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嘉诠的漆画以及他的抽象漆画虽然在漆画界算不上很异类，但他的抽象漆画所达到的意境效果以及由此引发的对于中国抽象漆画发展可能性的探讨，却是非常值得思考的问题。
开拓中国抽象艺术的新“漆语”
——关于吴嘉诠的抽象漆画
顾丞峰( 南京艺术学院教授、著名批评家 )
嘉诠的漆画以及他的抽象漆画虽然在漆画界算不上很异类，但他的抽象漆画所达到的意境效果以及由此引发的对于中国抽象漆画发展可能性的探讨，却是非常值得思考的问题。
漆画从工艺美术中脱颖而出踏入纯绘画的领域，是漆画以材料特性进入绘画而不仅仅展示材料的特性和工艺特征，但漆画对绘画的影响又是必须与漆这种材料的特性有关。其实，单纯从绘画性上看，漆画与油画、水粉等可覆盖性和堆积性的材料相比没有明显优势。同时，在肌理表现上，不同于油画材料通过堆积、抹、扫、刮等方式形成的痕迹而具有的可控性；漆画在随意变化中捕捉瞬间并将其固定形成效果，则具有随意性，而且这个随意性伴随着漆的逐步干透的物理变化又可能产生其他偶然性效果。这才是漆画的独特性所在。此外，漆画具有多“层”堆积的优势也被人们提及。当然油彩也同样具有堆积的处理方式，二者的区别在于：油画的“层”主要是用于覆盖；而漆画的“层”的使用更着意于显露。
吴嘉诠《交融》
材料：大漆、金属粉
尺寸：画心54 ×54cm，外框75×75cm
创作年代：2015年
中国的漆画历史悠久，20 世纪后半期开始摆脱工艺属性，走出向独立绘画靠拢的路线。80 年代，中国美术界开始自觉意识到漆画要有“漆语”。所谓“漆语”，当然不是诸如金、银、蛋壳等材料嵌入打磨形成的独特的亮闪效果，而是漆材料本身特性，如流淌、多层覆盖、不可控和偶然性以及干后的色变等产生的特殊效果。那么，漆材料进入绘画的特殊表现力又有哪些呢？这的确是需要艺术家们长期摸索的。
吴嘉诠的漆画艺术早期是从写实开始的，近年来逐渐进入抽象的领域。
在他的画册中，作品分类大体有“皱褶”系列、“素髹”系列和“飘漆”系列。“皱褶”系列中的一部分作品从漆材料使用的皱褶与平面背景的对比作为切入，是通过质感对比体现出纯物的抽象。虽然人们可以从皱褶的角度来阐发画面的微妙，但，所谓“褶子”也并非像学术圈某些人描绘的那样玄幻。德勒兹提出的“褶子”一说在艺术阐释上立足于外显的和内在的两方面，更多是用来比喻“隐蔽”与“显露”，也就是艺术中看见与看不见的关系。如果停留在视觉领域中，那意义相对有限；但如果推而广之，像德勒兹使用“褶子”指代所谓“身体皱褶”“权力皱褶”“知识皱褶”“外部自身皱褶”等四大自我皱褶，那又有可能泛化。但就论狭义的比喻，目前也被国内美术界所滥用。
我们还是回过头谈吴嘉诠漆画中的“褶子”。这应该只是一种单纯的皱褶，因为漆的特性产生的一种具有对比性的肌理效果，这种效果暗示了某种紧张与舒缓、包围与凸起、心理宁静与不安等情绪。像《静幽》（2009年，天然漆、色漆），画面中表面的皱褶与背景中的幽暗水流伴随浮影所传达的境界是一般手绘和制作所难以达到的。从现有作品看，2008、2009 年是吴嘉诠抽象漆画作品抵达一个高潮的时间窗口。2015、2016 年则是他作品的另一个高潮期。
吴嘉诠《静幽》尺寸：120×90cm 2009年
吴嘉诠的飘漆类作品也很多。飘漆手法比较适合表现天地混沌、鸿蒙初开的气象，画面组合可以得到流动、迸发、碰撞、浸润、弥散等效果，也是画家在控制与流动之间的搏斗，偶然效果常会主导画面走向。如果完全由偶然决定画面主体形的走向也并非最好的选择，毕竟艺术家的主体思维还是应该在画面中被充分体现。对飘漆控制得当时也可以创作出气势磅礴的图像，像作品《天边》（2016，天然漆、色漆）、《涅槃》（2014 年，天然漆、色漆）。
吴嘉诠《涅槃》
材料：大漆、金属粉
尺寸：画心90 ×120cm，外框110×140cm
创作年代：2014年
吴嘉诠的抽象漆画已经取得了相当的成果，但再进一步也会遇到漆材料表现力的瓶颈。首先是在尺幅上漆画天然受限，无法像在布上或纸上那样任意扩大画幅；其次由于工艺的复杂性，无法像油画那样可以随时动手以任意手段施加于画面。但其自身独特的“漆语”也决定了它的不可替代性。
我们还是要回到抽象艺术的发展进程中去审视。20 世纪抽象绘画的出现摆脱了人类绘画模拟物的外形桎梏，是进入到一种全新的画面呈现方式，同时也更能通过绘画自由表达心境与情绪，可以说是人类绘画的一大跨越。它是绘画写实技能在照相机技术出现后面临的挑战的一种应战，加之现代主义将“表现”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重要程度，抽象与表现的结合成为使绘画焕发生命力的重要途径。不同于西方的抽象绘画，中国的抽象绘画有其独特的文化资源，那就是水墨画。水墨画中的晕染同中国的禅学精神结合，独立成章，形成了中国抽象绘画中的一大阵营。赵无极的抽象油画能够在国际上独树一帜也与此有关，在他作品中体现出中国水墨的内驱力，其表现形式虽然是油画，但其体现出的气质的确与西方抽象油画有别。他既使用块面与线条的组合，也使用晕染等多种技术手段，当然更重要的是在其画面中体现出异于西方抽象绘画的东方气质。赵无极抽象作品为中国人所欣赏，其重要原因之一正在于他运用类似中国画的技术手段，皴、染、晕所营造的审美心理认同感。而这方面也暗示了吴嘉诠漆画的努力方向。
吴嘉诠《缠绕》尺寸：120cm×120cm
材料：大漆、金属粉：2015年
在我看来，目前国内抽象漆画要进一步提高其绘画性，需要解决以下问题：
一，漆画质地的“去满”。漆画由于材料特性与制作的需要，一般需要黑或灰色做底，让各种色阶的亮色逐步布满画面。而让画面留出透气的空隙却是抽象绘画的重要表征，赵无极曾经多次强调画面的“呼吸”性，这样画面才会“活”。他说：“画面要有紧有松。到处紧，透不过气来；到处松，就空洞。世界上的事物都存在着对比，音乐总有停的时候，中国画也有休息的地方——留白。”他还说 :“当你的身心与画面接触，当你的呼吸在画面上流动，你让画面呼吸，画面就帮助你呼吸。”其实漆画不妨先尝试留出画面四角，或是否有可能在浅色底子上作画。我注意到，吴嘉诠已经有所尝试，在他的《天边》（2016 年，天然漆、色漆）中，画面的右上角留出透气孔，整个画面不再是深色底子的天下。《雾里阳光》（2015 年，天然漆、色漆）也有这种效果，幽深变幻的画面，展示了一个深邃中的未知世界，右上角却透出近似天空的希望。这证明即使在漆画深色底子背景中，这类尝试是完全可能的。打破深色底子的惯例，给漆画的抽象表现更大的空间，让漆画也能自由地呼吸，这是漆画抽象表现的一个路径。
吴嘉诠《蜕变》尺寸：120cm×120cm
材料：大漆、金属粉 2015年
二，对中国书法用笔的借鉴。对书法用笔的借鉴在赵无极的抽象绘画中随处可见。书法线的侧、勒、努、趯、策、掠的转圜间，挥洒出皴擦、晕染、浓淡、枯润等的色调及技法变化，线条之间彼此交错、断裂、拼合、跃动，形成各种错综、交织的节奏和视觉张力。而这种丰富的表现力，目前在吴嘉诠的抽象漆画乃至国内的漆画中都还未能任意呈现。虽说漆材料有其自身的特点，作画过程中不便过多干预，但技术的攻关探索应包括这些因素，毕竟点及线的表现力的诱惑足够强大，更重要的是线的妙用能让人勾起对含有中国特有意境营造的联想与向往三，对山水意象的追摹。山水是中国传统绘画传达与表现的主要对象。一向以来，对中国画评判的标准，从“气韵”，逐步过渡到“逸、神、妙、能”乃至“意境”的高低，最后完成一个开放的闭环，基本是围绕着以山水为对象的，这也在国人心目中形成了一个审美的心理定式，那就是绘画的最高审美境界是人与山水交互的作用中完成的。之所以赵无极的抽象油画能够给中国人那种大漠无涯、混混莽莽、大象无形的精神暗示，也是与他的作品是与中国山水所体现的境界直接相通的。同样是抽象油画，作为赵无极的先生或同窗，吴大羽与张功悫的抽象油画作品虽很出色，他们的作品以花卉静物或纯线与色块的组合为作品主体，却很难像赵无极抽象油画那样大气磅礴，不能不说与山水主体的表现有很大关系。可以说，中国抽象漆画要进入更磅礴的境界，以山水为主体对象的暗示也许是一条当行之路。
吴嘉诠《透明》尺寸：60cm×60cm
材料：大漆、金属粉 年代：2015年
而且我们仔细分析吴嘉诠的漆画，不难看出他作品已经具有这方面的因素了，像在《拂晓》（2015 年，天然漆、色漆），甚至更早的《交织》（2009 年，天然漆、色漆）中，各种自由的“线”的痕迹遍布或出现在局部，虽然这种痕迹不似手工操作的线能体现中国画的浓淡、顿挫、皴擦等效果，这是吴嘉诠抽象漆画在技术上需要解决的问题，但这也给他的抽象漆画提供了一种新的尝试道路。
吴嘉诠《幽谷》尺寸：120cm×90cm
材料：大漆、金属粉2015年
在中国抽象艺术中，漆画如何展现出自身的独特之处？显然应该是漆画本身不可替代的特性，也就是所谓“漆语”。我前面曾经提到“是漆材料本身特性，如流淌、多层覆盖、不可控和偶然性以及干后的色变等产生的特殊效果”。如果加上打磨，或者局部其他材料，如蛋壳、金属片等的使用，加上前面曾经提到的“去满”、发挥线的作用、立足于山水为对象等尝试，那么中国的抽象漆画再跃上一个台阶是完全可期的。
非常令人欣喜的是，吴嘉诠的探索已经走出一条有前景的抽象漆画之路。西方抽象油画早已功成名就，各种图式琳琅满目供人取用，而立志以漆画进入抽象领域的中国艺术家还需筚路蓝缕，摸索前行，在一条限制更多的道路上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吴嘉诠正行进在此行列中，开拓中国抽象画的新“漆语”任重道远，我们当寄予厚望。
关于艺术家
吴嘉诠 1952年4月出生
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术学院教授，原绘画系主任 ，硕士生导师
重要展览
2016年 福州国际双年展
2013年 湖北国际漆艺三年展
2009年 第十一届全国美展
2007年 第二届全国漆画展
2004年 第十届全国美展
2002年 首届中国漆画学术提名展
2002年 首届全国漆画展
1999年 第九届全国美展
1994年 第八届全国美展
1992年 中国•日本现代漆艺展
1986年 首届中国漆画展
1984年 第六届全国美展
重要研究
吴嘉诠的漆画与漆性及其观念 马钦忠
漆语的重构—读吴嘉诠的画 冀少峰
漆之为艺：—从吴嘉诠的漆艺实践看语言的现代转型 杨小彦
开拓中国抽象艺术的新“漆语”—关于吴嘉诠的抽象漆画 顾丞峰
漆画，就是中国“油画”—浅识吴嘉诠的漆画 王见
撒播与湍流—吴嘉诠元语言的漂漆维度 陈勤群
情境与个体—吴嘉诠漆艺术创作历程述评 陈亚力
厚 林祥勇
吴嘉诠 解锁一个新战场 郭灵林
重要收藏
广东省美术馆
厦门美术馆
中国美术馆
福建省美术馆广州艺术博物院
国际奥委会奥林匹克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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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嘉德拍卖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