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母亲是县里纺织厂的女工,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披星戴月地往返于家和厂子之间。
"我是一个哑弧,大姐。"电话那头,我哽咽着说。
那是1993年的四月初,一个落雨的清晨。
我出生在黑龙江省的一个小县城,家里三姐弟,我排行最末。
上小学那年,父亲因工伤去世,留下母亲一人拉扯我们长大。
母亲是县里纺织厂的女工,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披星戴月地往返于家和厂子之间。
冬天的黑龙江,零下三十多度是常事,母亲的手上常年长满冻疮,裂开的口子往往结了痂又裂开,她却从不叫一声苦。
夏天车间里闷热难当,汗水湿透了她的蓝色工装,背心上的汗渍像地图一样慢慢扩散、晾干,又扩散。
我记忆中的母亲,永远是忙碌的背影和温暖的笑容。
"儿啊,多吃点,长身体呢。"这是她最常说的一句话。
1985年,我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成为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
临行前,母亲把她攒了很久的钱塞给我,那是一沓起了毛边的一元纸币,扎得紧紧的,散发着一股汗水和皂角的气味。
她语重心长地说:"儿啊,出去了就好好学,别想家。"
火车启动的那一刻,我从车窗探出头去,看到站台上母亲那瘦小的身影,不停地擦着眼泪。
大学四年,每逢假期我回家,母亲总会提前一天杀鸡宰鸭,做一桌丰盛的饭菜。
她最爱看我吃东西的样子,常说:"儿子吃得好,做娘的心里就踏实。"
1989年我大学毕业,被分配到省城一家国企工作,成了有"铁饭碗"的人。
每次回家,邻居们都会竖起大拇指:"看看,王家有出息了!"母亲听了,总是笑得合不拢嘴。
1992年的早春,大姐突然打来单位电话,说母亲病了,让我赶紧回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想起上次回家时,母亲确实显得比往常消瘦。
那天母亲做了我爱吃的红烧排骨,我狼吞虎咽地扫荡着盘子里的菜,却没注意到她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自己却几乎没动筷子。
火车上,我想起这些细节,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列车员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切地问:"小伙子,是不是家里有事?"
我点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她给我倒了杯热水:"别着急,快到站了。"
县城汽车站只有一趟通往我们村的班车,已经开走了。
我顾不上多想,拦了辆拖拉机就直奔家里。
拖拉机的突突声老远就传来,母亲竟然摇摇晃晃地站在村口等我。
见到我,她欣慰地笑了:"儿子回来了。"
我这才发现,她已经瘦得不成样子,脸色蜡黄,双眼深陷。
那晚,大姐悄悄告诉我,母亲已经确诊是肝硬化晚期,大夫说最多撑三个月。
"怎么会突然这么严重?"我不敢相信。
大姐叹了口气:"娘哪是突然病的?去年我就发现她不对劲,硬拉她去医院,早看出来了,可她死活不肯让我们告诉你,怕影响你工作。"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我瘫坐在地上,泪如雨下。
接下来的日子,我请了长假留在家里照顾母亲。
她有气无力地劝我:"儿啊,你回去上班吧,别耽误工作,我没事。"
我假装没听见,每天精心照料她,端屎端尿,喂药喂水。
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眼看着变成了一张皮包骨。
邻居王大娘时常过来帮忙。
有一次,母亲睡着后,王大娘悄悄对我说:"你妈这人啊,太能忍了。"
我递给王大娘一杯水,问:"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王大娘接过水杯,叹了口气:"你妈去年就开始吐血了,我亲眼看见的。"
"那她怎么不早说?"我心如刀绞。
"说了啊,可你大姐二姐都忙,你又在城里有工作。你妈不想麻烦你们,就一直撑着,直到实在撑不住了。"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
母亲走的那天是个阴天,窗外飘着蒙蒙细雨。
她握着我的手,艰难地说:"儿啊,你别担心我,好好在城里站稳脚跟。"
"娘没什么要求,就希望你过得好。"
说完这句话,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葬礼上,我看着母亲安详的面容,泪水决堤。
她生前最后一句话,至今回响在我耳边。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这世上少了一个无条件爱我的人。
时光匆匆,转眼到了母亲去世一周年。
在省城的单位宿舍里,我翻看着日历,计划着清明节回家祭拜母亲。
电话铃突然响起,是大姐打来的。
"喂,小海啊,"大姐的声音有些不自然,"今年清明,你就别回来了。"
"为什么?"我一头雾水。
"这不是单位正忙着嘛,你是新提拔的小干部,多表现表现多重要啊。"大姐的语气太过刻意。
"大姐,别瞒我了,到底怎么了?"我心里隐隐不安。
"没,没怎么,就是...就是我和你二姐都会回去,你不用特意请假了。"
挂了电话,我翻出日历一看,清明节正好赶上周末,按理说应该更方便回家才对。
大姐反常的态度让我更加确信家里出了事。
思来想去,我还是请了假,买了张回家的火车票。
那是一趟绿皮车,要坐十几个小时,车厢里挤满了人,有回家探亲的,有外出做生意的,还有一群扛着铺盖卷的民工。
大家说着各自的方言,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烟味、橘子皮和咸菜味道的气息,这是当时特有的火车味道。
坐在我对面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怀里抱着一个大竹篮,里面装着大概是给儿女带的吃食。
她见我一个人,就热情地递给我一个水煮蛋:"小伙子,吃个鸡蛋补补。"
我道了谢,剥开蛋壳,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火车沿途经过的每一个小站,都会有卖盒饭和地方小吃的农民。
"卤猪蹄嘞——五毛钱一个,又香又糯!"
"冰镇汽水,两毛钱一瓶!解渴又解暑!"
这些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让我想起小时候跟母亲赶集的场景。
到站那天,春雨绵绵。
我拎着给姐姐们买的礼物和几盒城里特产的点心,没有提前通知家人,想给她们一个惊喜。
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在熟悉的小巷,两旁的杨柳已经抽出了嫩绿的新芽。
村口的大喇叭正播放着"天气预报",几个老人蹲在大槐树下,一边听广播一边摇着蒲扇聊天。
儿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时母亲总会牵着我的手,带我穿过这条小巷去赶集。
"小海回来啦!"村口的李大爷认出了我,惊讶地喊道。
我笑着点点头:"是啊,李大爷,您身体还好吧?"
李大爷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欲言又止的样子。
村子里弥漫着一股湿润的泥土气息,空气中混合着榆钱和菜花的香味。
走到自家门前,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熟悉的木门。
屋里静悄悄的,仿佛无人居住。
我喊了几声,没人应答。
母亲那双一年四季不离脚的黑布鞋还整整齐齐地摆在门口,仿佛她只是出去串门,随时会回来。
桌上的搪瓷缸里插着几朵已经蔫了的菊花,沙发上落了一层薄灰。
我的心一沉。
正当我四处张望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小海?你怎么回来了?"是邻居王大娘。
看见我,她明显吃了一惊。
"王大娘,我姐姐们呢?"我问道。
王大娘支支吾吾,显得很为难:"这个...她们大清早就出门了,说是...说是去赶集。"
我看了看天色,怎么可能这么晚还没回来?
"王大娘,您就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姐不让我回来?"
王大娘叹了口气:"唉,这事...你还是问你姐姐吧。"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我给大姐打电话,好几次才接通。
听到我说已经到家,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大姐,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我回来?"我直截了当地问。
电话那头传来大姐压抑的抽泣声:"小海,对不起...我们是怕你担心..."
"到底怎么了?"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经过反复追问,我终于知道了真相:母亲的坟被人挖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我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在我们这里,刚过世一年内被扰坟,是大忌,是对死者最大的不敬。
难怪大姐不让我回来,她是怕我受不了这个打击。
我挂了电话,瘫坐在院子里母亲生前最爱的那把竹椅上。
记忆中母亲总是坐在这里,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评剧,一边纳着鞋底。
每当我回家,她总会从箱底拿出珍藏的水果糖,笑眯眯地看着我吃。
现在,这把椅子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一个人。
院子里那棵母亲种的石榴树开了花,火红的花朵在雨中摇曳,像是在为我的心情哭泣。
厨房里,母亲的铁锅和菜刀还在老地方,灶台上覆了一层灰。
记得母亲在世的最后几天,还挣扎着下床,非要给我做一顿饭。
"娘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看着你们吃饭。"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是慈爱。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第二天一早,我独自去了墓地。
村后的山坡上,静静地矗立着几十座坟墓,每一座都代表着一个家庭的思念。
远远看去,母亲的墓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周围的泥土被翻动过,显得十分凌乱。
原本整齐的坟头被挖开了一个大洞,四周散落着一些瓦片和木头。
我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冰冷的墓碑,泪水不住地流。
"妈,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您..."我哽咽着说。
墓碑上刻着母亲的名字和生卒年月,下面是一行小字:"慈母王淑兰之墓,儿女永远怀念"。
看着这行字,我想起了当初为母亲选墓碑时的情景。
大姐坚持要刻"慈母"二字,她说:"咱娘这一辈子,没享过福,就是为了咱们拼命干活,'慈母'二字是她应得的。"
回家的路上,我碰到了村里的李叔。
他见到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告诉我:"小海啊,你妈的事,全村人都很气愤。"
"前段时间有个外地来的人,说自己会看风水,说这块地方风水不好,结果有几家信了,就...就把坟挖了。"
"你母亲的坟就是那时候被破坏的。"
"知道是谁干的吗?"我急切地问。
李叔摇摇头:"那几家早就跑了,听说去南方了。"
"村里人都传是赵家干的,他家老二前几年总做生意赔钱,找了那个'先生'看风水,说你娘的坟压了他家的风水。"
"你大姐、二姐已经报了案,但也没什么结果。"
我心如刀绞。
母亲生前吃了那么多苦,死后却连安宁都不能得到。
我慢慢走回家,路过赵家门口,看到院子里杂草丛生,门窗紧闭,显然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墙上还贴着去年的春联,已经被风雨剥蚀得看不清字迹。
那晚,我一夜未眠,眼前全是母亲慈祥的笑脸。
我想起母亲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人这一辈子啊,难得糊涂,看得开就好过。"
次日清晨,大姐和二姐匆匆赶回来,一进门就抱住我,泪如雨下。
二姐抽泣着说:"小海,对不起,我们本想等处理好了再告诉你。"
大姐拍着我的肩膀:"你工作不容易,我们不想你为这事担心。"
我点点头,擦干眼泪:"事已至此,我们重新给妈选个风水宝地吧。"
大姐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才是我弟弟,妈活着的时候最怕你想不开。"
我们决定第二天重新为母亲安葬。
当晚,我们三姐弟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回忆着和母亲一起度过的日子。
记忆如同打开的闸门,往事一幕幕浮现。
那年我高考失利,沮丧地回到家。
母亲没有责备我,只是默默地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荷包蛋面,说:"没关系,明年再来。"
"妈相信你。"
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了我莫大的力量。
再次复习的那一年,母亲每天早起为我做早饭,晚上等我复习完回家。
我家院子里有口老水井,母亲经常大半夜起来,打一桶水放在灶上热着,就为了让我第二天早上能用热水洗脸。
寒冬腊月,她总会在我的被窝里放上热水袋,袋子上还套着她亲手做的绒布套,防止烫伤我。
夏天酷暑,她用芭蕉扇给我扇风驱蚊,有时候扇着扇着,自己却睡着了,扇子掉在地上的声音才会惊醒她。
就这样,我顺利考上了大学。
大姐说:"记得妈送你上大学那天吗?她回来后,在炕上哭了一整晚。"
二姐接过话:"她说高兴,高兴儿子有出息了,可又舍不得,怕你在外面受委屈。"
"那时候,每逢刮风下雨,她就睡不着觉,总担心你在学校里吃不饱穿不暖。"
回忆中,我们都不禁泪流满面。
大姐擦了擦眼泪,说:"妈活着的时候,我们忙着各自的生活,没能好好陪她。"
"现在想想,真是太对不起她了。"
"咱都别自责了,"二姐说,"妈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们好好的。"
"对,"我点点头,"人死不能复生,但我们可以让她安息。"
第二天,我们去了县城最好的石匠铺,重新订制了一块墓碑。
我特意选了上好的青石,让石匠在上面刻上"慈母王淑兰之墓"几个大字,又在下面加了一行小字:"母爱如水,绵长无尽"。
石匠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师傅,听说我们的情况后,主动降了价:"这活我一定给你们做好,让你们娘安心。"
在当地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指点下,我们在村东的山坡上选了块风水宝地。
那里背靠小山,面朝村庄,阳光充足,视野开阔,空气清新。
老人说:"这地方好啊,阳光足,土质松,是个安息的好地方。"
安葬那天,我们请来了村里有经验的老人来主持仪式。
在他们的指导下,我们三姐弟先行跪拜,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母亲的骨灰盒安放在新挖好的墓穴中。
下葬时,我偷偷塞了一块母亲生前最爱吃的奶糖在棺木旁。
小时候每逢过年,母亲总会给我们每人一块奶糖,自己却从不舍得吃。
现在,我想她在另一个世界也能尝到甜头。
安葬完毕,天空突然飘起了蒙蒙细雨。
大家纷纷说这是吉兆,是母亲在天有灵,显示她对新家的满意。
我抬头望着天空,仿佛看到母亲正微笑着看我们。
下山时,一只灰色的小猫从草丛中蹿出,绕着我的脚边转圈。
二姐惊讶地说:"这猫和咱家门口那只一模一样!"
我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小猫的头:"是啊,说不定就是那只呢。"
记得母亲生前很喜欢那只总在我们家门口蹭吃蹭喝的流浪猫,常常留些饭菜给它。
小猫一路跟着我们回家,仿佛是母亲派来的使者。
回家的路上,我们经过村口的小卖部,那是小时候我们常去买零食的地方。
大姐突然停下脚步,买了三根冰棍。
这是我们小时候的最爱,每次母亲有零钱,总会带我们来这里买冰棍吃。
三姐弟并排坐在村口的石凳上,咬着冰棍,像回到了童年。
大姐说:"记得吗,妈每次只买两根冰棍,然后分给我们三个人。"
"她总说她不爱吃甜的。"
二姐接话:"其实是因为钱不够,她舍不得。"
"每次看我们吃得香,她比我们还高兴。"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妈就是这样,把最好的都给了我们。"
小卖部的老板娘认出了我们,感慨道:"你们娘走了,我到现在还不习惯呢。"
"以前每到傍晚,她总要来我这买点盐啊油的,一边买一边念叨着你们。"
"小海考上大学那年,她高兴得给全村的孩子都买了冰棍,花了她半个月的工资呢!"
听着这些往事,我的心里既温暖又酸楚。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三个大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我们谁也没说话,各自沉浸在对母亲的思念中。
回到家里,院子里母亲种的月季开得正艳,那是她生前最爱的花。
我想起母亲常说:"花开得好,预示着好日子。"
那天晚上,我们三人决定把父母的老房子好好收拾一下。
这座建于七十年代的砖瓦房承载了太多回忆。
屋檐下的燕子窝还在,几只小燕子探出脑袋,叽叽喳喳地叫着。
整理母亲的房间时,我在她枕头底下发现了一个旧布包。
那是用蓝白条纹的粗布缝制的,针脚细密整齐,一看就是母亲的手艺。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我和姐姐们的照片,还有我们寄给她的所有信件,每一封都保存得完好无损。
最上面是我大学毕业时寄回来的合影,照片已经泛黄,但被包得很严实。
翻看着这些照片和信件,我们三人泣不成声。
母亲走了,却把我们的点点滴滴都带进了她的世界。
在布包最底层,我们发现了母亲的日记本。
那是一个带锁的小本子,皮面已经磨损,但锁扣还是完好的。
钥匙就夹在本子中间,似乎是母亲特意留下的。
我们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记录着母亲的心声。
大多是家长里短的琐事:谁家的母猪下了崽,隔壁老李头的儿子结婚了,生产队分了多少工分…
字迹歪歪扭扭,错别字不少,却透着真挚的感情。
最后一篇日记写于她去世前一周:
"今天小海来电话了,说工作很顺利,还加了工资。"
"听到他过得好,我这心里就踏实。"
"人这辈子,不就盼着儿女好吗?"
"我这病怕是拖不久了,但我不想让孩子们担心。"
"尤其是小海,那孩子心软,我走的时候,希望他别太伤心..."
读到这里,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如雨下。
母亲到最后一刻,想的还是我们。
她默默承受着病痛,不愿拖累儿女,这份爱太沉重了。
大姐抱着我,轻声说:"小海,妈最疼你。"
"她生病那段时间,天天念叨你,就是不让我们告诉你,怕影响你工作。"
我哽咽着说:"我是个不孝子...妈生病我都不知道..."
二姐擦着泪说:"别这么说,妈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我们过得好。"
"现在我们要好好活着,这才是对妈最大的孝顺。"
晚上,村里的王大娘拿来了一盆她亲手腌制的咸菜。
那是母亲生前最爱吃的酸辣白菜,切得细细的,放了花椒和辣椒,酸辣可口,下饭一绝。
王大娘说:"你妈活着的时候,我们常一起腌菜、包饺子。"
"她走了,我常想她。"
"这盆咸菜,是按她的方子做的,你们尝尝。"
晚饭时,咸菜的味道勾起了更多回忆。
我们边吃边聊,话题从小时候的顽皮事到长大后的各自生活。
大姐说起母亲最后的日子,总是念叨着想吃家乡的酸菜。
"那时候她已经吃不下饭了,我做了酸菜给她,她只吃了一小口,就说够了。"
"其实她是怕我们担心,才强打精神的。"
这顿饭吃得既温馨又伤感,仿佛母亲就坐在我们身边,和我们一起分享这一刻。
饭后,我们坐在院子里,仰望星空。
月光如水,照在老屋的屋檐上,照在母亲曾经辛勤劳作的小菜园里。
大姐打破沉默:"小海,我和你二姐商量了,以后每年清明、七月半和春节,我们三个一定要聚在一起,好好祭拜爸妈。"
我点点头:"嗯,这是我们该做的。"
二姐说:"咱们在院子里种些花草,妈生前最爱花了。"
我想了想,说:"我记得妈常说想养只猫,但怕添麻烦就没养。"
"我明年休假长点,回来住一个月,顺便养只猫吧。"
第二天,村里的几个老人闻讯赶来,帮我们清理院子。
李大爷带来了几棵月季苗,说是从他家移过来的,花开得特别艳。
张婶子送来了一篮新鲜的鸡蛋,说是给我们补补身子。
王大娘又带来了几罐自制的咸菜和泡菜,叮嘱我们带回城里慢慢吃。
临走前一天,我们决定把老房子保留下来,每年回来住几天。
大姐说:"这房子是爸妈的心血,住在这里,就像他们还在我们身边。"
第二天早上,我们一起去了母亲的新坟。
墓碑已经立好,上面刻着"慈母王淑兰之墓"几个大字。
我们摆上鲜花和水果,点上香烛,跪在墓前磕了三个响头。
我轻抚墓碑,低声说:"妈,您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的。"
"您的样子,您的话,会永远留在我们心里。"
清晨的阳光洒在墓碑上,照得那刻字熠熠生辉。
一阵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母亲在回应我们。
回程的火车上,我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中百感交集。
车厢里一个小女孩正在哭闹,她妈妈耐心地哄着,从包里掏出一块奶糖给她。
小女孩立刻破涕为笑,剥开糖纸,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看着这一幕,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记忆中,无论多困难,母亲总会想办法给我们变出一些小惊喜。
或许是一块糖,或许是一本小人书,又或许只是一个温暖的拥抱。
那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来,都是无价之宝。
到了省城,同事问我请假回家做什么了。
我笑了笑,说:"回家看望我妈。"
他愣了一下:"你妈不是去年..."
我点点头:"是啊,但她一直在那里,在我心里。"
当晚,我梦见了母亲。
梦里她坐在老家的藤椅上,笑眯眯地看着我,就像小时候我放学回家时那样。
她说:"儿啊,这次回来看我,你真是个好孩子。"
"以后啊,你们仨别再为我操心了,我在这边挺好的。"
"你爸也在这儿呢,我们天天有说有笑的,比活着的时候还开心。"
梦很短,醒来时枕巾已湿,但心里却异常平静。
我打开窗户,深深地呼吸着清晨的空气。
一只小鸟停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又飞走了。
我笑了,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妈,您看见了吗?我很好。"
我知道,母亲的爱会像星星一样,永远照亮我前行的路。
而我能做的,就是带着这份爱,好好生活下去,让她在另一个世界也能为我骄傲。
这,大概就是我们能给予彼此最好的礼物吧。
来源:怀旧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