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离婚证他让我保管,说我一辈子安全感不够,这下总该安心了吧。"老伴顺手把红皮小本往我怀里一塞,转身就走了。
"离婚证他让我保管,说我一辈子安全感不够,这下总该安心了吧。"老伴顺手把红皮小本往我怀里一塞,转身就走了。
那一刻,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
我叫陈建国,今年整六十岁,退休金四千,在华东机械厂做了一辈子机修工。
日子过得不算富裕,但也说得过去,虽然没啥奢侈品,但买菜做饭从不必精打细算。
结婚三十五年,没想到退休第一年就遇上这事,妻子要跟我离婚。
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九八五年夏天,我和张秀芝经人介绍认识。
那时的相亲都简单,单位食堂见一面,两个人捧着搪瓷缸子喝稀饭,馒头蘸着咸菜就是下饭的好菜。
她穿着老式蓝格子裙子,梳着齐耳短发,见了我低着头不好意思说话,白净的脸庞飞起两片红云。
那天的馒头格外松软,连食堂大师傅老李都得意地说:"建国,今儿个面发得好,蒸出来的馒头跟棉花似的,你尝尝。"
半个月后,我们领了红色的结婚证,那时候还没有婚纱照这一说,只贴了两张黑白照片,我板着脸,她微微低头,看起来都有些紧张。
没有婚礼,就在单位宿舍里摆了四桌酒席,大师傅老李帮着炒了几个硬菜,请了几个要好的同事和亲戚。
有人开玩笑说:"建国媳妇儿真俊,大学毕业的就是不一样!"
我只能憨笑,心里却美滋滋的,觉得自己是全厂最有福气的人。
秀芝家里条件不好,陪嫁就是两个木箱子,装着被褥和几件衣服,还有一台缝纫机,那是她爸妈省吃俭用给她买的。
我们的婚房是单位分的,十六平米的筒子楼,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个搪瓷脸盆,墙上贴着几张电影明星的海报,就算是安了家。
刚结婚那段日子,每天清早就听见院子里铁锅砸在水泥灶台上的声音,大家都起得早,为了赶在上班前做好早饭。
秀芝总是起得比我还早,洗漱完就去公共厨房烧水做饭,天气冷的时候,她会先把我的棉袄放在火炉边烘热了再叫我起床。
那时候,大家都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出门都骑自行车,一个月工资也就四五十块钱,但心里踏实,总觉得只要肯干,日子就会越过越好。
日子在平淡中一天天过去,她在纺织厂上班,我在机械厂干活,两个厂挨得近,中午有时能在各自厂门口碰个头,掰半个烧饼分着吃。
工作都忙,见面时间不多,但日子过得还算顺当,虽然清苦,却也甜蜜。
八七年有了儿子建军,那段日子更忙了,但也更充实,晚上轮流起来给孩子换尿布,喂奶。
记得有一次,儿子半夜发烧,我们抱着他去医院,走了将近两里地,因为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出租车,更别提私家车了。
回来的路上,秀芝抱着睡着的儿子,我用雨伞挡着细雨,两个人一路无话,只听见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但心里却踏实。
转眼到了九十年代,儿子上小学了,我们的生活也有了起色,开始有了彩电、冰箱,虽然都是国产的,但在当时已经是不小的奢侈品了。
那会儿正赶上厂里技改,我因为手艺好,经常被派出去学习新技术,拿到的奖金也比别人多些,一个月能比原来多出一百多块钱。
秀芝省吃俭用,把每个月节省下来的钱都存进了银行,愣是在九八年把十六平米的筒子楼换成了六十平米的两室一厅,虽然是旧房子,但好歹是商品房,有了自己的厨房和卫生间。
搬家那天,单位不少同事都来帮忙,七手八脚地把家具抬上楼,然后大家在新家里喝啤酒,吃花生米,笑着闹着,直到深夜才散去。
秀芝站在新房子的阳台上,望着窗外的灯火,轻声说:"建国,咱们总算是有个像样的家了。"
我搂着她的肩膀,心里满是自豪:"以后日子会更好的。"
那时候,我全部心思都扑在工作上,厂里技改,我天天加班到深夜,总想着多学点技术,多挣点钱,给家里过上更好的日子。
秀芝没少抱怨,说我不关心家里,不陪她和儿子。
有一次,儿子在学校表演节目,我因为加班没去看,回家后秀芝整整一个星期没理我。
我觉得委屈,心想我不是为了这个家吗?可秀芝说:"一个家不只是有吃有穿就行,孩子需要爸爸的陪伴,我也需要你在身边。"
那时我不以为然,总觉得男人嘛,挣钱养家是本分,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想别的。
回想起来,这种想法持续了太久,以至于我都忘了该怎么跟妻子相处,忘了曾经那个愿意和她掰半个烧饼分着吃的自己。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不知不觉间,儿子都大学毕业了,工作了,结婚了,还给我们添了个小孙子。
我们的生活条件一年比一年好,从最初的自行车到摩托车,再到九八年买的第一辆捷达轿车,虽然是二手的,但在小区里已经是少有的私家车了。
房子也从六十平米换成了九十平米的电梯房,冰箱、彩电、洗衣机,家用电器一应俱全。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秀芝之间的话越来越少了,好像除了柴米油盐,再也没有别的话题。
晚上吃完饭,我看电视,她织毛衣,电视里播着什么,她织的是什么花样,我们都懒得交流,仿佛默契地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
去年我办了退休手续,本以为可以好好休养一下,每天睡到自然醒,下棋、遛弯、看报,安安稳稳地度过晚年。
谁知道秀芝却变了,她染了头发,烫了卷,买了不少新衣服,开始跟着小区里的人跳广场舞,每天晚上七点准时出门,九点半准时回来。
我倒是没太在意,觉得她找点乐子也好,毕竟在家闷着也是闷着。
小区里的张大爷有时候会来找我下象棋,他常说:"老陈啊,你老伴儿最近可精神了,跳舞跳得不错,人也年轻了好几岁。"
我心想:不就是跳跳舞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有一天晚上,吃完饭,秀芝突然说:"老陈,咱们结婚三十五年了,你送过我什么礼物吗?"
我愣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半天,实在想不起来。
结婚时买过戒指,是单位统一去商店买的,金圈戒指,大小正好合适她的手指,但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除此之外,好像真没送过什么像样的礼物,不是我不想送,而是真没想过这事儿。
在我的观念里,过日子就是柴米油盐,辛辛苦苦挣钱,把家里收拾好,让孩子念好书,这就是最大的责任。
"你看,你连想都想不起来。"秀芝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毛线,"你知道小区里的王大姐吗?她老伴退休了,带她去了趟三亚,还有李家的,他们去年去了欧洲,你呢?整天窝在家里看电视、下棋,一点浪漫都不懂。"
我有点不高兴:"什么浪漫不浪漫的,都六十岁的人了,还玩那些年轻人的把戏?咱们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再说了,出去玩多花钱啊,退休金就那么点,能省则省吧。"
秀芝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收起毛线,回屋去了。
从那天起,我发现她看我的眼神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期待,而是带着一种淡淡的失望。
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都喜欢在小花园里晒太阳、打牌、聊天,这是我们这个年纪人的主要消遣。
有天我正跟几个老伙计在小区花园的石桌旁下象棋,听见旁边的老太太们在议论。
"听说了吗?张秀芝要跟她老公离婚。"王大娘压低声音说,但还是让我听得一清二楚。
"真的假的?结婚这么多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离什么婚啊?"李大娘一脸不可思议。
"听说是嫌她老伴太木讷,不懂得浪漫,整天围着麻将桌转,连个节日礼物都不知道送。"王大娘撇了撇嘴。
"这年头,老太太也学着年轻人瞎闹,都什么岁数了,还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赵大爷插了一句,冲我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是怕我听见。
我手里的棋子落下去,啪的一声,差点把棋盘掀了。
张大爷见状,赶紧岔开话题:"建国,该你走了,想好了没有?"
我哪还有心思下棋,随便走了一步,就匆匆回家了。
晚上回家,我看见秀芝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神情平静,好像什么事也没有。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这事,没想到她竟然没否认,说是的,她想离婚。
"为什么?"我声音有些发抖,虽然早有准备,但听她亲口承认,还是感到一阵心慌。
秀芝关了电视,转过身来看着我:"老陈,我们在一起三十五年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之间除了柴米油盐,好像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不是正常的吗?"我有些不解,"我们又不是年轻人,难道还要整天腻腻歪歪的?"
"不是要腻腻歪歪,"秀芝摇摇头,"而是,我希望能感受到我们之间还有一些...温度。"
"什么温度?"我更糊涂了。
"就是...关心,在乎,"她犹豫了一下,"浪漫也好,甜蜜也罢,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那种让人觉得,自己不只是一个做饭洗衣照顾家的人,而是被爱着的人。"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当然爱她,这三十多年不就是证明吗?但要我说出来,或者做些什么特别的事情来表达,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看看你,退休金四千,也不算少,干嘛非得攒着?儿子有出息,孙子也不缺什么,难道等咱们都走了,把钱留给儿子?趁现在身体还行,一起出去走走看看不好吗?"秀芝语气平和,但眼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
我心里有些发堵:"咱们都这把年纪了,还到处跑什么?再说了,那退休金也不多,房贷还没还完,还得给儿子带孩子,万一再有个头疼脑热的,钱不就不够用了吗?"
说着说着,我的声音大了起来,好像只要声音够大,就能掩盖心里的不安。
秀芝不再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老陈,你总是考虑明天会怎样,却从来不想想今天该怎么过。"
第二天,她就去民政局开了离婚手续单子,我拿着那张纸,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电话打到儿子那里,想让他来劝劝他妈,电话那头儿子好像并不惊讶,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事。
建军到是没怪我,只是说:"爸,您也该理解理解我妈,她一辈子操劳,好不容易盼到退休了,您多陪陪她,带她出去转转,她不就高兴了吗?"
我听了很不是滋味:"你妈这是被那些神神叨叨的老太太带坏了,你王大娘她老伴儿有钱,大老远跑到三亚去享福,咱家能比吗?"
"爸,不是钱的问题,"建军叹了口气,"就拿我来说吧,每年情人节我都会给小丽买花,过生日会准备惊喜,周末会一起去看电影,逛街。这些事花不了多少钱,但能让她开心。我妈就是想要这些小确幸,这些仪式感,您真的一点都不懂女人。"
我默默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从小到大,我最佩服的就是我爸,他一辈子勤勤恳恳,从不张扬,把我们兄弟几个拉扯大,却从来没听他说过一句怨言。
我一直以为,这就是男人该有的样子,踏实肯干,不多言语,把家里照顾好就是最大的责任。
可现在看来,时代变了,人心也变了,老一套的相处方式似乎行不通了。
最后,在儿子的建议下,我请秀芝吃了顿饭,挑了咱们当年相亲的那家国营饭店。
只是那家饭店早就不在了,变成了一家肯德基,炸鸡和可乐代替了当年的馒头稀饭。
我给秀芝买了束花,还送了条围巾,这是建军帮我挑的,据说是最近很流行的款式。
秀芝接过花和围巾,笑了笑说:"老陈,你这是临时抱佛脚,没用的,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要什么?"我有些急了。
"我想要的是日常生活中的关心和在乎,是平时一个温暖的眼神,一句贴心的问候,而不是在我提出离婚后的慌乱补救。"她平静地说,眼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深的疲倦。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一个月后,我们去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工作人员问我们是什么理由,秀芝平静地说:"感情不和"。
感情不和,多么简单的四个字,却道尽了三十五年婚姻的无奈。
那天,我们从民政局出来,阳光很好,秀芝突然说:"要不要一起吃顿饭?就当是...告别吧。"
我点点头,跟着她去了街边一家小面馆,还是那家,我们年轻时常去的,一碗阳春面才两毛钱,面条筋道,汤头鲜美。
如今老板换了,变成了老板的儿子,价格涨到了十五元,但味道依然熟悉,就像时光停留在了那个年代。
吃面的时候,我们聊起了过去的事,儿子小时候的淘气,我们一起熬过的苦日子,还有那些曾经以为会天长地久的承诺。
不知不觉,两碗面都见了底,窗外的夕阳也西沉,给小面馆的玻璃窗镀上一层金色。
秀芝说她搬去和女儿住,女儿在城西,离这边挺远的,有空会回来看看。
我问她什么时候搬,她说明天就走,女儿已经腾出了一个房间给她。
那一刻,我突然有点慌,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虽然这个"东西"就在我面前,但我知道,从明天开始,她就不再属于我了。
回到家,秀芝开始收拾行李,我坐在沙发上看她忙前忙后,心里空落落的。
以前每次她收拾东西,我总是嫌她磨蹭,恨不得催她快点,可这一次,我却希望她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她把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有些放进行李箱,有些放回衣柜,动作很慢,仿佛在回忆每一件衣服背后的故事。
我看见她手里拿着那条我们刚结婚时买的蓝格子裙子,都三十多年了,早就旧得不成样子,布料也发黄了,但她一直舍不得扔。
她看了好久,最后还是放回了衣柜,轻轻地说:"这条裙子就留在这里吧,算是...留个纪念。"
那一刻,我的心揪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晚上,秀芝睡在床上,我在客厅的沙发上躺着,翻来覆去睡不着,耳边是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在倒数我们婚姻的最后时光。
我想起过去三十多年的点点滴滴,从相识、结婚、生子,到儿子长大成人,我们一起经历了太多。
在外人看来,我们或许是最普通的一对夫妻,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也没有刻骨铭心的誓言,但那些平淡的日子里,藏着太多只有我们才懂的温暖。
曾经有一次,我发高烧,秀芝一整晚都坐在床边,用冰毛巾给我降温,直到天亮;
还有一次,厂里裁员,我差点下岗,晚上回家情绪低落,秀芝二话不说,拿出压箱底的二两茅台,陪我小酌,说:"没事,咱们一起想办法,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这些小事,我从来没放在心上,但现在想来,却是最珍贵的回忆。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起来,去菜市场买了秀芝最爱吃的小葱和豆腐,回家做了葱花豆腐,还煎了两个荷包蛋,这是她平时最爱吃的早餐。
秀芝起床后,看见桌上的早餐,愣了一下,我说:"吃完再走吧,我知道,你最爱吃这个了。"
她点点头,坐下来慢慢地吃,好像要记住这个味道。
吃完早餐,儿子来接秀芝,看见桌上的早餐,冲我笑了笑,好像在说:"爸,您终于开窍了,可惜晚了一步。"
临走前,秀芝把离婚证递给我:"你保管吧,你一辈子安全感不够,这回总该安心了。"
我紧紧攥着那本小红本,说不出话来。
目送他们远去,我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不知道该做什么。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我突然觉得很吵,想把电池取出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时间。
客厅的角落里,秀芝最爱的那盆吊兰还在,绿油油的,生机勃勃,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独自生活,才发现原来生活中有那么多事情是秀芝在做的:洗衣服、做饭、打扫房间、给花浇水、缴水电费...每一件事都让我手忙脚乱,才明白这些年她默默承担了多少。
洗衣服时,我不知道哪些衣服该一起洗,哪些不该,结果把一件红色T恤和白衬衫一起扔进洗衣机,白衬衫全变成了粉色。
做饭时,不是咸了就是淡了,有一次竟然忘了放盐,吃了一口,差点吐出来。
晚上一个人吃饭,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以前秀芝总会问我今天厂里有什么事,虽然我很少详细回答,但现在连问的人都没有了。
看电视时,想跟人分享有趣的情节,却发现身边没人,只能自言自语。
晚上睡不着,总是习惯性地往旁边摸,却摸到一片冰凉,才想起来,她已经不在了。
有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秀芝站在阳台上晾衣服,阳光洒在她身上,她回头冲我笑,说:"老陈,今天想吃什么啊?"
我惊醒过来,发现枕头湿了一片,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一周后,我决定去找秀芝,实在是受不了这种一个人的生活了。
坐公交车到了女儿家,敲门的时候心里忐忑不安,生怕她不愿意见我。
开门的是女儿,她有点惊讶:"爸,您怎么来了?"
我支支吾吾地说:"来看看你妈,还有...家里的花好像要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照顾。"
女儿领我进屋,秀芝正在厨房里做饭,看见我,她有些意外,但没说什么,只是问我吃了没有。
我说没吃,她就多盛了一碗饭,还特意给我夹了块红烧肉,那是我最爱吃的。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气氛有些尴尬,女儿和女婿一个劲地给我夹菜,好像我是什么稀客。
吃完饭后,女儿和女婿识趣地出去遛狗,留下我和秀芝。
"你过得怎么样?"秀芝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
"还行。"我撒了谎,其实这几天我过得一塌糊涂,衣服没洗,饭没好好吃,房子也乱得不像样子。
"家里的花记得浇水,阳台上那盆吊兰喜欢光照,但不要直晒,叶子会烧焦的。"她叮嘱道,语气里满是关心。
"知道了。"我点点头,又问:"你在这边住得习惯吗?"
"还行。"她说,声音里有一丝疲惫,"就是孩子们工作忙,我有点不好意思打扰他们,女儿女婿都忙,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添麻烦。"
沉默了一会儿,我鼓起勇气说:"要不,你回去住几天?家里的花都快枯了,我不知道怎么照顾,衣服也洗不好,厨房里的东西我也找不着。"
秀芝看着我,眼里有些笑意:"就为了照顾花?"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还有...衣服我也不会洗,都洗坏了好几件,白衬衫都变成粉色的了。"
秀芝摇摇头:"你呀,这么大人了,连衣服都不会洗,我这些年是白教你了。"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但我看得出来,她心里是高兴的,眼睛里有光。
最后,秀芝答应过两天回去住几天,帮我收拾一下家里,顺便教我怎么照顾花,怎么洗衣服,就当是...朋友帮忙。
回家的路上,我在公交车上看见一对老夫妻手牵着手,依偎在一起。
老太太的头靠在老爷爷的肩膀上,老爷爷轻轻地拍着她的手,两人说着悄悄话,不时发出笑声。
看着他们,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秀芝想要的"浪漫",不是鲜花、不是首饰,而是这种即使年老也依然在乎彼此的亲密。
回到家,我打开电视,随手换了几个台,看见旅游频道正在播放三亚的节目。
蓝天、碧海、沙滩,还有穿着花衬衫的老爷爷牵着老太太的手在海边散步,两人的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但看起来无比温馨。
我拿起手机,在网上查了查三亚的旅游攻略和价格,发现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贵,特别是淡季的时候,机票和酒店都有折扣。
秀芝一辈子没坐过飞机,没见过大海,这么一想,心里有些愧疚。
两天后,秀芝回来了,她一进门就皱起眉头:"这屋子怎么这么乱?才一个星期不到,就成这样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不会收拾,也不知道从哪下手。"
秀芝放下包,挽起袖子就开始打扫,动作麻利,一点都不含糊,好像这些年的家务活都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我在旁边帮忙,递扫把、拿抹布,学着她的样子擦桌子、拖地,但总是手忙脚乱的,把刚擦干净的地方又踩脏了。
"你呀,"秀芝无奈地摇头,"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以前在厂里不是挺机灵的吗?"
我嘿嘿一笑:"那不一样,机器坏了,我一眼就能看出问题在哪,但这家务活,真是不行。"
打扫完客厅,秀芝去了卧室,我听见她惊讶的声音:"老陈,你这是怎么了?床单怎么这么久没换了?都有味道了!"
我跟过去,看见秀芝正在收拾一团糟的床铺,床单皱巴巴的,上面还有几滴酱油的痕迹,那是前几天我在床上吃饭时弄的。
"我不会叠被子,也不知道床单该怎么换。"我小声说,心虚地低着头。
秀芝叹了口气,开始换床单,动作熟练,几下就把皱巴巴的床单拽下来,换上了干净的新床单。
我在旁边看着,突然鼓起勇气说:"秀芝,我查了三亚的旅游路线。"
她的手停了一下,转头看我:"什么?"
"我想,等你把家里收拾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三亚玩几天。"我说,声音有些发抖,生怕她拒绝。
秀芝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去三亚。"我重复道,"我都查好了,坐飞机去,住海边的酒店,可以看日出日落,还可以去天涯海角,你不是一直想看大海吗?"
秀芝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点燃了一小簇火花,但很快又暗下来,警惕地看着我:"你不是说钱不够用吗?退休金才四千,房贷还没还完,还要给儿子带孙子......"
"够用。"我打断她,"我这些年在单位的公积金还没用呢,攒了几万块,够我们出去玩好几趟了。再说,咱儿子现在工作也稳定了,孙子也上幼儿园了,咱们不用再操那么多心。"
秀芝的眼里有了笑意,但还是有些犹豫:"你不是最讨厌人多的地方吗?那些旅游景点肯定都是人挤人的。"
"跟你在一起,去哪儿都行。"我笑着说,突然觉得这句话很肉麻,但又很自然,好像这些话本该早就说出口。
秀芝低下头,继续整理床铺,但我看见她的耳根红了,就像三十五年前我们相亲时那样。
那天晚上,秀芝做了一桌子菜,有我爱吃的红烧肉,还有她拿手的糖醋排骨,香气四溢,勾得我直流口水。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做这么多好吃的?"我问,心里美滋滋的。
"没什么日子,就是...高兴。"秀芝笑着说,眼里有我熟悉的温柔。
我们一起吃饭,聊了很多过去的事,甚至聊到了当年厂里的同事,谁结婚了,谁退休了,谁的孩子考上了大学...
好像在这一刻,我们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柴米油盐也能细水长流的年代。
吃完饭,我主动收拾碗筷,还笨手笨脚地学着洗碗,结果打碎了一个盘子。
秀芝没有责怪我,只是笑着摇头:"算了算了,你坐着吧,我来收拾。"
我坐在沙发上看她忙前忙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踏实和温暖。
洗完碗,我招呼秀芝坐到我旁边,打开手机给她看三亚的攻略:"你看,这个酒店就在海边,走几步就能到沙滩,房间还有阳台,可以直接看到大海。早上可以看日出,晚上可以看星星..."
秀芝凑过来看,眼里满是期待,突然问:"老陈,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我说,"我已经买好机票了,下周一出发,趁现在天气还不太热。"
秀芝惊讶地看着我:"这么快?"
"嗯,机票已经定好了,不去的话,钱就浪费了。"我故意这么说,其实是怕她反悔。
秀芝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嘴角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就这样,我和秀芝踏上了人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行,还是坐飞机去的。
在飞机上,秀芝像个孩子一样兴奋,透过窗户看着云层下的城市和田野,不停地拍照。
我看着她的侧脸,忽然发现,虽然已经六十岁了,但她笑起来的样子,依然像当年那个穿着蓝格子裙子的姑娘,清纯而美丽。
在三亚的沙滩上,我们牵着手看日出日落;在海边的餐厅里,我们喝着啤酒吃海鲜;在天涯海角,我们留下了合影。
有一天清晨,我早早起来,拉着还在睡梦中的秀芝去看日出。
站在金色的沙滩上,看着太阳从海平面上冉冉升起,秀芝靠在我肩上,轻声说:"老陈,谢谢你,这是我这辈子看过最美的风景。"
我搂着她的肩,说:"不,最美的风景是你,一直都是。"
秀芝笑了,眼角的皱纹在阳光下格外温柔。
回来后的第三个月,秀芝主动提出复婚。
那天,她正在厨房里做饭,我在客厅看报纸,她突然走过来,站在我面前,说:"老陈,我想我们可以再试试。"
我放下报纸,抬头看她,没有立即回答。
"你不愿意吗?"她有些紧张。
我笑着说:"好啊,不过这回我来保管离婚证,以后你要是再有什么不满意的,得提前告诉我,给我改正的机会。"
秀芝红着脸打了我一下,但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办理复婚手续那天,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好奇地问我们为什么离婚又复婚,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
我看了秀芝一眼,笑着说:"这不是,忘了教会她老伴怎么浪漫嘛,现在补课去了,晚了点,但总算没错过。"
秀芝红着脸打了我一下,但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藏不住。
从民政局出来,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空气中飘着槐花的香气。
我牵着秀芝的手,问她:"今晚想吃什么?我来做。"
"随便,你做什么我都喜欢。"秀芝靠在我肩上,轻声说,"只要是你做的,哪怕是白水煮白菜,我也喜欢。"
我们就这样,手牵着手,在夕阳的余晖中慢慢走回家。
走着走着,我突然明白,所谓的浪漫,不一定是轰轰烈烈的表白,也不一定是昂贵的礼物,而是在平淡的日子里,依然愿意为对方付出,依然愿意去理解对方的心意。
人到晚年,与其计较得失,不如珍惜眼前人,毕竟时间不多了,何必在乎那些身外之物?
重要的是,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有人陪在你身边,那个人,就是你一生的浪漫。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