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厂长,您这是去哪儿啊?" 推着行李箱的我被小区门卫老张叫住。
"李厂长,您这是去哪儿啊?" 推着行李箱的我被小区门卫老张叫住。
"去养老院。"
"啊?您儿子不是在省城当大经理吗?养老院多冷清啊..." 老张眉头皱成一团,手里的马扎差点掉在地上。
我淡淡笑了笑,推着箱子走了。
六十八岁的我,站在九十年代末的冬日阳光下,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1992年的夏天,我从国营纺织厂退休。
那时正赶上改革的大潮,工厂效益尚可,按工龄和职务算下来,发了三十五万养老金。
对普通工人家庭来说,这可是一笔巨款,足够我和老伴儿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
那个年代的三十五万,在我们县城能买两套不错的楼房了。
儿子小强刚从大学毕业,是我们李家第一个大学生,在省城一家外资企业工作,月薪已经超过了我当厂长时的工资。
"爸妈,这么多钱放银行太可惜了。" 小强手里拿着我的存折,神情激动,"现在赶上好时候,投资能翻好几倍。"
"小强,你懂这些?" 我有些迟疑地问,手里摩挲着那个深蓝色的存折,那是我一辈子的心血。
"爸,您这就外行了。" 他拍拍胸脯,"我大学学的就是经济管理,在外企工作,这些都是基本功。"
老伴儿王桂芝眉开眼笑,拽了拽我的衣袖:"老李,就听孩子的吧!现在不比从前,守着钱不动就是贬值。"
"是啊,您看我同学王大军,去年拿家里两万块钱投资,现在都翻了五倍!" 小强眼里放着光。
那时的电视上,天天播着万元户的故事,"下海经商"成了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
我们这些老一辈的,哪见过这阵势啊,只觉得像是赶上了新时代的列车。
"行,那就交给你了。" 我把存折递给小强,"你多读了几年书,见多识广,爸妈相信你。"
小强接过存折,郑重地装进皮包里:"爸,妈,您们放心,这就等于给您们养老金找了个'铁饭碗'。"
老伴儿拉着我的手,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我就说我们小强有出息,以后我们老两口有福了。"
那一刻,我的心里满是欣慰和骄傲。
亲戚邻居都羡慕我家有个出息的儿子,他们的孩子要么还在找工作,要么在乡镇企业打工,哪有像小强这样在省城外企做白领的?
刚开始,小强每个星期都打电话回来,说什么股票涨了多少点,基金赚了多少钱。
听得我和老伴儿一愣一愣的,虽然不懂,但心里美滋滋的,晚上睡觉都踏实。
小强说,等钱生了钱,就给我们在省城买套房子,接我们过去享清福。
乡里乡亲都说李厂长好福气,儿子不仅有出息,还这么孝顺。
"老李啊,你这辈子积了大德了。" 退休后,我常和老伴儿去东门外的人民公园遛弯,遇到老熟人总要这么夸我一番。
我呢,虽然嘴上谦虚,心里却像灌了蜜似的甜。
日子像纺车上的棉线,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三年。
小强的电话渐渐少了,每月变成了每季度,后来干脆三五个月才联系一次。
每次问起钱的事,他总是说"市场调整"、"暂时回撤"之类的话,然后匆匆挂断电话。
"老李,你别老催小强。" 老伴儿心疼儿子,总这么说,"人家在大公司工作,多忙啊,咱别添乱。"
我心里隐约有些不安,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
1995年初秋,老伴儿腿脚开始疼,起初以为是劳累,后来越来越严重,连路都走不了。
县医院检查说是类风湿性关节炎,需要长期治疗。
每次去医院打针吃药,少说也得四五百块钱,一个月下来,我俩的退休金就见底了。
我鼓起勇气,打电话给小强,说想取一部分养老金。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线路断了。
"爸,那钱我投在一个长线项目里,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动不得。" 小强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再等等行吗?"
我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老支书的媳妇开了个小卖部,我去赊了一些日用品,第一次觉得腰板有点挺不直。
老伴儿的病越来越重,我用每月那点退休金维持生活和医药费,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老李,今天吃啥呀?" 老伴儿躺在床上,艰难地撑起身子。
"熬的小米粥,还有昨天剩的咸菜。" 我端着碗,小心翼翼地喂她。
老两口相对无言,彼此心里都明白,日子不好过了。
那年中秋,儿子突然回家,带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
"爸,妈,这是敏敏,我女朋友。" 小强牵着姑娘的手,满脸幸福。
敏敏很有礼貌,嘴甜,叫我们爸妈,带了不少名牌化妆品和补品。
但我总觉得她看我们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屑,尤其是看到我们那套八十年代初分的筒子楼老房子。
"哎呀,这房子也太小了吧?" 敏敏环顾四周,眼神里满是嫌弃。
小强赶紧打圆场:"敏敏家在省城有套一百多平的大房子,她不习惯。"
敏敏抚了抚她那身明显价格不菲的连衣裙,坐在我们褪色的老沙发上,像是怕沾上灰尘一样。
"叔叔阿姨,小强说您们有一笔不小的积蓄呢。" 敏敏优雅地翘着腿,打量着我们破旧的家具。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向儿子。
他避开我的目光,笑着说:"爸妈的钱我都帮着打理呢,增值不少了。"
我注意到小强手腕上戴着金表,脚上穿着名牌皮鞋,身上的西装也不像我们县城能买到的料子。
"小强,你妈病了,我们得靠那钱治病啊。" 我小声说。
敏敏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阿姨生病了?没有社保吗?"
老伴儿勉强笑笑:"有是有,但报销比例低,还有很多药不能报。"
小强神色有些慌张:"妈,您病得严重吗?怎么不早说?"
"这孩子,不想让你操心嘛。" 老伴儿笑着掩饰自己的病痛。
"小强," 我摸出一包便宜烟,递给儿子,"你妈这病要花不少钱,我们手头紧,你看..."
儿子脸色变了,支支吾吾地说要去阳台抽烟,拉着我出了门。
阳台上,秋风吹得人脸生疼。
小强点燃烟,深吸一口,吐出一团烟雾:"爸,我跟您说实话,那钱我投资失败了,亏了不少。"
我一下子愣住了,站在原地,像被雷劈中一般。
"我想翻本,就借了点高利贷,结果越陷越深。" 小强声音颤抖,"现在我每个月工资有一半都用来还债了。"
我靠在阳台的水泥栏杆上,腿有些发软。
"那敏敏知道吗?" 我艰难地问。
"她只知道我有困难,不知道具体情况。" 小强低着头,"她家条件好,我不想失去她。"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儿子,钱没了可以再赚,但这日子该怎么过?你妈的病..."
"爸,我会想办法的。" 小强狠狠地掐灭烟头,"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们的。"
我没说话,看着远处模糊的山影,心里空落落的。
几十年的工作,一辈子的积蓄,就这么没了?
小强和敏敏第二天就回省城了。
临走前,小强塞给我一万块钱:"爸,先用这些,等我缓过这阵子,一定把钱都还上。"
我接过钱,重若千钧。
看着他们远去的出租车,我突然觉得自己老了,真的老了。
日子依旧要过。
老伴儿的病情不见好转,反而加重了。
医生说需要做个小手术,起码要五六千块钱。
这下可把我难住了。
手里那点钱已经不够了,我只能四处借钱,甚至把家里值钱的老式上海牌自行车和缝纫机都卖了。
小区里人见人躲我,怕我张口借钱。
那些年,单位分的老电视机坏了也没钱修,家里的褪色照片因为潮湿起了水泡,墙皮剥落也无力粉刷,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每次打电话给儿子,他不是不在就是匆匆挂断,问起钱的事,总是下次、下次。
1996年春节,儿子没回家。
他打电话说在谈一个大项目,走不开。
我和老伴儿守着冷清的饭桌,电视里放着喜气洋洋的春晚。
碗里是清汤寡水的白菜豆腐,连过年都买不起一块肉了。
"老李," 老伴儿眼睛湿润,声音哽咽,"咱们的钱,是不是..."
我握住她的手:"别多想,孩子有孩子的难处。"
但我心里清楚,那笔钱多半是回不来了。
二月的一个下午,天阴沉沉的,我去药店买药,竟然碰到了敏敏。
她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正从对面走来。
看到我,她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装作没看见,匆匆拉着那男人走了。
我站在原地,心里一片冰凉。
回家的路上,我鼓起勇气,在街边公用电话亭给小强打了电话。
"小强,我今天在街上看到敏敏了,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我直截了当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随后传来一声苦笑:"爸,我们早就分手了。"
"分手?什么时候的事?" 我惊讶地问。
"去年十月就分了。她嫌我穷,找了个做生意的。" 小强的声音平静得让人心疼。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叹气。
一个月后,儿子突然打来电话,语气兴奋:"爸,我要结婚了!下个月,你和妈一定要来省城啊!"
"这么突然?是谁啊?" 我愣住了。
"晓燕,我的同事,特别贤惠。" 小强语气轻快,"她家里很普通,但人实在。"
我和老伴儿拖着病体去了省城。
儿子租的是一间狭小的公寓,说是暂住。
晓燕很朴实,长相普通,对我们很客气。
她帮老伴儿按摩腿脚,还炖了老母鸡汤,让老伴儿直夸好媳妇。
婚礼很简单,只请了几个同事朋友。
让我纳闷的是,晓燕父母竟然没来。
"他们在农村,来不了。" 晓燕解释道,眼神有些闪烁。
我总觉得有些蹊跷,但想想可能是路途遥远,也就没多问。
婚礼后,我找机会单独和儿子谈话。
"小强,"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老实告诉爸,咱家那笔钱到底怎么了?"
儿子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床上:"爸,我对不起您和妈。"
他娓娓道来,当初确实拿去投资,但赔了大半。
剩下的,他拿去追敏敏,买了名牌衣服、手表,还经常下馆子,想让人看不出他的窘迫。
后来实在撑不下去了,就借了高利贷,结果越陷越深。
现在还欠着十几万的债,每个月工资大部分都用来还利息。
"那你跟晓燕..." 我皱起眉头。
"晓燕知道我的情况。" 小强眼圈红了,"她说不在乎,愿意和我一起面对。"
我看着儿子日渐沧桑的脸,不知该心疼还是生气。
这孩子,为了面子,把自己的未来和父母的养老钱都搭进去了。
回家的火车上,老伴儿握着我的手:"老李,看开点。钱没了可以再赚,儿子没了可怎么办?"
她总是这样,比我宽容得多。
回到县城后,老伴儿的病情突然恶化,住进了医院。
医院要交五千块住院押金,我翻遍家里每个角落,凑了三千多,还差一千多。
没办法,我只好去当年的老同事家借钱。
有人摇头,有人避而不见,我的脸上挂不住,却又不得不忍。
最后是老会计王师傅借了我两千块,还叹着气说:"李厂长,您怎么沦落到这地步呢?"
五十年代就认识的老哥们,当年总仰望我这个厂长,现在眼里全是同情和怜悯,这滋味,比苦胆还苦。
儿子知道后,寄来两千块钱,说是暂时只能拿出这么多。
春去秋来,老伴儿的病时好时坏,我们的日子越来越艰难。
医院的走廊上,我遇到了以前厂里的老会计王师傅。
"李厂长,听说您儿子结婚了?" 王师傅问。
"嗯,在省城。" 我点点头。
"那您养老金都给他了?三十五万呐,那可是厂里特批的。" 王师傅压低了声音,"当年改制,很多人眼红着呢。"
我苦笑一声,没接话。
"李厂长,我建议您去把存折挂失补办一下。" 王师傅拍拍我的肩膀,"咱们这把年纪了,钱还是自己拿着踏实。"
他的话像一盏灯,照亮了我迷茫的心。
是啊,钱给了儿子,可我连老伴儿的医药费都付不起,这是什么道理?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银行挂失补办了存折。
工作人员核对完信息后,面露难色:"李师傅,这个账户半年前就已经取空了。"
我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不可能啊,我没取过钱。" 我急得直冒汗。
"您看,这是取款凭条,还有您的签名。" 工作人员拿出一沓凭条。
我定睛一看,那签名确实像是我的,但绝对不是我签的。
"同志,我的钱被人冒领了,这签名是假的!" 我急得直跳脚。
"您先别着急,这种情况需要报警处理。" 银行工作人员说。
我没有立刻报警。
回到家,我给儿子打了电话,质问他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儿子支支吾吾,最后承认钱早就被他取出来了,有一部分还了债,有一部分买了礼物追敏敏,剩下的花在哪儿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爸,我现在真的很难。晓燕怀孕了,公司最近还在裁员..." 他不停地解释,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挂断了电话,心如死灰。
老伴儿出院后,我们坐在破旧的沙发上,一起翻看着泛黄的相册。
照片里,儿子从牙牙学语到大学毕业,我们倾尽所有,供他读书,期望他能有出息。
黑白的老照片上,是我们一家三口在单位大门前的合影,那时候小强刚上小学,穿着白衬衫红领巾,笑得那么纯真。
"老李," 老伴儿轻声说,"咱们辛苦了一辈子,是不是该为自己活活了?"
我抬起头,发现她的眼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平静和坚定。
"你说什么?" 我愣住了。
"钱没了就没了,咱们别再这么累了。" 老伴儿握住我的手,"你天天为了钱的事发愁,比什么都难受。"
我沉默了,盯着墙上那张全家福。
照片里的小强,那么天真无邪,何时变成了现在这样?
是我们太溺爱他了吗?还是这个时代变化太快,我们跟不上节奏了?
一周后,我联系了市里的一家养老院。
院长姓赵,是我以前厂里的老工人,听说我的情况后,特意给我们安排了一间朝阳的好房间,费用也优惠了不少。
"李厂长,您别嫌条件简陋。" 赵院长不好意思地说,"咱们这虽比不上大城市的养老院,但干净整洁,伙食也不错。"
我环顾四周,一张双人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虽然简单,但干净明亮。
窗外是一片菜园,老人们正在那里劳作,说说笑笑。
"挺好的,比我家强多了。" 我由衷地说。
我把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在桌上留下一封信给儿子,然后拖着行李箱走了。
进养老院那天,正是初冬,天气已经转冷,但阳光依然温暖。
老伴儿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走进我们的新家。
"老李,这里真不错。" 她看着窗外的景色,眼里有光。
是啊,比起那个破旧潮湿的老房子,这里简直是天堂。
两个月后,儿子找来了。
他站在门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眼眶红红的。
"爸,妈,你们怎么住这儿了?" 他的声音哽咽,"我找遍了整个县城才打听到你们在这里。"
"这里挺好的。" 我平静地说,"有医生,有护工,不用担心水电费,每个月养老金够付,还能剩一点零花钱。"
儿子眼圈红了:"爸,妈,我对不起你们。我...我现在工作稳定了,晓燕也找到了新工作。我们准备把你们接回家。"
我笑了笑:"不用了。这里有你妈的老同事,她每天打麻将,挺开心的。"
"可是..." 儿子急得直跺脚。
"小强," 我直视他的眼睛,"人老了,就想找个安稳的地方。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们有我们的活法。"
儿子突然跪下来,像小时候那样嚎啕大哭:"爸,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们的!"
老伴儿心软了,上前想扶他起来:"孩子,起来说话,别这样...爸妈不怪你。"
我拦住了她:"让他跪着吧,这是他欠我们的。"
儿子哭得更厉害了:"爸,您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这样...我受不了..."
看着儿子蓬头垢面的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
不管怎么说,那是我的骨肉啊。
"起来吧。" 我最终还是心软了,"钱没了就没了,你好好过日子,照顾好晓燕和孩子,别重蹈我的覆辙就行。"
儿子爬起来,抱住我:"爸,我保证!我一定会补偿你们的!"
从那以后,儿子每个月都会来看我们,有时带着晓燕,有时一个人。
他每次都会留下一些钱,虽然不多,一两千块,但算是一种弥补。
晓燕怀孕七个月时,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她父母没来参加婚礼了:她是农村的,父母不同意她嫁给一个负债累累的城里人。
"叔叔阿姨,我爸妈是乡下人,不懂事,见识短。" 晓燕满脸愧疚,"等孩子出生了,我一定带他们来看您二老。"
我和老伴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慰:儿子虽然做错了事,但找了个好媳妇。
老伴儿在养老院住了两年,病情稳定了不少。
赵院长给她调整了房间,正对着一个小花园。
暖和天的时候,我就推着她去花园里晒太阳。
养老院的老人们都很友善,我们一起种花、下棋、看报,日子过得倒也充实。
有时候,我们还会组织一些活动,唱唱歌,跳跳舞,甚至排练节目在元旦时表演。
我没想到,在这个养老院里,我们反而找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宁和快乐。
三年过去,孙子小虎已经会跑会跳了。
儿子抱着他来看我们,那小家伙虎头虎脑的,特别精神。
"爷爷、奶奶!" 小虎奶声奶气地叫着,老伴儿激动得手都在抖,摸着孙子的脸,眼泪直流。
"爸," 儿子递给我一个信封,"这是我这几年攒的钱,不多,二十万。我知道比不上当年的三十五万,但我会继续还的。"
我看着信封,没有接:"留着给小虎上学吧。我和你妈在这里挺好的。"
儿子坚持塞到我手里:"爸,这是我欠你们的。我不能让您和妈妈的养老钱就这么没了。"
我终于接过信封,轻声说:"那我替小虎保管着。等他大学毕业的时候给他,就当是爷爷奶奶的礼物。"
儿子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后点点头。
小虎长得很像小时候的小强,调皮又聪明。
他缠着我讲故事,我给他讲我在纺织厂的日子,讲他爸爸小时候的趣事,讲我和奶奶年轻时候的故事。
"爷爷,您手上的这块表好旧啊。" 小虎好奇地摸着我手腕上那块上海牌老手表。
"这是爷爷结婚时候买的,五十年了。" 我笑了笑。
"那比爸爸的金表还珍贵呢!" 小虎天真地说。
我愣了一下,心里五味杂陈。
晚上,儿子一家离开前,小虎依依不舍地抱着我的腿。
我蹲下来,把一个小布老虎塞到他怀里:"爷爷小时候也有一个这样的,是你太爷爷给我做的。现在给你,希望它也能保护你。"
那是我唯一留下的童年玩具,陪我度过了很多艰难时光。
小虎高兴地亲了我一下:"爷爷,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我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生命的传承和延续。
送走他们后,我和老伴儿坐在院子的长椅上看星星。
"老李," 她轻声说,"其实儿子也不容易。晓燕多好啊,知道他欠着咱们的钱,还处处替他着想。"
我握着她的手:"我知道。人这一辈子,谁不是在跌跌撞撞中长大的?"
"你还记得咱们结婚那会儿,也是一穷二白,连房子都是借的亲戚家半间,不也过来了吗?" 老伴儿回忆着。
我笑了:"所以啊,我不怪他。只是我们老了,没那么多时间等他成长了。"
"这几年在养老院,我反而活得轻松自在。" 老伴儿靠在我肩上,"以前总为儿子操心,为钱发愁。现在倒好,什么都不用想了。"
是啊,人老了,看透了,反而活得通透了。
那三十五万养老金,换来了我们晚年的清醒和自在,也算值了。
养老院的钟敲了九下,我们起身回房。
老伴儿走得慢,我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在星光下。
第二天一早,儿子突然打来电话:"爸,我想再说件事。"
我问他什么事,他支支吾吾半天,终于说了实话—晓燕怀第二胎了,他们的小公寓实在太挤,想买套大点的房子,首付还差十万。
"要不...您看能不能从那二十万里拿出一部分..." 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小强,你是怎么想的?"
"爸,我...我知道不该开这个口,可是..." 他急切地解释。
"二十万确实是你还给我们的钱。" 我平静地说,"但那已经不是我们的养老钱了。你听好了,那笔钱我已经存进了小虎的名下,作为他将来上大学用的。你想动,得问问你儿子答不答应。"
电话那头沉默了。
"爸,我明白了。" 儿子最后低声说,"您放心,我不会再动那钱了。我自己想办法。"
挂了电话,我长出一口气。
这或许有些冷酷,但对儿子,有时候严厉才是真正的爱。
人生就像下棋,每一步都是选择,每一步都不能回头。
六十八岁的我,终于明白,老年人最大的财富,不是子女,不是金钱,而是活出自己的尊严。
小强上周来电话,说想接我们回家住。
我婉拒了。
这里的四季,我们已经看了七年;这里的朋友,已经陪伴我们走过了无数个日夜。
我们老了,需要的是安稳,是平静,是不被打扰的晚年时光。
明天是老伴儿的七十大寿,我准备了一盆她喜欢的君子兰。
屋前的银杏树又黄了一季,叶子像一把把小扇子,在风中摇曳。
我想,人生大概就是这样,物是人非中,依然能找到自己的色彩。
昨天小虎来电话,奶声奶气地说,等他长大了,要来接爷爷奶奶住大房子。
我笑着应下,心里却想:孩子,等你长大了,或许就明白,家不在大小,而在人心;亲情不在嘴上,而在行动;生活不在富贵,而在平安。
这大概就是我们老一辈人,用大半生换来的朴素道理吧。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