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靠着高强度的学习,在高考中脱颖而出,完成了 211 本科和 985 硕士的学业。
发现丈夫出轨,是一件很微妙的事。
朋友聚餐时,一向高冷的他,忽然主动给在场的每个人夹了菜。
后来。
我听见他在书房低声念《罗马假日》里的一句台词。
“为了和你握手,我握遍了所有人的手。”
呵。
1
我和罗森都来自一个偏远的小县城。
我们是那种典型的“小镇做题家”。
靠着高强度的学习,在高考中脱颖而出,完成了 211 本科和 985 硕士的学业。
毕业后,我们都考进了体制内工作。
从基层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在陌生的省城慢慢扎根、发展。
如今。
我们各自晋升为部门领导,拥有了体面的社会地位,买了车和房,公积金完全能覆盖房贷。
总之,我们以中国人最传统、最踏实、最不走捷径的方式,实现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完成了主流价值观中的阶层跃迁。
今年,我和罗森又有两件喜事。
第一件是年初,他被调到一家企业担任领导职务,工资待遇一下子翻了好几倍。
另一件,是我怀孕了。
是的,婚后 6 年,我才怀上孩子。
罗森家三代单传,他有家族遗传的弱精症,30 岁后基本就很难生育了。
我们这几年的求子之路,比创业买房还要艰难。
好在 2 个月前,在罗森 30 岁的第一个春天,我终于怀上了。
拿到报告时,一向情绪内敛的罗森抱住我,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出来。
2
在这个城市打拼多年,我们几个朋友一直保持着定期聚会的习惯。
今天也不例外。
等大家坐定准备开饭的时候,众人围着罗森一阵夸赞,说他年轻有为,升副处只是时间问题。
罗森只是淡淡地笑着。
他在单位以“笔杆子”著称,一直很受器重,骨子里也带点清高。
“成虎两口子今天也来。”
有人突然说道。
大家的脸色瞬间都有些微妙的变化。
成虎是罗森的老乡,前两年做包工头挣了点钱,后来染上赌瘾,不仅败光家产,还成了失信人员。
每次聚会他都喝得烂醉,骂天骂地,抱怨社会不公,上次还跟一个老朋友打起来,把人打进了医院。
“是我让他来的。”
罗森放下茶杯,平静地说。
“毕竟是多年的朋友,不能因为人家落魄了就断了交情。”
大家见他这么表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笑笑点头。
我微微皱了皱眉,倒不是别的,主要是我现在怀孕了,成虎抽烟抽得很凶,一根接一根,我提醒他一下,他还一副“你瞧不起人”的样子。
我正想跟罗森说说这事,却见他目光看向门口,好像在等什么人。
“砰!”
门被猛地推开。
我吓了一跳。
只见成虎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
“停车收老子二十,他怎么不去抢!”
他又指着身后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哪家女人不帮着自家男人,就你他妈的胳膊肘往外拐!”
他身后,一个女人低着头跟了进来,脸上隐约有手指印。
这是成虎的老婆沈柔,长相温婉,性格温柔,可惜命不太好,嫁给了成虎这么个暴脾气的丈夫。
“瞎喊什么!注意点!”
罗森突然沉声开口,语气很不高兴。
成虎一看到他,立刻换了一副脸,满脸堆笑。
“哥,抱歉抱歉,我这暴脾气,又没注意场合,一会儿我自罚三杯!”
说完,他大大咧咧地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夹花生米吃,完全不顾身后的人。
沈柔窘迫地站在门边,手悄悄把一缕头发垂下来,显然是想挡住脸上的伤痕。
大家露出同情的眼神,都刻意把目光移开,免得让她更尴尬。
我叹了口气,大声说:
“沈柔,快入座吧,一会上菜了。”
她感激地朝我笑了笑,走了过来,坐在成虎旁边。
“谢谢嫂子。”
说完,她又越过我,看了眼罗森,小声说:
“谢谢哥。”
罗森的脸色微微绷紧,没说话。
饭桌上,成虎又开始骂骂咧咧,一口烟,一口酒,很快脸就红得像虾一样。
沈柔一会儿帮他剥虾,一会儿给他倒酒,自己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我正准备开口让她多吃点,罗森突然动了动筷子,给旁边做东的谭哥夹了块鱼。
谭哥笑着说:“今天我做东,该我招呼你才对。”
“都一样。”
罗森淡淡地说完,又站起来给下首的一个人夹了个虾。
他就这么按顺序给每个人夹了一筷子菜,或者盛了一碗汤。
在场的人都有点受宠若惊。
“森哥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是啊,这可让我们太不习惯了。”
“指定是因为嫂子怀孕了,森哥心里高兴!”
“对对对!这就难怪了!”
我本来也有些意外,但听大家这么一说,觉得确实有道理。
罗森性格内敛,不善于表达,我怀孕对他,对他整个家族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
他老家的父母甚至比当初知道他考上公务员还要激动。
我笑着想打趣他几句,却见他微微抬眸,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右前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沈柔低着头,拿勺子小口小口地喝汤。
垂下来的碎发间,一双眼睛微微泛红。
……
罗森刚刚给她盛了一碗鸡汤。
3
我在单位负责人事工作,
在观察人和人际关系方面,我比其他人要成熟和敏锐一些。
比如我一眼就看出来,
罗森今天反常的举动,是为了给沈柔送去那碗汤。
罗森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沈柔呢?
我不禁回想起两个月前,
成虎父亲去世,罗森作为同乡一起去吊唁,顺便看望公婆,
他去了五天,和成虎夫妇同去同回。
难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我的职业敏感让我不会轻易下结论,
毕竟,客观来说,罗森对我一直还不错。
我们是在大学人工湖边认识的,
他是每天早读去得最早的人,我是第二个。
我们很相似,
都来自小地方,家境都不好,
都是家里三代人努力供出来的希望,
多年来,压力和荣誉都集中在我们身上,
我们一路努力不敢有丝毫松懈。
我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同类,
就像在黑暗的海底孤独前行时,
发现原来我不是一个人。
我想,我对他来说,意义也是一样的……
对于白天餐桌上的事情,
我一个字都没提。
晚上,他抱着我,欲望难以抑制,
“晴晴,还不可以吗?”
“嗯,还没满三个月,再等等。”
他重重喘了几口气,起身下床,无奈地说:
“我去冲个凉水澡。”
我迷迷糊糊睡着时,被他叫醒,
他皱着眉,
“成虎又发酒疯了,正在家里砸东西呢,我去看看。”
“谁给你打的电话?”我问。
“……他老婆,电话里她和孩子都哭得很厉害,好像很严重。”
我看了下手机,已经快十一点半了,
“太晚了,别去了。如果真有问题,她完全可以报警,
而且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你又不是他们亲戚朋友——”
“关晴!”
罗森突然大声打断我,
我被他吓了一跳,
他满脸不耐烦,眼神里透着一丝陌生的嘲讽,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私了?你现在日子过得好了,
就看着自己的同类受苦不管?沈柔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要不是没办法,她会找我求救?关晴,你对朋友说出这么冷漠的话,
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
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一样。
我已经很久没和人吵架了,
不管是同事、家人还是罗森。
很早我就明白,吵架解决不了问题,
只会让双方在失去理智中把对话变成情绪的碰撞。
即使吵架,那也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生气伤的是自己的身体。
此刻,我闭了闭眼睛,平静地问他:
“我现在的日子是我自己一步步奋斗来的,
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不幸而感到羞愧?”
罗森站在床边,冷冷地瞪着我,
“我今天非去不可。”
那天夜里,罗森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并不清楚,
我出门上班时,看到他的鞋子倒在门口,
小卧室的门紧紧关着。
那天我有一个组织评议会,
非常重要,
我不能让他的事情影响我的情绪。
4
这场小风波,晚上就平息了。
下班回到家,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切好的水果盘,还有一个生日蛋糕。
他端着一碗汤走出来,语气轻松地笑着说:“正好,快洗手吃饭,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酱烧鱼。”
我垂下眼睛,慢慢把包放在门边的柜子上,抬头,也露出一丝微笑。
“生日快乐。”
他打了个哈哈。
“31 岁了,都成老男人了。”
吃饭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提到:“昨天晚上我去教训了成虎一顿,回来怕吵醒你,就在隔壁房间睡了。”
我点点头,没说话。
吃完饭起身时,我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他说:“我最近睡眠不太好,要不你先睡小卧室?”
他愣了一下。
“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和罗森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我忙着处理单位新进人员的面试和入职流程,他则忙着启动公司的一个新项目。
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们都是那种理智大于感性的人,做任何事都会权衡利弊。
我想,这大概就是和理性的人结婚的好处吧。
但很快,我发现我错了。
5
弟弟关峰突然给我打电话。
他比我小六岁,刚硕士毕业,正在四处找工作。
他先是绕了好大一个圈子,说了好多无关紧要的事,才试探性地问:“姐,你和姐夫最近关系怎么样?”
我有些奇怪,“有啥事你就直说呗。”
他吞吞吐吐地说完,我心中一股怒火慢慢烧了起来。
关峰学的是材料工程,这几年,他所在学校这个专业的学生,只要想留在本市的,几乎都被罗森现在管理的那家公司招揽了。
可关峰说,他在面试环节就被刷下来了,理由是上级领导没通过。
“姐,我们班八个想留在本市的,就我一个被拒了,所以我想是不是姐夫那边有什么别的想法……”
挂了电话,我调整了一下情绪,立刻给罗森打电话。
他没接。
十分钟后,他回过来。
“关峰有哪一点不符合你们公司的招聘条件?”我直接问道。
他在电话那头愣了两秒,然后缓缓开口。
“青青,他并没有不符合的地方。”
“那他为什么没过?”
“嗯,是这样,这次领导班子想招一个有社会经验的人,所以少了一个名额。经过综合考虑,是我主动提出把关峰的名字拿掉的。我刚上任不久,一来就招自己小舅子,难免被人说闲话。青青,你应该理解一下——”
“我不理解。”我打断他,“关峰的专业在前,你调任在后。即使不是你去当领导,他也能顺利进那家公司,根本不存在什么徇私舞弊。再说,你说领导班子想招有社会经验的人所以少了一个名额,你是分管副总,这难道不是你提议的?”
罗森沉默了几秒,语气冷了下来。
“关晴,你也是干人事的,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么不成熟!总之这事已经定了,不是你闹脾气就能改变的。”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我捂住肚子,弯下腰,一阵阵剧痛。
关峰考大学时,就立志要进这家行业内的大国企,没想到我作为他姐姐,不仅没帮他实现目标,反而因为这个姐夫,拖了他的后腿。
我心里难受极了。
6
我跟罗森开始闹别扭了。
但他这次的态度特别强硬,完全不顾我怀着孕,情绪上需要照顾,一点都没打算让步。
关峰反过来安慰我。
“姐,别怪姐夫,他刚到新公司肯定有很多难处,我反正还年轻,去别的公司锻炼锻炼也挺好。”
两天后。
我和同事在外面吃饭,意外碰见了沈柔。
她和几个男男女女在吃饭,说着家乡话,应该是老乡聚会。
看到我,她抿嘴一笑,带着个男人走过来。
“嫂子,这么巧。”
我微笑着点头,“是啊,真巧。”
她身边那个男人冲我笑得一脸热情。
“小舅妈跟我说,您是罗总夫人,我特意过来打个招呼,我是他手下员工。”
我客气地问。
“你好,你是哪个部门的?”
他笑着说。
“我是新招进来的,还在实习。这次多亏了罗总,公司本来不招非应届生的,要不是小舅妈找他帮忙破个例,我连机会都没有。”
……
我垂下眼,好一会儿没说话。
沈柔细声细气开口。
“等哪天,我和成虎约你和森哥,我们四个人一起吃个饭,好不好嫂子?”
桌上的汤碗,浮着一层白色的油花,看着就让人觉得腻味。
我缓缓抬眸,笑了笑。
“好呀。”
7
晚上十点,罗森走进来时,我正靠在床上看书。单位党办组织「阅读分享会」,我选了《毛选》。
他手一伸,递给我一叠钱。
“关峰刚毕业要在外面租房,这5000你给他,算是我这个姐夫的一点心意。”
我扫了一眼他手中的钱。
“不用了。”
罗森眉心皱起,沉默了几秒,又带着几分隐忍地说:
“关晴,你总不至于还在为面试的事生气吧?我现在是有点权力了,可正是因为有了这点权力,做事更要小心谨慎,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我呢?”
我合上书,“不用的意思是,关峰不用租房,他买房了。”
罗森一愣,露出惊讶的表情。
“买房了?关峰哪来的钱买房?你们家就你爸妈那点退休工资,之前不是还说盼着他毕业上班——”
我忽然抬头,沉默地盯着他。
他突然和我对视,意识到什么,表情有些不自然,清了清嗓子才又说:
“他是硕士,就算进不了这家公司,也总能找到工作的。哎,晴晴,我们是夫妻,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你现在还怀着孕,别再为了这点事和我生气了,好吗?这钱你拿给他,他怎么可能有钱买房?”
“本来没有,但我借了他30万,现在房价在降,买套二手小公寓首付正好。”我慢慢解释,语气很平静。
“你说什么?”罗森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给了他30万?关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自己做主,现在才告诉我?”
我身体后仰靠在床上,歪头看着他。
“罗森,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太累了,怎么连话都听不清楚呢?我刚说的是借,不是给。还有,这和两年前你姐离婚,你拿了30万给她买房,事后才告诉我,不是一回事吗?”
他脸色难看,“这怎么能一样?”
“这怎么不一样?”
“我姐是被赶出婆家无处可去,而且后来我也征求了你的意见,你也同意了。关峰他刚毕业,年纪轻轻的,买房又不是多着急的事!”
我慢慢点头。
“是啊,本来关峰顺利入职,能住国企员工宿舍,的确不着急买房。可他现在被刷下来了,没地方住,干脆把买房计划提前了。至于说擅作主张,我现在不正在征求你的同意吗?”
罗森愣在那里,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话来。
“罗森,我能体谅你姐姐,你就不能体谅下我弟弟吗?或者你觉得,在这个家我没有权利做这件事?”
我静静地看着他。
三年恋爱,六年夫妻。
我很了解他。
性格天性让他在面对突发状况时,情绪会一下子真实地暴露出来;性格后天的部分,则能让他很快冷静下来,并在短时间内做出理智的判断。
钱已经给了,事情已成定局。
而显然事出有因。
这个因由他而起,由我扩大。
很公平。
卧室一时安静下来。
罗森站在床前,神色几番变化后恢复如初,甚至还露出一丝宽容的笑。
“当然,晴晴,这个家你自然是有权做主的。关峰是你亲弟弟,又不是外人,他的人生大事,我们借钱是应该的。”
我嘴角微微上扬,温和地说:
“好了,我有点累了,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他沉默着往外走,到门边又转身,沉吟着开口。
“还有件事跟你说一下,成虎两口子想请我们吃饭,你如果不想去,我就自己去得了。”
“我去。”
8
成虎请的是家宴。
我和罗森到的时候,他正背对着我们,在阳台低声接催债电话,语气里满是无奈。
他九岁的儿子小虎给我们开的门。
见了我们也不打招呼,只是捧着手机,一脸冷漠地走进房间。
成虎挂了电话,沮丧地转过身看到我们,赶紧过来招呼。
嘴里却冲着正端热汤从厨房出来的沈柔发火,骂她没眼力见儿,客人来了也不知道。
沈柔被骂得一哆嗦,滚烫的汤溅在手上,瞬间烫红了一大片。
罗森把礼品重重放在桌上,粗声说:
“行了行了,我是来吃饭的,不是来看你骂人的!”
沈柔咬了咬嘴唇,挤出一个笑容说:
“我没事,他心情不好,让他发泄几句,我也少不了一块肉。”
罗森扫了一眼她的手,面色阴沉。
我有点纳闷,不明白罗森为啥这么关注她的手。
沈柔是个勤快又能干的女人,一个人忙前忙后,做了满满一桌菜。
吃饭的时候,罗森好像没忍住,对成虎一顿说教:
“人家每天这么好地伺候你,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以后可别再动手了!这是家暴,知道不,人家能告你的!”
成虎一边喝酒一边点头,含糊不清地说:
“行行,我知道了。”
沈柔却“噗嗤”一笑,说:
“算啦,男人在外面做事压力大,忍不住发火也正常。他要是不冲最亲的人撒气,还能冲谁呀?我每天把家打理好,日子慢慢就会好的。”
我正低头喝汤,听到这话猛地抬头,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却听到身旁罗森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那叹息里好像透着点感动。
成虎已经喝多了,此时一脸得意,舌头都有点大了:
“哥,她虽然没嫂子能干,但伺候人这方面,嫂子可比不上她了!床上那更是弄得你——”
“成虎!你喝多了就给我滚去睡!”
罗森大声打断了他。
沈柔脸一下子红透了,羞得不知所措,慌乱间和罗森对上目光,赶忙找个话题说:
“啊,森哥,我那远方侄子的事还得好好谢你,要不是你——”
“你记错了!”
罗森用更严厉的声音打断她,脸绷得紧紧的。
“我怎么可能认识你侄子,你肯定弄混了!”
沈柔一愣,满脸茫然,显然不明白他态度为啥突然变了。
空气一下子安静极了。
我笑了笑,开口打破了僵局:
“沈柔,你不仅要谢他,还得谢我才对。毕竟,你侄子那个破例进公司的名额,是罗森把我弟弟刷掉才让出来的呢!”
这话一出口,沈柔眼睛瞪得老大。
罗森的筷子僵在了半空中。
9
回家的路上,我全程沉默不语。
进门后,我直接走进卧室开始收拾行李。
罗森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才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进来。
他站在门口,声音低沉而缓慢。
“关晴,这件事有误会,你先别冲动,听我解释,我保证下面说的都是实话。”
我没有回应,也没有抬头看他,只是继续不紧不慢地折叠衣服。
“关于关峰的事,我承认我有私心。”
“刚到公司,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必须小心行事。如果我刚来,小舅子就进了公司,了解内情的人或许不会说什么,但那些不了解内情,或者根本不在乎内情的人呢?他们只会抓住结果大做文章。所以我的私心,是想从根本上避免这种可能,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至于沈柔的那个亲戚,纯粹是凑巧。反正名额空着也是空着,我就想着做个顺水人情。”
“当然,这个名额很抢手,为什么给沈柔,是因为……因为我很同情她。”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重。
“那次和他们两口子回乡,我亲眼看到成虎和他妈妈对她又骂又打。唉,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我姐……”
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准备将箱子推出去。
罗森一把抓住我的手。
“晴晴,别冲动好吗?这件事确实委屈了关峰,但你借钱给他,我也没说什么不是吗?我们这么多年感情,你又怀着孕,难道就因为这件事就要跟我翻脸?”
他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眼尾也泛红了。
除了怀孕那次,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这么激动了。
我慢慢挣脱他的手,语气依旧平静如水。
“我去培训。”
他眼眶通红地看着我,仔细打量我的表情,试图判断我说的是真是假。
“培训?没听你说要参加培训啊。”
我低下头,拿出手机给他看。
屏幕上有一条管理培训会议的通知,地点就在本市的母校。
他愣了一下,还是有些迟疑地问: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怀孕后不打算参加任何培训,为什么这次突然又要去?”
“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我又想参加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
我自己开车去了母校的宾馆,办理了入住,开始了为期四天的培训。
第一天,罗森给我打了九个电话,发了十几条叮嘱的微信,我一个都没接,一条都没回。
第二天,他发微信说关峰要买房还要装修,他刚好发了五万的季度奖金可以赞助,钱已经打给关峰了。我还是没回。
第三天,他说沈柔的远方侄子因为实习考核不合格被劝退了,正在安排通知落选人员入职。
第四天。
他问我需不需要来接我。
我说好。
10
入职后,关峰特意来找过我一次。
我们姐弟俩感情一直很好。
他五六岁的时候,就会在我被高年级同学欺负时,边哭边挡在我前面说:“姐姐你先跑。”
这次的事,他很担心我。
“姐,你是不是和姐夫吵架了?”
我摇头,“没有啊,你知道的,你姐向来不擅长吵架。”
他皱着眉。
“可姐夫他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还主动给我钱……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姐,如果因为我影响了你们的感情,我宁愿不要这份工作。”
我拍了拍他的头,“傻小子!这有什么不安的,你得到的是本来就该属于你的,现在,只是恢复了正常而已。至于那些钱,唔,就当是补偿费,这很正常。”
关峰语气认真地说:“姐你放心,那些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绝不让人说你是扶弟魔。”
我失笑。
“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做的?姐夫可不是那种轻易会改变主意的人。”
我温和地告诉他:“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很多种,不是非得撕破脸皮大吵大闹。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对吧?”
……
一个月过去,我和罗森的生活没什么变化。
事实上,从始至终我们没有因为这件事翻脸、吵架,一切的不同表达,都控制在日常生活的框架和节奏里。
仿佛不经意出现了一个问题,又不经意消失了。
罗森减少了和成虎的来往,更是绝口不提沈柔,仿佛突然切断了和他们两口子的联系。
他每天准时上下班,周到体贴地照顾我的孕期。
三个月一过,我食欲大开。
他又开始认真琢磨我每天的饮食。
日子仿佛是幸福又安宁的。
除了两件小事。
第一件,是我从他衣服口袋里发现了一张金店收据,价格28888元。
我拍了照,去了那家店。
店员给我看了照片,是一个金镯子。
“我记得你丈夫,他买的时候说要给你一个惊喜,你们真幸福。”
第二件,发生在上周。
我的车出了点问题在4S店维修,这几天都是罗森接送我。
那天下大暴雨,我在约定的路口等了他40分钟,打他电话一直显示通话中。
他开车赶到时,我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临时接了个上级领导的电话,来晚了,你怎么不知道打个车啊?”
“下雨打不到车。”我打了个喷嚏。
但昨天,我去朋友的蛋糕店买甜点时,朋友跟我说:
“下暴雨那天,你丈夫的车停在我店门口,停了快一个小时,我还以为车上没人呢,结果后来车子突然发动走了,搞了半天人家在车上打电话呢!”
我一怔,“几点的事?”
“下午五六点吧。”
我转身,望向店门口。
这儿离我等他的路口,就差了一个转角。
也就是说,那天,我在大风大雨中等他40分钟时,他在离我一个转角的地方,坐在车里打电话。
有什么紧急的事,连往前开一点点都做不到呢?
当天晚上,我听见他在书房看《罗马假日》,口中低念一句台词。
“为了和你握手,我握遍了所有人的手。”
他说这话时,微微眯着眼。
脸上漾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
11
我想起在母校培训的第四天。
那天,我去了人工湖,一个人待了好一会儿。
望着湖面波光闪闪。
我犹豫,徘徊。
中途接到妈妈的电话。
“晴晴,妈妈腿不好没法去照顾你,怀孕要保持好心情,能多吃就多吃点,记得一切为了孩子。”
刚挂了妈妈的电话,婆婆的电话就来了。
“晴晴,你现在需要补身体,我和罗森他爸准备去照顾你,你想吃什么我提前准备!”
紧接着,仿佛约好了似的,罗森发微信问我需不需要他来接。
我一条条翻着微信,手轻轻放在肚子上。
离开人工湖前,我回复了他一个“好”字。
……
罗森有他的优点。
聪明、踏实、能吃苦,为了目标能一直坚持努力。
最关键的是,他有前途。
这一点很重要。
至于缺点。
我之前觉得主要来自他的性格,比如自私、急躁、虚荣……
但这些也是人的天性,我也有。
只要能合理控制,理性看待,其实并不足以阻碍人生。
可现在。
我觉得或许要考虑更多层面了。
毕竟环境变了。
他第一次站在了人生从未达到的高度。
新环境带来新问题。
新问题,就得有新的解决办法。
人生啊,我们都在摸着石头过河。
只是我没想到。
命运的曲折和壮阔,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展开。
猝不及防。
来势汹汹。
12
在车子取回来的前一天,我去市妇联开会。
因为散会时间早,我自己打车回家。
在高架桥上,车子被一辆卡车猛烈追尾,车身连续翻滚,撞上桥墩后才停住。
我晕过去之前,看到司机正在挣扎着往外逃。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嘈杂声中,我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
外面很乱,好几辆车都遭了殃,但我这辆最严重。
我感觉肚子有点隐隐作疼。
正慌乱时,救护车鸣笛赶来。
透过玻璃窗,我看到出租车司机对着医护人员说话,还指了指这边方向,医护人员立刻朝我这边跑来。
我刚放下心,突然看到罗森。
他拦住了医护人员。
神情严肃,大声喊着。
他那铿锵有力的声音传进我耳朵。
“先救孩子!”
“我要求你们,先救孩子!”
他身后,沈柔满脸焦急,怀里抱着哇哇大哭的小虎,小虎小腿上还流着血。
……
等我醒来时,我正躺在医院里。
医生温和地对我说:
“还好你有安全意识系了安全带,就额头有点外伤,现在醒了就没事了。”
“孩子呢?”我摸了摸肚子。
“问题不大,注意观察就行。”
我沉默了一会儿,又问:
“这次事故的受伤人员,都送到这里来了吗?”
“对。”
医生走后,我下了床。
顺着病房一间间找,终于,在最角落的病房里,看到了要找的人。
床上,小虎一只脚打着石膏,睡着了。
沈柔坐在一旁抹眼泪,看着楚楚可怜。
“森哥,还好今天有你,不然那种情况,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罗森站在她身旁,表情隐忍地伸手想去摸她的头,又顾忌什么,手停在半空中没动。
沈柔看到他的手,脸微微一红。
过了一会儿,她低声说:
“森哥,你对我这么好,我愿意的。”
罗森的唇紧紧地抿着。
“客气什么,都是朋友,应该的。”
沈柔垂下头,露出白皙的后颈,声音柔得像水。
“不,从没人对我这么好,森哥,我都记在心里呢。那次我抱着试试的心态问你能不能帮我侄子,你一口就答应了。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还把我放在了嫂子之前,虽然这样不好,但我,我真的很感动!”
“那天下大雨,我只是有点害怕,你连车都不开了,停在半路就陪我聊了一个小时。”
“还有今天,出了意外,我不知道找谁就给你打电话,没想到你那么快就赶来了。”
“我命不好,小时候家里重男轻女,结婚后成虎又打打骂骂,这是我第一次有被人呵护的感觉。”
说着,她握住罗森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罗森没有抗拒。
“森哥,我其实一直记得两个月前的晚上。我们从成虎老家山里往县城赶,成虎在副驾驶呼呼大睡,我和你被行李挤得没有位置,不得不挨得紧紧的。”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忍得很难受,我知道,嫂子怀孕你一定很久没有了,所以我才伸手,用手……”
“我记得。”罗森忽然开口,“山里的夜很黑,你的手很白,我从没见过那么白的手……”
沈柔更羞涩了,“森哥,我就帮你那么一次,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我心中真的过意不去。”
罗森沉默了一会儿,哑声说:
“一次,胜过很多次。”
13
公婆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从手术台上回到病房。
得知我在医院受伤,他们直接从火车站赶了过来。
看到我红肿的眼睛、惨白的脸,婆婆声音都颤抖了。
“孩子,孩子不会……”
我虚弱地躺在床上,痛哭出声。
“爸,妈,孩子没了!”
“医生说,如果我早来五分钟,孩子就能保住。偏偏第一辆救护车被人拦走了,他们抢走了救护车,抢走了我孩子的救命时间!”
公公气得赤红了眼,怒吼道。
“是谁?是谁害死了我孙子!我要让他们偿命!”
我情绪太激动,哭着哭着就昏了过去。
后来的事,我是听护士跟我说的。
公公婆婆问清楚了事情经过,冲到了沈柔的病房。
当时罗森不在,他正在外面给她母子买吃的。
他捧着饺子回来时,看到的是自己的父母,正把沈柔按在地上不停扇耳光,谁也拉不住。
沈柔动弹不得,脸肿得变了形,嘴里发出连绵不绝的惨叫。
婆婆一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儿子,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
“儿子!就是这个女人的孩子抢了你媳妇的救护车!你的儿子没了啊!”
罗森瞪大了眼睛,手里的碗滑落。
热气腾腾的饺子滚落了一地。
14
在我躺在病床上昏睡的时候。
公婆得知拦住救护车的人竟然是自己儿子,在狠狠抽了罗森几巴掌后,仰头发出一声长叹。
“都是命啊——”
他们在万分悲痛中商量决定,绝不能让我知道这件事。
不然,我一定会恨死他。
所以当我醒来,看到浑浑噩噩的罗森,他抽泣着说自己没保护好孩子时,他只能痛苦又愧疚地半跪在地上,默默地流下两行滚烫的泪。
我在医院住了几天后就回了家休养。
公婆满心期待而来,伤心欲绝而去。
他们走时,对我满是怜惜。
“罗家如果注定绝后,谁也没办法,只是委屈你了。”
接下来一个月,罗森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本来工作很忙的他,把工作以外所有时间都花在我身上,比真正的坐月子还尽心。
大部分时间,我躺在床上,吃着他亲手做的月子餐,或者看看书。
我在他的日渐消瘦中慢慢恢复。
单位领导和妇联代表都来看过我。
我是外出开会,在工作时间出的车祸,算工伤。
单位一把手是女领导,对我的遭遇感同身受。
她站在我床边,好言安慰。
“关晴,工作的事不用担心,不要有任何负担。单位上上下下都看在眼里,你的工作态度和敬业精神大家有目共睹,这次年度评优,你的票数最高。”
我面露感动。
“感谢领导,感谢同事们,以后的工作我一定不负期望。”
“好好把身体养好,以后一定会有更多机会发挥你的作用。”
女领导一行人走后,我靠在床上闭眼冥思。
罗森走进来,温柔地问我。
“晴晴,今天想喝什么汤?”
我睁开眼,想了想。
“排骨藕汤吧。”
“好,我现在就去菜市场买新鲜的!”
看着罗森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我拿起床边的书,口中一字一句念着笔记。
“要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打破前进路上的重重障碍。”
“把劣势转为优势。”
“化不利条件为有利条件。”
15
在我身体快完全恢复时,成虎带着沈柔来看我了。
我对沈柔很热情。
但她见我时眼神躲躲闪闪的。
说话间,我眼神一扫,落在她手腕上。
“沈柔,你这个金镯子真好看,很贵吧?”
成虎“嗤”了一声。
“她哪来的钱买真金,那是在外面地摊上买的假货,不值钱。”
沈柔露出一丝慌张,连忙说:
“是啊是啊,几十块钱买的,我就看着亮,买来玩玩。”
我想起什么,笑着拿出手机翻出照片。
“你看,这个镯子是罗森偷偷买了想给我个惊喜,要不是我在他衣服里发现收据,我还不知道。”
成虎眼睛一亮,“哟,你这个是真的吧,多少钱?”
“收据上写着,两万八千八。”我笑着说,“不过你们可得给我保密,他还没给我呢……”
说到这里,我忽然顿住了。
“咦,这款怎么和沈柔手上的有点像?”
成虎凑过来,眯起眼睛。
“还真一模一样。”
沈柔勉强挤出个笑容,“可能是仿的同一款式,现在假货都照着真货做。”
我一笑,“也是,地摊上怎么可能买到真货。”
成虎看了看手机照片,又看了一眼沈柔的手腕,皱了皱眉。
我又开口讲起八卦。
“沈柔,难得你来陪我聊天,我这段时间在家里可憋坏了。哎,你记得我家对门那对夫妻吗?现在卖房走人了。”
沈柔勉强问,“啊?为什么?”
我摇头叹息,“对门那个男主人,和别人老婆出轨,被人家老公当场抓住,为了息事宁人,只好赔了人家一大笔钱,连房都卖了……”
成虎坐在一旁,半天没说话。
16
我开始上班后,罗森的状态却越来越差。
这个夭折的孩子,对他打击很大。
他在我面前强颜欢笑,更多时候,独自发呆,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
成虎突然开始频繁约他喝酒。
他起初怕我介意,都拒绝了。
我心疼地对他说,“没事你去吧,这段时间大家都不好过,有个朋友聊聊,放松放松也好。”
他看着我,眼里满是感动。
“晴晴,现在医学这么发达,等你养好了身体,以后一定会再有机会有孩子的。”
我点头,“是的,我一定会再有孩子的。”
他或许在骗我。
但我绝对没有骗他。
毕竟医生告诉我,我这次身体恢复得很好,完全不影响以后受孕。
女领导很讲信用。
恢复上班后,她开始重用我。
“关晴,在工作中,女性相比于男性的确有很多吃亏的地方,但只要努力,只要肯实干,我们一定不会比他们差。”
我越发认真地投入到工作中,抓住属于我的机会。
有一天晚上,我正准备睡觉,罗森忽然面露难色开口。
“成虎又喝醉了在打人,这回居然两口子同时给我打电话,晴晴,你如果需要我陪,我就不去了。”
“你去。”我严肃地说。
“赶紧去,出了事就不好了。”
那天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屋外的动静吵醒。起床出去,震惊地看见成虎居然大大咧咧地坐在客厅里。
“嫂子,你睡你的,我陪森哥回来拿点东西,拿了就走。”
成虎搭着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疑惑地去了书房。
迎面碰上罗森正出来。
他衣着凌乱,头发乱糟糟的,脸上竟然有清晰的手掌印。
“罗森,发生什么事了?”
他一慌,手里的钱洒落一地。
“没事没事,开车时不小心把人家摊子撞翻了,我拿点钱让成虎赔给人家,放心吧。”
成虎拿钱走时,眼神瞟了瞟罗森,晃着手中的手机,意味不明地说:
“哥,我先拿这么多,不够再说,行不?”
罗森的下巴抽了抽。
“赶紧走。”
他们都说没事,我也就回屋接着睡了。
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17
半年后,我正在会议室里给领导们汇报工作,手机突然响了。
一看是警察局的号码,我心下一紧,接起来,对方只说让我去一趟警察局,具体什么事却支支吾吾不肯说。
领导听到后,马上喊了工会的人陪我一起去。
到了警察局,警察面色严肃地告诉我,我丈夫罗森和别人打架,把对方的耳朵给割了。
我一时愣住了,脑子一片空白。
“谁割了谁?”
我下意识地问。
“罗森割了成虎的耳朵。”
警察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详细地给我讲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半年前成虎家暴沈柔的那个晚上,罗森去他家劝架,结果两人都喝多了。
成虎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客厅,而卧室里却传来他老婆沈柔暧昧的呻吟声。
他走进去,看到罗森和沈柔纠缠在一起,顿时气得失去理智,冲上去把两人拉开,把罗森按在地上一顿暴打。
为了封住成虎的嘴,罗森没办法,只能答应给他一笔钱。
那天半夜我撞见他们,就是这么回事。
可成虎欠了一屁股债,哪是一笔钱就能打发的。
接下来这半年,成虎一直用手机拍的视频勒索罗森,陆陆续续从他那儿要了 180 多万。
我惊讶得脱口而出:“不可能,他哪来这么多钱!”
“网贷,罗森自己交代,他从各种网贷平台上借了 100 多万。这一次,成虎又狮子大开口,找他要 50 万,他一时冲动,在成虎家拿起厨房的刀,就冲了上去,把成虎的耳朵给割了。”
我呆呆地坐在那儿,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工会的人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关科长,你可千万要挺住。”
18
成虎因犯巨额勒索罪,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
罗森因严重违法违纪被开除公职,同时还因犯故意伤害罪,被判了一年有期徒刑。
我是在监狱里和罗森办的离婚手续。
他那些借贷的事我完全不知情,所以债务跟我没关系。
签离婚协议那天,是我时隔数月后第一次见到他。
他瘦得吓人,整个人都变了模样。
没有我想象中的痛哭流涕。
他漠然地坐在那里,神情麻木又呆滞。
看到我时,他身体一颤,头深深地低了下去,低得有些诡异。
整个过程,他都在微微发抖。
而我则保持着平静和淡漠。
临别的时候,他突然叫住了我。
我转身看向他。
他的目光里透着一丝迷茫。
“你说,人的命运怎么这么奇怪呢?不久前,我还站在高处,意气风发,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关晴,你说说,这是为什么啊?”
我平静地看着他。
“罗森,你忘了初心,忘了来路,走到今天,每一步都是你自己选的,你扪心自问,真的不清楚吗?”
……
回到单位,同事们纷纷向我表示祝贺,说我的挂职锻炼申请批下来了。
两个月前,因为罗森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我找到领导,诚恳地表达了自己想换个环境工作一段时间的想法,希望能有到区县挂职锻炼的机会。
我迈着稳重的步伐,准备去找领导表示感谢。
路上,我接到了医生打来的视频电话。
那次手术后,为了身体能尽快恢复,我经常找她咨询,慢慢地和她成了朋友。
我找了一间空会议室进去接听。
视频里,她跟我说:
“关晴,我现在回想你那天手术的样子都很震惊,前一秒还在担心宝宝的安全,后一秒就找到我说要主动流产。你可真是,哪来的勇气啊!”
我笑着说:
“我很敬佩我现在的领导,她有一句话我始终铭记在心,她说女人本弱,但一旦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就势不可挡。”
挂掉电话,我一转头,发现领导正站在会议室门口。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身体微微紧绷。
她沉吟了一下。
“听说你在找我,我正好也要找你,就过来了。”
我点点头。
“是啊,领导,我的批复下来了,本来想来向您表示一下感谢。”
她沉默了几秒,看着我,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关晴,我本来担心你这次下去,会有很多情况应付不了。但现在,我放心了。好好干两年,我等你回来大展身手。”
我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朝她会心一笑。
“请领导放心!”
番外
罗森从监狱出来的时候,沈柔站在铁门外。
“我已经和成虎离婚了,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愿意跟着你,一辈子照顾你!”
她眼眶含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罗森愣愣地看着她两秒。
突然撒腿就跑。
跑得飞快,就像后面有鬼在追。
……
几经辗转,他打听到了关晴现在的电话。
是的,他想重新争取关晴。
在狱中的那一年,他常常想起她,无比怀念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能懂他。
只有她能给他力量。
十年前,他一无所有,关晴都愿意走进他的生活。
现在虽然落魄,但他有工作能力,有人生经验,相信人生还能重新开始。
他拨通了她的电话。
那边嘈杂声一片,好像在举行什么职工活动。
“蓝队 3 号 out!”
“红队 8 号 out!”
罗森沉稳地喊出她的名字。
“关晴,我是罗森,我出来了。”
关晴诧异的声音传来。
“你为什么还给我打电话?”
罗森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郑重地说:
“关晴,我要重新追求你。”
电话里安静了两秒,传来“噗嗤”一声笑。
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反应。
他不紧不慢地继续说:
“我知道你现在还没原谅我,没关系,我会慢慢来。人生的路很长,我会东山再起。关晴,狱中这一年,我总想起我们那个孩子,你受了打击,受了伤害,我都会弥补——”
电话那头传来激昂的广播声。
【下面请关局长上台,宣布此次职工大赛结果!】
“罗森,那个孩子是我主动打掉的。”
在掌声的背景音中,关晴干净利落地说出这句话。
罗森愣住了,“你说什么?”
高跟鞋的声音优雅地响起,关晴似乎边走边说。
“孩子本来没事,我在医院听见了你和沈柔的对话,就去打掉了。当你选择救别人孩子的时候,就等于放弃了我们自己的孩子。所以不要再来找我了,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罗森,你早就出局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电话挂断。
罗森坐在狭小昏暗的小旅馆里。
很久都没有动弹。
僵硬得像一尊凝固的石像。
此后的两年时间,罗森屡战屡败,一事无成。
为了生存,他不得不开始送外卖。
某一天,他在一个破旧的房子里,再次遇到了沈柔。
她开门接外卖,眼睛红肿,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里面有个男人正在指着她骂骂咧咧。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
罗森几乎是落荒而逃,无比庆幸自己戴了口罩。
又过了两年,他彻底没了干事业的念头,觉得送送外卖也挺好。
反正孤家寡人,没有孩子,有钱也不知道留给谁。
那一刻,他终于悲伤地意识到,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偶尔,他在电动车的风中想起那个在人工湖边苦读的少年。
贫穷,窘迫,却充满希望。
有未来,有美丽的姑娘。
那仿佛是他,又仿佛不是他。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