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天早上，胡同口的李大爷拄着拐杖在卖炒瓜子，见我路过，喊住我：“小张，听说老李家娶儿媳妇了？”

那天早上，胡同口的李大爷拄着拐杖在卖炒瓜子，见我路过，喊住我：“小张，听说老李家娶儿媳妇了？”

我点点头，嘴里嚼着早餐油条，含糊不清地答：“对，明天办酒。”

“可算是把这小子给嫁出去了！”李大爷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手上的瓜子撒了一地，也没工夫捡。

我本想说句什么，但天上忽然飘下雨丝，身后有人喊着收衣服，我匆匆告别了李大爷，心想：这话说的，怎么像是嫁闺女似的。

老李，全名李守诚，我们县里挺有名的建筑工，年轻时候靠苦力吃饭，后来自己承包了小工程，日子过得还算体面。我妈跟他老婆是同村的，常在一块搓麻将，所以两家走得近。老李有个儿子叫李伟，比我小两岁，从小学习就好，考上了省城大学，毕业后在那边一家外企上班，人长得精神，性子也好，就是有点死心眼。

老李媳妇走得早，肝癌，发现时已经晚了。送走媳妇后，老李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不再接活儿，只在村里的小卖部帮忙，每天抽两包烟，眼神总是飘向远方。

直到李伟在省城相了亲。

小伙子带着姑娘回来的那天，老李连续刮了三天胡子，家里的地板擦得能照见人影。李伟对象叫林婷，是省城人，在外企财务部上班，细皮嫩肉的，走路带风，说话直来直去。

我去老李家串门那天，正好赶上林婷问老李：“叔叔，李伟说您准备给我们买婚房？在哪个小区啊？”

老李搓着手笑道：“城东的幸福家园，我托人看了，位置很好，离你们单位只要坐二十分钟公交。”

“幸福家园？”林婷皱了皱眉，“那不是十年前的老小区吗？”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嗒嗒响。老李家的钟是圆形的，盘面都泛黄了，角落里卡着一张他儿子小学时的奖状。

“爸，咱们再看看其他地方吧。”李伟打破了沉默。

老李搓了搓脸，点点头：“行，你们年轻人有主意就好。”

我帮李伟倒了杯水，借口上厕所，跟着他进了里屋。

“你爸把县城的房子卖了，准备给你买婚房。”我小声说。

李伟愣住了：“什么？”

“就上个月，托人卖的，打算全款给你买房。”

“他怎么不跟我商量？”李伟脸色变了。

我摇头：“你爸这人，你还不知道？”

李伟沉默了一会儿，眼睛红了。

老李住了二十多年的县城小房子不大，才80多平，但地段不错，位置好，卖了有100多万。他想着全款给儿子在省城买套房，让小两口安家落户。

林婷嫌幸福家园旧，老李又跟着地产中介跑了好几个楼盘。新房子当然贵，老李手里的钱只够付个首付加装修，剩下的得按揭。

“叔叔，要不我们先租房子住吧，等攒够了钱再买？”林婷提议。

老李连连摆手：“哪能让儿媳妇受这委屈？再说了，房价涨得快，越早买越合算。”

那天下午，老李一个人在自家阳台上抽了一包烟。那烟是红双喜，他攒了几年的烟盒，压在床底下的箱子里，说是等李伟结婚那天拿出来给大家发。现在他提前开了一盒，蹲在阳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

阳台上挂着几盆吊兰，是他媳妇生前种的，七八年过去，居然还活着。风吹过，绿叶轻轻摇晃。

我去敲门，老李才发现自己锁了门。

“想啥呢？敲半天门。”我边说边往他家沙发上一坐。

老李搓了搓手：“没事儿，就是想着买房的事。”

“你把自己的房子卖了，李伟知道吗？”

“知道了，”老李笑了笑，“你跟他说的？”

我点点头：“你不该瞒着他。”

“他孝顺，知道了非得拦着我，”老李给我倒了杯水，杯子是花的，媳妇走前买的一套，“年轻人，得有个家。”

我接过水杯：“林婷姑娘怎么想？”

“那闺女，”老李叹了口气，“性子直，但不是坏人。她说得也有道理，婚房不着急买，可我想着……”

“想着什么？”

老李眼睛望着窗外，今天天气很好，远处的山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我老婆走之前，一直遗憾没见到儿媳妇，没看到孙子。我想，我得给伟子把事情办好，不能留遗憾。”

他把剩下的半盒烟塞进了口袋，那动作让我想起了我爸，那种粗糙但小心的手势，好像在保护什么宝贝。

县城到省城有三个小时的车程。老李坐在大巴上，膝盖上放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荷包蛋和两个馒头，是他自己做的。

我开车去接他时，看见他系着围裙，有点滑稽。他说自己这两年学会了做饭，就是手艺不精，怕儿子嫌弃。

“这次去看什么楼盘？”我发动车子。

“凯旋花园，林婷说那边环境好，适合养孩子。”

我点点头：“那边房价得三万多一平吧？”

老李叹了口气：“是啊，我这钱只够付个首付，还得贷款。”

“你都六十了，银行肯定不会给你贷款，”我说，“得让李伟去贷。”

“不行，”老李果断地摇头，“娶媳妇是爸爸的责任，我不能让儿子背债。”

我没再说什么。路上，老李打开了收音机，里面在播一首老歌，叫《常回家看看》。

“你说这林婷，会不会嫌我们县城太土气啊？”老李突然问我。

我想了想：“她来过好几次了，挺好相处的。”

“是啊，就是直性子。”老李笑笑，“年轻人嘛，喜欢好的，能理解。”

凯旋花园确实气派，入口处有个喷泉，保安穿着制服站岗。老李换了件深色夹克，看上去精神多了。

李伟和林婷在售楼处等我们。林婷很热情，挽着老李的胳膊，叫他爸爸。售楼小姐带大家看样板房，一路上林婷指这指那，说这个厨房台面要换成大理石的，那个地砖得用进口的。

“这得多少钱啊？”老李小声问我。

我摇摇头，心说：这装修费，可能又是十几二十万。

看完房子，四个人在附近吃午饭。林婷点了一桌子菜，老李夹了一筷子鱼，咂咂嘴：“真入味！”

这一幕让我有点恍惚——老李平时很少在外面吃饭，他说县城的馆子太油腻，不如自己做的清淡。现在看他吃得这么香，我突然意识到他老了，身边少了个照顾他的人。

林婷问：“爸，您觉得那套115平米的怎么样？”

老李忙不迭点头：“好，好！”

“首付50万，加上装修，得80万左右。”李伟说。

“剩下的我来贷款，”林婷说道，“我算过了，月供6000左右，我俩工资能承担。”

老李笑着说：“我这里还有些钱，装修这块你们不用发愁。”

但我知道，老李手里并没有多的钱了。

回程的路上，老李告诉我，他决定回老家农村住一阵子，房子已经卖了，不能继续住在县城了。他表哥在村里有座老宅子，已经腾出一间给他。

“你跟李伟说了吗？”我问。

老李摇头：“等他结婚后再说吧，不想让孩子分心。”

我劝他：“要不你搬我家去住？我一个人住，地方大得很。”

“不用了，”老李拍拍我的肩膀，“我在村里住着习惯，那边还有菜地，我种点菜自己吃。”

我不再坚持，只是想着要经常去看看他。

三月底，李伟和林婷敲定了婚期，就在五一假期。林婷父母坚持在省城办酒席，但李伟坚持还要回县城给父亲的亲友们办一场。

老李这段时间忙前忙后，看起来精神头特别好。他和村里的几个老伙计重新组织起了腰鼓队，说是要在儿子婚礼上表演。

“老爸，我和林婷商量了一下，”李伟某天来看老李，说道，“我们决定在县城这边单独拍一套婚纱照，你看行吗？”

老李眼睛一亮：“好啊！在哪拍？”

“就在咱们老房子那边，还有你以前干活的工地。”

老李点点头，眼睛有点湿：“好小子，还记得老底子。”

四月的一天，李伟和林婷回到县城拍婚纱照。林婷穿着白色婚纱，在老李曾经工作过的建筑工地上，背后是高高的塔吊和半完工的大楼。老李远远地站着看，没好意思靠近，但摄影师叫他入镜，他有点手足无措，最后是李伟把他拉到了镜头前。

照片洗出来，老李拿着那张三人合影，抚摸着相纸，喃喃道：“你妈要是在，该多好啊。”

我在旁边说：“阿姨在天上看着呢，肯定为你们高兴。”

老李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收进了皮夹，那是他唯一的奢侈品，媳妇当年送的生日礼物。

婚礼前一周，凯旋花园的房子谈崩了。

开发商突然涨价，说是因为政策变动，每平米上涨了2000元。林婷父母打电话来，说这是开发商的套路，不要上当。

老李却急了：“要不我再想想办法，凑点钱？”

李伟坚决反对：“爸，不值得，我和林婷再看看其他楼盘。”

“可婚房还没定下来，你们结婚后住哪啊？”老李焦虑地问。

林婷说：“先租房子住，等找到合适的再买。”

老李摇头：“那怎么行？新婚夫妻，得有个自己的家。”

李伟拉着老李的手：“爸，房子的事您别操心了，我们自己能解决。”

那天晚上，李伟告诉我，他发现老李偷偷去银行问过贷款的事，但因为年龄太大被拒绝了。他还去找了以前的工友借钱，说是周转一下。

“你得劝劝我爸，”李伟眼圈红了，“他卖了自己的房子就已经够让我愧疚的了，我不能再让他为我东奔西走了。”

我点点头：“我明白。”

第二天，我去找老李，他正在院子里练习腰鼓。虽然天气热，他还是穿着一件长袖衬衫，领口的扣子系得紧紧的。

“大爷，休息一下吧，”我递给他一瓶水，“这么大年纪还这么卖力气，小心闪着腰。”

老李咧嘴笑：“不碍事，年轻时扛过百十斤的水泥袋子，这点活动算什么。”

我们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凳子是水泥做的，表面贴着蓝色的马赛克，边角都磨圆了，不知道用了多少年。

“李伟跟我说了房子的事，”我开口，“您别太操心了。”

老李叹了口气：“我就这一个儿子，他结婚是大事，房子是根本。我当年结婚，就是在工地上搭了个简易房，冬天冷得直哆嗦。我不想让儿子也这样受罪。”

“现在不比以前了，年轻人有本事，自己能挣钱买房。”

老李摇摇头：“我知道，但父亲的责任就是让儿子少走弯路。我这辈子没给他留下什么，至少得给他一个家。”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老李看着远处的青山，轻声说：“我有个主意，不知道行不行。”

“什么主意？”

“我那个房子，县城那套，”老李说，“虽然卖了，但我跟买主关系不错，他说过如果我想买回来，价格好商量。”

我惊讶地看着他：“您想把县城的房子买回来给李伟当婚房？”

老李点点头：“就是手头钱不够，可能还得借点。”

“可是林婷不是想在省城买房吗？”

“年轻人嘛，想法多，”老李笑了笑，“住着住着，就习惯了。我那房子虽小，但实用。李伟从小在那长大，有感情。”

我想了想，说：“您先别急着做决定，婚礼都准备好了，这事不着急。”

老李点点头，但我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婚礼前一天，我和几个朋友去帮老李布置婚房。大家都不敢问婚房到底在哪里，因为都听说了那套县城的房子已经卖了。

谁知道老李神神秘秘地带我们去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他在村里的老宅子。

那是一座砖木结构的四合院，虽然有些年头了，但收拾得干干净净。院子里栽着几棵桂花树，紫藤爬满了走廊，还有一个小鱼池，里面养着几条红鲤鱼。

“这……”我们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老李笑了笑：“这是祖上留下来的老宅子，我小时候在这长大。后来到县城打工，就很少回来了。这段时间我把它收拾了一下，你们看怎么样？”

确实收拾得不错，正房的墙壁粉刷一新，木窗也上了油漆，显得格外红亮。屋里的家具不多，但都擦得锃亮，床上铺着大红的被面，上面绣着”百年好合”四个大字。

“老李，你是打算让李伟和林婷住在这里？”有人小声问。

老李点点头：“这老房子虽然简陋，但结实，我爷爷那辈建的，用的是好料。再说了，住在老宅子里，能感受到祖先的荫庇。”

我们面面相觑，心想：这林婷能答应吗？她可是省城姑娘，习惯了现代化的生活，怎么可能愿意住在农村的老宅子里？

婚礼当天，天气格外晴朗。李伟穿着笔挺的西装，开着租来的豪车去接新娘。林婷父母也从省城赶来，看起来很有气派，女方亲戚都穿着时髦的衣服，化着精致的妆容。

老李站在村口迎接，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带着腰鼓队，敲敲打打地迎接婚车。

我站在人群中，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林婷看到这老宅子会有什么反应。

婚车到了老宅子门口，李伟牵着林婷的手走进院子。林婷穿着白色婚纱，头上戴着闪亮的皇冠，看起来像个公主。

“这就是我们的婚房？”林婷惊讶地问。

老李有些尴尬地点点头：“姑娘，委屈你了。老房子虽然简陋，但是……”

没等他说完，林婷突然笑了：“叔叔，这房子太美了！我从小在高楼大厦里长大，从来没住过这么有历史感的房子。”

老李愣住了：“你…你不嫌弃？”

林婷摇摇头：“怎么会？这么漂亮的四合院，在省城值好几百万呢！我还打算在院子里种些花草，养几只小动物。”

全场一片惊讶的议论声。

李伟上前，搂住了老李的肩膀：“爸，我和林婷商量好了，我们打算留在县城发展。我已经联系好了一家公司，他们愿意接收我，工资虽然比省城少一点，但生活成本低，而且……”

“而且离您更近。”林婷接过话头，“我也联系好了县里一家会计师事务所，他们正缺人手。”

老李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你们…你们不是要在省城买房子吗？”

李伟摇摇头：“爸，我知道您卖了县城的房子给我们买婚房，我们不能让您无家可归。这老宅子是我们的根，我们愿意回来，和您一起住。”

“不行，不行，”老李连连摆手，“年轻人要往大城市发展，有前途…”

林婷拉起老李的手：“爸，李伟告诉我，您这辈子为了他操了多少心。我虽然是城里人，但我明白’家’的意义。有您在的地方，才是我们的家。”

老李愣住了，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李伟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爸，我把县城那套房子赎回来了，用的是我这几年的积蓄。您以后还住在那里，我和林婷住在这老宅子里。周末您过来小住，平时我们去县城看您。”

全村的人都惊呆了。

我站在人群中，看着老李颤抖的双手接过那份房产证，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孝道。不是盲目地满足父母的付出欲，而是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然后用更合适的方式回报。

老李的腰鼓队自发地敲响了鼓，震天的鼓声中，老李拉着儿子和儿媳的手，站在老宅子的门口，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形成了一幅温暖的画面。

那一刻，我明白了，在所有的付出和回报之间，最珍贵的是理解和尊重。李伟和林婷的选择，震惊了全村，也温暖了所有人的心。

老宅子的院子里，桂花树下，老李举起了酒杯，他的脸上写满了幸福：“来，大家一起喝，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笑声，连远处的山都仿佛在微笑。

来源：牟牟说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