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而在田地里,一位身着粗布的中年男子也正在和大家一起弯腰挥镰,他并不是普通农人,而是这个村落的“君主”——一国之君。
公元前八百多年,黄土高原之上,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迎来了一年中最繁忙的收获时节。
而在田地里,一位身着粗布的中年男子也正在和大家一起弯腰挥镰,他并不是普通农人,而是这个村落的“君主”——一国之君。
只是,这位亲自下田的国君,没能料到,自己的一次春收竟成为了国家的终点。
那天黄昏,当他扛着满筐麦穗意气风发地返回村中,迎接他的不是香饭热汤,而是兵戎森森、国破家亡。
那么,一个收麦子的国君,为什么会“割”掉了整个国家?
如果说今天的“一个村长管一村”是基层治理的体现,那在三千多年前的西周时期,“一个国君守一村”就是真实上演的政治现实。
周朝,周武王伐纣成功后,站上了天下共主的位置。
为了巩固统治,他模仿上古“封邦建国”的旧例,将山川河谷之间的土地分封给兄弟、儿子和追随的功臣。
这些国家有的如赵、齐、鲁般雄踞一方,也有的,只能守着一片农田、一条河沟,像抱着残羹冷炙般活着。
而在今天山东临沂的北部,有个叫“鄅古城村”的地方,在考古和文献的双重认定下,被认为是当年西周分封的诸侯国——鄅国的旧址。
这个“国家”,便是那八百封国中最袖珍的一个,别说诸侯争霸,连要把国土走上一圈,怕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其实,鄅国的历史出身并不低,根据古代族谱记载,它的开国君主来自妘姓——那是一个源自远古神话中的部族,传说是火神祝融的后代之一。
但血统并不能换来土地,等到了周武王推行分封制时,这支族裔已成了被边缘化的小群体,只能被安排在一个几乎不起眼的角落,守着一块巴掌大的土地过活。
那么,这片“封地”究竟有多大?现代学者考证,鄅国的疆域可能还不及如今一个中型乡村,面积约莫三十平方公里——大致就是几个村落拼在一起。
它没有天然的城墙屏障,也没有兵甲利器可以称雄,从一个村头到另一个村尾,不需要马车,也不需要驿站,快步走个两刻钟就能抵达。
这种尺度的“国家”,村口就是边境,庄稼地外就是“外国”,说是“国”,其实更像是一座有王有臣的农庄。
这样的结构,也注定了这个国家没有“御敌于国门之外”的能力,它没有高筑城墙的条件,也养不起一支专职守军。
甚至,这个国家没有官府衙门,没有常备士兵,甚至连个像样的仓库都没,日常的行政管理只靠一张破旧的案几和几册竹简,而整个国政的推行,更多靠的是人情与习惯。
而国君与其说是君王,不如说是领头人,除了制定一些日常的村规,还要在农忙时节拿着锄头下地,春耕秋收样样不落。
而这一切的根源,皆因土地贫瘠、人口稀少,鄅国虽然地处今日山东临沂一带,地势相对平坦,气候也不差,但封地狭小至极,连养活整个村子的耕地都显得捉襟见肘。
一个旱季,足以让整个国家的谷仓空空如也;一场虫灾,又能让百姓颗粒无收,国君自然不敢坐享其成,若他不亲自下地干活,恐怕连下一顿饭都无着落。
这种情况下,村民们并不在乎他是否曾被天子册封,是否拥有血统上的高贵,他们更在意的是,这位“王”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是不是站在了身边。
不过,亲力亲为并不能改变现实的窘迫,收成好的年份,鄅国也不过能勉强储粮两三月,更何况这样的“好年景”越来越少。
随着时间推移,原本由天子调节的封国间秩序逐渐瓦解,大国开始私相授受,小国则只能在夹缝中苟延残喘。
人们不再信服“王命”,而是看重“武力”,鄅国这样的小国,既无军力也无援手,日子过得越发艰难。
国君曾试图改革,他召集村中耆老和青年,商议开垦荒地,尝试种植更高产的作物,他甚至带头砍伐山林,开辟出一块块新的田畴。
然而开荒谈何容易?砍倒一棵树要两人三天,平整一亩地要花上半个月,种下的庄稼还要看老天爷的脸色,一旦收成不佳,民怨就会悄然滋长。
可他并没有放弃,他知道,哪怕是一片小得不能再小的封地,也有自己的尊严和责任。
百姓是跟着他生活的,他若倒下,便无人可依,于是他依旧带头播种、施肥、除虫、收割,把自己融入到这个“国家”的日出与日落之间。
秋日的清晨,阳光从东边缓缓爬上来,把整个鄅国照得金灿灿的。
庄稼地里,站在麦田边的鄅国国君抬头看了看天色,嘴角浮现出一抹难得的笑意。
鄅国虽小,但在这一年,天公作美,春耕勤恳,终于迎来了一个难得的丰年。
可他们没有意识到,就在这片欢腾的田地之外,一场悄无声息的危机正在逼近。
邻国邾国,地处鄅国西侧,距离不过十里地,这个国家的国力比鄅国略强,但也远称不上强大。
只是相比之下,邾国至少还有几座简易的守城哨所与一支临时集结的武装队伍,而他们早就把鄅国看作一块垂手可得的“肥肉。
同时,邾国君主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多年来,他派遣商人和游方学者来探听鄅国动静,渐渐摸清了这个小国的虚实。
他知道,这里没有守军,没有防备,更没有援兵,唯一的问题,是找一个能“不费吹灰之力”解决它的借口,这个机会,在麦熟的那天终于降临。
当日清晨,邾国的斥候带来一则消息:鄅国全体百姓,包括国君在内,全部出动去田地收麦,城中只留下些妇孺与老人,城门无人守卫,仓库空空如也。
邾国国君顿时眼睛一亮,拍案而起:“天赐良机!”
他当即命令军队出发,绕小进入鄅国边境,几十名精干士卒在日落之前已悄然逼近城门。
守在城边的几个老人见来者手持兵器,顿时面色惨白,还没来得及呼喊,便已被制服。
邾国的士兵没有费多大力气便推开了木制的简易城门,鱼贯而入,他们兵分几路,一队直奔粮仓和官舍,另一队则四处搜捕妇孺,不放过一间房舍。
整个行动在天黑之前完成,没有一兵一卒的对抗,也没有任何的援军来临。
当夜,田地里收割正忙的鄅国国君听到急报后,手里的镰刀“啪”地一声落在地上:“什么?他们进了城?”
“是的……他们抓了很多人……大王的妻子和小公主也……也被抓走了……”少年已经哽咽。
国君瘫坐在田埂上,他明白,一旦城破,国家便再无可能存在,哪怕他还站着,哪怕百姓还健在,若失去根基,一切就都不复存在了。
之后,国君没有回城,他领着那些跟随他收割的百姓,绕道去了村南的林中暂避。
就这样,那一场收割,成了这个国家最后的节令。
在逃亡的第三天,鄅国国君决定步行启程前往宋国,他的妻子出身于宋国高门,是时任国相向戌之女。
不久后,宋王宫中密议,一场关于“是否出兵邾国”的讨论在高层之间展开。
向戌站在朝堂中央,声音洪亮地陈述形势:“邾国贪图邻土,攻城掳人,此等行径若不予以惩戒,今后谁还将宋国放在眼中?”
宋王一时犹豫,毕竟出兵意味着资源与人力的耗费,也意味着卷入一场小国间的纷争。
但向戌进一步点破其中的战略意义:“此刻邾国内部正因掠得鄅地而争权夺利,国中浮动,若趁势出兵,不仅可一举压制邾国,更可将鄅地纳入我宋之势力范围,利大于弊。”
宋王终被说动。
号角吹响,军马齐出,宋国大军朝邾国压境。
战争尚未打响,邾国便慌了神,他们从未想过自己那场“不劳而获”的胜利,会引来一个庞然大物的怒火。
当看到宋军沿边驻扎、粮草源源不断运至前线时,邾国国君彻底慌了,他明白,一旦两国开战,自己必无胜算。
于是,邾国送来使者,愿意归还一切掠夺物,作为诚意,他们将鄅国国君的妻子送回宋国,并承诺将部分财物一并奉上,哀求宋国收兵。
但他们只还回了妻子,女儿——那个年幼却容貌出众的女孩,被邾国君留作“人质”,这份耻辱,让鄅国国君几乎咬碎牙关。
他曾请求宋国继续讨伐,可此时的宋王已心满意足,不愿再多生事端。
他跪在宋宫前的石阶上整整一夜,无人理会,第二日天亮时,他只得到一个冷漠的命令:“邾国已退,鄅地归还,你可复国,自行料理其事。”
宋国还给了他军粮与百人小队,算是“援助”,而他没有倒下,他知道,能活着回来,已是恩赐,他将妻子安置于老宅,又亲自带人修整破败的城墙、重新划分耕地、重修祭祀之所。
他甚至四处登门,挨家挨户地劝那些逃散的百姓归来,靠着宋国的名义,他维持了这段短暂的和平。
邾国虽然嘴上不服,但忌惮宋国,也只能“礼送”贡品,表面示好。
一时间,鄅国仿佛重焕生机,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借来的,靠山再高,也不是自己脚下的根。
而且,真正的危机,不在眼前,而在未来,这个未来,也很快就来了。
向戌的儿子,向宁,在父亲死后,妄图借权夺位,发动政变,失败出逃,宋国震怒,大举清洗,而鄅国,正因这段姻亲关系,再次被卷入风暴中心。
失去了庇护的大树,鄅国再次成为风中之烛,这一次,邾国没有错过机会,铁骑再临,火光再起。
短短几年光景,鄅国经历了生死两轮,曾靠人情换来的国家,终究没有逃过命运的收割,而这一次,没有复国的机会,也没有援兵的到来,一切,就此归于寂静。
鄅国的结局令人唏嘘,而它的命运,并非孤例,春秋之世,无数诸侯像星辰散落在这片土地上,但能熬到战国、被后人记住的寥寥无几。
今天,站在临沂鄅古城村的土地上,人们也许难以想象这里曾是一个国家的都城。
但正是这些微小的历史碎片,让我们看见古代社会的真实模样,也提醒我们:再渺小的国家,也曾有过尊严;再低微的王者,也曾在风雨中挺起脊梁。
更重要的是,那一刻的挣扎与担当,值得被永远铭记。
来源:曦月谈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