髅,骷髅胸腔里跳动着团幽蓝火焰。
最深处有具最大的骸骨,肋骨间卡着面铜镜,镜面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春桃在襁褓中的模样。
"爹,镜子里有个人。
春桃突然指着骸骨眉心。
张老三这才发现那处有个血窟窿,窟窿里插着半截木簪,簪头雕的鹤少了一只眼睛。
他忽然明白过来——三日前玄天鉴裂开时,飞走的不是金芒,而是春桃的一魂一魄。
裂缝底部是片血海,海面上浮着无数青铜碎片,每片都刻着张家人的生辰八字。
张老三踩到块浮木,发现木纹竟是道家罡步。
春桃突然挣脱怀抱,赤脚踏着浮木奔向血海中央,每步落下都绽开朵青莲,莲心中飞出只金蝶,托着她的身体不坠。
"回来!
张老三追上去时,海面突然升起九根铜柱。
柱身缠着九条蛟龙,龙首对着春桃齐声长啸。
少女发间的木簪彻底碎裂,鹤形金芒冲天而起,在半空凝成面巨大的玄天鉴。
镜中走出个道人,手持拂尘,脚踏七星,正是三日前在茶寮见过的赵归真。
"无量天尊。
道人拂尘一扫,九条蛟龙化作金锁链,将春桃捆在铜柱上。
少女非但不惧,反而咯咯直笑,她每笑一声,锁链就松一分,血海中就浮起具新尸。
张老三看见那些尸体穿着不同朝代的服饰,最古老的那具穿着兽皮,心口插着半截石矛。
"张家小儿,可愿继承衣钵?
赵归真突然转向张老三,拂尘尖端抵在他眉心。
张老三感觉有团火从印堂烧进五脏六腑,烧得他看见了自己前三十年的人生——偷懒、赌钱、咒骂山神,所有龌龊在道火中纤毫毕现。
"我不配。
他跪倒在地,却听见血海中传来老母亲的咳嗽声。
抬头望去,老人正拄着桃木剑从海中走来,剑穗上的铜钱已经锈迹斑斑,每走一步,就有具骷髅从她体内剥离,化作青烟消散。
"三百年了,该还的债也该还清了。
老母亲走到春桃面前,将桃木剑插入少女心口。
春桃突然发出非人非兽的嘶吼,金锁链应声而断,玄天鉴轰然落下,镜面映出张老三的脸——那分明是张三百年前的面孔,眉心钉着枚青铜钉。
赵归真拂尘卷起玄天鉴,镜中突然伸出只血手,将道人拖进镜中。
张老三趁机抱住春桃,发现女儿心口的桃木剑正在融化,剑身铭文顺着伤口钻进她血管,在皮肤下游走成条条金龙。
"记住,张家血脉不是锁,是火。
老母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三百年前你祖父没说完的话,今日由你续上。
她话音未落,血海突然沸腾,无数青铜碎片腾空而起,在半空拼成面新的玄天鉴,镜框雕着九十九条金龙,镜面映出的却是张老三抱着春桃的身影。
山体震动停止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张老三抱着女儿站在山巅,发现灵芝田变成了片金海,每株灵芝都顶着颗玄天鉴的碎片。
春桃手腕的血痕不知何时变成了金线,线头系着半块龟甲,甲纹与她脚踝的胎记完美契合。
山下传来悠长的号角声,二十骑玄甲铁卫正列队下山。
领头的将军盔甲崭新,眼角疤痕却更深了。
张老三抚摸着女儿的胎记,突然明白守山人的使命——他们守的不是山,是横在生死之间的那道坎,是让该走的走,该留的留。
来源:李教授传承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