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感到如坠冰窖,手中那颗我跪求两年才为他求得的治病灵芝,也在我手中破碎落地。
霍御寒被迫与我成婚的第三年。
在我上山礼佛之际,他突然率领士兵包围了寺庙。
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他居高临下地对我说:
“从今往后,我将视你为已故之人。”
我感到如坠冰窖,手中那颗我跪求两年才为他求得的治病灵芝,也在我手中破碎落地。
那夜之后,出身苗疆的太子妃香消玉殒,他的白月光侧妃被扶为正室。
五年光阴荏苒,霍御寒突然发难,诬陷翎王入狱。
他来到王府找我时,我正将小女儿藏在身后。
他错愕地盯着我微微隆起的小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
1
我曾以为,此生再无缘与霍御寒相见。
然而,就在这一天。
翎王府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马蹄声。
我尚未来得及弄清状况。
便见府中那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暗卫。
突然紧张地将我和小女儿围在中间,严加保护。
我甚至没有时间提出疑问。
桃花苑的大门,猛然被人粗暴地踹开。
一队身着整齐军装、神情严肃的士兵闯入,迅速分散。
他们沿着墙院将这片庭院严密包围,毫无缝隙,与王府的侍卫形成对峙之势。
紧随其后,一个我熟悉的身影,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缓缓走进。
五年时光匆匆,他却依旧如初。
仍旧是一身幽暗的玄衣,金玉缠枝的腰带勒出劲瘦的腰身,干练整洁的束装衬得他愈发虎背蜂腰,高大俊朗。
通身的肃杀之气,远压周围所有持刀的士兵。
乍一看,不像太子,倒像个久经沙场的将军。
霍御寒粗大修长的指骨摩挲着腰间佩剑。
那双如鹰隼般的锋锐眼眸死死盯着我,却一脸面无表情。
着实是瘆人。
「……娘亲。」
女儿小棉花有些被吓到了。
委屈地瘪了瘪嘴,拽住了我的衣裙。
霍御寒的目光瞬间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我的心脏剧烈一跳。
迅速将女儿往我身后藏了藏,竭力用自己的身躯挡住霍御寒冷锐的视线。
然而,他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
锋利刺骨的目光缓缓向上。
像刀尖一寸寸割破皮肉般,所到之处皆让我恐惧胆颤。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夏日贪凉,我穿的薄衫,难以遮掩住怀胎四月的孕肚。
我悚然一惊。
还想欲盖弥彰地掩藏。
却已经来不及了。
周围的暗卫尽数被拿下。
霍御寒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跟前。
高大的身形遮蔽日光,如巍峨大山,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他英朗的面容冷峻至极,下颚绷得死紧。
我忍不住后退。
却被他猛地攥住了手腕。
他的眼眸里烧出了滔天的怒火。
盯着我的肚子,似要把它灼穿。
他咬牙切齿地开口,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谁、的、孽、种?」
我抿了抿唇,别开脸。
没有回答他这显而易见的问题。
这里是翎王府的后宅。
我怀的,当然是他的九皇弟。
霍景聿的孩子。
下巴被一只大掌掐住,被迫抬起头。
霍御寒的眼神仿佛恨死了我,满脸被背叛的恼怒,青筋都暴起。
他厉声说:「我放你离开,但我并未允你改嫁!」
「许清北,你好大的胆子!!」
2
允不允的。
我现在不都是别人的女人了?
这话我没敢直接说。
怕霍御寒一怒之下把我砍了。
我毫不怀疑,他是真的下得去手。
当务之急。
是拖延时间,等霍景聿回来。
我垂下眼眸,仿佛被他的吼声给吓到,身体瑟缩了一下。
一行晶莹的泪从脸庞滑落。
哽咽着哭,却什么也不说。
霍御寒最不耐烦看我这样。
曾经我还是他的太子妃时,很多次跟他争吵过后都气得忍不住哭。
然后边哭边继续跟他吵。
霍御寒喜欢端庄典雅又讲理的淑女。
每每见我这副模样,都会皱眉转身就走。
别说哄我。
仿佛再跟我多说一句话。
都是对牛弹琴,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果然,霍御寒又狠狠皱起了眉头。
他正要开口。
脚下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哭腔。
「……坏蛋!呜呜……放开我娘亲!」
小棉花忍着畏惧,哭噎着扑上去打霍御寒的腿。
她人豆丁点大,还没霍御寒膝盖那么高。
却因为见我落泪,以为我被欺负。
着急地想保护我。
霍御寒低头冷冰冰地看了她一会。
忽然平静地说:「她跟老九长得很像。」
「都是一副,惹人生厌的模样。」
话落。
霍御寒刹那间捏住了张口想咬他的小棉花的后颈。
从腰间抽出一把雪白锋利的短刀。
一瞬间,我简直魂飞魄散。
再也顾不得其它。
我冲过去紧紧抱住小棉花,失声道:「殿下!!」
我抬起头,看着霍御寒居高临下的视线。
这一次,是真切地恐惧到流泪。
我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拽住他的衣袍。
哀求道:「……她才三岁,又是个女孩儿,碍不着您什么事的!」
「求求您……放过她吧!」
我和女儿紧紧依偎在一起,哭得哀伤而可怜。
但霍御寒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
我曾听说。
霍御寒年少驻守塞北时,军纪严明,爱护百姓。
哪怕是对战败的俘虏,也从不伤及老弱妇孺。
因此很受百姓爱戴,就连敌国的将领也对他欣赏有加。
然而此时此刻,他在看向我们母女时。
眼里冷漠无双,没有一丝动容怜悯。
他伸出手,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来。
又让手下将哭闹不止的小棉花抱走。
我害怕他对我的女儿做什么。
惊慌急切地想要去追。
可腕上的手掌如钢丝铁钳一样牢牢将我桎梏住,纹丝不动。
我怒极了,扭头瞪他。
破罐子破摔地威胁道:「你究竟想干什么?!别忘了,这里是翎王府,不是你的东宫!」
霍御寒闻言,无动于衷,根本没有半点忌惮犹豫。
甚至还冷笑一声。
残酷地宣布说:「翎王谋逆,已被压入天牢,你觉得,他还能护住你?」
轰的一声,我的脑中瞬间陷入空白。
我难以相信。
明明今早霍景聿离家时,还抱了抱女儿,笑着牵起我的手。
说他回来的时候,会给我们买些府外的点心。
平日里他总觉得外头的东西不干净,不许我们多吃。
但偶尔也会经不住妻女一大一小可怜兮兮的恳求。
……他怎么可能会突然谋逆?
看着我失神悲恸的神情。
霍御寒的眼神逐渐冷了下去。
他嘲讽道:「怎么,给他当一个见不得人的婢妾就那么好?让你这般对他念念不忘?」
「当初做我的太子妃时,怎么不见你如此奴颜媚骨?」
刺耳不堪的话扎进大脑。
我回过神,看着这个厚颜无耻的罪魁祸首。
忍不住顶嘴道:「是又怎样?关你屁事!」
霍御寒脸色骤变。
他被我气得怒火直烧,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
咬牙切齿道:「大胆!你这个……贱人!」
3
我最终还是没被掐死。
霍御寒将我绑走。
又重新带回了他的东宫。
他依然将我安排在原来我住的西苑。
五年过去,这处院落依旧素雅幽静。
庭院中的假山池水,一片郁郁葱葱的清雅竹林。
甚至就连湖水里游的那两尾金鱼,都是从前模样。
我看着这熟悉的一切,什么话也没说。
但押送我的侍卫季赢,生怕我又自作多情一样。
皱着眉冷声解释说:「这院子荒废已久,还是新任太子妃心善,让人时常打理,才能维持原状,可不是殿下怀念旧情。」
季赢环抱双臂,将「新任太子妃」咬字极重。
仿佛在警示我,认清自己现在的身份。
他曾是霍御寒的贴身侍卫。
当初我嫁入东宫时,霍御寒对我极度提防。
特意派了他过来。
明面上保护我的安全,实际却是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季赢自幼伴随霍御寒一同长大。
地位与旁的侍卫不同。
而他心中的女主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那就是温婉贤淑的太傅之女,如今的正牌东宫太子妃。
谢颜姝。
对于我这个苗疆来的横插一脚的刁蛮公主。
他一向厌恶至极。
之前我还是太子妃时,他对我就有不满,经常使唤不动。
现在我什么也不是。
他更加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了。
他眼神鄙夷不屑。
落在我的小腹上时,更是一副恨不得自戳双目的嫌恶样。
他恶声说:「你一个声名狼藉的落魄公主,殿下好心放你自由,你本该对殿下感恩戴德!」
「谁曾想,你竟如此不要脸,与野男人珠胎暗结,这和青楼里那群娼妇有何区别?!」
「你且等着吧,这次惹怒了殿下将你捉回,有你这荡妇好受的!」
我想起从前。
我若被他这么说,一定会气得要命。
但惩治不了他,只能委屈愤怒地去找霍御寒。
霍御寒则又会毫无例外。
轻拿轻放,偏袒他的侍卫。
并训诫我,当他的太子妃,要有容人的雅量,心胸不能这么狭隘。
说我一个主子跟下人斤斤计较,会让他很丢脸。
明明是我满腹委屈,受了欺负。
到最后却还要逼着自己原谅,装出一副不计较的大度模样。
那种憋屈和痛苦。
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有点心酸恍惚。
现在,我不再奢求霍御寒会为我出气。
听着这一番刺耳的话,也能做到心平气和了。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的小棉花还在他们手里呢。
于是我点点头。
平静地说:「你说的对。」
季赢愣了一下。
似乎对我的忍气吞声感到诧异。
但他狐疑地盯了我一会,表情又轻蔑起来。
估计是觉得我这会忍了,扭头又会偷偷跑去找霍御寒告状。
霍御寒会帮谁显而易见。
他等着看我自取其辱。
我不怎么在意他的想法。
目前唯一让我牵挂的,就是霍景聿这场突如其来的牢狱之灾。
很明显,他是被霍御寒陷害的。
两人夺位之争已久。
霍御寒虽是太子,但皇后早逝,他的母族势弱,根基不稳。
而霍景聿的母亲高贵妃,深得皇帝爱重,母族又强盛。
加上其余皇子皆不足气候。
储君之位,基本就落在两人之间了。
虽然今天事发突然。
但我相信,霍景聿应该也留了后手。
我只期盼他快点平反,好让我早日见到我的小女儿。
其它的,我什么也不在乎。
我不认为霍御寒是为了我,才谋划出今天这一招。
以为他抓走我,养在他的东宫,不过是为了羞辱霍景聿。
以为他会将我困在这里,就像将我打入了冷宫。
连再看我一眼都觉得恶心。
但我没想到。
第二天,霍御寒带着太医。
亲自来找我了。
4
我惴惴不安,捂着肚子。
任凭太医为我把脉。
片刻后,只见他收回手,捋了捋胡须。
对一旁负手而立的霍御寒说:「胎相稳固,若要强行堕胎,恐怕会重伤母体。」
最担心的事还是要发生了。
我脑中嗡嗡作响。
脖子僵硬地慢慢看向霍御寒。
霍御寒微微蹙眉,仿佛在思忖什么。
过了一会,他沉声问太医:「可有办法保她一条性命?」
我立刻紧张地看向太医。
然而,太医避开了我求救的目光。
叹了口气,点头。
希望破灭,我一颗心止不住地下坠。
可我不甘心,咬了咬牙。
起身就往外跑。
然而这只是徒劳的。
我连房门都没出,就被霍御寒拦腰搂住,无法再行走半步。
屋内的下人和太医很快悄声离去。
我愤恨地与霍御寒对视几息后。
他突然将我打横抱起,一把丢在了床上。
我惊呼一声,下意识护住小腹。
可这举动落在霍御寒眼里,令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
咬牙质问道:「你曾经对我说的那些话,都被狗吃了吗?!」
「什么爱我、喜欢我,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当初说的情真意切,如今看来,果然全都是谎言!!」
他认定了我是个朝三暮四的女人。
不想听我说话也不管我的反应。
那张结满了厚茧的宽大手掌,带着凌冽的肃杀之气,按在了我的肚子上。
他微微施力,盯着我惊惶恐惧的模样。
忽然笑了。
他放缓了语调,轻声说:「你不是很想与我要一个孩子吗?为此,当初还不惜下药引诱我。」
「我成全你。」
「等你日后恢复好身体,我便赐你一个孩子,可好?」
他的掌劲越来越重,我冷汗都瞬间冒了出来。
「不好!」
我抓着他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血肉。
可他依然无动于衷。
我抬起头,满是怨恨地盯着他。
「若你是为了羞辱翎王外加报复我,那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入了东宫,不管再怎么清白,翎王日后都饶不了我。」
「而我如今只是个见不得人的妾室,哪怕腹中是男胎,也不会得到重视,你实在没必要杀他。」
「至于你刚才所说的……」
我冷笑一声,讥讽毫无掩饰。
「殿下莫不是忘了?」
「那个对你满腔爱意,甘愿忍受你所有漠视不公的苗疆太子妃。」
「早就被你亲手……烧死在青山寺的火海当中了啊。」
5
八年前。
我还是苗疆最受宠的小公主。
因为在边境逐鹿遇险,被霍御寒意外救下。
从此对那个骑着高头大马,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念念不忘。
事后我打探得知,原来他亦是昭国的太子殿下。
只是年幼丧母,不受皇帝喜爱,自幼征战在外。
他在边疆素有美名,军队管理也井井有条。
且他不近美色,屋内别说侍妾,就连丫鬟也少见。
桩桩件件,都让我满意至极。
我那时正被催婚,愁得很。
于是一下便拍板定案,夫婿人选,就是他了!
我撒泼打滚,吵着闹着要跟他和亲。
当时两国交好,父王母后见拗不过我,便允了。
有了苗疆这个后盾,霍御寒的太子之位会更稳固。
他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是以苗疆希望与他缔结姻亲的消息传过去。
他当即便开始着手准备婚事。
我沾沾自喜,以为他也对我有意。
直到嫁入东宫后,一切和我想的都不同。
我才知道
他其实,早已经有了心上人。
因为我占了他的太子妃之位。
他那位心上人,不愿为他侧妃,与他恩断义绝。
而她的父亲,也不再摇摆站队。
直接选了翎王,霍景聿。
我起初还心有愧疚,觉得是自己插足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但看见谢家如此绝情做派,我又替霍御寒感到愤愤不平。
两人既然已经断绝情谊。
那么我这个太子妃,当得也是心安理得。
我开始努力讨霍御寒开心。
想让他忘记曾经的白月光,看一看眼前的我。
尽管他对我冷淡,又对我提防。
但我还是天真地往这堵南墙上撞,想用实际行动来融化他这一颗心。
可不知为何,我总是把事情搞砸。
听闻他身上有旧伤,久难痊愈。
我便用尽从苗疆带来的药材,为他熬制补药。
但端过去的补药,不知为何,成了催情的药。
听说他在朝堂上被人莫名弹劾,受了欺负。
我气得写信跟父王告状,想让苗疆施压帮帮他。
结果信没送出去。
还被那位政敌反咬一口,从我屋中搜出了巫蛊诅咒人偶。
我着急地解释说这东西不是我的,我根本就不会巫术!
但没有一个人相信。
苗疆以巫蛊通天之术出名。
我身为苗疆最受宠的公主,怎么可能不会?
我越是想亲近霍御寒,和他打好关系,越是容易弄巧成拙。
几次三番下来。
霍御寒非但没有喜欢上我,反而对我越来越警惕厌恶。
为表惩戒,他将我身边所有苗疆的侍女都给遣走。
只给我留下两个又聋又哑的婢女。
和一个对我没半点尊敬的侍卫季赢。
后来我只能离他远远的,不敢再靠近他。
我在昭国没有朋友。
那些豪门世家的贵妇人也不愿意和我来往。
慢慢的,我唯一能做的事。
就只剩下了去寺庙里为霍御寒拜佛求平安。
事实上,我们苗疆的人都不信这个。
也是误打误撞。
我在青山寺中,意外遇见了我们苗疆上一任的大巫。
他已是耄耋之年,却依然精神矍铄。
见到我,他也有些意外。
听完我的遭遇,更是对我满怀同情怜惜。
他告诉我,他在佛前种下一株金灵芝。
此灵芝种成后,可活死人,肉白骨。
治霍御寒的旧伤也完全不在话下。
若我能真心祈愿,得到神佛怜顾。
待灵芝种成,他可以把它送给我。
我开心得不行,千恩万谢。
此后,便开始了每隔三日,便沿着小石板路,叩拜上山的祈愿。
这一坚持,就是两年。
两年后,金灵芝种成。
大巫已经离世,他的弟子将灵芝亲手交给了我。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
一阵铁蹄踏破了寺庙的钟响,火光冲天而起。
我被漫天大火困在厢房内,不住地咳嗽。
却看见一个模糊却熟悉的高大人影,安静地站在院中。
恍若灵犀一闪。
求救的呼声卡在了喉咙里。
手中为讨好求和的治病灵芝,也没等到送出的那一刻。
我清晰地听见了屋外,霍御寒对我下的最后的判词。
他说。
「你我情分已尽。」
「此后,我只当你死了。」
6
我是真的差点死在那一天。
若不是霍景聿突然出现,破窗将我救下。
恐怕我早就不在人世了。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
为什么霍御寒要对我痛下杀手。
原来是我消息闭塞。
在这两年间,苗疆内乱,旁支夺权。
我父王被乱箭射死,母妃自缢。
我这个公主,也是名存实亡了。
霍景聿安慰我,让我不要难过害怕。
他说以后他会保护我,照顾我。
他还说。
其实我们自幼就相识了。
而且他遇见我的时间,比霍御寒更早。
但我脸上一派茫然。
茫然之后,是止不住的心慌。
我好像……没有小时候的记忆了。
我记不起关于年幼时的任何事。
记不起他。
更记不起来,我的父王母妃是什么模样。
霍景聿见状,叫来许多大夫为我医治。
但所有人都得不出一个具体的结论。
只能姑且算作是我在大火中惊吓过度,导致部分记忆丧失了。
我不记得很多事。
但有关霍御寒,我却一桩一件,都记得格外清楚。
霍御寒还欲狡辩。
说他并非真要我死。
他早在我常住那间厢房修了密道,入口位置也借由小和尚之口告诉了我。
但他不知道。
他火烧寺庙那天,密道已经被人提前堵死了。
他没有检查,也没有给我第二条生路。
或者说。
他对我的性命,其实并不那么看重。
从他将我视为弃子,起了用火将我烧死的念头那一刻。
我和他,就已经恩断义绝。
此生都没可能了。
霍御寒被我决绝的态度给激怒了。
嘶啦一声。
我的衣裙在他掌下四分五裂。
霍御寒钳住我的双手,耐心已经告罄。
他俯在我的耳畔,嗓音沙哑而带着几分报复似的痛快。
他说:「当初是你先来招惹我,逼我娶你的。」
「现在你敢舍弃我,去找别的男人?」
「想都别想!」
我想要反驳,却被他粗鲁地堵住了嘴唇。
而后床幔缓缓垂落。
将我眼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给遮掩了。
我以为我会死在床上。
但霍御寒嘴上说得凶狠,最后到底是心软了。
事后,他让人送来一碗安胎药。
宽阔的脊背对着我,嗓音晦涩,「我可以留下他,只要你听话。」
「从今以后,你便是兵部侍郎之女,我会给你一个侧妃的位置。」
「但你日后不能抛头露面,只能待在东宫。」
又是同样的招数。
随意给我换个身份,像藏起一只断了双翼的雀。
将我从此束缚在自己的地盘内,任意把玩。
该说不愧是兄弟俩吗?
我表情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霍御寒见我这模样,在瞬间意识到他弟弟也曾这样做过。
他不再多说,脸色难看地走了。
许久后,我起身,想在院子里透透气。
被禁锢却无力反抗的滋味压得我胸闷气短。
清浅的夜色中,一柄长剑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连房间门槛都没迈出去。
季赢便故意刁难,讥笑说:「侧妃娘娘怕不是忘了?」
「不得殿下允许,你无法外出。」
没有见到我受罚,反而还重新升了位份。
他本就气恼。
而霍御寒临走前下令,让他继续跟在我身边保护我。
更是让他不服气。
但他不敢对霍御寒不满,于是便把气都撒在我身上。
他用剑柄抵住我的肩膀,往里用力推了一下。
我没站稳,差点摔倒。
突然的状况让我心慌不已,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我摸了摸肚子,安抚好孩子。
随后抬起头。
啪的一声,狠狠甩了季赢一耳光。
7
季赢不敢相信我竟然真的敢对他动手。
明明曾经,我还碍着他是霍御寒贴身侍卫的身份。
对他忌惮有加,甚至偶尔还不得不讨好他。
他第一次在我这受到这样的屈辱。
但我打完之后,就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推开那把剑,径自走了出去。
季赢气得要命。
但说到底,我也算他半个主子,他不敢真的对我做什么。
于是他恼火了一阵,忽然消失在夜色里。
也不知道去干什么。
我没在意。
直到第二天。
太子妃谢颜姝忽然来了我的院子。
而季赢就明晃晃地跟在她身旁。
我突然就警惕了起来。
这是我和谢颜姝第一次碰面。
她却仿佛认识我许久一般,对我的态度熟稔又柔和。
与我摆在明面上的提防不同。
谢颜姝笑得端庄温婉,安慰我说:「公主不必害怕,我并不是来寻你麻烦的。」
「而是,来帮你的。」
她说,翎王霍景聿,已经平反出狱了。
现在太子党和翎王党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霍景聿已经拿到了霍御寒构陷的证据。
但投鼠忌器。
因为顾忌我,而迟迟没有闹出大的动作。
他甚至向霍御寒表示。
只要将我平安交出。
这次的事,他可以不再追究,将手中搜集到的证据全都销毁。
然而,霍御寒不愿意。
如今谢颜姝已经私下和霍景聿取得了联系。
她要帮我,逃离这座东宫。
我看着眼前貌似温和无害的女子。
脑中想的却是她曾经抛下霍御寒投靠翎王。
后来我离开,她又成为了霍御寒的太子妃。
现在,她说得冠冕堂皇,却是背着霍御寒继续和霍景聿私联。
如此两面三刀,让人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可犹豫片刻,我最后还是答应了。
因为她说,我的女儿小棉花,已经被救回了翎王府。
我根据她的安排,在第三天夜里,换上了侍女的衣服。
今夜无月,夜色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我紧紧抓着季赢的剑鞘,一路没有灯火,我只能跟随他的脚步。
等到了地方,我才发现,他们给我准备的逃生通道,竟是一个狗洞。
季赢抱剑站在一旁,一副幸灾乐祸,爱钻不钻的模样。
我咬了咬牙,瞪他一眼。
心里记下这笔仇,动作迅速地趴下去往外钻。
钻到一半,我陡然停了下来。
原本应该漆黑一片的外墙,此刻却灯火通明。
幽森寒凉的晚风一吹,火光跳动。
刚好映照出了我眼前那双墨色的锦靴。
我浑身僵硬住。
脑袋却不死心地慢慢往上抬。
从一双健壮有力的长腿往上,是熟悉的腰带和劲瘦的腰身。
再往上。
我对上了霍御寒那张英俊,却面无表情的脸。
他的眼神很平静,异常的平静。
看得我心里竖起了寒毛。
而在他身后,我看见了依旧笑得温婉无害的谢颜姝。
她骗了我。
8
我又被抓回了西苑。
这一次,霍御寒什么话也没说。
他让人端来一碗乌黑的汤药。
趁我不注意,突然掐住了我的下颚,强逼我喝了下去。
等将汤药灌完,他堪称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背,让我慢慢止住了咳嗽。
恍若无事发生一样。
他笑着问我:「清清,你猜我这几日都在忙什么?」
他牵着我的手,将我按在椅子上坐下。
看着我的眼睛里,还有几分期待。
……简直说不出来的诡异。
我没能配合他给出一点回应。
因为我发现,我的小腹处忽然传来一股异样的感受。
起先只是有些不舒服。
可紧接着,我的肚子,慢慢开始痛了起来。
霍御寒仿佛看不见我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我不回应,他就自顾自地揭晓谜底。
一个盘子大的,模样奇怪,又让我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的点心,被端了上来。
霍御寒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将我揽入怀。
他用手指抹了一把那柔软的糕点,把它涂抹在我的嘴唇上。
语气颇有些怀念地说:「你我虽只朝夕相处了三年,但只有你,对我的生辰最用心。」
「后来这几年,我又让厨娘做了许多次,但总是做不出你当年的那个味道。」
见我只盯着那个蛋糕发愣,对他的话没有半点反应。
霍御寒神情有些失落。
但他很快又笑起来,说:「今日是我生辰,再帮我插一次蜡烛,陪我许愿,好吗?」
生日蛋糕、吹蜡烛、许愿……
这是古代人会做的事吗?
脑中轰鸣白光劈下,一道箭矢命中眉心。
那些尘封已久,已然生锈的记忆锁孔,因为这几个关键钥匙。
突然卡顿一下,开始缓缓转动。
难怪我对年幼时的记忆毫无印象。
难怪我初入京都时,所有人都在背地里说我不识礼数、粗鄙不堪。
就连我的几个苗疆侍女,也时常对我的举止感到奇怪。
难怪,我在苗疆时是公主蛊无双。
来到京都,却非要给自己改名,叫许清北。
许清北。
清华的清,北大的北。
我爸妈取下这个名字的时候,对我予以厚望。
但十八年后,我却像一只怎么努力扑腾翅膀,也变不成凤凰的山鸡。
最终只考上了一所名不经传的大学。
我满心愧疚,以为爸妈会对我失望难过。
可老爸笑呵呵地出门买了好多菜。
而妈妈则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脑袋。
鼓励我说:「已经很厉害啦,你可是咱们家第一个大学生呢!」
「快收拾一下,准备洗手吃饭!」
失落忐忑一扫而空。
我高高兴兴地吃完一桌丰盛的饭菜,吃得肚皮滚圆。
爸妈又给了我一笔旅游金,让我在这个高考后的暑假,好好去玩一玩。
我美滋滋地揣上这笔巨款溜出了门,去找我最好的闺蜜。
闺蜜听罢,比我还激动,手舞足蹈地开始规划起旅游路线。
她放下豪言壮志,说要打一个月工攒下这笔钱,让我等她一块。
我拍拍胸脯,说没问题!攒不够的话我替她掏。
于是她跳到我身上抱住我,感动到哭嚎。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汽笛声由远及近。
那辆失控的卡车撞上来时,我们已经闪躲不及。
剧痛袭来,好像脑浆都被甩飞了出去。
当我再睁眼时。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送亲的马车浩浩荡荡,我身上精美繁复的大红嫁衣已经穿上。
虽然茫然恐慌。
但再也没有任何后悔的余地。
9
我腹中的孩子没了。
霍御寒给我灌下的那碗汤药,果然是堕胎药。
他并不担心我的身体。
因为在我双腿流血不止,痛到晕厥以后。
霍御寒确认孩子已无,便立即给我喂下了一小块金灵芝。
原来灵芝遇火不化。
而当初那场大火之后,霍御寒又让人在寺庙中搜寻了一遍。
确认无人伤亡。
恰好寻得了这株金灵芝。
他从大巫的弟子口中得知了这金灵芝的来历。
和我瞒着他,在山上跪拜为他祈福的那整整两年。
他心中,满是复杂和动容。
从我「死」后那天起,他终于看到了我对他的情意。
曾经对我的那些提防和猜忌,也逐渐云烟消散。
他开始彻查过往那些疑点重重的事迹。
最后发现。
那竟然都是霍景聿的手笔。
是霍景聿故意设计陷害,屡屡挑拨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而他不信我的无辜,将账都算在了我的头上。
等他纠结再三。
终于下定决心,要将我重新寻回,好好弥补的时候。
他发现。
我成了他最厌恶之人的宠妾。
被养在内宅,连孩子都已经会满院跑了。
他惊骇、怒不可遏。
他还曾安慰自己,我定是受了霍景聿的胁迫。
可手下人一封又一封的密信传上来。
无一不是写的我与霍景聿如神仙眷侣,恩爱美满。
他便怒极起了杀心。
想要将霍景聿置于死地,想将我带回来,狠狠责罚。
不算长的故事,轻描淡写地带过了霍御寒这五年。
如果不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逃跑。
霍御寒本不想跟我多说这些的。
他以为,他贵为太子,难得向我示弱低头。
至少会让我看清霍景聿的真面目,不再只想着离开。
但没想到,我躺在床上,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好像他说了那么多,一句也没落进我的耳朵里。
霍御寒有点恼羞成怒,刺我几句。
我依然对他不理不睬,甚至把头转向墙面。
霍御寒气得一甩袖,起身就走了。
之后几天,我脑子里都是浑浑噩噩的,也不愿意吃喝。
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日渐消瘦了下去。
霍御寒有些心急,找来很多大夫为我看诊。
他一时不察,就被盯梢已久的霍景聿钻了空子。
再次回到翎王府。
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滋味。
我在桃花苑的小塌上醒来,头顶的树荫落下一些星碎的光斑。
蝉鸣声声,微风习习,夹杂着夏日独有的炎热躁意。
一如我在翎王府的许多个平淡午后。
周围的小桌上摆着清凉的瓜果。
一只白皙漂亮的修长手掌握着把翠竹折扇,正轻轻地给我扇风。
见我醒来,霍景聿立即展开了笑颜。
他左眼底下那颗小痣跟着舒展,全无不笑时的阴冷慑人。
他忽的俯下身,熟稔地亲了亲我的额头。
嗓音带着歉意地说:「是我不好,让清清这些时日受委屈了。」
我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耳边恍惚又响起了霍御寒的声音。
当初我是东宫的太子妃,和霍景聿素不相识。
但他却屡次害我。
不仅将我熬的汤药换成催情药,让霍御寒骂我下贱。
还利用巫蛊人偶设计我,让霍御寒疏远我,让皇帝疑心苗疆。
导致我身边的侍女全被送走,最后连苗疆传来的政变消息都无法收到。
一桩桩一件件,饶是我只是个穿越女,也难以克制住对他的恨意。
我没有犹豫,也是不管不顾了。
泄愤似的。
直接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10
霍景聿眼睛微微睁大。
他抬手碰了碰被打的那边脸颊,仿佛有些诧异。
他看着我,眨了眨眼睛。
随后,竟然哼笑了一声。
主动将另一边阴柔漂亮的脸庞也凑了过来。
「够么?不够的话,再打一次。」
我没有再动手。
望向他的眼神,也不再和从前一样亲昵依赖。
霍景聿渐渐收敛起了笑意。
他握着我的手腕骨,贴着皮肉轻轻摩挲。
试探地问道:「清清在生我的气?可是霍御寒那厮对你说了什么?」
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小棉花呢?」
他能把我在霍御寒眼皮子底下救出来。
那么看守没那么严的小棉花肯定也可以。
我现在根本无心和任何人周旋。
只想快点见到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女儿。
霍景聿顿了下,而后笑着说:「我让人将她带去东林别院了,最近不太平,她在那更安全。」
我没有错过他那一瞬间的迟疑。
又追问了几次,我的女儿到底在哪里,我要见她。
但霍景聿滴水不漏,只让我放宽心。
我没了办法,只能安慰自己。
小棉花毕竟是霍景聿的亲骨肉,他不可能会伤害她。
没有了女儿在身边,我也不用逼着自己和霍景聿装夫妻情深。
霍景聿接连在我这吃了好几个闭门羹。
表面依然是温和平静的。
但背地里,却对手下发了很大的火。
我开始在府内看见越来越多脸上、身上都带伤的下人。
整个翎王府的上空,仿佛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血腥气。
霍景聿是皇贵妃之子,自幼千娇万宠。
性格也颇为极端。
若是谁惹他不快,随手杀人都是常事。
栽赃陷害,屠人满门,也不是没做过。
我曾以为,这都是外界对他的误传,亦或是有心之人对他的抹黑。
五年的温情蒙住了我的双眼。
直到现在,我脱离出来,开始用理智看待每一个蛛丝马迹。
我发现,传闻可能并不为虚。
是霍景聿一直以来,在我面前伪装得太好了。
其实我始终搞不懂。
霍景聿对我的特别对待,到底从何而来?
他说他年幼时在边疆遇见过我。
但我八年前才穿过来。
他遇见的人,只可能是原来的苗疆公主。
这么多年过去,我的性格变化如此之大。
他难道就没有发现吗?
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这天夜里,他一刀劈开了门锁,缓缓推门而入。
那身矜贵的紫袍上沾满了喷溅的斑驳血迹,他也浑不在意。
见我紧张地站起身,眼里流露出恐惧。
霍景聿脚步一顿,将手中的刀丢在一旁。
他另一只手提着个精致的食盒,轻轻放在了桌上。
他的嗓音也轻,像是在怀念。
他淡淡地笑着说:「点心我给你买回来了,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清清,外头的东西,总比家里的好吃,是吗?」
「叫你如此……念念不忘。」
他话里话外都意有所指。
我一开始还没听明白。
霍景聿干脆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丢在我脚边。
我皱眉捡起来一看。
而后,手指攥紧了信纸,死死盯着上面的白纸黑字。
信上写的是
我与太子旧情复燃。
太子不仅让我住回我曾经的太子妃住处,还时常在我房中留宿。
我们两人夜夜笙歌,行至激烈处,还惊动了胎气。
我腹中霍景聿的孩子,就是这么没的。
落款处,留下了写信人的名字。
是谢颜姝。
11
这封信件的内容。
霍景聿信了一半。
我又气又急,想要解释。
却被霍景聿抬手捂住了嘴。
他垂眸看着我,眼神幽深,无波无澜。
仿佛飓风暴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
他沉声说:「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
他浑身一股濒临爆发的恐怖气势,就像紧绷到极致的弓弦。
不知道哪一秒会啪的一声崩裂。
我不敢再激怒他,轻轻点了下头。
「第一,你和太子,同房了吗?」
我身体骤然僵硬。
在霍景聿如针尖芒刺一般的目光审视下。
我极为艰难地,再次点了点头。
霍景聿不听解释,不管我是否被逼迫。
他的手指陷入我的脸颊肉,几乎要咬碎了牙。
他极力克制滔天怒火。
冷声继续问我:「第二,他给你喂下金灵芝,向你悔悟曾经所作所为。」
「你心里……可有一分动容?」
这个问题问得无比苛刻。
霍景聿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
他要我对他全心全意,哪怕对旁人生出一丝的动容都不行。
事实上,这个问题问出来。
他已经不需要我的回答了。
霍景聿双眸发红,眼中交织着巨大的恨意与悲痛。
他颤声说:「我等了你十年,十年啊……」
「他仅是随手一次搭救,就能让你不顾我们此前经历的所有吗?」
他说起他年少时远赴边疆的那场游历。
本来是想去寻驻地的霍御寒的晦气,却意外遇见了我。
他不断诉说着我们那段短暂的青梅竹马,少年情谊。
但见我脸上全是茫然迷惑,仿佛忘得一干二净。
他由字字悲怆泣血,逐渐变得扭曲狂暴。
霍景聿突然从床边的暗门中取出一个珍藏的宝匣。
他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竟然是一个玉砌的小狗印章。
我的手被拽了过去。
霍景聿用力将章盖在我的掌心。
那力道近乎要把它按进我的骨头里去。
他恨声说:「你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是吗?」
「我对你来说,就如此不值一提?!」
霍景聿再也受不了了。
他将我推入暗门中,神情冰冷而可怖。
「我来帮你好好想一想。」
「要是再记不起来,你就一直待在里面吧!」
石壁上的门缓缓关上。
我这才猛然回过神,想要跑出去。
可霍景聿挡在门口,阻止了我。
他让我眼睁睁看着那扇门一点点关闭。
周围的漆黑如潮水一般将我淹没,直接唤醒了我心底最深刻的恐惧。
「霍景聿!!」
我扣在门上的手指被他一根根扒下。
然后,门彻底合上,暗门内一丝光亮也无。
任凭我怎么疯狂拍打求救,周遭都只剩下死寂。
他知道我最怕黑的。
换句话说,我有严重的幽闭恐惧症。
除此之外,刚才那个诡异的印章也让我心神大乱,内心不住地胆颤。
我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枚玉章上雕刻的,正是我在现代养的小狗。
而霍景聿刚才在我掌心盖下的印章,我匆匆一瞥。
愕然发现,那是几个不同于这个时代的简体字。
上面写的是许清北专属。
我明明是八年前才穿过来的。
可是在十八年前。
有人将许清北专属的小狗印章,送给了霍景聿。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混乱、无措、惊慌,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伸展。
让我几乎要窒息了。
我神经质地咬着指甲,背紧紧贴着墙缓缓蹲下。
此时此刻,我已经无法再相信自己。
更无法相信脑海中错乱的记忆。
古代和现代。
霍家兄弟和与我一同出车祸的闺蜜。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没有人能给我答案。
我还要在这间黑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暗室中,接受霍景聿的惩罚。
他这次也是真的狠了心。
足足关了我七天。
除了每日的三餐,有人将吃的经由一个小洞口塞进来。
会带来短暂的微光。
其余时候,我都只能蜷缩在角落里。
独自与黑暗和恐惧的内心做争斗。
在无尽的绝望和割裂的错乱记忆的双重重压下。
第七天,我终于承受不住。
一头撞了墙。
12
我赌赢了。
再次醒来,眼前是熟悉的床幔。
霍景聿守在我床边,脸上写满了小心翼翼的后怕。
「记不起来就算了,等过几日我去向父皇请旨,让你做我的王妃,好不好?」
这个主意其实很荒唐。
毕竟我曾是太子妃,又是异族人,满朝几乎都认得我这张脸。
但是皇帝病重了。
如今明面上太子和翎王分庭抗礼,各自把持着一半的朝政。
实际上,翎王的势力已经占了上风。
霍景聿想要做什么,没人能管得了他。
我神情恹恹,对这件事提不起一点兴趣。
于是霍景聿又招手唤来一人。
讨好地说:「清清,你看这是谁?」
我目光倾斜,对上了一双格外熟悉的眼眸。
那双眼睛让我愣怔了一瞬。
恍惚间,一个名字就要脱口而出。
那名侍女忽然低头向我行了个礼,激动地说:「公主殿下,小荷终于找到您了!」
霍景聿说,当初我那四名苗疆侍女被东宫遣送走后。
在路上遇到追杀,最后只活下小荷一个。
她东躲西藏,在外艰难讨生活。
直到感觉追杀她的人放弃了,这才敢回来找我。
苗疆内乱后,与昭国的结盟不复存在。
我们这群苗疆弃子,自然也成了昭国的累赘。
霍景聿没有说要帮我追查凶手。
我也识趣地没有主动要求。
那一口气散去,我也认清了眼前这个人,只是我的侍女而已。
我让她继续跟着我,当我的贴身侍女。
随着朝廷局势的紧张,霍景聿留在王府的时间渐渐变少。
我们不约而同地回避了之前的矛盾,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
只是关于小棉花的事。
每次我追问起来,霍景聿总是随口敷衍或者强行转移话题。
我意识到,他在阻挠我去看女儿。
很有可能,小棉花已经出事了。
我无法接受,忐忑度日如年。
终于忍不住爆发冲霍景聿发火。
他见瞒不下去了。
叹了一口气,才沉声对我说:「女儿失踪了。」
当初他派人去东宫将小棉花救回。
没想到还有另外一股势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他的人牵制住东宫的侍卫时。
趁乱将小棉花劫走了。
时至今日,霍景聿都没有找到半点女儿的消息。
他愧对于我,也怕我悲痛伤身。
这才选择隐瞒下来。
聪明如他,也猜不出这人到底是谁。
既然已经劫走他的女儿,却又不出面,威胁他向他提任何要求。
他猜不透这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小棉花如今是生是死,他也无从得知。
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心气,开始整日坐在房中发呆。
时日一长,霍景聿看不下去。
试探地握住我的手说:「若你愿意,我们可以再生一个女儿。」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许久,我用了打了他一巴掌,让他滚。
霍景聿说他爱我,但他并不能切身体会我的感受。
一个孩子而已,虽然曾经他百般疼爱,但也仅限于此。
霍景聿府中没有别的妻妾。
但在将我带回来之前。
他府上曾有一个通房。
这个通房丫鬟自幼便陪在他身边。
还曾为他生下一个儿子。
只因为我来到以后,分走了霍景聿所有宠爱。
她便心生嫉妒,设计让儿子陷害我,说我残害霍景聿的子嗣。
可谁知。
霍景聿听完她的状告,脸色平静至极。
只一抬手,便让人将这母子俩压下去,一起处死了。
这件事的真相,我是许久之后才得知的。
当时霍景聿对我说的是,只将她们母子俩送去了郊外的庄子养着。
现在陡然回想起来。
我才觉出霍景聿的冷心冷情。
这世上他谁都不在意,他只爱他自己。
霍景聿接二连三在我这挨了打,也并不是没有脾气。
他生气了,便冷着我,不再时常来跟我腻着。
事情的转机,也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某天,霍景聿不在府中。
我的侍女小荷忽然塞给我一个包裹。
她定定地看着我,说:「我知道你一直想离开这里。」
「走吧,我来带你回家。」
13
帝王病重,京城戒严。
但小荷却带着我,从密道直接离开了京城。
打通这一条通道,她足足花了五年。
我们一路紧赶慢赶,哪怕累得腿都要断,也都不敢停下。
因为我们不知道霍景聿什么时候就会发现,带兵追赶上来。
且听说,自我被救走后。
霍御寒也一直没放弃从霍景聿手中抢走我。
无论落到他们哪一个的手中。
等着我的,都将是永世无法挣脱的囚笼。
我们离开了郊外,大路小路都没敢走,而是一头扎进了深山野林。
不知为何,小荷竟然精通巫蛊之术。
一路上不论蛇鼠毒虫,还是凶猛野兽,都对我们避而远之。
眼看离京都越来越远,那兄弟俩一时追赶不上。
我拽住了小荷,质问她:「你说是你带走了我的女儿,那她现在到底在哪?」
当时小荷说的那番话,并不能让我彻底动摇。
且不说我们分别这五年,她独自经历了什么,有没有可能被人买通。
就算我们回到了苗疆,我一个被废弃的公主,她一个废弃公主的侍女。
日子不一定比在京城好过。
可她递给了我一个头花。
我一眼认出,那是我女儿小棉花头上常戴的那朵。
所以哪怕跟着她走,可能又是一个火坑。
我也义无反顾。
我的询问没有得到答案。
小荷反而还平静地问了我一句:「回你原来的家,和一个你被哄骗着生下的女儿相比,谁更重要?」
我心神一震。
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这张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庞。
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地问:「你也是……穿越的?」
小荷没有正面回答。
但她告诉我。
我曾在青山寺遇见的那位大巫,是她的师傅。
她是苗疆的现任大巫,也是最后一任。
往后,那些传言可通鬼神,晓造化的巫蛊之术。
将随着她一起,不复存在了。
她等着我继续追问。
问她为什么要帮我。
或者问到底要怎样才能回去。
但我略显拘束地看着她,最后问的是:「……我能带我女儿一起回去吗?」
她顿时就被气笑了。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很熟悉的样子。
然后面无表情地说:「可以。」
此后一路无话。
我看着她对我摆出来的臭脸,也没敢再追问女儿的下落。
我们一直走,一直走。
我以为我们要靠双腿,一路走到苗疆去。
但小荷却带着我,不断往丛林深处钻。
周遭的景色,不知不觉间开始变化。
越深入,丛林越稀疏。
渐渐的,周围变得开阔,道路变得平坦。
但路依旧没有尽头,白茫茫地连接着天地,好像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幻境。
我发觉小荷的脚步越来越重,呼吸越来越沉。
她的头上,也慢慢开始长出了几缕白发。
我莫名有些心慌。
我想让她休息一下。
我们走得乱七八糟,看着人迹罕至,不会那么容易被追上的。
可她轻轻推开了我的手,没有停下脚步。
后来,她又牵起了我的手,动作无比自然,好像做过了很多遍一般。
她闲聊似的问我:「哎,你回家以后最想做什么呢?」
「会大哭一顿?还是大吃大喝,补偿自己?」
「你会想要忘掉这一切吗?」
「会出去旅游吗?会的话……你最想去哪里呢?」
14
下雪了。
几朵清凉的小雪花落在了我的鼻尖。
周围的景象,竟然又开始变幻了。
我没有仔细听她说的话,随口说了句可能吧。
然后有些忐忑地握紧了她的手,问她我们现在到底在哪里?
「你管呢,反正是送你回家的路就行。」
小荷咧开嘴对我笑。
表情轻松愉快,眼神里又有些我看不懂的不舍和悲伤。
她的容貌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枯树皮一样的皱纹爬满了整张脸庞,头发也变得完全花白。
但她完全不在意。
我们走到了一个石洞口。
天地苍茫,雪越落越大。
洞口看着不深,里面却十分黑暗,幽森得仿佛能吞噬一切。
就在这时,小荷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
摸着硬硬的,很小,像某种小动物的骨头。
这次不等我问。
小荷平静地说:「这是你女儿的骸骨。」
我的身体骤然僵住了。
小荷叹了口气,说:「她是这个世界的人,不能跟你一起离开。」
「但你要回家,需要她为你铺路。」
我猛地扭头看向她。
双眼通红,第一次对她迸发出无比的怨恨与杀意。
可没有给我任何反应的机会。
小荷像是觉得时间不多了一样。
飞快地跟我解释完了一切。
她说,她算出了小棉花的命数。
哪怕现在她不为我死,之后她也会死在霍景聿的夺嫡之争里。
在将我的女儿献祭之前。
小荷将一切都告诉了我年仅三岁的女儿。
小棉花听完,几乎是没有犹豫,就用力点了点头。
她认真地告诉小荷,说她愿意。
她爱娘亲,所以希望娘亲回家。
因为那里,也有娘亲的娘,在等着她。
我泣不成声,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小荷近乎冷漠地将我拽起来。
指着石洞说:「从这里进去,一直走,路上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停下。」
「只要穿过尽头那扇门,就可以回家了。」
「贝贝,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听见了吗?!」
熟悉的称呼,像一道惊雷劈下。
我震愕地抬起头,却措不及防被她一把推进了石洞。
「往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
「走啊!!」
那道声嘶力竭的嘶吼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我死死咬住牙,开始向前奋力狂奔。
眼泪模糊了视线,手中那枚骨头刺穿了血肉。
可我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我满脑子循环播放曾经与小荷相处的点点滴滴。
但是。
这个家伙,她太会演了。
我气得咬牙切齿,也无法在过往里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小荷,陆知禾。
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的死党兼闺蜜。
竟然就在我的身边,偷偷潜伏了这么久!
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告诉我。
等回家,我一定要揍死她!
不知不觉,我已经从石洞中跑了出去。
眼前是一片白茫雪地,远处是层峦叠嶂的巍峨雪峰。
陆知禾说的那扇门,就在雪峰脚下。
我正要继续往前,就听到身旁一道疑惑的声音响起。
「清清?」
15
霍御寒一身银盔铠甲。
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的陌生景象。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睛一亮。
但无论他怎么朝我走,都无法靠近我。
霍御寒皱起了眉,问我:「这是哪里?为何会这样?你……这是要去哪?」
我没有理会他,继续往前走。
「清清!」
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霍景聿同样身披铠甲,出现在了另一侧。
两人一见面,就下意识动起了兵戈。
但这里实在太过诡异。
他们之间像是隔着一堵无形的墙,永远不能接触到。
霍景聿果断放弃战斗,余光瞥见我越走越远。
立马着急地追了上来。
「清清!你要去哪?回来!」
我没有停下,甚至还跑了起来。
只觉得就这种程度的幻境,简直不要太简单了。
两个人无法抓住我,或是阻挡我前进的路。
却可以阴魂不散地跟着我。
喋喋不休,像两只讨人厌的苍蝇。
我烦不甚烦,刚想回头骂一顿,忽然有人替我出了手。
拳头大的雪球不停地往两个人身上砸。
熟悉的嗓音带着晦气地谩骂。
我一扭头,就看见穿着校服的陆知禾双手叉腰。
指着霍御寒骂:「贱人!」
指着霍景聿骂:「你更是贱得没边!」
「要不要脸?啊?没看见她理都不想理你们吗?怎么还像两只臭苍蝇一样围着她嗡嗡叫?」
「嘴巴要是闲不住,去捡点马粪吃吃吧,行吗?」
陆知禾的模样,和小荷时完全不同。
因此对面两人都没能认出她来。
霍御寒第一次被人这样辱骂,气得说她:「你好大的胆子!」
陆知禾无语地掏了掏耳朵。
动作粗鄙地往他那一弹,冷笑着说:「我大,你小,怎么着?」
霍御寒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一旁的霍景聿阴沉着脸。
还算心平气和,问她说:「你是何人?」
陆知禾顺口就是一答:「是你祖宗。」
两个姓霍的顿时脸都绿了。
我没忍住,笑了。
陆知禾走过来,豪迈地一把搂住我的肩膀。
一边带着我走,一边继续精准打击。
她对霍御寒说:「你以为她心里有你?」
「实际上当你太子妃那三年,她对你的百般照顾讨好,都只不过是想让你当她靠山罢了。」
「没想到你这人这么靠不住,难怪她果断改嫁了。」
霍御寒气极:「你!」
陆知禾一扭头。
对着霍景聿就是重拳出击:「笑屁!媳妇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个阴暗下贱的死疯子!」
「你知道她为什么愿意跟着你吗?」
陆知禾摸了摸下巴,用一种堪称油腻下流的眼神。
将脸色难看的霍景聿从头到脚审视了个遍。
最后不屑地说:「要不是你小有姿色,又白送上门,谁愿意搭理你?」
霍景聿听懂了,咬牙道:「你敢说我是小倌?!」
陆知禾摊一摊手,示意你能奈我何?
眼前两位,一个是东宫太子,一个是最受宠的翎王,天潢贵胄。
此刻却被陆知禾气得像疯子一样。
在他们反唇相讥之前。
我出声打断道:「她说的没错。」
两个男人皆是一愣,难堪地望向我。
我终于能说出心里一直想说的那句话。
「我从来都没有真正喜欢过你们。」
「从来没有。」
只是我曾经没得选。
16
话落。
两个人都消失了。
而我也终于走到了最后的那扇门前。
搭在肩上的那只手,忽然松开了。
我不解地扭头。
却看见刚才还骂得张牙舞爪的陆知禾。
此刻脸上带笑,眼中却泛起了红。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突然席卷了我。
我想抓住她的手。
可她却退后了一步。
我顿时像生锈了的木头一样,手僵硬地伸着,颤抖着。
心里簌簌往下掉着木渣。
我听见她用一种轻松地口吻说:「贝贝,你知道吗,我穿来的时间比你更早。」
「而且,我是魂穿,你是身穿。」
「我在现代的身体可能已经……被车撞碎了,碎得不能再拼起来那种。」
我用力捂住了耳朵,试图逃避。
嘴唇抖得像帕金森的病人,「别说、别……别说了…我不听。」
但没有用。
她的声音带着叹息, 依然轻轻往我脑海中钻。
「我想啊,我已经回不去了,可你不能陪我留在这里。」
「你得平安无事,你得回家。」
「你爸妈还在家里等着你呢,你刚考上的大学,总得好好去体验一下大学生活吧。」
「……带着我的那一份, 一起。」
她魂穿成了大巫的弟子。
哪怕她回不去。
她在这里也可以有无比光明的未来。
但是, 她说她要为我回家, 铺路。
哪怕代价是她自己。
在今天之前, 她已经尝试了很多次。
每一次都没能成功。
也正是因为这些尝试, 我的记忆才变得如此错乱,甚至是空白。
她的力量越来越弱, 可送我回家需要的能量,依旧是那么多。
直到我生下我的女儿,让她察觉到了新的希望。
听到这。
我崩溃大哭,冲她吼道:「可你没问过我!为什么不问我的意见?!」
「如果回家要用你们两个来换,我宁愿永远都回不去!!」
陆知禾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
她笑着说:「我们都觉得很值啊。」
「用两个必死之人的性命,换重要之人的新生。」
「她愿意, 我也愿意。」
她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说。
但最终,她将我扶了起来,对我说:「时间快到了。」
「走吧,回家。」
我不肯进那扇门, 死死抓着她的手。
但这只是徒劳。
因为陆知禾的身体, 开始逐渐变得透明。
她的灵魂正在消散。
她用最后的力气,红着眼眶对我说了句:「不许生气哦, 走你!」
委屈地瘪了瘪嘴,拽住了我的衣裙。
「(好」我极力朝她伸出手, 想把她一起带走。
可我的手穿过了她消散的小腿,什么也没抓住。
意识昏迷之际, 我听见了她最后的声音。
她说, 要帮她照顾好她奶奶。
还有,如果下辈子还能相遇, 我们还要当最好的闺蜜。
前提是,她还有来世。
嘟嘟
我被汽车鸣笛声惊醒。
猛地抬起头,发现自己正站在斑马线上,而此时正是红灯。
马路上的司机不停按喇叭催促。
我如梦初醒, 赶紧过马路。
眼前的汽车川流不息地驶过,路边的行人悠闲漫步地交谈。
连风都是如此宁静和谐,吹过头顶的树枝哗哗作响。
我真的回来了。
我梦游一般,回到家, 和家中压抑憔悴的父母重逢。
这才知道, 我已经消失了整整两年。
两年前, 陆知禾车祸离世, 被我爸妈帮着安葬。
不久后, 陆知禾的奶奶承受不住打击,抑郁而终,也是我爸妈操办的丧事。
他们早已经将陆知禾当做自己的半个女儿。
但他们的亲生女儿, 却始终无法找到。
直到今天,我终于回来了。
我没有给自己太多悲伤的时间。
安慰好父母,便重新拾起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没有忘记陆知禾的话。
我会带着她和小棉花的那一份。
好好地新生。
好好地活下去。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