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杨柳青,九零年生人,在东北一座工业城市长大。小时候家里条件不错,爹是机械厂的技术骨干,娘在纺织厂做统计。
"周经理,你太太真漂亮。"同事笑着打招呼。
他转身,我低头。四年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
那一刻,心里五味杂陈,像是喝了一碗又酸又涩的老陈醋。
我叫杨柳青,九零年生人,在东北一座工业城市长大。小时候家里条件不错,爹是机械厂的技术骨干,娘在纺织厂做统计。
那时候的日子,虽说不富裕,却也安稳。家里有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每到周末,左邻右舍的孩子都挤到我家来看《西游记》。娘总会蒸一锅玉米面的小窝头,撒上白糖,分给大家吃。
可好景不长,九七年亚洲金融风暴后,国企改革大潮汹涌而来。先是娘单位精简人员,她拿了几千块钱遣散费回了家。没两年,爹所在的机械厂也不行了,发不出工资,最后发了几卷布票、油票和一堆洗衣粉算是补偿。
一夜之间,家里失去了经济来源。
那年夏天,我高中毕业,本想继续念书。可看着爹娘愁眉不展的样子,听着隔壁李大爷拉二胡时那哀怨的旋律,我咬咬牙,把录取通知书藏进了抽屉,决定先打工挣钱。
"闺女,别这样,咱再想想办法。"爹的眼圈红了,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肩膀。
"爹,您和娘辛苦大半辈子了,该歇歇了。我长大了,能挣钱了。"我故作轻松地笑笑,心里却酸涩不已。
我先是在街边服装店做售货员,每天早出晚归,工资不高,却也能补贴家用。后来听说制衣厂招工,工资比服装店高,我就去了。
那厂子在城郊,车间里摆满了缝纫机,噪音大得耳朵嗡嗡响。我从不会用缝纫机,到慢慢熟练,手上的针眼子不知道扎了多少。厂里的姐妹们都叫我"小杨",说我手巧心细,做工利索。
刘福明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他比我大两岁,在师范学院读书,是邻居刘婶的儿子。听刘婶说,福明从小就爱念书,小学、中学都是三好学生,高考也是全区前几名。
那天,我顶着刺骨的寒风去送一批刚加工好的衣服,指尖冻得通红,脸上火辣辣的疼。正在路边等公交车,身后忽然有人喊我:"柳青!"
回头一看,是刘福明。他高高瘦瘦,戴副眼镜,说话时总爱推一下镜框,让我觉得特别有学问的样子。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戴手套?"他问道,眼睛里满是关切。
我苦笑:"忘在家了。"其实,是手套早就破了洞,我舍不得买新的。
他二话不说,摘下自己那双厚实的毛线手套给我戴上,还硬拉着我去路边小店喝了碗热腾腾的豆浆。那手套是黑色的,里面还有一层细细的绒毛,戴上去暖和极了。
"这怎么行,你的手会冻的。"我推辞。
"没事,男人嘛,皮厚。"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笑起来的样子,让人心里暖烘烘的。
就这样,我们熟络起来。常常在下班后一起坐公交车回家,聊聊各自的生活。他说大学里的趣事,我说工厂里的见闻。有时候碰上晚高峰,公交车挤得像个沙丁鱼罐头,他总是把我护在身后,替我挡住汹涌的人潮。
那年冬天,东北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人脸上。我和福明一起挤公交车回家,车上人多,我的围巾不小心掉了。下车后,他发现了,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围巾给我围上。
"你不冷吗?"我问。
"不冷。"他说着,却缩了缩脖子,耳朵冻得通红。
那一刻,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涟漪荡漾开来。
"柳青,我想考研。"一天,我们在小公园的长椅上坐着,他突然说。
春天刚到,树上的嫩芽刚刚冒出来,小草也从土里探出头来。远处,有几个老大爷摆弄着收音机,播着评书,偶尔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考研?那挺好啊。"我说,心里却有些失落。考上研究生,他就要去更远的地方了。
"现在工作不好找,考上研究生,以后就有出路了。"他目光坚定,"可就是学费和生活费..."
我明白他的意思。刘婶家也不富裕,丈夫早逝,靠着一份退休金拉扯福明兄妹。福明有个妹妹,刚上高中,家里的负担不小。
"我来想办法。"我脱口而出,声音轻轻的,却掷地有声。
接下来的两年,我一人打三份工:早上四点起床去菜市场帮忙搬运蔬菜,白天在服装厂上班,晚上九点后去歌厅当服务员。
歌厅里烟雾缭绕,灯光昏暗,常有客人醉酒闹事,我咬着牙忍着。工资除了给家里一部分,其余都给了福明买资料、报补习班。
冬天的时候,手上的冻疮裂了好几道口子,血和润肤霜混在一起,又疼又痒。福明心疼得不得了,专门去药店买了一瓶金霉素软膏给我涂。
"柳青,你太辛苦了。"他心疼地说,眼里满是愧疚。
"没事,值得的。"我笑笑,假装不在意。
"等我毕业了就娶你,让你享福。"他认真地说,眼神坚定,像是在许下什么重要的诺言。
那时我多傻啊,竟信了他的话,还偷偷在日记本上画了一堆小红心。
那年冬天,东北的雪下得特别大。我们约在老城根儿的小饭馆吃饭,那家的猪肉炖粉条特别香,五块钱一份,管够。
福明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粉条,突然说:"柳青,明年的考研,我一定要考上。"
"一定能考上。"我夹了块五花肉放进他碗里,"你那么用功,那么聪明。"
可天不遂人愿,福明第一年考研落榜了。那天,他在电话亭给我打电话,声音低落得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
"没事,明年再考。"我安慰他,心里却担忧起来。工厂效益不好,订单越来越少,我的收入也在减少。
"可是,你已经辛苦这么久了..."他欲言又止。
"再等一年,不算什么。"我笑着说,"咱们东北人不是最能吃苦的吗?"
我又去电子厂加班,每天与电路板、焊锡打交道。那活儿特别细,要用放大镜看着焊接,眼睛累得像针扎一样。手指头常被烫出泡来,疼得钻心。
晚上回到家,娘看着我通红的手指头,叹了口气:"闺女,值得吗?"
"值得,娘。"我笑着回答,心里却有一丝不确定。
第二年,福明考上了首都一所名校的研究生。那天,我刚下班,他就冲到厂门口,把我抱起来转了一圈。
"柳青,我考上了!考上了!"他激动得脸都红了,"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
那一刻,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我看着他兴奋的样子,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后来,他去了北京。临行前,我们在火车站告别。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说等他安顿好了,就接我过去。
列车缓缓启动,他的脸在车窗后渐渐模糊,最后只剩下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天边。
我们开始电话联系,从每天一个到一周一个,再到半月一次。他说学业繁重,我理解。可渐渐地,电话那头的他变得有些陌生,说话吞吞吐吐,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柳青,北京这边机会多,要不你也来这边发展?"他试探着问。
"我得照顾爹娘啊,再说咱们家哪有钱去北京闯荡?"我苦笑。
"也是..."他的声音越来越远。
直到有一天,电话彻底打不通了。
老家的刘婶满脸愧疚地告诉我,福明跟导师的女儿处上了,人家是国企高管的千金,家里有房有车。前些日子,两人领了证,刚办完婚礼。
"闺女,这事儿刘婶也不知道啊。那小子,真是...哎!"刘婶叹息着,眼睛湿润了。
我那天不知怎么回的家,只记得自己在雨里走了很久,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楚。耳边回响着他说过的话:"等我毕业了就娶你,让你享福。"现在想来,多么讽刺啊。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屋里哭了一整夜。第二天,顶着两只红肿的眼睛上班,谁问我都说是过敏。
那段日子,像是跌进了深渊,每天机械地工作,回家,睡觉,第二天继续重复。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
直到厂里举办技能大赛,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参加了。没想到,我的设计获得了一等奖,还被总监点名表扬。
"小杨,你这双手,不止能缝衣服,还能设计出这么好看的款式,是个人才啊!"总监拍拍我的肩膀,鼓励我去学习设计。
就这样,我开始一边工作,一边自学服装设计。晚上趴在桌子上画图纸,研究款式,常常熬到深夜。
三年后,我所在的服装厂成功改制,从一个小厂子发展成了本地知名品牌。我也从普通工人,成长为设计部的主管。
命运总有意外。在一次行业春季交易会上,我代表公司去谈合作,竟在会场遇见了他——西装革履,风度翩翩,胸前别着"周经理"的名牌。
原来,他已经改姓了。想来是入赘到了妻子家。
"柳青,你...你过得怎么样?"他欲言又止,眼神闪烁。
"还行。"我平静地回答,心里却翻江倒海。
后来,他主动联系我,说有合作意向。在一家高档餐厅,他点了一桌山珍海味,推杯换盏间,话题渐渐从公事转向私事。
"柳青,你变了,越来越有气质了。"他的眼神里带着某种我熟悉的东西。
"是吗?可能是因为我现在过得不错吧。"我微笑着,不动声色。
"其实...我最近过得不太顺。"他叹了口气,"婚姻也不如意,事业也遇到瓶颈。上个月,领导把我调到东北分公司,说是锻炼,其实是变相打压。"
他喝了口酒,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当初要是听你的,留在东北,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周经理,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您现在不也挺好的吗?太太漂亮,工作体面。"
"那都是表面的。"他摆摆手,有些急切,"柳青,其实我一直很感激你当年对我的支持。我...我其实一直放不下你。"
听到这话,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曾几何时,这样的话语是我梦寐以求的。可现在,却只觉得荒谬。
"周经理,我过去的确很爱你。但那个傻姑娘已经不在了。"我放下筷子,直视他的眼睛,"我现在有自己的生活,有爱我的人,还有我热爱的工作。这些年,感谢你教会我依靠自己。"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似乎没想到会被拒绝。
"柳青,给我个机会,好吗?"他伸手想拉我的手。
我轻轻避开:"周经理,商业合作的事,我们公司会认真考虑。至于其他的,就不必再提了。"
走出餐厅,冬日的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街角,张明华正等着我,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他是厂里的技术员,朴实无华的东北汉子,两年来默默关心着我。
"等急了吧?"我接过奶茶,笑着问。
"不急。"他摸摸鼻子,"谈得怎么样?"
"还行,不过这单我看悬。"我耸耸肩,"走吧,回去我还得写报告呢。"
张明华没多问,只是默默走在我身边,偶尔替我挡开人流。他就是这样的人,踏实可靠,不多言语,却在关键时刻能给予最大的支持。
记得去年我生病,高烧不退,是他连夜送我去医院,又守在病床前一整晚。醒来时,看见他趴在床边睡着了,脸上还有疲惫的痕迹,那一刻,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或许,真正的爱情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平平淡淡的陪伴;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岁月的考验;不是索取与占有,而是给予与成全。
回到公司,我把与"周经理"的会面简单汇报了一下,没有提及私事。晚上回家,张明华骑着自行车送我,我坐在后座上,看着路边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曳,心里异常平静。
"明华,谢谢你。"我突然说。
"谢啥呀?"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谢谢你一直在。"我轻声说。
他笑了,声音里带着淳朴的东北口音:"傻丫头,说啥呢,咱哥儿们谢啥?"
听到"哥儿们"三个字,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憨厚的东北大男人,至今不敢对我表白,只敢以哥们相称。
"明华,你有没有想过...咱们以后的事?"我鼓起勇气问。
自行车忽然一个急刹,差点把我摔下来。
"咋...咋了?"他结结巴巴地问,脸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
"没啥,就是问问。"我故作轻松地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回家。"
他又骑起车,背影显得有些僵硬。我靠在他宽厚的背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机油味,忽然觉得很安心。
那个曾经不顾一切付出的傻姑娘,如今已经长大,学会了保护自己,也学会了真正地去爱一个人。
或许,有些路要自己一步步走过,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幸福。那些曾经的心酸与泪水,都是成长路上必经的风雨。而现在,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我准备好了迎接新的人生。
"明华,今晚上我请你吃饭吧,炖上一锅猪肉炖粉条,怎么样?"我突然提议。
"行啊!"他爽快地答应,"要不...咱把你爹娘也喊上?"
"好主意。"我笑着说,心里有个声音在轻轻地说:这才是家的味道啊。
夕阳西下,我们的身影在地上拉得长长的,渐渐融为一体。远处,工厂的烟囱冒着袅袅青烟,像是在向天空诉说着这座城市的故事。而我,也将继续书写属于自己的人生篇章。
来源:桃花初酒