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是个特别寒冷的冬天,老槐树的枝条被北风吹得东倒西歪,黑漆漆的天空垂着愁云,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砖瓦和地面上,像是落不完的豆子。
"我十八岁那年,她嫁给了我。
当时大家都说我疯了,娶一个瘸腿姑娘。
只有我心里清楚,这是我欠下的恩情。"
我出生在一九八二年初冬的一个雨夜。
那是个特别寒冷的冬天,老槐树的枝条被北风吹得东倒西歪,黑漆漆的天空垂着愁云,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砖瓦和地面上,像是落不完的豆子。
听养母说,她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发现了我。
当时我裹在一条已经被雨水浸透的旧棉被里,放在县城东边那条小巷里的老槐树下。
若不是我的啼哭声,恐怕她也不会注意到。
那一年,养母三十五岁,在县里的针织厂当工人。
她已经离异多年,一个人带着女儿小芳生活。
小芳比我大三岁,因为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左腿落下了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
养母抱着我回到家里时,小芳正坐在煤油灯下写作业。
小小的房间里,煤油灯的光线昏黄而温暖,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屋角的土炕上铺着带补丁的被褥,小芳就坐在上面。
看到突然多出来的我,小芳睁大了眼睛,问:"妈,这是谁家的孩子?"
"以后就是咱家的孩子了,是你弟弟。"养母简单地回答。
"可是,咱家已经很困难了..."小芳小声说。
"再困难,也不能见死不救哇。"养母叹了口气,将我放在炕上,仔细地用干毛巾擦拭我冰凉的小脸。
那时候条件艰苦,针织厂的工资只有四十多块钱,养母还要还房子的钱,日子过得很拮据。
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是一台二八自行车和一台老式缝纫机,都是养母离婚时分到的。
晚上吃饭,经常是白菜萝卜咸菜,难得吃上一顿肉。
院子里的邻居们都说养母傻,自己还养不活呢,还捡了个孩子回来。
但她从来没有因为困难就放弃我。
县医院的医生说我可能刚出生两三天,幸好没有冻坏,只是有点营养不良。
养母不知从哪里借来奶粉钱,还把自己的棉袄拆了重做,给我做了个小被子。
小芳也很疼我,总是把好吃的让给我。
记得有一次,老李头从南方带回来一盒饼干,给了小芳两块,她一块都没舍得吃,全留给了我。
尽管她只比我大三岁,但在我记忆中,她一直像个小大人一样照顾我。
八十年代中期,县里条件还很艰苦,厕所都是公共茅坑,洗澡要去公共浴池,很多人家里连自来水都没有,要去公共水管排队打水。
到了冬天,凌晨四五点,养母就要起床去排队打水,水管冻得滴水成冰,风呼呼地灌进衣领,可她硬是咬牙坚持。
我六岁那年上了小学,才知道自己与别人不同。
那天放学回家,我问养母:"妈,为什么我的名字叫李恩?"
"班上有个同学姓王,叫王天赐,还有个叫张福的,都比我的名字好听。"
养母正在用老旧的缝纫机踩踏板缝补衣服,听到我的问题,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放下针线,把我拉到身边坐下:"恩儿,妈妈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你长大后能懂得感恩。"
"这世上最珍贵的就是恩情,得到别人的恩惠要记得,有机会就要报答。"
屋外,广播站正在播放《四渡赤水》的故事,伴随着沙沙的电流声,传遍了整个小院。
那时我似懂非懂,只知道养母和小芳对我很好,我也很爱他们。
直到我十岁那年的一个夏天,我才知道了真相。
那年夏天,特别炎热,院子里的人都搬着小板凳在槐树下乘凉,老人们摇着蒲扇,孩子们追逐打闹。
那天,我和小院里的几个孩子在一起玩"丢沙包",不知怎么就吵了起来。
其中一个比我大两岁的男孩气急了,冲我喊道:"你别拽,你不过是个捡来的野孩子!连亲爹妈是谁都不知道!"
我一下子愣住了,其他孩子也都不说话了。
院子里乘凉的大人们听见了,有的叹气,有的摇头,还有的小声议论。
我跑回家,看到养母正在用木盆洗衣服,就直接问她:"妈,我是捡来的吗?"
养母的手顿了一下,洗衣粉的泡沫从她粗糙的指缝间滴落。
窗外,蝉鸣声此起彼伏,热浪透过窗户涌进来,屋里的老式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她擦了擦手,示意我坐下,然后轻声说:"恩儿,你是妈妈在路边发现的。"
"那时你才出生没多久,是谁把你放在那儿,妈妈不知道。"
"但妈妈知道,从抱你回家的那一刻起,你就是妈妈的儿子了。"
那一晚,我哭了很久。
不是因为知道自己是捡来的,而是因为明白了养母这么多年来付出的艰辛。
她本可以不管我,但她却给了我一个家。
小芳那时已经十三岁,她悄悄进到我的房间,坐在我的床边。
床头的小台灯发出昏黄的光,照在她瘦削的脸上。
"弟弟,你别难过。"她柔声说,"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亲弟弟。"
"可是我是捡来的..."我抽泣着说。
"那又怎样?人活一辈子,重要的不是出身,而是怎么活。"
她摸了摸我的头,"妈常说,命是天注定的,但运是人争取的。"
小芳当时说的话,我至今记忆犹新。
那几天,我情绪低落,成绩也下滑了。
班主任找我谈话,问我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我不敢说,只说自己没复习好。
回到家,发现养母坐在堂屋的木椅上,手里拿着一个布包。
"恩儿,过来。"她朝我招手。
我走过去,养母打开布包,拿出了一个黄铜小锁。
"这是当年你被捡到时,脖子上挂的。"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小锁,它已经有些锈迹,但还能看出上面刻着一个"福"字。
"妈妈一直留着它,想着也许有一天,它能帮你找到亲生父母。"
"但不管你找不找他们,在妈妈心里,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孩子。"
我紧紧攥着那把小锁,心里五味杂陈。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明白了养母和小芳给我的爱有多么珍贵。
在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很多人家里还吃不饱饭,物资匮乏,粮票布票肉票一样不少。
养母却咬牙把我们兄妹俩都供到了高中。
每个月发工资那天,她总是先去供销社买些肉票,然后去肉铺排长队买半斤猪肉,回来炖一顿肉汤,说是"补补身子"。
其实我们都知道,她自己舍不得吃,总是把肉夹给我和小芳。
小芳上初中那年,养母给她做了一条蓝色的裙子,是用自己的旧衣服改的。
"妈,我不想穿裙子。"小芳低着头说,"我的腿..."
"傻孩子,你穿什么都好看。"养母笑着说,"你永远是妈妈眼中最漂亮的姑娘。"
那天,小芳穿着新裙子去学校,回来时眼睛红红的,但不肯说是怎么回事。
后来我才知道,有同学取笑她是"瘸子",还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十七岁那年,针织厂倒闭了,养母被迫下岗。
同一年,全国掀起了国企改革浪潮,很多工厂面临倒闭或改制,无数工人失去了工作。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第二天就出去找活干。
先是在建筑工地上做小工,后来又在街边摆了个小摊卖早点。
那时候,她的腰已经弯了,手上的老茧层层叠叠。
有时候我放学回家,看到她沉默地坐在灯下数钱,纸币上都是她的汗水和皮屑。
一张张皱巴巴的钞票,一分一角的硬币,都是她用汗水换来的。
小芳高中毕业后,因为腿脚的原因,没能考上大学。
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考大学是多少家庭梦寐以求的事情,可对我们家来说,却因为小芳的腿而成了奢望。
她在家学了裁缝,靠给人缝补衣服赚些零花钱,分担家里的负担。
每天早上,她都会早早起床,穿上她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上衣,坐在院子里接活。
尽管如此,她从不抱怨,还总是鼓励我好好读书。
我高考那年,养母的小摊生意受到城管整顿,几乎没了收入。
城管队开着三轮车,把小摊上的锅碗瓢盆全都收走了,养母花了一个月的积蓄才把东西赎回来。
小芳便去了镇上新开的服装厂,虽然工资不高,但总算是个稳定工作。
每天清晨,她要走两公里山路去赶早班车,回来时已是华灯初上。
最终我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学,专业是机械设计。
那天,养母激动得热泪盈眶,拉着我的手说:"恩儿,你长大了,有出息了!"
"妈就盼着这一天哪!你爸当年..."她突然住了口,抹了抹眼泪。
"你走了妈就放心了,只是别忘了常回家看看。"
临走前,养母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给了我,那是她这些年来一点一点攒下的钱。
她把钱藏在一个蓝布包里,那是她离婚时留下的唯一一件体面的衣服剪下来的布料。
"妈,您留着用吧,我可以申请助学贷款。"我不忍心拿她的钱。
"拿着,这是妈妈的心意。"养母坚持道,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慈爱,"学费不够再跟妈说,妈再想办法。"
"你好好学习,将来有出息了,就是对妈妈最大的回报。"
那天,我在老槐树下等公共汽车去火车站,小芳也来送我。
她穿着一件粉色的连衣裙,那是养母给她买的新衣服,说是庆祝我考上大学。
"弟弟,到了学校别忘了写信回来。"小芳递给我一个纸包,"这是我给你做的鞋垫,冬天垫上暖和。"
"妈不识字,你的信我念给她听。"
我点点头,鼻子有些发酸。
公共汽车来了,我上了车,透过窗户看着她们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辜负她们的期望。
大学四年,我很少回家,一是路费贵,二是想省钱。
公共电话是当时最主要的通讯方式,我隔一段时间就去打一次电话,听到养母熟悉的声音,总是让我安心不少。
每次通电话,养母和小芳总说家里一切都好,让我安心读书。
但我知道,她们过得并不容易。
九十年代的大学生活,虽然比现在艰苦,但也是丰富多彩的。
我在学校参加了校足球队,认识了不少朋友。
也谈过一次恋爱,和隔壁师范学院的一个姑娘,但最终因为距离问题分手了。
每当我想起小芳,总是忍不住对比。
那个女孩漂亮大方,小芳朴素腼腆;那个女孩谈笑风生,小芳寡言少语;那个女孩优雅从容,小芳走路一瘸一拐...
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里有个地方,是小芳的位置,谁也代替不了。
大学毕业后,我幸运地在省城一家机械制造企业找到了工作。
九十年代末,就业形势已经开始紧张,能在省城找到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
虽然刚开始工资不高,但总算有了稳定收入。
单位分了我一间集体宿舍,十几平米的房间,虽然简陋,但总算有了自己的小天地。
我第一个月的工资,几乎全部寄回了家。
九十年代末的八百块钱工资,在县城可以算是不错的收入了。
养母在回信中说,她用这笔钱给小芳买了一台缝纫机,这样她就可以在家接些活干了。
这让我心里很是温暖,也更加努力工作。
那年夏天,我回家探望养母和小芳。
一下火车,就看到站台上他们俩在等我。
养母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的皱纹比我记忆中更深了。
小芳穿着一件粉色连衣裙,笑容依然那么明媚。
车站周围已经有了不少新建的楼房,县城正在飞速发展,但养母和小芳依然住在老房子里。
看到他们,我心里一阵酸楚。
"恩儿,你回来啦!"养母一把抱住我,眼泪止不住地流,"可想死妈了!"
"你看你,都瘦了,是不是没吃好?"她摸着我的脸,心疼地说。
回家的路上,养母像个话匣子打开了,说起了家长里短。
邻居王大娘的儿子从南方打工回来,开了个小卖部;李叔的闺女嫁到了城里,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还有街口开了家新照相馆,价格不便宜,但生意很好...
走到家门口,我发现养母的背驼得更厉害了,小芳走路的姿势也比以前更加吃力。
院子里的老槐树依然苍翠,屋前的小菜园里种着几棵青菜和葱蒜。
进了屋,我看到桌上摆着一桌丰盛的饭菜,有红烧肉、清蒸鱼、炒青菜,还有我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这么多菜,太浪费了!"我心疼地说。
"儿子回来了,怎么能委屈了?"养母笑着说,眼角的皱纹堆成了一朵花。
吃完饭,养母告诉我,邻居王大娘的儿子想给小芳介绍对象。
小芳今年已经二十六岁,在我们小县城这个年龄还没嫁人的姑娘不多了。
"是县医院的一个护工,条件还不错,就是..."养母欲言又止。
"就是什么?"我问道。
"就是嫌小芳腿脚不方便。"养母叹了口气,"不过人家好歹愿意来家里坐坐,也是看在咱们两家是老邻居的份上。"
我看了看小芳,她低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
"明天人家就来看看,恩儿,你也在家,好好招待一下。"养母说。
当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外的蛙鸣声此起彼伏,偶尔还有几声狗吠。
月光从窗户洒进来,照在墙上挂着的全家福上。
那是我高中毕业时照的,照片中的养母笑得那么开心,小芳靠在她身旁,而我站在她们后面,高出一头。
我起身,轻轻走到小芳房门前,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抽泣声。
我轻轻敲了敲门:"小芳,是我。"
门开了,小芳站在那里,眼睛红红的,头发有些凌乱。
屋里只开着一盏小台灯,光线很暗。
"你怎么还没睡?"她问,声音有些哽咽。
"睡不着。"我说,"你...是不是不想见那个人?"
她低下头,没说话,但肩膀微微颤抖。
"小芳,我有个想法..."我深吸一口气,"如果你不愿意见那个人,我们可以..."
"可以什么?"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疑惑。
第二天早上,我找养母谈了谈。
她正在厨房淘米,听到我的脚步声,回头笑了笑:"恩儿,起这么早啊?"
"妈,我想娶小芳。"我开门见山地说。
养母手一抖,差点打翻了手中的盆子。
"你、你说什么胡话呢?你们是兄妹啊!"
"我们不是亲兄妹,我是您捡来的,记得吗?"我平静地说,"小芳这些年来一直照顾我,我想报答她。"
"再说,我也了解她,知道她的好。"
养母放下盆子,擦了擦手,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恩儿,妈知道你是好心,但这是婚姻大事,不能儿戏啊。"
"小芳她...她的腿不方便,将来生活会有诸多不便,你是有出息的人,前途大好,不能因为感激就委屈自己。"
"妈,我不是因为感激。"我说得很认真,"这些年在外面,我交往过几个姑娘,但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小芳在我心中的位置。"
"我想照顾她一辈子,不是出于责任,而是因为我爱她。"
养母沉默了很久,厨房里只有水龙头滴水的声音。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映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
"恩儿,这事不是儿戏,你再好好想想。"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如果过几天你还是这么想,咱们再说。"
邻居家的儿子来看小芳那天,我刻意出去了一趟。
回来时,那人已经走了,养母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发呆,小芳不知去了哪里。
"怎么样?"我问。
养母叹了口气:"人家说得很明白,就是来看看,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其实,是嫌弃小芳的腿,觉得不体面..."她的声音哽咽了。
"妈,您别难过。"我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小芳会找到幸福的。"
"可她都二十六了,这个年龄..."养母擦了擦眼泪,"恩儿,妈不是逼你,但你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我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我笃定地说。
晚上,我敲开了小芳的房门。
她正在灯下织毛衣,见我进来,赶紧把毛衣藏到了身后。
这是她的习惯,总是悄悄地付出,却不想让人知道。
"在给我织毛衣?"我笑着问。
小芳脸红了,像熟透的苹果:"冬天就要来了,你在北方,需要厚点的衣服。"
我在她床边坐下,直视着她的眼睛:"小芳,我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这么严肃?"她有些紧张地问,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我想娶你。"我说得很坚定。
屋外,蝉鸣声不断,空气中弥漫着夏天特有的闷热。
小芳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摇头苦笑:"别开这种玩笑,不好笑。"
"我没开玩笑。"我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我是认真的。"
"这些年,我一直很感激你和妈对我的照顾。"
"现在我长大了,有能力了,我想照顾你们。特别是你,小芳,我想和你共度余生。"
小芳的眼睛湿润了,泪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她轻轻挣脱我的手:"不行,恩儿。我们是兄妹,而且我这条腿..."
"我们不是亲兄妹,你知道的。"我打断她,"至于你的腿,那又怎样?"
"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最好的姑娘。"
我从口袋里拿出那把小铜锁,当年我被捡到时戴在脖子上的:"记得这个吗?"
"养母一直把它留给我,说也许有一天能帮我找到亲生父母。"
"但我现在明白了,我的家就在这里,我的家人就是你和养母。"
小芳沉默着,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如果...如果我嫁给你,别人会怎么看你?"她终于开口,声音颤抖,"他们会说你娶了个瘸子,会嘲笑你..."
"让他们说去吧。"我笑了笑,"我只在乎你和妈妈怎么想。"
"小芳,告诉我实话,你愿意吗?"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
小芳告诉我,她其实一直喜欢我,但从没敢说出口,因为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我。
而我则告诉她,这些年在外面,我遇到过很多姑娘,但心里想的始终是她。
"记得我高三那年吗?"我问她,"那时候我总是熬夜看书,你每天都给我煮姜汤。"
"那是因为冬天太冷了,怕你着凉。"小芳小声说。
"还有大学入学那天,你给我做的那双千层底布鞋,我一直穿到大二才舍不得扔。"
"那哪算什么..."小芳的声音更小了。
我轻轻抚摸她的脸:"这些年,我一直记得你说的话—人活一辈子,重要的不是出身,而是怎么活。"
"小芳,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坚强的姑娘,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一直到老。"
院子里的老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见证着这一刻。
两个月后,我和小芳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只请了几个亲戚和邻居,在家里摆了几桌酒席。
桌上的菜肴不算丰盛,但红烧肉、清蒸鱼和拔丝山药是少不了的。
邻居们来了不少,有的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也有的是真心祝福。
婚礼上,养母哭得很厉害,但那是喜极而泣。
她拉着我和小芳的手,声音哽咽:"你们两个孩子啊,真是苦了妈妈的心了。"
"但妈妈现在放心了,你们能互相照顾,妈妈也就没有什么牵挂了。"
她擦了擦眼泪,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这是妈妈的一点心意,不成什么,你们收着吧。"
盒子里是一对普通的金戒指,虽然不大,但在那个年代,已经是很贵重的礼物了。
"妈,这..."我惊讶地看着养母。
"别问妈哪来的钱,妈这些年也攒了一点。"养母笑着说,"结婚哪能没有戒指呢?"
婚后,我带着小芳回到了省城。
公司给我分了一套小房子,位于一栋六层楼的三楼,虽然不大,只有五十多平米,但胜在距离单位近。
房子里的家具都很简单,一张木床,两把椅子,一个小餐桌,还有一台刚买的二十一寸彩色电视机。
小芳很快适应了城市生活,还在小区附近开了一家小小的服装店,专门做一些手工活儿。
店面不大,租金却不低,但小芳凭着她的手艺和勤劳,很快就有了一批固定客户。
每天清晨,她总是第一个起床,准备好早餐,然后提着她那个缝纫机样品包出门,就算是下雨天也不例外。
她走路不便,上下楼特别吃力,但她从不抱怨,反而总是笑着说:"多走走对腿有好处。"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
每年春节,我们都会回家看望养母。
九十年代末到二十一世纪初,国内经济发展迅速,县城也有了不少变化。
水泥路取代了土路,彩电黑白电视一起普及,大街上穿着时髦的年轻人越来越多。
但养母的生活习惯几乎没有改变,她依然住在那个老房子里,每天早起晚睡,种着她那小块菜地。
看着她一年比一年苍老的面容,我心里既心疼又感激。
若不是她当年的举手之劳,我的人生将会是另一番模样,甚至可能根本不会有我这个人。
结婚三年后,小芳怀孕了。
得知这个消息,养母高兴得不得了,立刻收拾行李来省城照顾我们。
这位年近六旬的老人,拎着两个大包,坐了四个小时的长途汽车来到省城,脸上写满了期待和喜悦。
"我这一辈子,就盼着能抱上孙子孙女了。"养母笑得合不拢嘴,已经开始织小毛衣了。
怀孕期间,小芳的腿更加不便了,但她依然坚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养母常心疼地说:"你就歇着吧,让恩儿多干点。"
"妈,我不是瓷器,不会碎的。"小芳总是这样回答。
小芳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儿,我们给她取名叫李暖,希望她能像阳光一样温暖,照亮我们的生活。
小暖出生的那一刻,我在产房外急得团团转。
当护士抱着她出来,告诉我"恭喜,是个健康的女孩"时,我差点喜极而泣。
我小心翼翼地抱着这个小生命,她的小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指,那一刻,我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满足。
女儿出生后,我们的生活更加充实。
小芳的服装店生意越来越好,我在公司也得到了提升,从一线技术员升为了技术主管。
收入增加了,我们换了一套大一些的房子,还给小暖报了钢琴班。
唯一的遗憾是,养母在暖暖五岁那年突发脑溢血,离开了我们。
那是个初夏的早晨,小鸟在窗外欢快地啼叫,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养母的脸上。
她走得很安详,脸上带着微笑,仿佛只是睡着了。
送走养母的那天,整个院子里的邻居都来了,他们说,从没见过这么好的人。
我和小芳站在墓前,久久不愿离去。
是她给了我生命,给了我家,给了我最珍贵的爱。
我欠她太多,却再也没有机会报答了。
"妈,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小芳和暖暖。"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回家的路上,暖暖一直拉着小芳的手,仰着小脸问:"妈妈,奶奶去哪里了?"
"奶奶去了天堂,那里没有痛苦,只有快乐。"小芳轻声回答,眼泪悄悄滑落。
"那奶奶会不会想我们呢?"暖暖天真地问。
"会的,她一直在看着我们,只要我们好好的,她就开心。"小芳抱起女儿,"所以我们要做个好人,这样奶奶才能安心。"
如今,暖暖已经十岁了,是个聪明活泼的姑娘。
她有着小芳的善良和我的倔强,在学校成绩优异,还学会了钢琴和画画。
她经常问我和小芳的故事,每次我都会告诉她,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就是恩情。
在我们的新家里,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福,照片里有我,有小芳,有暖暖,还有养母。
我们身后是那棵老槐树,那是我们特意回到老家,站在当年我被发现的地方拍的。
前些日子,我带着小芳和暖暖回了一趟老家。
那条街道已经拓宽了,小时候住的平房也拆了,建起了新的楼房。
但那棵老槐树依然在那里,默默地守望着这片土地。
我站在老槐树下,仿佛又回到了四十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如果养母没有经过这里,如果她没有听到我的哭声,如果她没有抱我回家...
人生有太多如果,但我们只能把握现在。
我握着小芳的手,看着暖暖在槐树下跑来跑去,心中满是感激和幸福。
柳絮飘落,轻轻地落在我们身上,像是养母的祝福。
"暖暖,过来,爸爸要告诉你一个故事。"我招呼女儿。
"什么故事啊,爸爸?"暖暖好奇地问,跑到我身边。
"一个关于恩情的故事,关于你奶奶、你妈妈和我的故事。"
在夕阳的余晖下,我开始讲述那个改变了我一生的雨夜。
那些温暖的回忆,那些感动的瞬间,那些刻骨铭心的爱与恩情,都化作一个个故事,讲给下一代听。
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最美好的传承,不是金钱,不是地位,而是懂得感恩、懂得爱的心。
正如多年前养母告诉我的那样:得到别人的恩惠要记得,有机会就要报答。
而我,已经用一生去践行这个简单而深刻的道理。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